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娶爾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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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文濟若有所思地看著離歌笑,好一會兒,方纔長長歎了口氣“初雪的事,你也莫要太自責了。”見仍冇有反應,略垂首,淡淡道“自己的閨女,我比誰都清楚,她這麼做,必然有她的理由,自小,她便是個有主意的,誰也左右不了,不能全怪你。”

稽首於地的離歌笑聽得這樣一番話,不禁微微一震,緩緩抬起頭,見常文濟正和藹地看著自己,心下更覺羞愧難當,鄭重道“侯爺雅量,十年之約一事,單憑侯爺吩咐,歌笑定萬死不辭。”常文濟聽得如此,神情瞭然而欣慰,燕三娘、柴胡和小梅則是互視一眼,略顯詫異,而靜立於旁的常氏兄妹,一時間卻有些不知所雲的疑惑。

常文濟一笑“你還記得。”

常憶卿耐不住,向常文濟道“爹,什麼十年之約啊?”常文濟眼波轉向常憶卿,神情全然溫柔,卻冇有著急回答,自顧自地笑了笑,隨後卻又微微有些愁容。

“哦,我想起來了。”一旁的常胤緒恍然道“初雪十歲那年,不是和朝鮮國王訂了婚麼,還說什麼以十年為約,如今正是第十個年頭。”轉看向常文濟“父親,皇上詔您來京,是要商量這婚事吧?”常文濟緩緩點了點頭,隨手執了茶盞,細細品來。

“可是。”常憶卿語氣疑惑“姐姐都不在了,李峘娶誰啊?”正自思量,無意中瞥見,小梅似是擔憂地看向自己,一時間,恍然大悟,看向座上,仍舊在幽幽品茶的父親,語氣急切“爹。”說著,又轉身看向周圍幾人,見都有些猶豫地看向自己“你們你們”心下更是確定,定定地看向常文濟,神情很是不敢相信。

常文濟輕歎一聲,放下茶盞,溫顏向常憶卿道“這也是你姐姐的意思。”

“憑什麼!”常憶卿生氣道“她的婚事,憑什麼要我去。”

常文濟收斂了些笑容,神情鄭重地看向常憶卿“那你覺得,誰應該去做這件事?”

常憶卿被問得一愣,自然無話可說,恨恨地跺跺腳,帶些哭腔道“反正我不去!”說罷,憤然轉身跑出門去。

“哎,小梅。”常胤緒擔憂地看向常憶卿離開的身影,回頭看了眼父親,後者向他微微點了點頭,常胤緒向離歌笑幾人歉意一笑,轉身也追了出去。

常萬選看著兄長離開,秀眉微蹙,看向父親,猶疑道“父親,當真要讓小梅代初雪嫁出去?”

常文濟看了眼常萬選,冇有回答,轉而笑著看向離歌笑“我想讓你”眼光遂又掃向其身後的三人“們陪小梅一起去。”燕三娘、小梅和柴胡皆是一驚,齊齊看向離歌笑,待其如何回答。

離歌笑看向常文濟,忽而微微一笑“看來,這婚約並不簡單啊。”

常文濟打量了離歌笑片刻,卻冇有接著這話說下去,反而轉手,將身旁八仙桌上茶盞的蓋子掀了掀,一旁的常萬選見狀,向離歌笑幾人一請“幾位先坐,我去叫人看茶。”

離歌笑、燕三娘和柴胡拱手謝過,小梅拱手一禮,微微一笑“有勞了。”四人遂各尋了客座坐下。

常文濟待幾人坐下後,看向離歌笑道“李峘如何能即位,這你是知道的。”

離歌笑皺了皺眉“皇上是擔心仁宗之死麼?”

常文濟緩緩搖了搖頭,笑了笑“那總歸是他們自己的事,不過”眼光一掃,定定地看向離歌笑“李峘即位時,不過稚氣小兒,其母臨朝八載,如今親政多年,朝政卻仍被外戚操控,到時候,怕是第二個安南國。”

常文濟所說的安南國,於洪武元年,由太祖冊封國王陳氏,自此開始向大明朝貢。然永樂元年,禮部發現安南國王已為胡氏,並稱陳氏後嗣絕,胡氏為其近親,為眾所推,權理國事,特來請封。成祖有疑,命行人楊渤等至安南查訪,卻是被瞞天過海。次年,安南舊臣潛逃至明,真相大白:安南丞相殺主奪權,欺瞞大明,騙取封號,遂,原安南國王的弟弟也輾轉來到京城,成祖巧計印證後,派兵將陳氏遺主護送回國,責令胡氏還政,孰料胡氏死性不改,設伏殺害遺主及大明使臣,同時,封鎖了進向安南的道路,成祖一怒之下,以三十萬大軍平定安南,然,因陳氏無後,安南便於永樂五年六月封郡,改名交趾,並設佈政使司,真正成為了大明的一部分。

離歌笑瞭然地點點頭“母強子弱,曆來大忌。”轉而看向常文濟“侯爺想幫他還政。”

常文濟略作沉思,語氣淡淡“皇上本意,是讓初雪去幫他的,不過如今”頓了頓“小梅雖聰慧,身手也不弱,可論心思,卻是遠遠比不得初雪,這些年,又被我寵壞了。此事,若全權予她,我也放不下心去。再者”看向離歌笑,眼裡已難掩不捨“我就剩了這一個閨女,不想也冇了。”

離歌笑略帶擔憂“李峘他肯放人麼?”

常文濟緩緩一笑“我用江山換一閨女,兩者孰輕孰重?再者”輕輕歎了口氣“曾經滄海難為水啊。”燕三娘、小梅和柴胡聽得一臉迷茫,離歌笑則神情一震,瞭然苦笑了笑。此時,常萬選踏進廳堂,其身後四個侍女將茶盞為離歌笑幾人奉上,而他本人則上前一步,為常文濟身旁桌子上的茶盞續了水,遂轉身立於常文濟身旁。

常文濟品了口茶,側頭向常萬選“小梅呢?”

一旁的常萬選略有尷尬,附於常文濟耳側,悄言“自己屋裡哭呢,大哥不好進去,在窗邊兒哄著。”廳堂不大,離歌笑幾人也聽得分明,皆抿嘴竊笑起來,常文濟則是頭痛地歎了口氣,遂又向離歌笑道“聽說李峘已遣了隨侍的人來,過幾日便會下派到郡主府,小梅有很多禮節要學,你們也彆走了,留下來瞭解一下情況。”頓了頓“我知道,你以前在錦衣衛時,學過朝鮮語,不過他們。”看向小梅幾人,麵色猶疑。

離歌笑看了眼小梅“侯爺放心,小梅出過關,略通朝鮮語,溝通不是問題,三娘和老胡,我跟小梅負責教他們,儘快解決溝通問題。”

常文濟點點頭,遂又補充道“我已向皇上呈遞了,此次的隨行人員名單,你們隻說自己是那上麵的人,臨行前,會有人替你們去接受禮部覈查,走的時候,直接扮作他們上船即可。”

離歌笑點點頭“明白。”

常文濟忽而轉看向小梅,微微一笑“聽初雪說,這次在山上,我那小丫頭蒙你多番照顧,這次隨行,還要勞煩多多費心,老夫在此先行謝過。”

小梅一時無措,趕忙起身回禮“侯爺過譽了。”見常文濟向自己擺擺手,方纔敢坐下。

常文濟微微搖了搖頭,向小梅溫文一笑“這丫頭,從小被我寵慣了,脾氣難免嬌貴,你多擔待,該說的就說,當是替我管教管教。”離歌笑已有些忍俊不禁,一旁的柴胡和燕三娘,則皆一臉竊笑地看向已滿臉通紅的小梅。

柴胡似乎還嫌不夠,搶上一步道“侯爺,您還真找對人了,小丫頭可聽這小子的了。”說罷,看了眼正向自己怒目打眼色的小梅“是吧,娘娘腔。”

常文濟聽得柴胡這樣說,也不禁笑了笑,而後忽然想起什麼,向小梅問道“聽初雪說,你也叫小梅?”這一問,離歌笑幾人笑得更厲害了,小梅真是恨不得鑽到地底下去。

知道當著常文濟的麵兒不若常憶卿,小梅怕他生氣,硬著頭皮道“我叫賀雲虎,小梅是我的藝名。侯爺叫我雲虎就行了。”想著,初雪大概,把名字的由來也告知了,便冇過多解釋。

卻見常文濟若有所思地用手撚了撚下髯,喃喃“雲虎,雲虎”直至發現,客座上的小梅,已經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方纔一笑作罷,緩緩起身,向離歌笑幾人道“走,去後麵看看那丫頭去,哎,真是讓我給寵壞了。”話雖如此,語氣卻全無責備,聽去,仍舊滿是帶些憐惜的愧然歉意。

幾人隨懷遠侯至東側一處偏院,說偏,隻位置不在中軸,但同屬內院。東偏院前廳七間兩廈九架,中堂七間九架,後堂七間七架,門屋三間五架,進身略小,但仍十分寬敞。主人似乎很有些自己的情趣,離歌笑幾人自前廳入院,臨廊看去,滿是花圃,現下雖皆凋零,但從殘存品相上,仍能看得出各個珍品,且四季齊全,每年依季開去,此景甚是難尋。前廳院內四角,各有一株玉台照水,雖隻餘孤枝隕朵,但仍有明心沁神的傲骨風姿。遊廊裡,梁棟、鬥栱、簷桷皆隻上了護漆,保持了原有木色,梁棟以透雕代替彩繪,內容都是些民間廣為流傳的神話傳說,人物形神兼備,情境呼之慾出,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主家也似乎極愛梅花,窗枋以梅花作邊飾,手法精細,入木淺顯卻分毫可見,瓣瓣兒靈動,好似自窗邊走過,便能聞到沁沁清香,心裡不自覺地生出許多甜蜜。

幾人還未進後堂,便聽得院內常胤緒略顯無奈的聲音“小梅,你先下來,你下來啊。”一行人的腳步都隨之頓了一下,走在最前麵的常萬選回頭看了眼常文濟,後者苦笑著向前一示意,常萬選加快幾步,先行進了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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