第69章 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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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文廣跳下了馬車。

身體上的傷口讓他感到一陣恍惚,一步步搖晃的走著,手上拿著祁京給他的地圖...很眼熟,韓文廣知道這是程平的筆跡,而照著總兵府的路線也對的上,也就是說明,祁京真的已經來過一次了。

並不是懷疑祁京,反而是他認為難度太大,冇有任何依靠,在重重包圍下就這麼單單一人進來又出去文瀛湖救他們,然後再把他一個重傷之人送進城......

重兵圍剿之下,三進三出,韓文廣光是想著,就覺得匪夷所思.....

說起來,他本以為自己會死在文瀛湖邊上。

那時,他躺在荒草裡,已愈發感到身體沉重,可那小子就這麼進來,一巴掌抽醒了自己讓自己去完成差事......

想到這,韓文廣釋然一笑,他若是有心繼續北上的差事,那麼自己的存在也可有可無了。

不久,他穿過圖上標註的柴房,來到了薑鑲書房不遠處。

總兵府現在情況與祁京猜的冇錯,大部分的侍衛都已調了出去追他手上的薑家小姐,隻剩少數人守著。

他在那棵梅樹背後等了一陣,待幾個侍衛匆匆離開後,才起身往裡麵走。

書房亮著燭火,人影閃動在裡麵。

他凝神走到門口,腦中想到了祁京與他的說辭。

他進來唯一要做的,就是裝一次朝廷派來的使節去見薑鑲...之所以說是裝,是韓文廣自己明白,他們這一行,朝廷的大人們根本冇有與他說過什麼盟約之事......

但即使這般,他依然咬著牙要完成差事。

隨即,他從懷中拿出地圖,摘下帽子露出頭髮,轉身推開了門。

“呼...”

寒風湧動。

明亮的光線照了過來,令他有些不適應。

等抬眼一看,空蕩的房間中,一個握著長槍的少年,已在桌上推過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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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卿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正在馬背上。

天邊的微光灑在街道上,能聽到遠處的人聲呼喊。

她抬頭看去,見自己的雙手被捆著,背在身後。

那是一段簾布,應該是從她馬車簾子上撕下來的,綁的倒是不緊,但是簾布卻被那人死死抓在手裡。

馬蹄聲疾馳,那個名叫孫文的細作勒轉馬頭,拐進了一處巷子。

等再走了一陣後,人聲才漸漸聽不見,他也將速度放慢下來。

似乎是感到手上的動靜,他低下頭,與薑卿對視一眼。

一愣之後,薑卿這才掙紮起來去摸袖中的匕首。

“你乾什麼?放開我...你說好要送我回去的!”

孫文卻是不答,道:“彆找了。你還是這點小伎倆,東西在我這。”

薑卿這才意識到匕首又被他收走了。

“你做什麼?我都說了此事與我無關...你進來不是帶了接頭之人嗎...你送我回去,你們去見爹爹就是了......”

“嗯,我知道。”孫文隨口應了一句,道:“但現在我還在做另一件事...放心,我不會動你......”

聽了這平靜的聲音,薑卿臉色直泛委屈,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此時她才覺得頭上很痛,孫文當初打昏她想必是用了不少氣力,而這樣趴在馬背上腰腿也酸的厲害。

再一看,身上的衣服也還完好,隻是腿被綁住,動彈不開。

“你放了我啊...那日我已經在府上聽蔡叔叔說了...我家已經要起事了...你們事情已經快成了...讓我回去......”

“我知道,先聽我說,你不要吵鬨。”

祁京再次將馬匹的速度提起來,平靜道:“我剛剛殺了樓親,砍下他的頭,再把你劫走,為的就是城中雙方都必須要有追我的理由,這樣事情纔有時間去談。”

薑卿一愣,盯著他道:“你不是那個接頭人?”

“不是,我來刺殺陸建章時他還在路上,所以隻能我來辦,但你爹偏要締結盟約,我也冇辦法。”

“那你做的些事,殺的那些人呢?”

“你當時也說了,冇有效果。”祁京道:“他剛剛已經與你的小丫鬟進總兵府了,我能拖延的時間不多,這也是在大同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事情成敗與否,我們都會走...總之,請你諒解。”

“我諒解什麼?”薑卿道:“我家本是已降了清廷,是你們到了這裡後纔有發生這麼多事,還逼迫我爹造反,把大同推進火坑,你憑什麼指望我諒解?”

她一番話帶著火氣,語氣很快,臉上很委屈,盯著祁京,眼中泛起了淚花。

“我知道你們是南邊朝廷派來的,可是...可是此事都已經變成這樣了,爹已經在佈置人手,阿濟格也要回來了,稍有一點衝突就會兵戎相見...可你還要繼續...真就不管整個大同城的死活嗎?真要北方屍橫遍野,你們與南邊朝廷才能罷休嗎?”

祁京好一會兒冇說話,隻是揮起馬鞭,將速度又提了提。

許久,他纔開口道:“一切都有因果,我們來時,聽到的命令就是接應你家,給你家送北方的佈防圖起事,我隻是在完成我所要做的事情...相反,如果薑大人冇有聯絡南邊,我們也不會來。

你說此事已變成這樣,有一部分原因是你家猶豫了,既會猶豫那就不該去聯絡南邊,當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南邊的問題,我們來晚了,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但這一切的源頭,終歸是總兵府遞奏疏給明廷的那一刻就發生了。

所以,不是我讓事情變成這樣,而是按照原因,事情本就是會這樣發生。”

薑卿本看到他沉默,心中燃起了些許希望想讓他收手,可竟聽到了祁京說出了這番話。

“那你是說,一切都怪我爹?怪我爹猶豫?就不該有對南邊明廷的希望?就不該指望漢人?”

“不,恰恰相反,我很敬重你爹。”

祁京又朝後揮了一鞭,道:“在滿清最精銳的時候,能舉事策動北方,如果真能北伐打過來,再建漢人衣冠,你爹是最大的功臣。”

“可你現在是將他往火坑裡推。”

“再等等好不好?你都說總兵府已遞奏書想要複國,可一切都冇有準備好...兵權冇有...人被監視...城中滿人肆虐...阿濟格又來了,還怎麼舉事?我們都會死的呀......”

薑卿眼神哀求的看著祁京,想要從中找到些波動,但隻在祁京的眼睛裡看到堅定與平靜。

麵對她的哀求,他卻絲毫冇有動搖。

疾馳的風中,隻聽祁京喃喃道:“革命就要流血...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

“你說什麼?”

“孫文說過的話。”

“你不就是孫文嗎?”

“我不是,我永遠比不過他。”

薑卿一抬頭,隻見他的頭髮在細細飄著,眼神堅決無比。

她私心裡,其實覺得他殺了樓親門柱,又帶著漢人的衣冠禮儀來見父親是頗為英雄的。但就是為人太平靜也冷血,怎麼也說不動。

於是,她又問了起來。

“你就不能讓我們再準備準備嗎?你如今這麼做,大同會陷入死局的......”

“不會。”

祁京這次回答了起來,道:“我說過,你家一定會舉事,我們也一定會來,這是戰爭,冇有不流血的,而且,我們一定會成功。”

“可是,還冇有準備......”

“相信我,薑鑲一定準備好了。”

呼聲從遠處傳來,這一騎在大同城中狂奔著。

祁京抬頭看著天邊漸漸亮起的晨曦,像是又回到了那個動亂時代,人們渴望著黎明,可許多人在黎明之前就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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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

書房裡,握著長槍的少年看了看窗邊映出的幾縷微光,轉頭道:“我等了你一個晚上。”

韓文廣默然,將一直拿在手上染血的布包遞了過去,張了張口,不知道怎麼說,他還從未裝過什麼人。

於是隻得愣愣道:“我是朝廷派來的使節,來見薑總兵談盟約之事。”

少年抬手接過,見上麵除卻新染的血跡,還有許多陳漬,想必帶著它的人一直都是受著傷的。

“我叫薑之平,負責與你洽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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