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殘暴公主與第二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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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章

殘暴公主與第二王子──我打從心底渴望回去。回到隻覺得知足的那個時候。

「賽德利克!!

你又逃課了吧!?」

蘭斯•席路瓦•羅威爾。去年才登基成為國王的大哥,從下方朝著待在庭院樹木上睡午覺的我怒罵。他和我同樣一頭金髮,瀏海整個往後梳,他抬頭,銳利的焰色眼神朝著我。

「哼!本王子不需要,就算不特地跟人學東西,本王子本身就有充分價值了。」

我鼻子哼著歌,回覆時,大哥一腳踹了我待在的樹木。咚,隨著震動,樹木突然開始晃動,我不禁攀著眼前的樹枝。

「做什麼!如果本王子從樹上掉下來受傷的話……」

「乾脆受點傷,乖乖待在房間算了,蠢蛋!!

這麼一來,就不用擔心王子都這個年紀了還會逃課!」

「本王子這張帥氣的臉蛋若有傷口,誰要負責啊!?」

誰理你,快點下來!由於他大罵,我莫可奈何地起身。仔細一看,連宰相達利歐也聽見騷動,而待在大哥的背後待命了。雖然以前有些過節,不過卻屢次向我道歉的老好人宰相。當他向我道歉超過一千次以後,就算不見得能對他敞開心扉,現在已經能原諒他了。

雖然也可以直接跳下去,不過被大哥逮到的話,我會再次被帶到教師身邊聽課。我站在樹枝上,朝著略上方的城堡窗戶伸手。雖然距離有點遠,不過跳躍能夠勉強勾到。當我這麼想的期間,「彆想逃!!」大哥再次從下方朝著我怒吼……看來就算有點胡來,還是逃跑比較好。

「來,抓好……不可以太亂來喔。」

突然有隻手從窗戶內伸了出來。我抬頭一看,有個白髮輕盈晃動的男人,細框眼睛底下的金色眼睛朝著我露出笑意。

約翰•林奈•杜懷特。他和同年齡的大哥不一樣,身體線條纖細,長相中性,因此乍看之下是個斯文的男子,不過他可是我哈納茲歐聯合王國一翼的柴涅恩希斯王國的國王。

「約翰哥和大哥果然不同,很好說話。」

我握住約翰哥的手,直接往上一躍,從窗戶進入城堡內。

「約翰!!

不要縱容賽德利克!!」

大哥的怒吼聲從窗外繼續傳來。約翰哥熟稔地關上窗戶,同時大哥的怒吼變模糊,窗戶砰地作響。

「賽德利克。不可以讓蘭斯太傷腦筋喔。畢竟他纔剛習慣國王的工作。」

約翰哥一邊和藹笑著一邊規勸我,而我隨口回話,在附近的椅子坐下。

「大哥太誇張了。本王子用不著學習,有這帥氣容貌就足夠了。」

「賽德利克,你已經十七歲了……而且,迴避唸書的理由也已經消失了吧?」

約翰哥柔和的聲音好言相勸,我不由得陷入沉默。約翰哥從以前就曉得我刻意不唸書的原因。

對於冇有被父王和母後養育記憶的我而言,唯有大哥和約翰哥理解我,是家人。大哥繼承王位以後,成為先王的父王和母後便和曆代國王一樣,退出了表麵舞台。雙親彆說養育了,甚至冇有出手乾涉,采取放任主義,讓我對他們冇有感情。雖然他們隱藏身分待在國內,不過隻有身為國王的大哥知道在哪裡。而且,恐怕我們已經不會再見麵了。

豈止婚姻,縱使我們死去,他們也不會出席葬禮。隻對公務有興趣的那些人和我們,僅僅是隻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十三年前,大哥開始照顧我。九年前,大哥朋友的約翰哥開始有時會照顧我。當時的事情,我未曾忘記。由於有大哥和約翰哥陪伴,現在我纔在這裡。

大哥、約翰哥,以及我也對自己現在的立場由衷滿足。隻要這種生活能夠持續下去的話,我們就能夠一直歡笑。

「至少試著學習禮儀或教養如何?雖然現在隻和國內的人相處,蘭斯遲早會開放國家,接著參與國外社交界的機會也會增加吧?為了那種時候不丟臉……」

「不需要。本王子隻要走在路上,任何人都會為本王子傾倒屈服。隻要有這等美貌,本王子想做什麼都可以!」

我一如往常的話語迴應了約翰哥的規勸。

大哥和約翰哥計劃將來增加哈納茲歐聯合王國與國外交流的機會。不可能一直鎖國下去,畢竟世界局勢不斷轉變,大哥從以前就這樣對我們說。

「賽德利克……那是因為你隻瞭解國內的情況喔。一來到國外,一定會遇到你必須克儘禮數的對象……也會遇到比我和蘭斯更偉大的人。」

「大哥和約翰哥是國王吧?那麼就算有那種人,也是對等的。無須擔心。遇見那種人的話,至少我會笑一笑。」

任何人都會因為我笑而喜悅,女人甚至會麵紅耳赤。所謂禮節,終究是對身分比自己高的人做的。

「你老是說這種話……」

約翰哥歎氣、嘀咕,一臉困擾地垂下眉毛,望向門。等我察覺時,咚噠咚噠的不平穩的腳步聲已經逐漸接近了。

「看來還是更嚴格念你比較好。」

他退後幾步,伸手稍微打開門。嘰……發出輕微金屬聲的同時,「人在這裡嗎!?」男人的怒吼聲響起。

「賽德利克!!

我今天真的要把你綁在桌子前!!」

砰咚!大哥來到房間裡。他呼吸紊亂,奔向我,而我想再次從窗戶逃跑時,約翰哥為了阻斷我的去路,擋在我的眼前。

「說起來,你總是讓我忙著追你,讓約翰勸你!!

給我差不多一點,我和約翰也冇那個空閒一直照顧你!!」

「不用照顧我也沒關係!!

大哥你們還有公務吧!!

國王可冇有那麼閒吧!?」

「隻要你肯乖乖唸書,我們就不需要做這種事情了!!」

既然知道我們很忙,就彆讓人那麼費心,蠢蛋!大哥抓了我的頭。當我怒吼彆這麼做、頭髮會亂的,他便更用力弄亂了頭髮。我一掙紮,大哥衣服底下的項煉瞬間滑了出來。接著約翰哥便以熟悉的動作幫忙把項煉放回大哥的衣服內了。

……我喜歡大哥。

「賽德利克,蘭斯也很擔心你喔。這樣下去的話,將來連攝政或宰相的職位都無法交給你。」

「不需要!攝政和宰相,有弗格斯和達利歐在吧!?

我隻要做我自己就有充分的價值……」

「你必須改掉那種幼稚的想法。就算現在年輕又帥氣,五十年後你又要怎麼辦?」

「五十年後,我當然一樣是花美男!!」

「人都會老化喔。」

我當然曉得那種事!!

我一大叫,約翰哥又歎了口氣,給大哥暗示般地點了點頭。下一刻,大哥從背後用手臂用力勒住我的脖子。我感受到生命危險,認輸說會回到教師身邊乖乖聽課,他終於放開了我。

「你願意以神之名發誓嗎?」

約翰哥一邊輕笑,一邊看著我和大哥的樣子。他靠著桌子,拿起頸部的十字架項煉讓我看。

「如果神比本王子還美麗,本王子就願意發誓!」

我把被大哥絞頸的怒氣發泄在約翰哥身上。接著,約翰哥的笑容絲毫不變,左右拉扯我的臉頰。「不可以褻瀆神喔。」他柔和地說,我不斷點頭以後,他便原諒了我。

約翰哥治理的柴涅恩希斯王國和我國不同,是相當虔誠的國家。他們會向神祈禱、歌唱,以及感恩。我們身為聯合王國,彼此國家的國情則直接保留下來,薩希斯王國和柴涅恩希斯王國之間文化的差異非常大。

文化、信仰在許多方麵都有出入的兩個國家,以前曾遭受柯佩蘭蒂王國的侵略。為了保護自己,以前衝突不斷的兩個鄰國統合為一個國家以後,擊退了侵略,那是一百零六前年以前的事情。

柴涅恩希斯王國的國王約翰哥也是虔誠信徒,當我和大哥還是孩童時,造訪柴涅恩希斯王國,已經看過好幾次約翰哥在祈禱或是參與宗教儀式。雖然我和大哥都不相信神或祈禱……不過並不討厭約翰哥那持續向神祈禱國家和平的的模樣。

「賽德利克……已經……冇事了。」

回到教師等待的房間前一刻,為了不讓我逃跑,陪我過來的約翰哥這樣跟我說。

他的笑容也像苦笑,唯有金色的眼睛帶著柔和的情緒。

「………………我知道。」

我的視線移開約翰哥,回到房間。

……我喜歡約翰哥。

大哥和約翰哥。隻要這兩個人幸福就足夠了。從孩童時期就陪伴在我身邊、守護我的人,隻有他們兩個。這樣就好。這樣下去,國家會往好的方向發展。

──我原本是這麼想的。直到柯佩蘭蒂王國的使者踏入我國的那一刻為止。

「嗚………………大哥……、……約翰哥……」

我和普萊朵訪問騎士團完畢回來以後,已經是深夜時分了。我讓帶來弗利吉亞的侍女和士兵全都離開房間。

雖然曉得已經是就寢的時候,但是冇有睡意。我身體陷入房間的沙發,把頭髮往後梳,無法承受地雙手用力抱頭,身體前屈不動。我垂頭,緊緊閉著眼睛,然而無論經過多久,不斷縈繞的思緒都無法平靜,滿腦子淨想著不吉利的事情……我一直想起壞事。

『特此告知。柴涅恩希斯王國將被納入拉吉亞帝國的統治……應該說,向我柯佩蘭蒂王國臣服。』

突如其來踏入我國土地,柯佩蘭蒂王國的三名使者如此宣言。雖然門衛想趕人,不過他們卻拿「亡國之禍」來威脅,訊息便傳入王城內。

全盛時期的柯蘭佩蒂王國,在一百零六年前曾經企圖侵略我國,現在是拉吉亞帝國的殖民地。換言之,就是拉吉亞帝國的走狗。對那些使者的宣告感到狐疑的約翰哥,邀請使者們進城。由於這種異常事態,大哥和我也趕到約翰哥的身邊。

柯佩蘭蒂王國的使者,以唯我獨尊的態度向約翰哥撂話了。一切都是拉吉亞帝國的意誌。為了擴張領土,要將柴涅恩希斯王國納入柯佩蘭蒂王國的統治之下。毫無任何條件,隻是強硬地占領。

『不過我們也大發慈悲。現階段,我們想要的並非『哈納茲歐聯合王國』,隻有『柴涅恩希斯王國』。並且會讓你們自由選擇想成為行省或者殖民地。』

什麼慈悲。結果依舊企圖征服柴涅恩希斯王國。況且遭受柯佩蘭蒂王國……拉吉亞帝國統治的話,約翰哥的國家會被迫成為奴隸生產國。還必須定期將自己的國民當成奴隸上繳。

『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考慮。想抵抗也無所謂。然而,不隻我國,雅拉塔王國、拉弗雷西亞那王國也已經在動員備戰了。憑你們這種不敢跟外人往來的一個小國……就算變成兩個小國聯手,也不是我們對手。』

實在屈辱。我、大哥……和約翰哥,隻能夠咬牙忍受。正因為是小國,統合成為一個聯合國家才能存活至今。周圍的國家逐漸遭受拉吉亞的統治,約翰哥和大哥也十分理解。不過,我國統一以後便鎖國,保持不乾涉他國的中立立場,也免於來自他國的乾涉。然而,那些人的態度就像不把我們當一回事,毫無理由便「決定」奪取哈納茲歐聯合王國的其中一國。

況且,對方甚至並非拉吉亞帝國,而是其殖民地柯佩蘭蒂王國。有如表示我國隻配當走狗的走狗。一個月的考慮時間也一樣,正因為曉得無論我國如何掙紮都贏不了,肯定纔給我們這些時間吧。

約翰哥考慮投降。他說,贏不了。不可以讓人民白白犧牲,至少得守護國名和文化。

『我也解除和薩希斯王國之間的同盟吧。畢竟,如果還是哈納茲歐聯合王國,說不定拉吉亞帝國會希望薩希斯王國也投降。』

柴涅恩希斯王國的人民也如此希望。如此告知大哥的約翰哥,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即使如此,大哥也大聲表示要和一同作戰、不可能解除同盟關係之類的。

擁有長年交情的同盟國,鎖國並持續抗拒與他國交流,相對的,我國的人民彼此團結一致。就像柴涅恩希斯王國不希望把薩希斯王國牽扯進來,薩希斯王國全體人民,都希望兩國作為哈納茲歐聯合王國共同奮戰。

況且,這一百零六年之間不斷加深、薩希斯王國與柴涅恩希斯王國的王族和高層之間鴻溝,也在這幾年由大哥等人填補了。現在全體國民都很關心彼此的國家。

大哥和約翰哥之間的談話就像兩條平行線,彼此都毫不退讓。

我們需要救援。此時我想到的,是我國的開國準備安排得宜之前,向我國提議交流和結盟,而我們不斷予以拒絕的其中一個國家。大國弗利吉亞。

為了增加同盟國,尤其從一年以前,弗利吉亞王國便屢次送來提議結盟的書信。冇理由不予以利用。

隔天,我前往港口。大哥從以前就不斷進行逐漸拓展與他國交流的準備。作為第一步,他從登基以前便就著手與亞尼莫奈王國貿易的事宜,從一年前上了軌道。那一天,正好亞尼莫奈王國的貿易船預計入港。甚至有如上天指引,造訪港口的人並不隻有常見的那些商人,還有一個特彆的人。

亞尼莫奈王國的第一王子裡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

以前,大哥曾經說過。裡昂第一王子表示,鄰國弗利吉亞王國的普萊朵第一公主提議和我國交流、結盟。聽說弗利吉亞王國身為大國,近幾年拓展邦交,甚至大力提倡同盟共同政策等,加強穩固國家彼此的關係。從一年前便頻繁送來的書信、大國弗利吉亞,加上其同盟國的王位繼承人裡昂第一王子。這些條件在在令人覺得上天站在我們這一邊。

『你有意和普萊朵談判結盟嗎……』

『冇有錯,從今天算起,十一天以後我將到達弗利吉亞王國。我尤其盼望能和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進一步交流。請務必將這件事向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傳達。』

當我向裡昂第一王子探聽他是否依然和弗利吉亞王國維持友好關係時,他表示,返回亞尼莫奈之後,正好預計訪問弗利吉亞王國。聽見我的請托,裡昂第一王子點頭,爽快答應了回國後,會立刻向普萊朵第一公主傳達這件事。

大國弗利吉亞王國。擁有廣大國土與強大軍力。而且並非奴隸製國家,與我國的國情相仿。和許多國家建交,還是備受敬畏的特殊能力者國家。隻要能夠獲得這個國家的幫助,哈納茲歐聯合王國就能夠得救。

大哥表示,不能因為要打仗,就向至今為止抗拒的國家表示願意接受結盟的希望,而且麵對拉吉亞帝國又更加如此。約翰哥表示,不能為了自己國家,連薩希斯王國也跟著蒙羞。如果因為這種原因而希望結盟,哈納茲歐聯合王國會被視為隻在陷入危機時纔想依賴他國,恬不知恥的國家。不過,我纔不管這種事。

還有比失去柴涅恩希斯王國更難堪的恥辱嗎?弗利吉亞王國是女王製。隻要看見我的容貌,不管是女王還是公主都會為我傾倒。當她們為我的魅力臣服以後,再談論我國狀況即可。這麼一來,縱使要和拉吉亞帝國為敵,也會為了我,照樣締結同盟。接下來,隻要帶著大批援軍回國即可。隻要知道弗利吉亞王國成為友軍,約翰哥和大哥一定會為了守護哈納茲歐聯合王國挺身抗戰纔對。

我請托裡昂第一王子傳話後,隔天一大早,便隻帶著貼身護衛和侍女離開國家。「我去向弗利吉亞王國請求援軍」、「我出國一下」,留下給大哥和約翰哥的信。

事情很簡單,隻要看見我的容貌,任何人都會成為我的愛情俘虜。接著要儘可能拖延結盟談判的事宜,然後讓普萊朵第一公主喜歡上我即可。大哥說,她還冇有未婚夫。若有必要,由我和她締結婚約也沒關係。隻要能夠處於有利的立場進行與我國的談判,那就無所謂。我本身離開國家,我國尚有大哥和約翰哥坐鎮,也不會有問題。一般而言,來自遠方的結盟談判需要花費三天,教師以前曾經這麼說過。

三天就足夠了。憑我的風采,人家一定很快為我著迷,建立有利盟約,甘願派兵救援。還來得及纔對……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嗚。」

我雙手抱頭,手肘靠在桌子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越思考,就越糊塗了。我的行動被柯佩蘭蒂王國……拉吉亞帝國察覺了嗎?為什麼事態會變得如此糟糕?隻剩下六天了。現在敵國正在準備侵略哈納茲歐聯合王國。而大哥他……

「……嗚。」

我光思考,內心就十分忐忑不安,彷佛有道狂亂的浪潮晃動了體內。大哥精神失常,我原以為弄錯了。不過是事實。因為我讓他耗費不必要的心神。

大哥老是在擔心我。隻有大哥在那個時候幫助了我。隻有約翰哥在那個時候體諒了我。排斥他人、無法信任他人、總是受人保護、隻會造成他人困擾的我,唯有大哥和約翰哥總是冇有放棄我。

我原本以為總算換我能夠幫助兩人了,結果卻是這樣。為什麼總是這樣?為什麼,我總是在扯大哥和約翰哥的後腿?

約翰哥打算守護我、大哥和薩希斯王國。他解除同盟,在柴涅恩希斯王國遭受統治以後,至少避免拉吉亞帝國與我們有所牽連,才這麼做。可是、可是我……大哥、人民都……!!

我壓抑聲音,太用力咬牙,下巴都疼起來了。我弓起背、沉下身,等一回神,身體已經微微發抖,這個時候。

叩叩……單調的聲音突然在房間內響起。

我轉頭看向聲音來源,是從房門傳來的。有人從外麵敲門。我調整呼吸,為了不讓人察覺聲調,「怎麼了?」我簡短迴應。

難道我國又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是說是拉吉亞或者柯佩蘭蒂王國派來的刺客呢?

我渾身僵硬,等待門外的迴應。然而我沉默等了一陣子,冇有迴應。相對的,叩叩叩,再度回了敲門聲。

我覺得詭異,靠近門邊。門外應該確實有衛兵守著。如果是衛兵,當然會迴應我的問題。不過敲門的主人卻一語不發。

「誰,報上名來。」

我來到門前,再次問道。我拿起劍對準門,以遭受襲擊也能隨時應對。

「我是普萊朵•羅耶爾•艾比喔……你好。」

普萊朵!?

為什麼她過來了……!?

我大吃一驚,從門邊後退,渾身發顫。不過,一察覺普萊朵就在房間外等待,便趕忙朝著門伸手。

「不用了,門關著冇有關係。請保持這樣……如果傳出奇怪的誹聞,對彼此都不好。」

我讓衛兵稍微遠離了,她繼續說。從聲音聽來確實是她。

「……有什麼事嗎?還是說,我道歉得還不夠嗎……」

我不曉得她造訪我房間的意圖,也不曉得她為何選在這種深夜時分過來,腦袋一片混亂。我耳朵靠近門扉,詢問她。

「也不算是有事。也不是要你道歉……那並非你幾句道歉就能了事的問題。」

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讓我的胸口一縮。我隔著衣服緊握住項煉,直接掐著胸口。她果然尚未原諒我的所作所為。

我為了讓她喜歡我,想逗弄她,但一切舉動都被視為冒犯。我想主動獻上許多女性盼望的親吻,騎士亞瑟和卡拉姆也視為冒犯而阻止了我。我偶然撞見普萊朵在下廚,一心想著由我吃掉的話她肯定會開心……反而惹她哭泣、被她討厭了。

我暫時關在房間一陣子,前往庭園轉移心情後,騎士們為了護衛我而進入王居了。我感到困惑時,發現了普萊朵,便急忙對至今的過錯道歉,不知為何她察覺了我的目的,反而叱責了我。

『你也太蠢了吧!?』

我當時彷佛覺得,我想幫助大哥和約翰哥而掙紮一事遭受否定了。我的常識對她……在外界完全無法通用。就像大哥和約翰哥說得一樣。不如說我越想挽回情勢,結果就越不如意,受人嫌惡。

不隻有普萊朵。騎士亞瑟看向我的眼神也帶著不尋常的敵意。從她的輔佐史提爾第一王子和吉爾伯特宰相的話來看,判明瞭過去的行為全都被視為冒犯。這樣下去彆說原本的目的,連結盟也結不成了,焦躁和危機感混雜,因她的話語而破裂。

我頭腦充血,一回過神,已經壓製住了她。就算是我,也理解這種行為大有問題。然而我卻無法壓抑憤怒,衝著她發泄。此時被近衛騎士們壓製……我甚至心想一切都完了。彆說結盟了,這麼一來真的無法拯救柴涅恩希斯王國了。結果,我根本無法幫助大哥和約翰哥──

「不用擔心。」

彷佛看穿了我內心的話語從門扉的另一邊向我傳來。我嚇了一跳,抬頭,她尖銳的聲音靜靜地延續下去。

「母王很積極看待結盟喔。一切肯定會很順利的。」

碰咚,門輕輕被晃動。同時間,門的另一端略低的位置,傳來她的聲音。我理解她靠在門上,坐下了。

「令兄……一定不會有事。而且,那也不是你的過錯。」

「………………為什麼你能夠這麼說?」

我不想漏聽自言自語般音量的她的聲音,也靠在門上。我慢慢地直接坐在地麵上,聽見了不像是隔了一道門,清楚的「我知道」的聲音。

「因為我是預知能力者。包含你真正的目的、柴涅恩希斯王國被盯上一事……我都一清二楚。」

「……那麼,柴涅恩希斯王國……果真會遭受侵略嗎?」

在她的預知中,看見了柴涅恩希斯王國遭受襲擊。那麼,表示無論我如何掙紮,都會受到柯佩蘭蒂王國的攻擊。

「但不表示會戰敗。我和母王都在為此行動。未來一定開始變化了。」

「…………口說無憑。」

我無法接受她的說法,不由得予以否定。我原本應該對憐憫我的第一公主心懷感激纔對。

不過她絲毫不在意,再次說:「不會有事。」

「你做的一切……非常差勁,還繞了遠路,不過就隻有造訪我國一事冇有做錯……都是為了令兄吧?」

大哥。僅僅那句話,又讓我心臟彷佛被掐住般疼痛。他現在也很痛苦嗎?

那個大哥,就是已經被逼到這種地步了吧?

在一旁,或許親眼看見事情發生的約翰哥,又會怎麼做?他應該不想看見摯友的大哥發狂的模樣。他被身為國王的職責壓得喘不過去、連值得倚靠的大哥也精神失常,現在到底多麼痛苦呢?

……大哥和約翰哥都在痛苦。

我也冇有迴應普萊朵,止住呼吸。我彎曲原本攤在地上的一隻腳,手用力抱住腳。

「………………賽德利克?」

或許她因為我冇有迴應而感到奇妙,喚了我的名字。不過彷佛有東西堵住喉嚨,我無法出聲,取而代之用放在背後的手敲了兩次門迴應她。

「……冇事的。一定來得及,我和你保證。」

有如看見我的模樣,她的聲音比方纔更輕柔,迴應了我。我很清楚,她為了讓我安心,慎選了詞彙。

「有我在……有弗利吉亞王國在。所以不會有事。」

嘰哩,我不禁咬緊了牙。如果不這麼做,就會發出聲音。

「不要說隻剩下六天…………要說再過六天,一切都會落幕。隻要等個六天,一切就能迴歸日常。」

我把礙事的瀏海往後梳。緊咬顫抖的嘴唇,閉著嘴,喉嚨莫名疼痛、乾涸。

為什麼她總是這樣……!為什麼,她分明也不接受來自我的好意;為什麼,她分明承受了來自我的各種所作所為……為什麼,她嘴上說討厭我、不原諒我……為什麼……

「為什麼!!

你要……那麼……關心我……!?」

我喉嚨痙攣,聲音一陣陣發出。吐出的聲音,氣勢弱到連自己都嚇了一跳。有些話語沙啞不堪,即使如此我總算說完後,喉嚨深處又哽住了。

我搞不懂這個女的。她為什麼這麼關心我?她對我絲毫冇有好感,然而卻兩度拉起我的手。她嘴上說著不原諒,說著討厭我,為什麼卻對我說了這麼體貼的話語呢?

「嗚……彆這樣……!……不要讓我產生期望……是我……不好……」

可以得救什麼的,我不希望把這些說法當真,手舞足蹈以後又被推入絕望之中。我又會得意忘形,做了多餘的事情……暴露那種醜態。

我的所作所為全都是弄巧成拙。我全都錯了。把應當學習的事物全都放著不管,結果就是這種慘狀。

我雙手蓋著臉,呻吟。我想抗拒她的話,又想聽下去。我不曉得應該怎麼做,雙手按住嘴,包覆眼睛周圍的指頭使力。

「我不是為了你喔…………我這麼做……隻是在贖罪。」

她平淡地說道。我無法完全理解意思,沉默流逝,「你遲早會知道的。」她停頓了,繼續往下說。

「因為我認識。家人或是珍視的人遭遇困難卻無能為力,因而痛苦悲傷的人……認識好幾個人。」

她說好幾個人。這句話有些低沉。彷佛被話語中的重量牽引般,我更加弓起了背。和我同年紀的她,至今為止到底看見了什麼事情呢?

「……所以我纔過來。雖然你也非常討厭的我就算過來,也隻是讓你困擾而已。」

不是的。我不討厭你。是你討厭我。「你要」討厭我吧?我根本冇有討厭你……!

雖然我想這麼辯解,不過喉嚨依然乾涸,發不出聲音。我為了不讓門另一邊的普萊朵察覺喉嚨的乾涸和緊縮,竭力咬牙壓抑聲音。然而我的抵抗,也在她繼續說了「而且」以後化為泡影。

「一個人哭泣的夜晚太過漫長了。」

……我感覺自己的眼睛逐漸睜大。我屏息,理解那番話的意思。我的雙手從臉上挪開,在模糊的視野中緊盯著手掌。手整個被眼淚染濕,積滿了眼淚,從手腕流至手臂。指尖撫摸臉頰和脖子,那些部位也帶著同樣的濕氣。

──我分明那麼竭力咬牙壓下聲音。

我好想問她為什麼曉得,不過忍住了。我不想承認她的話,直接陷入沉默。

「……你可以哭喔。我說過了吧?現在我是你的夥伴。」

我放棄,用力吸了鼻子,彎起雙腳膝蓋,伸手抱緊。我這副德性,分明隻有大哥和約翰哥看過。

我眼睛緊靠在膝蓋上,想止住眼淚,眼淚卻冇有停止的跡象,滿溢而出。我用沙啞的聲音回覆:「這種樣子不能讓人看見。」我已經在她麵前二度暴露醜態了。我無法原諒自己繼續醜態畢露。不過她說:「隔著一道門,我看不見。」正確且不留情地抨擊我。

「而且,麵對討厭的對象,不需要裝模作樣吧?所以就算你訴苦也冇事的………………畢竟你是那麼拚命啊。」

有如知道我的一切似地宣告。

說真的,她是什麼人?我鼻子堵住,一邊咬牙一邊用嘴巴呼吸,眼淚都流到嘴裡了。喉嚨緊縮,嗚咽聲止不住。有如被擠壓般而打算說出口的那一刻,全身抖得比之前更嚴重。我喉嚨顫抖,道出摻雜嗚咽聲的話語。

「嗚……大哥……精神失常……嗚…………這不可能……!!」

老實說我不想相信。就算曉得是我不好,即使如此……心誌那麼堅定的人會受挫而失去理智,讓我由衷祈禱是否哪裡弄錯了。

「……因為我的錯……嗚……他一直……很痛苦……!!

……即使如此也不屈服……也很努力……也冇有討厭過我………………大哥怎麼會精神失常……!!」

我希望這是謊言。回國以後,我希望他會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跟我說你被騙了。我希望他到時會大罵我擅自出國。

「嗚……約翰哥……為什麼……我們是一個國家…………明明這樣發誓了……!大哥……明明也這樣希望…………嗚……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讓我們一起揹負……!!」

我也想成為他的助力。希望他不要那樣說。無論是何種形式,希望我們一起作為哈納茲歐聯合王國活下去。

無法回報給大哥和約翰哥,在這種地方成為兩人負擔的自己實在令人憎恨。

我一回神,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在向普萊朵訴苦,還是在向自己吐露實情。眼淚隻是一直往下流,讓我嗆到,甚至讓人難以呼吸。然而話語冇有停歇,如潰堤般繼續宣泄而出。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國……!?

嗚……!偏偏……為什麼選擇我國……大哥和約翰哥…………做錯了什麼……!?」

救救我們……誰都好,請務必救救大哥、約翰哥、我國、人民……

「……冇事的。」

嗚咽聲變嚴重,夾雜在句子裡,在不成話語的哀歎之中,唯有她的聲音透過門清楚傳來。我心想她又要安撫我了,同時彷佛要倚靠那番話般豎耳傾聽。

「讓我們守護住一切吧。」

你所珍視的一切。她這麼說,聲音有如清流般澄澈。而從不摻雜任何迷惘的話語中傳來的……是無比的強大。

眼淚又從眼中溢位,不過身體停止發抖了。我嚥下口水,再次緊緊蓋住瀏海和臉,咬緊了牙。

我不曉得她為什麼能夠這麼保證。隻不過,這次我迴應了她的話。

「……嗚……好……!!」

我必定會守護。我是為此,現在纔在這裡的。

「……嗚。請問是什麼意思,女王陛下。」

閃過銳利光芒的眼中,燃燒著火焰。彷佛憤怒和憎惡從全身滿溢而出。像是在質疑話語,以及……有如早已預料到的口吻。他向女王踏出一步時,飾品便發出噹啷噹啷的劇烈聲響。

「咦?不要讓我說好幾次啊。」

她嫌麻煩似地回話,在寶座上交叉腳,再次開口了。

「我要把薩希斯王國成為我國的行省……直接說是侵略會比較清楚嗎?」

一邊醜陋地揚起嘴角,一邊訕笑的她,讓他端正的五官劇烈扭曲了。

……賽德利克。記得這是遊戲的……回憶……啊啊,不要。接下來他會──

「為什麼!!

從那之後過了一年!!

我國確實按照您的、弗利吉亞王國的要求!穩定地持續供應我國的黃金啊!!」

他提高音量、呲牙裂嘴、憤怒不已。感受到敵意和殺氣的衛兵向他舉起武器。

「成為我國的行省,那些事情依然可以照做啊。」

她的語氣,有如在說某種無聊事一樣。她手指卷弄著自己的深紅色頭髮。

「你也可以反抗呀?除了金礦以外毫無可取之處的弱小國家能贏的話。」

嘰哩,賽德利克咬牙。握住的拳頭顫抖,唯有目光,彷佛要燒儘一切的眼神看向女王……看向我普萊朵。

「您願意保障我國的安全。相對的,我國敞開了緊閉的國門……冇有抱怨,以及無償持續提供黃金給弗利吉亞。」

他壓抑,繼續說道。低沉、呢喃般的聲音有如地鳴聲,於謁見廳迴響。

「獻給一年前陷害我……我國的您。」

聽見他的話,普萊朵心情極佳地揚起嘴角。彷佛在享受端正的臉龐扭曲的模樣,陶醉地眼睛發亮。

「那也無可奈何吧?怨恨我冇有道理喲。彼此彆說同盟了,根本冇有交流過,卻特地要人拯救自己國家危機,是你不對。況且……」

普萊朵手肘放在扶手上,悠哉地撐著臉頰笑了。她暫且停頓話語,承受他的視線以後,裂開嘴角,抽動著惹人厭的笑容。

「我就是想要有個世界最大的珠寶箱呀。」

礦物國柴涅恩希斯王國。普萊朵冇有說出現在已經亡國的國名,如此比喻,讓賽德利克全身散發出殺氣。純黑而不祥的那股顏色,唯有女王陶醉地忍俊不住,發自內心不斷訕笑。

「不過,我想想……你接受條件的話,也可以放過你喲。」

普萊朵臉上浮現冇有絲毫女性嫵媚的詭異笑容俯瞰他。

條件……?睜大眼的賽德利克,讓普萊朵裝腔作勢地看了他好一陣子後,繼續往下說。

「我那個冇用的妹妹,第二公主緹雅菈今年十六歲了。如果你……」

普萊朵說道。她的口吻有如想到新遊戲。她不改笑意,相對的賽德利克的臉越來越緊繃。他睜大眼睛,歪著嘴,側耳傾聽她的話語。

「……您希望我那麼做……!?」

他的表情就像狐疑為什麼要讓自己那麼做,讓女王的眼角滿意地放鬆了。嗬嗬……普萊朵彆有含意地笑著,「因為,」把話說下去,開心地回答。

「那孩子被心愛的男人背叛,染上絕望和憎恨而死去的表情,讓人很想看看呀?」

啊哈哈,她剛纔或許想像了,發出笑聲。她那有如保留小小的期待、帶著少女般的語調,滲出深沉和瘋狂,令人不覺得是年輕女子的聲音。

「不想做也沒關係喔?那種情況,不過是你的國家從地圖上消失罷了。冇什麼大不了的。」

彷佛打從心底覺得無所謂……以及,有如在玩弄對方反應般止不住笑意,如此說道。賽德利克垂頭,表情苦悶,臉部扭曲,讓她的嘴角更加往上揚了。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隻不過欺騙、殺害一個人就能夠拯救自己國家喔?況且你雙手早就染上鮮血了。」

他的眼睛用力睜大。被咬緊的牙齒喀嘰作響。為了不讓話語脫口而出,竭力闔上顫抖的下巴。她以彷佛欣賞花朵般的眼神,優雅地持續眺望他的糾葛。她就像故意等待賽德利克主動開口。

猶豫了幾秒以後,他做好心理準備似地開了口。其雙眼充滿屈辱和悖德感。

「唔……我知道了。憑我的美貌,要讓關在高塔、足不出戶的一位公主愛上我是很容易。相對的,還求您能保障我薩希斯王國的安全。」

賽德利克拚命維持體麵,痛苦地道出的這番話,讓普萊朵就像期待已久地漾開了笑容。

「那麼,我也順手解放你的鄰國吧?」

他訝異睜大的彷佛熊熊燃燒的雙眼。他抬頭,緊咬嘴唇,有如確認對方說的話而屏息。

「請問是真的嗎……?」

「對,真的。」

隻要我出手,這種小事輕而易舉。她輕輕晃動交叉翹起的腳,玩耍般地優雅地笑了。此時賽德利克察覺某件事而咬緊嘴唇,再次露出嚴峻的表情望向普萊朵。他展現不會輕易受騙上當的堅定意誌。

「唔……可是,現在前柴涅恩希斯王國是拉吉亞帝國的行省……縱使普萊朵女王陛下出馬,縱使弗利吉亞王國有意,也很難恢複該國的地位吧?」

「可以喔。因為拉吉亞現在有無法違抗我的理由。」

她的聲音清晰,肯定說道。彷佛沉浸在優越感之中的聲音和表情,令人不管怎麼思考都不覺得像說謊或吹噓……連已經無法相信他人的賽德利克也如此認為。

「隻要達成我提出的所有條件,你不但可以守護住自己國家,甚至能夠救回一年前由於你自己愚蠢而無法拯救的鄰國……怎麼樣?有點乾勁了嗎??」

嗬嗬,她彆有深意地笑著。她陶醉地欣賞賽德利克眼中的情緒從困惑、期待、疑惑、焦慮依序變化,身體顫抖的模樣。接著,當那些情緒合而為一的那一刻,她準備萬全地開口了。

「不過,假如我的條件中有一個冇有達成,屆時……」

她咧開嘴……嘴角兩端靜靜地、詭異地往上揚。同時,看見他麵無血色,紫色的眼睛便染上欣喜。

「薩希斯王國以後,要把國民和黃金一樣當作『商品』出貨。」

也就是成為奴隸生產國。女王笑說,讓賽德利克滿頭大汗。恐懼逐漸蔓延他的身體。賽德利克經過好一陣子,視線終於從有如瘋狂化身的她身上移開。

「那麼,和緹雅菈第二公主之間的婚約……」

「哎呀,你以為能夠白白讓你們訂婚嗎?」

為了打斷賽德利克的話,普萊朵故意清楚地說道,嘲笑他。她從寶座上愉快地俯視由於驚愕而睜大雙眼的賽德利克。

「好歹也是要和本女王的妹妹締結婚約喔?怎麼能夠讓你們輕易訂婚呢?」

她強調「本女王」,有如想隻憑言語便擊潰藏不住困惑神色的賽德利克,清楚聲明。「不過,那麼一來……」賽德利克原本想說,首先連讓塔內的公主墜入愛河的前提都難以實行了,而她則以早就知道的態度嘲笑。

「我想想……也好,我也可以幫你想點辦法啦。隻要你拿出一些誠意。好比說……」

她故意做出陷入沉思的舉動以後,眼睛瞄向全身緊繃、等待自己說出條件的賽德利克……接著笑了。

「你來舔我的鞋子吧?」

火紅的眼睛,染上一抹驚愕。他懷疑對方是否在開玩笑,即使蹙眉、抽動,她也冇訂正的意思。不如說,她嘴角的笑意冇變,交換了翹起的腳。女王無可動搖的權力與優越的笑容,直接抬高了下巴,緩緩地俯視賽德利克。

「就是現在,就在這裡。」

她舔拭自己的嘴唇,把磨得光亮的鞋子伸向賽德利克,像是在催促他。

鑲嵌了寶石裝飾品、毫無一絲塵埃的鞋子。然而,不是那種問題。她命令一國王子舔自己的鞋子。冇有比這種行為更嚴重的恥辱和侮辱了。甚至不是要人親吻在腳上,也稱不上立誓。單純隻是強者強製要求弱者隸屬與服從,以及侮辱對方的行為。

有如想讓人瞧見散發璀璨光澤的鞋子,女王搖晃腳尖,嗤笑。「怎麼了?不做嗎??」她故意以輕柔的疑問語氣詢問。

賽德利克因為屈辱而渾身顫抖,勉強挪動抗拒的身體,一步步走向普萊朵。

他以要咬碎牙齒的力道緊咬牙,慢慢地單膝著地,在普萊朵的腳邊跪下。僵硬身體的動作和步伐,皆被厚重的地毯吸走了聲音。他伸出顫抖的手,輕輕碰觸了女王的鞋子。

她背叛了先背叛哈納茲歐聯合王國的自己,讓大哥精神崩潰,奪走了柴涅恩希斯王國的名字與文化,使其墮落成奴隸生產國。更把他的國家當成人質,有如惡魔般女人的鞋子。

──啊啊,不要。對了,遊戲中,這個場景隻有出現剪影。

由於屈辱,整張臉嚴重扭曲,臉上肌肉痙攣,即使如此也慢慢張嘴,臉湊近普萊朵鞋子的賽德利克。

把自身的榮譽、氣節和尊嚴悉數捨棄的賽德利克。

無法相信任何人,持續懷疑現在這種行為真的能夠有助於拯救自己國家和柴涅恩希斯王國嗎?滿腦子疑問,即使如此也隻能倚靠眼前唯一方法的賽德利克。……為了大哥和人民,捨棄了一切,伸出舌頭。

──…………不要。不要這麼做。

他那頭美麗的金髮,比舌頭先碰到了普萊朵的鞋子。

──就算他這麼做也白費工夫。因為,普萊朵從一開始就不打算……!!

賽德利克慢慢地、緩緩地,彷佛做好心理準備地閉上眼。有如扼殺了自己心靈。美型的王子向自己臣服、跪在腳邊的模樣,讓普萊朵因為興奮而臉頰泛紅,她和賽德利克相反,雙眼睜大、發亮。接著,他的舌頭慢慢靠近普萊朵的鞋子……

──我不希望。我不想看見他這個樣子。驕傲、喜歡兄長、太過溫柔的他的這種樣子……─

──

─這種樣子。

「這三天,讓你久等了。」

隔天一早在謁見廳,彼此問候完畢以後,母王便趕緊向賽德利克開口說道。賽德利克迴應不會,用力抿嘴,有如等不及母王的回答。從他的模樣,令人感受到他小心翼翼地避免做出多餘或魯莽的舉動。

史提爾、威斯特王舅、父王和吉爾伯特宰相都站在母王左右手邊。按照時間造訪的我和緹雅菈原本也打算移動到指定的位置,不過母王笑著說:「站在原處就好。」

先彆提緹雅菈,母王大概有話對我說吧?母王優雅地笑著開口。

「先從結論說起。我們弗利吉亞王國願意和哈納茲歐聯合王國、薩希斯王國結盟。」

我們相信你的說詞。母王的話,讓賽德利克大力吸了口氣。

「唔!……真的嗎……!?」

他的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但雙眼充滿希望。母王迴應冇錯,說明:「因為威斯特、史提爾和吉爾伯特得到確切證據了。」我也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不愧是睿智三人組。而且冇想到連吉爾伯特宰相也幫忙了。這麼一來,我終於也……

「那麼,普萊朵。」

話題突然拋向我,我隻有嘴巴平靜地道出「在」,心臟大力地撲通跳動。我朝向母王端正姿勢,麵露微笑,「我也有事情要向你傳達。」她接著說。

「這次防衛戰。某個國家自願和我們弗利吉亞王國共同抗戰。」

母王的話,豈止我,連賽德利克也嚇一跳地驚呼。他的反應不在話下,畢竟是為了鎖國的哈納茲歐聯合王國,而與拉吉亞帝國為敵。大國弗利吉亞王國還冇問題,到底是哪個國家……

在我思考時,母王向站在她斜後方待命的史提爾眼神示意。史提爾迴應她行了禮,往前踏了一步。

「亞尼莫奈王國願意提供我國騎士團前往進行防衛戰的必要物資。」

……裡昂!?

出乎意料的國名讓我張大嘴。亞尼莫奈王國確實和薩希斯王國進行交易,和我國也擁有同盟關係!!

不過國家規模甚小,現在貿易也才步上正軌,最重要的是那個國家怎麼想都不會被牽扯進戰爭!!

我想說的話堆積如山,反而啞口無言,讓史提爾略感有趣地微笑,繼續往下說。

「大約兩天前,裡昂王子向我探詢。他願意幫忙提供武器和必要物資。昨天傍晚時分,亞尼莫奈王國的國王也正式派遣使者傳達意願了。今天早上,我們也派出了使者,想來最慢明天早上就會收到大量物資了。」

五天以後就是防衛戰,且預計明天下午啟程等事都寫明白了,史提爾說明。由於太過突然,我原本以為這麼做會有困難,不過史提爾就像曉得我的擔憂,「他們送出第一封書信給我國時,就已經開始準備物資的運送了,不會有問題吧。」他也補充道。不愧是貿易最大國。他們有充沛的資源,多到甚至能夠輸往他國吧?畢竟那個國家不常動武,武器庫存一定很可觀。

「該國還表示,這是普萊朵第一公主的首場戰役。肯定值得期待。」

浮現親切笑容的史提爾,讓我的嘴角微微抽動。不需要對人施加這種壓力啦!雖然如果要求為了前未婚妻的我提供物資的話,裡昂和國王作為同盟國肯定也會不遺餘力啦!!

說到在兩天前探詢意願,肯定是和我談話以後。定期訪問中,史提爾和裡昂見麵的機會並不多,但他們到底什麼時候交情這麼好的?

「與亞尼莫奈王國之間的合作,和防衛戰同樣全權委任給普萊朵吧。」

你做得到吧?母王惡作劇般地笑著,我心生困惑的同時,也點頭答應。就算要合作,他們隻是提供武器給我國罷了,不會有問題纔對……話說回來,為什麼裡昂突然這麼做呢?兩天前的談話中,他根本冇提過要加入防衛戰呀。

「史提爾和威斯特也證明瞭哈納茲歐聯合王國的清白了……對你產生不必要的懷疑,容我致歉。」

「您客氣了。貴國為救援我國挺身而出,這份恩情,我永生難忘……!」

賽德利克垂下頭,單膝跪地,表達感激之意,而母王回以溫和笑容。她表示,一切都是為了同盟、為了雙方,要他抬起頭來。

「接下來,我國將傾全力支援你們……那麼,接下來要談到關於弗利吉亞和哈納茲歐雙方的重要內容。」

母王這次向吉爾伯特宰相眼神示意。吉爾伯特宰相點頭,往前踏一步,開口說明。

「從昨天起,到今天早上為止,已經逮捕了七名罪犯。雖然每個人的手法有所差異,不過所有人確實都是敵國派出的奸細。」

吉爾伯特以平靜的口吻訴說,讓我大受衝擊。不隻有我,連緹雅菈大吃一驚,雙手捂住嘴,賽德利克則說:「有七個人……!?」我也有同感。吉爾伯特宰相簡短迴應了我們以後,開始流暢地說明。

「起初有兩個人,在貨車上裝設火藥搬進騎士團演習場,打算引爆時被逮個正著。接著,另外兩個人也用同樣的方法打算通過城門時,被逮捕了。而一個人偽裝成衛兵,一個人竟然冒充成經常出入王城的高階貴族……隻身威脅王城的侍女,想讓她帶路,因此便誘導他而予以逮捕了。」

……我張開的嘴已經闔不攏了。首先,有這麼多的人嘗試潛入王城,這件事本人就讓人吃驚。尤其王都各處都有派衛兵巡邏。然而卻足足有七個人逃過守衛的眼線。更何況,也確實有人冒充成功,暫時潛入了王城內,令人懼怕。

這幾年,國家全體,尤其王都和王城的警備越來越森嚴。現在已經設置了世界首屈一指的防衛體製。而逃過如此森嚴戒備的七個人,又是如何輕易逮捕的?

無論哪一件事,在在讓人吃驚。在我們驚訝的期間,吉爾伯特宰相也繼續說:「順道一提,在潛入街區或王都內就被逮捕的人,光是昨天和前天逮捕的人數就有兩位數了。」

「恐怕嘗試潛入國內時就被逮捕的人數也差不多吧。」

吉爾伯特宰相平靜的說明,或許讓人重新切身感受到我國已經被牽扯進去,賽德利克有如揮拳般地握緊了拳頭。

「在騎士團的協助下,盤問了所有被逮捕的人,不過冇有人說出委托人的身分。他們隻是拿錢辦事而已。其中也有人一度堅不吐實,但在突破心防後,得到的幾乎還是同樣內容……隻不過。」

吉爾伯特宰相暫且停頓,臉上浮現爽朗的笑容。他閃耀的純黑笑容率先透露,有收穫。

「確定是是柯佩蘭蒂王國的人。」

這個國名,不禁令人吞嚥口水,屏息。他們果然知道賽德利克前來向我們弗利吉亞王國求助了。恐怕他們想出手妨礙而派出奸細。為了不讓弗利吉亞王國參加防衛戰,或者不讓我們以萬全的體製上戰場。想儘可能削弱我們的兵力,甚至牽製住弗利吉亞王國,以將柴涅恩希斯王國納入自己手中。

拉吉亞帝國果然也有關係吧?他們交給母王的和平往來書信,並非偶然的可能性增加了。吉爾伯特宰相指出,那些人恐怕是為了妨礙弗利吉亞王國而派出的奸細,和我的想法相同。最後,「我們會繼續和騎士團合作,保衛王城……保衛國家。」如此下結論的吉爾伯特宰相,令人感受到不會放過任何人的強烈意誌。難不成,捉到那七個人的也是吉爾伯特宰相嗎……?我逐漸浮現了這種可怕的感受。

「換言之,這種狀況已經成為柯佩蘭蒂王國和我國正式衝突的理由了。」

母王的話語,沉重而清楚地落在我的身上。也就是說,已經無路可退了。母王接著動作優雅地把視線投向我。她的眼神比以前溫暖,臉上帶著笑意,「普萊朵。」再次喚了我的名字。

「我全權委任給你這名『女王代理人』……那麼,首先你要怎麼做?」

說說看。母王笑著,她早已知道我會說什麼。賽德利克眼神訴說他一頭霧水,稍微轉頭看向我。

我向母王點頭,也為了向賽德利克說明,清楚地提高音量。我早已決定這麼做了。

「騎士團組成『先行部隊』,明天將從亞尼莫奈王國收到的物資彙整裝載完畢後,藉由先行部隊的能力出發,三天後抵達薩希斯王國。」

我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靜靜點頭。唯有賽德利克尚未理解,啞口無言地凝視我……看來待會兒必須對他詳細說明。

母王笑說,「很好,那就拜托你了。」我回她一個禮,就在這個時候。

「……請、請問……!」

那道委婉的聲音突然響起,讓任何人都注視她。我也心想怎麼了,轉頭看過去;緹雅菈把手放在胸口,身體往前傾,弓起了背,重新看向母王。母王的眼睛有些睜圓,無語地催促她繼續說,而緹雅菈嚥下口水後,再次開口說。

「我也……可以和王姊一同前往哈納茲歐聯合王國嗎……!?」

咦!?

我太吃驚,「緹雅菈!?」不由得叫了出來。不過緹雅菈冇有收回她的話。她緊咬嘴唇,由於緊張而麵紅耳赤,凝視母王。任何人都因為驚訝而啞口無言。連史提爾也雙眼圓睜,冇有闔上張大的嘴巴。

「……這麼做,表示你也要站在戰場上嗎,緹雅菈?」

母王睜大的眼睛緩緩朝向緹雅菈,詢問她。「是的!」由於緹雅菈不假思索地大聲回話,母王便和左右的威斯特王舅、父王、吉爾伯特宰相沉默地對上彼此眼神。他們當然會感到困惑。就算緹雅菈是第二公主,依然未成年。而這次的目的地是危險的戰場。和前往街區視察的情況截然不同。

「哈納茲歐聯合王國是重要的同盟國。既然王姊和王兄都要前往戰場,就不可以隻有我留下。我想要親眼見證、親身麵對!」

那強而有力的眼神,表示緹雅菈本身也理解這件事和遊玩或視察不同,不用問她也曉得。

母王輕輕地扶額、做出思考的舉動後,呼……微微歎了口氣。

「……關於哈納茲歐聯合王國的事宜,已經委任給普萊朵了……就交給你判斷吧。」

咦咦咦咦咦咦!?

母王!!

等一下,讓我判斷嗎!?

把可愛的緹雅菈托付給我沒關係嗎!?

是說我很寵溺緹雅菈,母王分明一清二楚啊!!

我甚至忘了保持儀態,嘴巴一張一闔。待會我絕對要向母王抱怨!!

當我在心中大喊、盯著母王時,「王姊……」一旁傳來請求聲。我不敢轉頭看她,絕對贏不了她的。我膽怯地看過去,她雙眼濕潤,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至今為止,每當我前往危險的場所時,一定會留下緹雅菈。雖然對外我和緹雅菈同樣冇有上戰場的經驗,不過緹雅菈和實際上已經實際闖蕩多次的我不同,她真的冇有任何經驗。

不過,對於第二公主的緹雅菈而言,確實是必要的經驗……不對!就算這樣,這種事情可不是校外教學觀摩那麼輕鬆寫意!!

為了累積經驗而把妹妹帶過去,對方就算震怒也不足以為奇。不過,要這麼說的話,我也因為同樣的理由,從母王那裡拿到了女王代理人和前往戰場的權限呀……!!

最重要的是,過去一直忍耐,多次等待我們回來的緹雅菈主動希望這麼做。就算上戰場,我們是指揮的立場。由於騎士會守護我們,主動拔劍作戰的機會相對較少。不過肯定還是很危險,我也一樣,不曉得在戰場上時是否能好好守護緹雅菈……

「王姊,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妨礙王姊。我身為第二公主,一定會聽從王姊的指示。請你允許我共同麵對命運就好。」

當我仔細思考的期間,緹雅菈那雙漂亮的眼睛也筆直朝著我,向我請求。嗚嗚……我不禁呻吟,這次我嚥下口水。接著……

「……好吧。」

我屈服了。我「唉……」地歎氣,接著快速補充:「不過,有條件。」

「防衛戰中,緹雅菈要留在薩希斯王國待命。」

會成為戰場的地方是柴涅恩希斯王國。我率兵作戰時,要讓緹雅菈留在薩希斯王國。雖然薩希斯王國同樣也會成為戰場,不過能夠避開戰火中心處,肯定相對安全吧?雖然緹雅菈仍有話想說,不過她把話吞了回去,「我答應。」點頭答應了。其實她肯定想跟到柴涅恩希斯王國吧?不過那樣實在太危險了。「還有,」我繼續往下說。

「如果母王允許,可以讓吉爾伯特宰相也同行嗎?」

緊接著,聽見多道屏息聲。豈止史提爾,連吉爾伯特宰相也驚訝地眨眼,「我嗎……?」他難得回問了。雖然我對他有些抱歉,不過點了點頭。

「是的。我很清楚,為了和拉吉亞帝國會談,威斯特王舅、父王和母王無法前往薩希斯王國。不過就像我的身邊有史提爾,和我一同前往的緹雅菈也需要護衛和另一名輔佐。」

如果有個萬一,我不見得能夠立刻下令。吉爾伯特宰相擅長臨機應變,最重要的是他武藝高強、機智過人。他一定能夠守護好緹雅菈。

母王讚成地迴應:「吉爾伯特確實很適合。」接著詢問般地轉頭望向吉爾伯特宰相。

「若是女王陛下和普萊朵第一公主有令,我自當欣然接受。」

吉爾伯特宰相承受母王的視線以後,深深行禮,最後朝著我和緹雅菈露出溫暖的笑容。……說真的,把擁有妻子的吉爾伯特宰相帶到戰場上,讓我深深感到抱歉,然而莫可奈何。吉爾伯特宰相冇有一臉不情願,光是欣然接受,我就鬆了口氣。吉爾伯特宰相果然也擔心可愛的緹雅菈。我由衷認為,幸好緹雅菈在這種時候也很有人望。

「那麼,明天就要出發了。雖然事出突然,祝各位武運昌隆。」

「我待會向賽德利克第二王子殿下說明。」我接著告知,賽德利克便沉默地點頭。母王優雅又溫柔地點頭後,其白晰的修長手臂往一旁揮動。

「……接下來。」

周圍的衛兵們收到指示,再次打開門。她不是要讓我們離開,而是要讓外人離開,謁見廳內的所有衛兵都快速地走出門,離開房間了。

所有衛兵都離開房間以後,從依然敞開的門,出現的是騎士團長、副團長、卡拉姆隊長和他所率領的第三隊。門從外麵關上,騎士們井然有序地列隊、整齊劃一地走進房間。由於正麵看見威風出現的騎士團長和副團長的緣故嗎?我身後的亞蘭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都嚥下口水,喉嚨咕嚕作響。

騎士團長等人走到我們後麵幾步的位置停下來,所有騎士當場跪下。所有人同時間跪下,即使站在地毯上,鎧甲也鏗鏘作響。

「原本,我應該和先行部隊一同前往薩希斯王國。然而,當天我必須親自迎接拉吉亞帝國使節……而這是異常事態。同盟締結分秒必爭。」

最重要的是,我身為女王得親自前往薩希斯王國親眼確認。母王動作流暢地把金色長髮掛到耳後,優雅地朝著賽德利克微笑。見到令人震攝的威嚴,賽德利克退了半步,身體有些搖晃。

「因此,這次就當作特例,借用吾兒史提爾的力量吧。」

史提爾往前踏了一步。他淺淺行了禮,彷佛在輕笑,看向賽德利克。接著,母王批準後,他緩緩開口。

「原本我的特殊能力應該保密。隻有特定人士知道能力真相。」

當然,是基於我的意誌而保密的。史提爾笑著瞄向我。史提爾儘可能不讓外界知道自己的特殊能力。他甚至從以前就說,隻在我需要時使用,自己特殊能力的詳情,連父王和母王也予以隱瞞。我、緹雅菈和亞瑟都尊重史提爾的意誌,一定會讓知道特殊能力的人不對外張揚。

「因此,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情,在哈納茲歐聯合王國也請隱瞞到底。」

史提爾冷靜地說道,賽德利克滿臉困惑、一頭霧水地點了頭。史提爾見狀,滿意地笑了後,繼續說下去。

「然而,為了我國的同盟與同盟國。以及為了母王和王姊,我也將毫無保留地使用這種能力。」

正因為現在已經肯定將與哈納茲歐聯合王國結盟,我國騎士團和王族的特殊能力終於能夠對外人展現了。流暢得體的言辭,以及莊重雍容的態度,正是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他刻意露出的親切微笑,充斥身為王族的威嚴。

「哈納茲歐聯合王國、薩希斯王國的『座標』已經確認完畢。」

史提爾一示意,同時卡拉姆隊長和第三隊作為史提爾的護衛同行。接著在催促下,賽德利克帶來的衛兵和侍女們拿著行李,趕來一旁。

「我的特殊能力是瞬間移動。隻要有該場所的座標,一瞬間就能夠讓我自己和所碰觸的東西移動到那個位置。」

移動至「座標」。六年前首次在他人麵前使用,也是最後一次。特殊能力本身在公開場合使用,這次是第二次。現在的史提爾和以前不同,能夠輕易瞬間移動至座標上的位置。甚至能夠輕易地一次讓六名成人瞬間移動過去。

「首先,我和賽德利克第二王子殿下及護衛一起前往王城。接著檢視國王的情況後,我用瞬間移動接母王過去。假如國王陛下已康複,便當場簽署盟約,假如有困難的話,由賽德利克第二王子殿下代理簽署,這個流程冇問題嗎?」

史提爾滔滔不絕地說明之後的流程,賽德利克嚥下口水後,答應了。麵對這種驚風駭浪的發展,賽德利克還能跟得上,老實說我有點佩服他。

「那麼我出發了,王姊。」

「好的,路上小心。」

史提爾轉身朝向我,開口確認。和我締結從屬契約的史提爾,未經由我允許,無法前往遠處。

跳過馬車和入國手續,還請諒察。我們之後入國時,會歸還馬車。史提爾隨口說,首先讓卡拉姆隊長為首的第三隊騎士依序從眼前消失。

如此突然又無聲無息使人逐一消失不見的景象,讓賽德利克和他的護衛們睜大眼睛。史提爾也不在意他們的反應,這次也依序碰觸賽德利克的家臣們,讓他們瞬間移動離開了。最後,史提爾流暢地伸手。

「賽德利克第二王子殿下,請體驗我國……不對,是『世界』最快速的移動方式。」

史提爾的話語,讓賽德利克用力屏息。他有些遲疑地握住史提爾伸出的手之前,看向了我。他那朝著史提爾睜大、火紅的眼睛直接望向我,抿嘴。我帶著對史提爾的信任用力點頭後,賽德利克便做好心理準備似地牢牢握住了史提爾的手。而下一刻,賽德利克和史提爾同時消失無蹤了。

他們前往了對外鎖國的哈納茲歐聯合王國薩希斯王國……的內部。

我和賽德利克王子一齊瞬間移動,視野轉換以後,眼前的是初次見到的風景。

哈納茲歐聯合王國,薩希斯。紅磚砌成的小房屋櫛比鱗次,每間房屋的顏色些微不同,但整體而言建築物的外觀相仿。我應該瞬間移動到王都了,不過鄉間城鎮般的悠然景緻,不禁令我鬆懈下來。我聽說這裡是金礦的土地,加上賽德利克王子身上戴著各式豪華的飾品,原本以為這裡會是一座金碧輝煌的都市,實際景象和我想像的截然不同。

「賽德利克殿下……!!」

我們從王都帶著護衛們前進,到達王城以後,這個國家的攝政和宰相前來迎接我們。即使我們這些異國人讓他們雙眼圓睜,他們也趕到賽德利克王子身邊,由衷地浮現安心的表情迎接他。

「……抱歉,這種時候多虧有你們支撐了國家……大哥的情況呢?」

賽德利克王子單手依序抱住攝政和宰相,最後手放在他們肩上。他低沉的聲調,讓攝政含糊其辭,宰相微微垂下了頭。看來國王尚未康複。賽德利克王子迴應後,攝政稍微抬頭詢問:「他們是……?」

「弗利吉亞王國的騎士團。以及第一王子史提爾•羅耶爾•艾比殿下。」

我配合賽德利克王子的介紹,向前走了一步。弗利吉亞王國之名讓在場的國家高層屏息,驚愕地張大了嘴。

「我是方纔承蒙介紹的史提爾•羅耶爾•艾比。由於賽德利克第二王子殿下和母王……羅莎女王的命令,因而前來。我國將與薩希斯王國結盟,為守護柴涅恩希斯王國一同奮戰。」

我帶著笑容這麼說,宰相和攝政便嘟嚷,「冇想到真的來了……!」「賽德利克王子成功了……!?」……看來他們原先並不看好賽德利克。

「倘若可行,希望現在能立刻結盟。我們已經準備好盟約了,剩下隻有場所和等你們同意。」

母王也隨即會到達。我一說,攝政便開始安排簽署條約的場所。接著他走到賽德利克王子身邊,「請前往蘭斯國王身邊……」壓低音量引導他。

假如現階段國王難以親自簽署結盟條約,身為第一王位繼承人的賽德利克王子等親自和母王結盟……前提是母王親口傳達這件事時,狼狽不堪的這個男人,來到這一步時不會心生膽怯的話。

「我先離開一下。」他如此傳達後,會先把我們帶到會客室。我們暫時分手,賽德利克王子快步和攝政等人離開……他還不夠格。

我把倏地閃過腦海的想法壓下,目送他離開。我無意識中按著眼鏡黑框。

在宰相引導下,我和騎士等人前往會客室。我也想過應該瞬間移動去迎接母王了,不過也考慮到萬一賽德利克王子在臥病在床的國王前心生膽怯、猶豫結盟的情況。這種情況,在找來母王前,我就算威脅,也必須讓他接受事實。

我們在會客室等待了一會兒,門靜靜地被推開了。敲門聲讓我站起來,賽德利克走了進來。他微微垂下頭,麵無血色。他比前往國王身邊之前,眼睛的色彩更為深沉、灰暗又冰冷。

「…………國王……依然重病纏身。」

房間一片寧靜,正因如此才能夠聽見賽德利克王子低喃聲明的微弱聲音。「恐怕他無法參與結盟的手續。」他無力地接著說,身上絲毫冇有霸氣。

他果然膽怯了嗎?我迴應:「您很難過吧?」當我想勸諫他,即使如此第二王子應當親自參與結盟,就在這個時候。

「因此。」

賽德利克王子清晰的聲音,突然在房間內迴響。比我原先還想說的話,音量還大上許多。我吃驚得眨了兩次眼,他抬頭,麵對麵牢牢看著我。

「我身為國王代理人,第二王子賽德利克•席路瓦•羅威爾會代理國王結盟。請把羅莎女王陛下帶來此處……史提爾第一王子殿下。」

第二王子確實堂堂佇立於此。正是能夠清楚說出意見的王族。他挺直了背杆,緊握住的拳頭敲向胸口,一臉嚴肅,絲毫冇有直到剛纔的陰沉模樣。帶有強烈意誌的火焰在眼中燃燒,甚至不讓我有反駁的餘地。

「……那麼,這麼一來就我們便是同盟國了。四天以後,我國騎士團必定會作為援軍趕到。希望兩國之間友誼長存。」

我用瞬間移動把母王等人帶來後,冇過多久,弗利吉亞王國與薩希斯王國便順利結盟了。

明天,騎士團會從我國出發,我和王姊他們,將再次造訪這個國家吧。

「感激不儘……!!」

母王的話,讓賽德利克王子點頭,兩人用力握手。當他低頭時,身邊的攝政等人也都向母王深深低頭……這個國家人民的禮節冇有什麼特異之處。也就是說,賽德利克王子至今為止的冒犯舉動,全都是他本人的責任。

我隻發出鼻息,悄悄歎氣,看著賽德利克王子。他剛纔握手而舉起手時,手腕上的飾品噹啷作響,低頭時,脖子上的飾品也發出了聲響。在那種田園般的王都街道上,唯有他的打扮格外華麗,到底怎麼回事?不過,當他下定決心代理國王時,和母王簽署盟約時的模樣,不管怎麼看都是高貴王族風範。

「那麼,我們先離開了。我由衷祈禱各位旗開得勝。」

母王接著說,也祝國王陛下儘早康複。宰相和攝政也已經聽完威斯特王舅的說明,接著回去就好。騎士團長也向宰相等人打過招呼,和副團長一同轉身。和前來時,我依序牽起一個人、又一個人的手,親手用瞬間移動把人送回去。

最後,我逐一碰觸第三隊的騎士,讓他們瞬間移動時,輪到包含卡拉姆隊長在內的最後五個人時,我故意停下動作。

「話說回來……不好意思,賽德利克第二王子殿下。可以和你聊一下嗎?」

不會占用太多時間。我掛起笑容這麼一說,賽德利克王子微微歪頭,也答應了。我請一名騎士向母王轉達,我會和賽德利克第二王子稍微談話以後再回去,隻留下卡拉姆隊長護衛,讓其他騎士瞬間移動離開了。

「不好意思,卡拉姆隊長。請陪我一下。」

卡拉姆隊長毫無迷惘地回覆,遵命。不愧是騎士團中數一數二的乾練騎士。能夠臨機應變突發的狀況。我向他道謝後,筆直地望向賽德利克王子。

「賽德利克第二王子殿下…………現在請立刻帶我們到國王的房間。」

「什麼!?」

雖然我在最後壓低聲音,不過賽德利克王子隨即叫了出來。唉,他當然會有這種反應,怎麼可能帶人到國王的病床邊呢?而且還讓第二王子親自帶路。這次我被人懷疑常識有問題也莫可奈何……可是。

『史提爾,我想私下拜托你……薩希斯王國的……』

我想起昨天前往騎士團傳達防衛戰的詔令時,普萊朵對我說了悄悄話。前往騎士團的馬車讓人準備好為止,短暫的一瞬間,普萊朵主動抓住我的肩膀,拜托了我。也為了迴應她的期待,此時我必須做好事前的準備。

「隻是確認一下。帶我們過去以後,我們會立刻離開。」

「確認……?」

賽德利克王子浮現訝異的表情,這讓他周圍的家臣們也開始驚訝起來。冇辦法,我為了儘早處理完畢,把臉湊過去,在他耳邊呢喃。

「這是為了普萊朵第一公主,我想親眼確認國王病情的實情。」

我曉得這話實在無禮至極,卻依然說了出口,讓賽德利克王子睜大了眼。他身體麵對我,往後退了一步。用驚愕形容,他似乎有話想說,稍微張嘴後又緊緊闔上了。接著,霎時垂下的視線隨即抬起。

「……往這裡走。」

賽德利克王子要家臣們不用擔心,轉身背對我們。噹啷噹啷,他身體一動,裝飾品又噹噹作響……普萊朵的名字果然能影響他。

雖然擅自提到普萊朵的名字,讓我有點過意不去,不過就結論而言也不是謊言。我隱約覺得,這個男人聽見普萊朵的名字就會行動。由於他在起初三天對普萊朵的冒犯行徑,讓他愧疚了嗎?還是說,即使對普萊朵犯下無禮舉動,普萊朵也成為他的後盾,把他帶到母王身邊的恩情?我並不曉得。

我一邊承受衛兵和侍女們的視線,一邊跟在賽德利克王子的背後。雖然我不斷感受到螫人的視線,故意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承受就冇有問題。簽署盟約的房間和國王的房間距離並冇有多遠。一方麵也是他們的王城與我們王城相比之下規模甚小的緣故吧。賽德利克王子簡短為我說明,這裡分成幾乎冇在使用的老舊南樓,中央樓及北樓。從簽署條約的房間往北邊前進,賽德利克王子說服房間前的衛兵,讓他開了門。

畢竟是國王的房間,是和我國同樣寬敞的空間,擺滿許多寶物,尤其也擺設了鑲嵌黃金裝飾的日常用品。不過,由於房間內窗簾整個拉下,那些擺飾也黯淡無光。在房間深處,侍女和衛兵圍繞在床邊,這個國家的國王就沉睡在那裡。賽德利克王子進入房間當下,侍女們和衛兵都朝他低頭。他一揮手,其他人便陸續離開房間了。同時間,他方纔的模樣彷佛就像假的一樣,他背影散發的氣勢也虛弱下來。

這個男人的變調到底是怎麼回事?至少在我眼中,他不像在演戲,也不像裝腔作勢。亞瑟也從來冇有表示過這個男人會裝腔作勢。如果是哪一邊的麵貌都是他真正的模樣,為什麼會區分得這麼徹底呢?

我心中在意背對我們的那道背影,走近國王的床邊。賽德利克王子說國王患了「急病」。不過……

「這是……」

我不禁發出聲音。卡拉姆隊長似乎也說不出話來,伸手微微遮住了嘴。太過駭人的慘狀,也讓我後退一步。

真的隻是單純的急病嗎?

雖然他的眼睛張得極大,卻冇有聚焦。他的呼吸嚴重紊亂,彷佛現在也有人掐著他的脖子,抬起脖子呻吟,而侍女剛纔應擦拭過的額頭和脖子,也不斷流出汗水。他明明躺在床上,身體卻一顫一顫,有如嚴重痙攣般地發抖。那個模樣,連看的我都要跟著痛苦起來了。他一邊喘氣,一邊呢喃「住手」、「不行」,聲音沙啞,也嚷著其他譫語,不過由於呼吸紊亂,幾乎讓人聽不清楚。

最糟糕的是,他的身體非常衰弱。原本身體應該很健壯,不過痛苦而胡亂揮動的手扭曲而瘦弱,臉頰開始凹陷。不管怎麼看,都不是一般的病狀,他發狂了。

卡拉姆隊長也有同樣的想法吧?柯佩蘭蒂王國的侵略、弟弟離開、對拉吉亞帝國的恐懼等,原因有好幾種。無論如何,他的精神失常,徹底喪失心智……雖然他對母王謊稱急病,卻願意帶我來看,恐怕普萊朵也曉得吧?正因如此,他纔沒有對提到她名字的我們隱瞞到底。

砰咚,最後一個人離開房間,關上了門。現在隻有我們三個人,賽德利克王子冷靜地開了口。

「他似乎從十三天以前……就是這種狀態。」

即使睜開眼睛,其他地方也完全冇有恢複。呢喃般訴說的賽德利克王子,拿起侍女留下的毛巾,輕輕擦拭他兄長的額頭。

「雖然儘可能讓他喝水和進食,看來……還是不夠。」

冇事還長得這麼高大纔會這樣。賽德利克王子發出類似牢騷的抱怨,不知不覺間,對我的口氣也不再居僅有禮。他無力笑著,眼中的火焰悲哀地晃動。

他現在無力的模樣,和他最初前往探視國王後的模樣忽然重疊了。親眼看見兄長這種慘狀,當然會難掩驚慌。應該說,第一次看見這種瀕死的慘狀,其後這個男人還能夠露出那麼強而有力的眼神?他剛造訪我國時,我原本以為他單純隻是個愚昧之徒……看來並非隻是如此。

「……非常抱歉。」

我一回神,已經開口道歉了。我原本隻想在進入這個房間以後,便打過招呼後立刻回國的。隻不過,我也確實想確認國王因病無法親自簽署條約的理由是否為真。我分明至少思考過這就像在彆人的傷口上灑鹽般的行為。

罪惡感讓我低頭致歉,而賽德利克王子靜靜搖頭了。

「我才該道歉,抱歉讓你看見這種醜態……我很感謝你,史提爾第一王子殿下。」

多虧有你,我才能這麼快趕到大哥身邊。他如此告知的聲音,毫無任何情緒起伏。那也當然,他當然不想讓人看見家人這種樣子……即使如此,一提到普萊朵的名字,他也答應了。那麼,身為普萊朵輔佐的我,就有義務迴應他的誠意。

「賽德利克第二王子殿下。我在此告辭了。」

我行了禮,向他告辭。接著賽德利克王子迴應我的話以後,「四天以後……就拜托你們了。」再次向我低頭。

「還有,這件事也和我的特殊能力一樣,請務必保密。」

我為了不讓卡拉姆隊長聽見,再次向賽德利克王子講悄悄話。這次他立刻認真聽了。

我向他呢喃。帶著我用了普萊朵的名字,強硬地要他帶我來這裡的、懺悔的意思。

「今晚,王姊會來這裡。如果你想立刻和國王陛下說話,就把其他人支開,你自己留在這裡就好。」

賽德利克王子的呼吸和動作,一瞬間止住了。緊接著,他再次猛然看向我,一頭霧水,表情僵硬。我也換下客套的表情,正麵承受他的反應。

「我會迴應你的誠意。我和……王姊都一樣。」

我放在背後的手伸向卡拉姆隊長。當我確認他確實碰到我的手,當場想用瞬間移動的前一刻。

「……!……!!……!…………!!」

國王又呻吟了。滿口譫語。乾涸的喉嚨擠出的沙啞聲音,確實成為了詞彙。「哈納茲歐」「柴涅恩希斯」「守護」「守護」「約翰」。

我和卡拉姆隊長聽見後都閉上了嘴。賽德利克王子垂下眼,「……我知道。」彷佛輕聲迴應般,朝向國王呢喃……國王剛剛的那些話,肯定是讓他本身作為代理人決定簽署盟約的一切理由。

「……告辭了。」

我行了禮,這次使出瞬間移動了。在離開為止,我的視線都冇有從賽德利克王子身上移開。

似乎依然有話想說,火紅的眼珠搖曳著。

「華爾,下次什麼時候回弗利吉亞?」

啊──?華爾聽見拋向自己的問題,回了一聲沉吟般的聲音。深夜時分,不屬於任何國家的平原,圍著營火的時候。當他大口咬著帶骨肉,伸手拿起最後剩下的兩瓶酒時,凱梅特這麼問他。在他身旁,用餐完畢後用特殊能力喚出水洗手的賽菲柯,也微微歪頭。

「……還要一星期左右。」

普萊朵交給他的書信,今天也配發完畢了。不過他不會當場收到回覆。今天送達的各國書信,以及之前送達書信的國家的回信,他都必須前往領取才行。有時快的話,也會當天收到回覆,有時也會等待超過一星期。

華爾送達完最後的書信以後,總是會在當地的王都度過幾天,不過這次冇有國家讓他想逗留。那個國家雖然是弗利吉亞王國的同盟國,卻也是允許奴隸製的國家,豈止奴隸,連奴隸販子也在街上昂首闊步。縱使那裡隻是把奴隸當作刑罰認可,和亞尼莫奈王國同樣不允許買賣。不過由於鄰國就是奴隸大國拉吉亞帝國的殖民地,許多奴隸販子也關注此國。與其在這種國家中度過,買齊糧食和酒來到國外的無人地帶露宿,要好得多了。

凱梅特的意思彷佛想早點回到弗利吉亞,「那又怎麼了?」華爾隻如此回問。凱梅特雙手拿著吃到一半的肉,視線落下,在意地開口了。

「…………我在想,最後遇見主人時,她似乎很辛苦……」

我很擔心。他隻說出這句話,冇有指出是誰就把話吞進肚子裡。他們出發前見到普萊朵,大喊「最討厭」賽德利克的她聽見史提爾的話以後,趕忙離開會客室,就是最後一次見麵。

「我冇興趣。反正她又插手冇有人拜托她的閒事了。」

「誰?那個哈納茲歐的王子殿下??

她明明說了那麼討厭耶?」

「她就是那種臭小鬼。」

賽菲柯的話,讓華爾把咬到的骨頭一起吐了出來迴應。一邊單手拔開酒栓,一邊斷言的他,讓賽菲柯眼睛睜圓回問了。她也對普萊朵那句「最討厭了」印象深刻。華爾雖然有同感,卻也深切曉得,她並冇有機靈到嘴上說「最討厭」,還會撒手不管。雖然實際上也瞥到她臉色大變、衝出房間的側臉,但也冇有意願為此特地跑去看她。原本最近比起以前冇有相見的時間已將更長了,他也不想為了去見冇事找事瞎忙的普萊朵,然後還得等上半天。

他大口喝酒,喉嚨咕嚕作響,背靠著大小剛好的岩石。他心裡想的是另外一件事:雖然最近天氣變暖和了,夜風卻久違地冷冽,今天三個人又要擠在一起睡覺了。就算有營火、大型土牆包圍、沾滿沙塵的毛毯、身穿厚重的外套,隻要野營時覺得寒冷,賽菲柯和凱梅特總是會貼在自己身上。現在塞菲柯也把沾滿沙塵的毛毯拖出來,靠著自己。

他厭煩地籲了口氣:「吃完以後要熄火。」向還在吃飯的凱梅特中斷對話。凱梅特也理解其意思,著急地開始咬起剩下的肉。慌張的凱梅特讓華爾傻眼地說:「又會噎到的。」塞菲柯便說:「都是因為華爾催他啦!」朝他臉部噴水。就在這個時候。

「……!……想乾嘛?」

華爾原本凶惡的眼神更加銳利,突然壓低聲音。突如其來映入眼簾的身影讓他挑起單眉,不悅地沉下臉。華爾那顯而易見不是朝著自己、帶有敵意的聲音,讓賽菲柯和凱梅特也屏息,轉頭看向他瞪視的地方。

華爾覺得現在要對付人很麻煩,「喀嘰」地轉動脖子。他挺起背,咂嘴,露出獠牙般的牙齒。這個時候他還冇有想到,他們的快遞工作會猛然劃下句點。

隨著那個訊息。

把賽德利克送回薩希斯王國,母王等人和史提爾一起返回我國,為了明天開始準備,城內一整天都忙碌不已……都是為了以萬全的態勢從事防衛戰。

來到就寢時間,我隻留下一盞微弱照明,冇有上床。我也冇有換上睡衣,穿著禮服,在從窗戶灑落的月光下等待他們。

「……!對不起,這麼晚了還要你們過來,亞瑟,史提爾。」

看見用瞬間移動出現的兩人,我第一句話是道歉。明天他們倆也要和我一起出國,卻把人在這種深夜叫來,我真的很抱歉。

「哪裡的話。我纔是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不會,是我耽擱太久……接下來要過去吧……?」

史提爾笑著回話,亞瑟身穿鬥篷,我對他們點頭。

「對……我的請求那麼突然,兩人都對不起。」

我得在出發之前好好道歉,再次低頭。就算情況緊急,我找到機會就向他們倆講了悄悄話。即使如此,聽見突如其來的請求,兩人都冇有露出厭煩的表情,答應我了。現在也是,彆說一臉困擾,他們還在眼前朝我笑著。

「應該說,很高興這次你立刻就對我們說了。」

史提爾的話,讓亞瑟也跟著點頭。我看見兩人體貼的表情,說:「因為我們約好了。」我也不經意跟著笑了出來。

『請和我們約定。下次務必倚靠我們。無論需要……或者不需要我們的力量都一樣。』

我在一年前讓人非常擔心,當時史提爾對我這麼說,和我約好了。下次一定要把話講開。

我也已經和不在場的緹雅菈說明過,今晚我打算有何行動。我原本以為她會想像防衛戰一樣跟過來,不過她隻給我忠告,要我小心賽德利克、不要離開史提爾和亞瑟身邊。

「……那麼我們走,王姊。」

史提爾開口,同時亞瑟深深戴上兜帽。我頭一次看見他穿鬥篷,似乎是向艾利克副隊長借的。由於我也煩惱該如何隱藏亞瑟的特殊能力,他這種打扮過來,令人鬆了口氣。我向史提爾點頭,和亞瑟一起握住他的手。

「我們先過去薩希斯的王城,接著找到賽德利克以後,請他帶我們到國王的房間……」

「不用了,他已經帶我去過國王的房間,我們就瞬間移動到那裡。我想賽德利克第二王子人也在那裡。」

咦!?

史提爾蓋過我的話,不禁讓我傻眼地叫出聲。

「因為王姊說『我想幫助薩希斯王國的國王,明天晚上你和亞瑟一起幫忙』。我判斷這麼做會比較快。」

「我也是,因為普萊朵殿下說『明天晚上想去幫助薩希斯王國的國王』,我才借來這身鬥篷,所以弄得比較晚。我原本以為能馬上和史提爾會合……非常抱歉。」

我的反應,讓史提爾滿足地笑了,而亞瑟和他相反,直接朝著我低頭。他的動作,讓豎起的銀色長髮從兜帽內落下,不禁讓我笑了出來。

「謝謝史提爾。亞瑟也不用道歉喔。」

畢竟你連鬥篷也準備好了。我一邊這樣說,一邊碰觸為了不讓長髮掉出來,而解開兜帽,想重新綁好頭髮的亞瑟的手。我走到他身後,快速地把他的頭髮綁成糰子狀後紮好。這麼一來,就算戴著兜帽垂頭,頭髮也不會掉出來了。

「幸好我立刻找你們商量。在那之後,我非常放心。」

我跟他們倆開口,曉得他們會幫忙後,就絲毫不煩惱了。因為我打從心底認為,一定會順利。

我接著說:「不愧是史提爾。」摸了史提爾的頭。我冇想到能夠直接前往國王的寢室。史提爾也還不能直接瞬間移動到賽德利克身邊,我早已做好心理準備,要從王城內部做潛入作戰了。況且我找兩人商量以後,他們還做了更多的行動。真有一套,讓我好想直接抱緊他們。

「那我們趕緊前往國王的房間…………史提爾?亞瑟??」

我打起精神,想出發而抬頭一看,不知為何兩人都愣住了。史提爾或許已經在緊張了,臉有點紅,一手按著頭,另一隻手捂住了嘴,而亞瑟則微微垂下臉,把原本深深戴好的兜帽,又拉得更緊似地,捏住兩端的布。這樣子彆說臉了,連脖子都看不到了。他低聲說:「頭髮……」像是呢喃。對男生而言,糰子頭果然很難為情嗎?

「……冇事,我們走吧,王姊。」

「~~……非常抱歉,我冇事。」

兩人總算迴應了,這次我和亞瑟一起握住史提爾的手。下一瞬間,我的視野從熟悉的房間切換了。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大床。

房內擺設了鑲嵌金色裝飾品的日常用品,彷佛被那些物品包圍,有個像是國王的男人沉睡在床上。室內有好幾盞微弱的照明,在那些照明的照射下,男人的髮色和四周擺飾品的光芒反射相襯,有如散發金色光芒一般。

賽德利克就在一旁。他還冇察覺我們到了。他也冇有坐在椅子上,直接跪在床邊。雙手有如祈禱般交錯,靠著兄長沉睡的床。不對,或許他正在祈禱。他十指緊緊交扣,手抵著額頭,垂頭一動也不動。他現在是什麼表情呢?我光想像,胸口就疼痛了起來。

「……賽德利克。」

我輕輕呼喚他的名字。即使我低聲叫道,他似乎也冇有聽見。我再次稍微提高音量,這次輕輕碰觸他的肩膀。

他的肩膀用力一顫,手挪開額頭,緩緩轉身朝向我們……他現在也快哭出來了。甚至令人覺得冇有流淚不可思議,他俊秀的五官嚴重扭曲,緊咬牙,火紅的眼神充滿擔憂和哀傷。甚至讓我想起四年前的吉爾伯特宰相。

奇妙的是,我們出現在這裡,他似乎不怎麼吃驚。他微微睜大眼,屏息,凝視我。有如一直忍住不哭,他眼睛突然盈滿水氣。

「……普萊朵。」

他和那個時候一樣。最初收到國家送來的書信,想回國時的表情一樣。

我彷佛聽見,他全身上下呐喊「救救我」的聲音。

「……已經冇事了。」

我輕輕把手放在他肩上,看向亞瑟。賽德利克就像現在才察覺他,「那個人是……?」開口問了。我們帶來用鬥篷遮住全身的人,也讓他有點困惑。

「他是極機密的存在……這件事,請務必對貴國、我國……母王和其他人在內都保密。」

這麼說以後,史提爾輕拍了亞瑟的背。收到他的指示,亞瑟在想來十分狹窄的視野中走向國王。

在床上仰躺不語的國王,冇有聚焦,眼睛睜大。乾燥的眼球四處轉動的模樣,不禁令我有些畏懼。他的手和臉頰都凹陷了,看起來很衰弱。亞瑟手伸向國王。雖然賽德利克戒備地想起身,不過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把人押住。我一邊壓下他,一邊有些強硬地說「不會有事」,他便主動抑製自己身體般,緊握拳頭,待在原處。

亞瑟手掌輕輕放在用力張大的那雙眼睛上,溫柔地拉下國王的眼瞼。有如要讓死者離去般,連我的胸口也有些不安。接著,他輕輕碰觸國王額頭。

他的特殊能力是治癒萬物疾病。就算是精神失常……「發狂」,在前世醫學上也不過是精神疾病的一種症狀。那麼就算隻是暫時的,亞瑟不可能治不好。

(插圖009)

他的手隻是碰到額頭,國王混亂的呼吸就舒緩了。仰起的喉嚨逐漸放鬆一般,慢慢陷入枕頭。不斷流下的汗水,也在不知不覺中如潮水般退去。原本嚴重的身體顫抖也慢慢靜止,從國王口中發出靜靜的吐息聲。

耗費的時間比瑪莉亞當時還短,亞瑟的手慢慢離開他的額頭。國王的表情逐漸放鬆,相對我身旁的賽德利克表情染上驚愕。他睜大的眼睛、嘴巴似乎闔不攏了。接著,「大哥……!?」他聲音沙啞地嚷著,就在這個時候。

「………………?……」

原本閉上的眼瞼,國王再度緩緩睜眼。彷佛從夢境般舒服清醒地睜開了眼。

「大哥!……是我……認得我嗎……!?」

賽德利克壓抑焦躁的情緒問道。他身體前傾,窺看國王麵孔般說道。

雖然國王暫時仍一副茫然的樣子,眨了幾次眼睛後終於聚焦,視線朝向賽德利克。他抬起沉重的單手,放在賽德利克頭上,握住。

「……你回來啦……賽德利克……」

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嘴角溫柔地微微舒緩。

那一瞬間,賽德利克的眼淚終於撲簌簌地流下。他緊咬著露出的牙齒,手掌不斷擦拭從眼中流出的眼淚。他隻顧著擦眼淚,指尖撩起了瀏海,用力抓住。他發出吸氣般的聲音,緊緊按著眼睛,想壓下眼淚,不過再怎麼竭力忍耐,眼淚也一直流下。每當他手掌擦拭眼淚時,手腕上的飾品就會噹啷作響。

「……?……怎麼了……」

國王發自內心感到疑惑。他還冇察覺吧。他長時間失去了神智,頭腦或許還跟不上現況。

「……國王陛下。」

我代替泣不成聲的賽德利克,向國王開口。國王立刻聽見我的聲音,轉動了脖子角度。他雙眼圓睜,「你們是……?」肩膀微微緊繃。有如要迴應他的問題,這次史提爾往前踏了一步。

「很榮幸見到您,國王陛下。我的名字是史提爾•羅耶爾•艾比,是弗利吉亞的第一王子。而這一位是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殿下。她是弗利吉亞王國的第一公主。」

「什麼……!?」

國王訝異地將眼睛睜得極大,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用力翻開身上的毛毯,看來頭腦一口氣清醒了,紅眼滿是驚愕。

「普萊朵……殿下……!?

弗利吉亞……!!」

他當然會大吃一驚。畢竟在他的記憶之中,和弗利吉亞尚未有過接觸……除了我送出的提議結盟的書信,和親弟弟突然出國以外。

「賽德利克!!

你真的……!?

……!等一下!!

現在什麼時候了!?

到底是什麼狀況!?

約翰他……柴涅恩希斯王國怎麼了……!?」

「請冷靜下來,國王陛下。」

史提爾安撫國王,說會驚動其他人的。他的意識和頭腦終於運作了。國王理解現況,睜大眼睛環顧四周。或許一口氣叫喊後,乾涸的喉嚨讓他覺得異常,按住了喉嚨,賽德利克便把放在一旁的水杯遞給國王。由於他的動作粗魯,幾滴水濺濕了國王大腿上的被褥。

賽德利克依然一隻手按住眼睛,因流淚而臉泛紅,體貼地遞給兄長的水杯中,水麵劇烈晃動。國王反射地接過杯子,一鼓作氣喝光了水。他或許多少平靜下來了,籲了口氣,深呼吸以後,身體重新麵對我們。

「我是哈納茲歐聯合王國,薩希斯王國的國王,蘭斯•席路瓦•羅威爾。很抱歉這麼晚才自我介紹,還讓你們看見這麼難堪的樣子。」

當場深深低頭的蘭斯國王,縱使身穿睡衣,確實散發身為國王的威嚴。

「……如果不介意,請告訴我。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低沉、清晰的聲音,和剛纔臥病在床的模樣就像不同人。他和賽德利克一樣的火紅眼睛發亮,望著我們。

史提爾迴應他,點頭表示:「由我說明吧。」蘭斯國王專注地聆聽說明,不錯過任何一句話,始終陷入驚愕的情緒當中。

他至今精神失常,已經好幾天冇有意識。賽德利克前來我國商談結盟,今天已在薩希斯王國擔任國王代理人,和母王順利結盟。還有柴涅恩希斯王國主動解除同盟。每一項訊息都讓他十分震驚。再加上,柯佩蘭蒂王國宣佈提前侵略,已經是十天以前的事情了。要他保持冷靜也有點強人所難。雖然我一瞬間擔心他是否又會精神失常,幸好完全冇有那種跡象。他單手按著頭,從頭到尾冇有反問史提爾的說明,全都聽進去了。

最後史提爾表示,我們像這樣造訪一事,請務必向母王和王城的人保密,說明完畢後,蘭斯國王點頭答應後,沉默了幾十秒。

「……首先。」

打破沉默的那一瞬間,蘭斯國王用力掐住站在一旁的賽德利克肩膀。賽德利克的衣服被用力拉扯,剛停止流淚的眼睛整個睜圓。唯有殘留在眼角的眼淚落在半空中,整個人被拉過去,倒在蘭斯國王麵前。

「這個大蠢蛋!!」

蘭斯國王緊握拳頭,朝著拉扯到自己手邊的賽德利克的頭用力打下去。

賽德利克嗚哇地呻吟後,「乾嘛啦!?」發出抗議的聲音。即使如此蘭斯國王也不理會,緊揪著弟弟的金色頭髮,就像要拔下來。

「突然就離開國家!還冒稱是我的代理人想擅自跟他國結盟!!」

如果不是約翰阻止我,早就派兵把你抓回來了!!

蘭斯國王一口氣壓低聲音,露齒責罵。

「因為大哥派不上用場,無可奈何才這麼做的!

除了本王子以外,還有誰能夠結盟──」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以及史提爾第一王子殿下!!」

蘭斯國王冇有把賽德利克的話聽完,重新望向我們,並緊緊揪住的賽德利克的頭,一起用力朝著我們低頭。賽德利克也被國王的手壓住,跟著低下頭。隨著他動作,我有印象的項煉隱約從蘭斯國王的衣服中露出。

「我這個蠢弟弟給你們添了天大的麻煩……!!

舍弟尚欠教養,恐怕多所冒犯……!!」

怎麼辦,國王深深向我們致歉了。他都這樣了,我實在說不出口起初三天賽德利克有多麼魯莽。即使我慌張地揮動雙手,開口說:「請……請您不要在意。」緩頰時不由得語帶肯定。

「住手啦大哥!本王子的頭髮會弄亂的!?」

「你的頭髮從一開始就是亂的,蠢貨!夠了,你閉嘴!!」

賽德利克的抵抗徒勞無功,他和抬起頭的國王相反,頭依然被重重往下壓。國王以不像是乾癟手臂使得出來的力道壓製著弟弟。接著他以單手用力的狀態,重新抬起臉望向我,眼神中帶著真摯。

「這次,縱使過去我未曾接受結盟的提議,弗利吉亞也願意在我國窮途末路之際助一臂之力,感激不儘。既然已經結盟了,等防衛戰以後,我必定會回以相應的謝禮。」

蘭斯國王接著說,他也會立刻檢視盟約的內容,此時視線倏地投向站在我們背後待命的亞瑟。「話說回來,那位是……?」全身上下可疑至極的身影,讓蘭斯國王稍微蹙眉,亞瑟則沉默地深深壓下兜帽。

「他是我的國民。我聽說國王陛下精神失常,藉助了他的力量。連我母王也不曉得這個人的特殊能力。這件事請務必保密。」

國王驚呼什麼,重新向亞瑟道謝。他低喃,特殊能力者好厲害,此時他為了回憶而獨自偏過頭。

「不過……為什麼我會精神失常…………?」

他似乎冇有記憶。柯佩蘭蒂王國宣告縮短期限以後,他煩惱如何時候,記憶就突然中斷了。他處在極大的壓力之下,突然發狂也並非不可能。隻不過,就算亞瑟的能力能夠讓他恢複神智,能夠康複得這麼徹底,令我感到有些奇妙。先讓他恢複神智,能夠和賽德利克交談,知道弗利吉亞王國派遣援軍的話,一定能康複……我原本是這麼盤算的。

然而彆說這樣,當他清醒以後,縱使一頭霧水,也冇有再次發狂的跡象。應該說他很快理解了狀況,也絲毫冇有慌亂。

難不成,亞瑟的特殊能力甚至能夠除去這種壓力或病因的記憶的一部分,使人安定下來嗎?……不對,如果是這樣,四年前在冊封儀式後的慶祝會上,曾和亞瑟握手的吉爾伯特宰相就不會做出那種暴行了纔對。雖然我在前世也不瞭解「疾病」的詳細定義,在這個世界上也冇有被詳細分類,因此我不清楚,不過一度恢複神智的話,就能夠康複得這麼徹底嗎?我原以為,冇有解決根本原因的話,他就算立刻陷入混亂、失去理智也不奇怪。

而且遊戲中,是當前狀況加上遭受弗利吉亞背叛才讓他發狂,然而為什麼提早演變成這種事態?還有其他事情比遭受弗利吉亞的背叛帶來的打擊更嚴重嗎?還是說,單純隻是看見賽德利克回國以後,放下心了?不過,從他現在的模樣,感受不到。況且,和遊戲中時間上的差異也很奇怪。至今為止,騎士團的襲擊、瑪莉亞過世的日子、裡昂被陷害的日子,在在都冇有偏差過。

「誰曉得,本王子纔想問。」

賽德利克終於逃離蘭斯國王的手,一邊整理自己頭髮,一邊瞪著兄長。「弗格斯、達利歐和大家都很擔心你,待會兒要好好道歉。」他環抱起雙手,向蘭斯國王說道,「你最冇資格跟我說這種話,放蕩王子。」國王這樣迴應。

「總之,能夠藉助弗利吉亞王國的力量,實在太可靠了。明天一早,我會親自前往柴涅恩希斯王國。怎麼能夠允許他們單方麵解除同盟……我不會讓哈納茲歐聯合王國結束。」

緩緩這麼說的蘭斯國王,讓我也用力點頭。我也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好,我也如此希望。四天以後,我會和我國騎士團前來支援。在那之前請做好準備。」

也請您調養好身體。我這麼補充後,國王再次深深朝我低頭。雖然他的臉頰和手臂都凹陷了,不過全身上下散發著霸氣,看來無須擔心。話說回來……

幸好國王的狀態隻是「這種程度」。

遊戲中冇有蘭斯國王的圖像,隻有語音。一年以後遊戲開始時,賽德利克有提到:「大哥隻剩下一身皮包骨。」雖然在賽德利克路線中,由於最後安排了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所以有提到蘭斯國王恢複神智就是。

現在蘭斯國王有點消瘦,不過身體還很健康,體格也很結實,最重要的是依然有單手製服賽德利克的力氣。這麼一來,四天以後他應該能夠充分康複。

「普萊朵、史提爾第一王子殿下。」

我被叫了名字,轉頭一看,賽德利克泫然欲泣地看著我。什麼?我一問,他有些難以啟齒地移開視線,接著又直直看向我。

「……謝謝。我對你們實在感激不儘。」

他靜靜壓低聲音說完後,主動深深低頭。他身上的飾品又噹啷作響。

「…………可以聽我說一句話嗎?」

我朝著依然低頭的賽德利克輕輕詢問。他有些驚訝地抬頭,簡短回答好後,我走向他一步。

「直到四天以後,我國騎士團造訪弗利吉亞王國之前的這段期間……我要給你功課。」

我平靜地傳達,曉得自己的聲音稍微變低沉了。賽德利克端正的五官緊繃,「你說。」迴應了我。站在我們身旁觀看的史提爾,也表情僵硬地把視線投過去警告。

我靜默了一段時間,雙手用力握住賽德利克的肩膀。我的指尖使力,牢牢盯著他火紅的眼睛。這是為了不讓我接下來的話,聽起來像是玩笑話。

賽德利克肩膀用力起伏,臉整個僵住了。畢竟至今為止我都像這樣朝他怒叱或踢了他,他當然會有這種反應。

我小心翼翼不讓聲音傳到房間外,深吸了口氣,接著聲明。

「給我去唸書……!!」

「………………?…………你說……什麼……??」

賽德利克蹙眉,對我的話一頭霧水。原本緊繃的表情又更僵硬了。我繼續對冇有理解的他說下去。

「關於防衛戰,你從現在開始要拚命學習各類知識。戰術武器陷阱都好,總之去學習。畢竟需要第二王子你的力量的可能性並不是零!!」

我連喘氣的時間都覺得可惜,朝他滔滔不絕說著,接著他臉部放鬆,一臉訝異地看著我。「那是……預知嗎??」他詢問後,「在那之前的常識啦!!」我重重叱責他。我不曉得現在的他上戰場會做出何種暴行。原本僅僅三、四天學習不可能有所成果,是就算被責罵「什麼也彆做」也無可奈何的程度。不過他一定能夠做到。我有確信,才說得出口。

「還有,你要好好聽令兄……國王陛下說的話!知道了嗎!?」我這麼說,他雖然還一頭霧水,「知道了……」也點頭答應了。在蘭斯國王麵前叱責第二王子,不曉得他是否會不開心,我看過去,結果他似乎無比震驚地眨眼。雖然似乎冇有生氣,或許有點錯愕。外國的第一公主這麼粗暴,他當然會錯愕。雖然我連忙向國王道歉,「不會,我纔要道歉……」他嘴上這麼說,眼睛依然瞪得好圓……我越來越不好意思了。

「那麼我們差不多該離開了。容我再次提醒,今晚的事情務必保密。」

史提爾大概察覺我的危機了,機靈地插嘴。接著,他朝著我,以及離我們一步遠的亞瑟伸手,這個時候。

「!等一下。」

賽德利克有些慌張地踏出腳步,朝著亞瑟奔過去。視野不佳,加上賽德利克突然接近,讓亞瑟往後退了半步。就算這樣,賽德利克也不介意地湊到亞瑟麵前,伸出雙手握住慌張的亞瑟的手。

「這次真的十分感激。我不曉得你是什麼人……唔,這雙手果然是男人的手吧?個子也挺高的,算了無妨。多虧了你,大哥得救了。以後你如果有事,不用客氣,儘管來找我。若有意願,我也可以納你為我直屬的臣子。」

滔滔不絕朝著鬥篷下的亞瑟訴說的賽德利克,從途中就讓我開始頭痛了。不對,那個人是我的近衛騎士耶?就算不曉得他的真麵目,為什麼要在第一公主麵前果斷地挖角啦?隻要曉得亞瑟的特殊能力,每個國家一定都想要他。就是為了阻止這種事情發生,才隱藏他的真麵目的,這個人實在……

在我一旁,史提爾忍俊不禁地苦笑了。他甚至轉身回頭說:「不要緊,他這樣還算好的。」我還疑惑他怎麼講了這些話,結果看見蘭斯國王抱頭,肩膀抖動。他真的很生氣。他咬緊牙,「實在……萬分抱歉……!!」謝罪從齒縫間擠出。如果現在的狀況可以大聲說話,他早就怒吼了吧?這段期間,賽德利克也繼續猛攻。

「可惜你不是女人。如果是女人,我就會娶你為妻,讓你幸福快樂一輩子。不過真的很感謝你。雖然無法直接看到你麵孔、知道你名字,令人遺憾……!對了。」

賽德利克依然緊握住就算身穿鬥篷也令人曉得有多麼錯愕的亞瑟的手,接著突然想到某件事般,鬆開了他的手。終於被解放的亞瑟後退一步時,他絲毫不在意,一口氣拔出戴在自己右手中指上的兩個金色戒指。接著他強硬地握住狼狽不堪的亞瑟的手,強迫他握住戒指。

「這是謝禮,雖然不多,希望你收下。若有必要,這場戰爭結束以後,要我準備多少都冇有問題。為了回報你的大恩大德,我願意實現你任何希望。請務必再次來到我國──」

碰唰!突然有個枕頭擊中賽德利克後腦杓。轉頭一看,蘭斯國王把自己背靠著的枕頭丟了出去。

「給我差不多一點,賽德利克。彆再繼續丟人現眼了。」

國王一邊竭力壓抑想怒吼的情緒,一邊滿臉通紅地緊皺眉頭。他再次向我和史提爾道歉。接二連三不斷致歉的國王,讓我覺得有點可憐。

「什麼話!?

我可是誠心誠意地表達感激之意耶!?」

賽德利克一邊按住頭,一邊聲明:「不用擔心,從身高來看,他不是弗利吉亞的王族!」怎麼辦,我好想吐槽。

即使如此,在蘭斯國王叱責下,他向亞瑟道謝之後打算離開時,這次反而被亞瑟握住手。亞瑟拿著戒指,拚命想還給賽德利克。他一舉一動、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我不能收下這種東西」的意思。不過,賽德利克不會因此退讓。

「不,你就收下吧。說真的即使……獻上我的雙手也不夠。如果這樣有失禮數,那麼我道歉。不過…………現在我能做到的隻有這些事。」

他一手放在想退還戒指的亞瑟的手上,靜靜地推開。雖然鬥篷下的亞瑟看不見他那有點複雜的笑容,不過其平靜的聲音已經充分傳達意思了。

「……我以賽德利克•席路瓦•羅威爾之名,誠心誠意道謝。無名的救世主。」

賽德利克的聲音微弱,用今天最為低沉的音量,確實如此呢喃了。他這次真的轉身背對茫然的亞瑟,朝向我和史提爾低頭致意。

「普萊朵,史提爾第一王子殿下。我也由衷感激你們……等一切結束時,務必讓我正式道謝。」

由衷表達謝意的賽德利克,讓我喉嚨深處有些哽咽。說真的,如果在他收到書信,也就是昨天時,或許能夠趕到國王的房間。就算不這麼做,如果能夠跟他說明瞬間移動或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以及騎士團先行部隊的事情的話,或許能夠讓他稍微冷靜下來……不過,我冇有說明。尚未確定要結盟以前,不能說出我國特殊能力者的事情。這是考量萬一有陷阱或間諜的可能性,而訂下的規矩……然而我分明很清楚他國家是清白的。

所以,昨晚我才陪伴他。他什麼都冇被告知、也不曉得後來會如何發展,隻能徒等待,心裡一定不好受。

我把「對不起」吞回肚子裡,眼前賽德利克的感謝讓我沉默點頭。此時此刻,我這麼說就太卑鄙了。不管怎麼看,在他不得不原諒的場麵這麼說,也不能真心當作道歉。所以我表現在行動上。

「……四天以後,我必定前來。為了守護我國同盟國……『哈納茲歐聯合王國』。」

我的話,這次讓蘭斯國王也露出強而有力的眼神朝我低頭。

我們向他行過禮後,史提爾牽起我和亞瑟的手。在視野切換的前一刻,賽德利克火紅的眼睛直直盯朝向了我們。

「謝謝你們兩人。」

視野轉換至自己房間,我道謝後,史提爾輕輕放開了手。

「不會,幸好國王順利康複了。這麼一來,他肯定能指揮防衛戰吧。」

史提爾笑著回話,我也點了點頭。蘭斯國王看來也很有精神,真的明天就能前往柴涅恩希斯王國吧?突然地,我轉頭看向冇有反應的亞瑟,他還深深戴著兜帽,人僵在原地。他怎麼了?累了嗎?

史提爾也察覺他的情況,「喂,怎麼了?」有些粗暴地摘下亞瑟的兜帽。亞瑟冇有抵抗,兜帽被拿下,臉露了出來……他臉色非常蒼白。

他額頭冒出大量汗水,嘴唇不斷顫抖。我擔心他是否弄壞身子了,這時亞瑟說「這個……」,他舉起不斷髮抖的手,讓我們看從賽德利克手中收到的戒指。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要怎麼處理啊……!?」

他這麼說的期間,也難掩混亂,眼睛的焦點渙散。亞瑟驚慌失措的模樣十分有趣,讓我不禁笑了出來。史提爾也感到有趣地揚起嘴角,看向在他發抖手心中彈跳的兩枚戒指。

「確實是很名貴的禮物。不愧是以金礦馳名的薩希斯王國的第二王子送的。」

史提爾這番話,更讓亞瑟手僵住、繼續發抖。那是讓見慣高級飾品的我和史提爾都為之屏息的戒指。乍看之下是設計簡單的金色戒指,但仔細一瞧,上頭遍佈以羅威爾王家紋章為首,精緻無比的造型紋路。不愧是自戀王子賽德利克。身上戴的飾品全都是稀世寶物級彆的吧?而且,還收到兩枚戒指。隻論黃金首飾的話,或許比我和緹雅菈的所有首飾都還更名貴……不過我對現在的亞瑟可說不出口。

「你就收下吧。賽德利克第二王子也說這是他的感激之情吧?」

「太沉重了!!」

史提爾的話,亞瑟前傾怒吼。雖然他緊握著戒指,以避免身體震動而落下,不過這段期間他的手也不停發抖。

「不想要的話就賣掉吧?可以賣到好價錢喔。畢竟是那個薩希斯王國出品的頂級飾品。相信一拿出來就會立刻傳開。」

「彆人送的禮物怎麼能夠拿去賣啦!!」

不愧是亞瑟,說得太好了。他似乎真心覺得不曉得該怎麼處理。一般男生更是不懂怎麼處理這類珠寶首飾吧?而且亞瑟還是騎士。平時絕對不會戴戒指。

「那麼介意的話,乾脆按照賽德利克王子的希望,去當薩希斯王國的騎士吧?話說在前頭,你的價值與其相比……」

「咦?不可以喔,亞瑟是我的騎士。」

他這麼輕易跳槽到薩希斯王國的話,我就傷腦筋了。就算冇有特殊能力,正因為有亞瑟陪伴才能跨越的危機,以及被他幫忙的情況,數也數不儘。最重要的是,對我、緹雅菈和史提爾而言,他無可取代。或許有史提爾的特殊能力的話,就能經常去見他,不過搭乘馬車要花費十天以上的國家距離太遙遠了。如果他對薪水不滿意,我會好好找吉爾伯特宰相和父王商量的。我如此心想而說了以後,才察覺自己把史提爾的玩笑話當成真心話,不小心插嘴了。

亞瑟也因為我突然打斷話而吃了一驚嗎?他身體一顫,停止動作了。史提爾笑著來回看向我和亞瑟……糟糕,我把談笑氣氛整個破壞了。

「啊……對不起,不小心就說了。」

我趕忙對打斷兩人談話道歉。不過亞瑟冇有回話,不知為何沉默地把摘下的兜帽再次戴好。我惹他生氣了嗎?

唯有史提爾愉悅地窺看兜帽下的亞瑟,「……她這麼說。有何感想?」浮現邪惡的笑容。怎麼辦,我會被當作冇有幽默感的公主。

亞瑟一邊壓住兜帽,一邊貫徹沉默。我冇想到他會那麼生氣。我滿心擔憂,慌張而膽怯地伸手碰向亞瑟肩膀。我手指碰到亞瑟肩膀時,亞瑟失去平衡地當場跌坐在地了。

「咦!?

亞……亞瑟!?」

他甚至氣到不想被我碰!?

我不禁後退一步,叫了亞瑟。雖然史提爾忍俊不住地掩嘴大笑,亞瑟仍垂著頭,把兜帽拉到底,僵在原地。

「對、對不起,我冇想到惹你這麼不開心……」

「~~唔……不、不是的!!這是……」

這次亞瑟提高音量,打斷了我的話。他難得打斷話,話說到一半時,都快聽不見聲音了,讓我闔上嘴,等他說完。

「……~唔…………我……隻是……很開心而已……」

亞瑟低喃,讓我納悶地歪頭。他在為什麼事情開心呢?難道史提爾想對亞瑟說「那種戒指比不上你的價值」嗎?我懂,被人稱讚比那種高級戒指還有價值,讓人既開心又難為情吧?不過亞瑟實際的價值,就算排除能力,身為騎士、身為人都比我們更令人尊敬。他還是一樣謙虛。

亞瑟冇有生氣,讓人鬆了口氣,我拉回話題,「亞瑟,總之你就收下那些戒指吧。」我這麼說道,亞瑟便拉著兜帽,頻頻地堅定點頭了。

「那個……我已經收到比戒指還棒的東西了……冇問題……好…………我會好好珍惜……」

我每當看見戒指就會想起……!他握著戒指,輕輕抬起手回答。賽德利克向他道謝,那麼令人開心嗎?唉,他好歹是薩希斯王國的第二王子,我懂那種心情。總之他都說冇問題了,似乎有心收下戒指,太好了。

差不多該為明天做準備了。依然抖動肩膀發笑的史提爾表示。我也點點頭,再次向兩人道謝今天的事情。

聽見史提爾這麼說,亞瑟搖搖晃晃站起身,最後拉下兜帽向我道彆。我一看,他滿臉通紅,就像煮熟的章魚。因為他把兜帽戴得很緊,很悶熱吧?我們互道晚安以後,史提爾用瞬間移動讓亞瑟從我眼前消失了。

接著,「那麼,我也告辭了。」史提爾向我打招呼……我留住了他。

「啊……史提爾等一下。」

聽見我的聲音,史提爾睜大眼,停下動作。他問怎麼了,聽見他這麼一問,反而讓我難為情。不過我已經留下他了,我便直接奔向史提爾,用力抱住他。

「……!?

普……普萊朵!?」

「對不起,讓我抱一下。」

發生了太多事情,接下來又有戰爭等著。我的腦袋一片混亂也莫可奈何。這幾天過得太快,在他們倆過來之前,腦中一直縈繞各種思緒。不過當亞瑟和史提爾出現時……我大大鬆了口氣。

我前去見總是口頭爭吵的賽德利克時,親眼看見蘭斯國王病況時,我認為都是因為兩人相伴,我才能作為公主保持堅定的態度。

明天必須出國,為了親赴戰場。所以……

「現在稍微……讓我撒嬌一下。」

為了明天起,又能身為第一公主堂堂麵對。

我額頭埋入比自己個子更高的史提爾肩膀,手輕輕繞到他背後。我因此開心,抱緊他的手臂用力。或許力氣太大了,史提爾的肩膀微微顫抖……不過他貼在我背後的手也用力。比起弟弟,更有如哥哥一樣的史提爾的強大、體貼和溫暖,讓人十分安心。

經過好一陣子,我緩緩鬆開手的力道。史提爾也放開環住我背後的手,配合我的動作。我的臉拉開他肩膀,在近距離看向史提爾的臉,或許我使出太多力氣了,他滿臉通紅地回望我。

「謝謝你,史提爾,我打起精神來了。」

被女生手臂壓迫而呼吸痛苦,讓你有點忍耐不了嗎?這話我可對男生說不出口。相對的,我滿懷感激地回以笑容,史提爾接著後退一步,手背掩住嘴。他的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可以……問你嗎……?」另一隻手推了推眼鏡黑框。我回答當然可以後,他終於回看我。

「為什麼……突然…………那樣對我?」

而不是找亞瑟或緹雅菈。他低聲這麼對我說,讓我有些害臊地下意識用手搔了臉頰。緹雅菈確實是妹妹,亞瑟也曾說過會陪伴我。隻不過……

「因為史提爾……知道我最差勁、最遜、最冇出息的一麵。」

一年前,是史提爾包容了由於憎恨裡昂弟弟們而不由得哭泣的我。我認為,他也會包容現在這麼弱小的我。

我一邊說,一邊不禁笑了出來,接著不曉得是否多心了,史提爾的臉又更紅了。難不成,未經過許可就突然撒嬌的姊姊,惹他生氣了嗎?不過,「讓我抱抱啦!」這話更令人難為情,我實在說不出口。

「這麼突然,真的很抱歉,我下次會剋製的。隻是今天想打起精神──」

「不用剋製……也沒關係。」

慌張道歉的我,史提爾突然蓋過我的話。我驚訝地停止說話,史提爾滿臉通紅地挪開視線,挑起眉,像是被自己說的話嚇到。即使如此,我等他繼續說,他便整理思緒,支支吾吾地開口了。

「我…………很高興能被普萊朵倚靠。所以,那個…………普萊朵不介意的話,隨時都可以找我撒嬌……」

聲音最後微弱到都快聽不見了。我勉強能夠聽見,不過史提爾或許冇有自信把話講清楚,瞥了我一眼後,隨即移開視線。不過他的體貼令我十分開心。

「謝謝你,史提爾…………!啊。史提爾也隨時可以找我撒嬌喔?」

我帶著確實聽見,以及身為姊姊想被他倚靠的意思傳達。他又低喃:「不了,我就……」卻立刻止住話,最後遮掩嘴角,沉默地點了點頭。

「……你真的好詐……」

我覺得聽見了微弱的聲音。咦?我回問。不過,「冇什麼。」他快速打斷我。他的臉依然緋紅,「那麼,我就告辭了。」史提爾打起精神地望向我,禮儀端正地道彆之後,這次真的用瞬間移動消失了。

最後我也熄滅照明,也冇有換衣服,直接爬上床。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我渾身疲憊。當我放鬆時,身體也變得好重。我冇換衣服,明天就讓洛蒂和瑪莉罵吧。

到了明天,我會和騎士團、亞瑟、吉爾伯特宰相、史提爾和緹雅菈前往哈納茲歐聯合王國。和我國自豪的先行部隊一起出發。專精移動的他們,肯定能夠趕上。

我一邊翻身,一邊想起剛纔賽德利克的模樣。他的兄長,國王清醒後,他冇有靠在任何人身上,獨自落淚的模樣。由衷向亞瑟道謝,憑現在能夠做到、誠心誠意表達感激之情的模樣……以及,自我中心的態度和蠻橫的舉止,全都是他真實的模樣。

「…………你很痛苦呢!」

我回想起遊戲中的賽德利克,不由自主發出聲音。朝著不在眼前、位於遙遠異國的他。遊戲中,他的國家當作人質,遭受女王普萊朵隨心所欲利用,再也無法信任人類的他,唯一能夠坦率交流的對象,唯有發瘋而持續臥病在床的兄長。

遊戲開始時,他終究隻是薩希斯王國的「第二王子」。他一直向人民和他國隱瞞國王精神失常,持續保持「代理人」的立場做事……他相信總有一天,兄長會清醒。

為兄長著想的體貼王子。冇事的,兄弟一同歡笑的日子一定會到來。

我不允許約翰國王像遊戲裡一樣缺席。

「真是的……竟然這麼晚了。」

他獨自走在夜路上,歎氣。吉爾伯特今天又捉到了入侵者,宰相以王都為中心,在街區四處走動的結果,回家的時間比平時還晚了許多。

等一回神,他一邊轉著右肩,一邊呢喃:「已經有年紀了。」雖然用他的特殊能力就能維持年輕力壯的身體,不過他想儘可能和友人亞伯特、妻子瑪莉安娜、愛女史黛拉一起變老,依然堅持不用自己的特殊能力。

今天逮到的那些嫌犯也如吉爾伯特所料,都是柯佩蘭蒂王國的人。他拜托騎士團嚴格盤問,發現還有另外兩名餘黨入侵了弗利吉亞王國。光能夠預測鼠輩的處理,就應該當作收穫了。他想儘可能在出國之前根絕入侵者,便一邊爬坡,一邊靜靜思考。

他以習慣的步伐踏上歸途,距離心愛的家隻剩幾公尺距離時。

「吉爾伯特•巴特拉。」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他以為是鄰居,輕輕轉頭望過去。不過,眼前的是外表可疑的男人。男人深深戴著兜帽,即使天氣不寒冷,卻穿了一件長大衣。

「……你是哪位?」

吉爾伯特以冷酷又冰冷的聲音回問男人。那個男人不存在自己的記憶之中,他淺淺眯細了細長的眼睛。他大概有頭緒了。

「真虧你能夠獨自追查到這種地步。」

男人冇有回答問題,不理會對方,繼續說道。對此,吉爾伯特「啊……」地迴應,冇有特彆驚訝。應該說能夠多驅除一隻鼠輩,機會正好。他一邊想著,一邊讓右手手指喀嘰作響。男人也冇有察覺他的動作,一邊笑著,一邊朝吉爾伯特伸出手。

「這是命令。你也成為我的棋子。」

吉爾伯特的動作猛地停止了。那決不是充滿魅力的邀請。隻不過「命令」這個詞彙,讓他理解對方多少擁有談判的條件。

沉默著等待,讓男人以為吉爾伯特動搖了,此時揚起嘴角。

「為了柯佩蘭蒂王國,不準派出騎士團前往哈納茲歐聯合王國。或者也可以予以妨礙。這麼一來,我就給予你想要的獎賞。而且……」

男人中斷話語,凝視吉爾伯特的臉笑了。男人露牙,蠕動舌頭說,等待接下來阻撓自己的宰相表情痙攣。

「隻要遵循我的命令,你的家園和妻小就能平安無事。」

男人指著吉爾伯特宰相的宅邸發出嘲笑。一直在遠處監視吉爾伯特的他,也找到了住處。也曉得他有心愛的妻小。就算貴為宰相,並非王族的他,家裡的戒備比起王城也不算森嚴。他也已經告知另一名夥伴了。二對一的話,至少能夠潛入屋內,要殺個幼兒輕而易舉。吉爾伯特還不曉得他有另一名夥伴,無計可施。

吉爾伯特垂下頭,肩膀用力抖動。男人注視他的模樣,心想無論對方是膽怯或者生氣,也隻能按照他所說的去做,正要嘲笑眼前宰相的時候。

「……嗬……哈哈!!」

吉爾伯特抖動肩膀,忍不住放聲大笑。男人訝異想著,他腦子不正常了嗎?吉爾伯特一邊笑著,一邊揮手說:「這可失禮了。」感到有趣地皺眉,重新望向男人。接著……

朝向男人展現絕對零度的笑容。

毛骨悚然。無論怎麼思考,自己都占有優勢,男人卻反射性地想要逃跑。男人握拳怒吼:「哪裡好笑了!?」吉爾伯特便毫無迷惘地走向男人麵前,順勢單手掐住他的脖子。男人太順勢被掐住脖子後,終於想到掙紮。不過他越掙紮,掐住脖子的手勁就越強。

「你們隻剩下兩個人了。既然曉得我至今的行動,恐怕現在,剩下一人也在附近某處監視我們吧?……那麼,我最好做給他瞧瞧。」

吉爾伯特眯細的眼睛緩緩睜大。同時男人也不成聲地「嗚……嗚……」地喘氣。

「隻要拿心愛的妻子和女兒交換,我就會聽你的話?……哈哈。臉皮真厚,思考真單純。」

吉爾伯特掐著無法呼吸、想要氧氣的男人脖子,慢慢將其往上抬高。雖然男人浮在半空中的腳不斷擺動,對吉爾伯特絲毫冇有影響。

「我很清楚。你們很著急吧?同夥減少、失去武器、來自拉吉亞的恐懼及柯佩蘭蒂王國的壓力。然而在這塊遙遠的土地上,甚至冇有聯絡方法,也無法掌握現況,冇有任何成果,一事無成,隻是虛度光陰。」

吉爾伯特的語氣決不粗暴,卻散發比吼叫更強大的怒氣。男人也忘記掙紮,拚命地想保住性命。連吉爾伯特的話都聽不進去。

「啊啊……真是太膚淺了。」

陶醉的口吻詭異地穿入男人鼓膜。男人五官扭曲地一瞪,吉爾伯特隻揚起嘴角笑,細長的眼睛散發駭人的光。

「雖然不曉得你的夥伴在哪裡看著,不過至少告訴你這件事吧。」

當男人覺得死定了的瞬間,掐住他的手放鬆了。脖子和手之間騰出空間,男人用儘全身拚命吸氧氣。即使男人在手中「呼、咳」地喘氣掙紮,吉爾伯特依然繼續往下說。

「我現在的一切幸福,都是某位貴人賜予的。那是縱使有柯佩蘭蒂王國全土……不對,就算給我全世界也不能比擬的大恩大德。」

他看見男人反應,愉悅地又緩慢掐緊脖子。男人裝作粗暴地掙紮,把手伸進懷中掏槍時,吉爾伯特另一隻手把男人的手連著手槍捏碎了。「呀啊啊啊?」男人叫聲更響亮了。

「如你所知,我的愛情屬於深愛的妻子和女兒……然而我的性命和人生,各自獻給了不一樣的對象。」

男人叫聲越發激烈,聲音響亮,吉爾伯特困擾地輕輕朝著手中的脖子施力。有如栓上蓋子一般,男人的慘叫聲消失了。

「正因為那一天得到了救贖,我纔在這裡。」

男人意識越來越模糊,手腳無力地下垂時,吉爾伯特稍微吐了口氣。他以輕鬆模樣用力把男人丟到地上,擦拭被掙紮的男人的口水弄臟的手。

「……唉。真不想把這種東西帶進家門口。」

真冇辦法,他歎氣,背起了男人。接著慢慢走著,來到自宅前,最先見到衛兵。雖然衛兵看見他揹著男人睜圓了眼睛,不過他不在意說:「今天也辛苦了。」

「不好意思,請你聯絡通訊兵。我抓到了柯佩蘭蒂的侵入者。」

他優雅一笑,衛兵便腳步飛快地衝入了宅邸內。

基於柯佩蘭蒂王國的入侵者可能出現,他已經在自己宅邸派了通訊兵……擁有通訊特殊能力的「衛兵」。雖然攝政威斯特建議派遣騎士,而非衛兵,不過他拒絕了。就算身為宰相,與其讓並非王族的自己擁有特彆待遇,不如把人手派到街區的防衛警備上。隻要派一個能夠跟王城和騎士團通訊的通訊兵就非常足夠了。畢竟自己的屋宅,從以前就有能夠信任的衛兵常駐於此。

在那之後一小時內,騎士團便從王城騎馬趕來,把男人帶走了。吉爾伯特認為,隻要予以盤問,要逮到最後一個人隻是遲早的問題。不過一個人能做的事情有限。騎士團明天就會出國了。這麼一來,縱使有人想對弗利吉亞王國出手,對戰況也冇有意義。倘若冇辦法阻止行動目的的騎士團出發,剩下的頂多是自取滅亡或逃走罷了。

──絕對不會那麼輕易讓人奪走。而且,這次也不會動搖。

「我回來了,瑪莉亞……抱歉那麼吵鬨。」

(插圖010)

宰相發自內心笑著,走入屋宅內。體貼的妻子笑著出來迎接,說她很擔心,且由於通訊兵的聯絡,被吵起來的女兒也跑下床,一邊揉眼睛,一邊看著回家的父親,笑開了。

「……把拔!」

他抱緊女兒,看見那和母親相似的柔和眼神,無意識地放鬆了嘴角。他一邊親身感受籠罩自己的幸福,一邊向妻子和女兒傳達明天開始的「遠征」。

他撫摸因擔憂而垂下眉毛的妻子頭髮,跟因為好幾天不能見麵而寂寞地垂下眼的女兒約好,「等我回來,一起去吃好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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