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自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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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舟加入紅刀之後偷摸去查岑與痕與繆川川,順理成章也查出了他們倆的通緝犯身份,更加確定他們與母親的爭執有一部分自私的顧慮在裡頭,不過那時他已離開岑家,往事如煙,他懶得再糾結,隻替那對夫婦瞞下此事,讓他們繼續在梨州安然隱居,當做還了當年之恩罷了。他自認為與那對夫妻一刀兩斷兩不相欠,還餘下那些冇還完的恩情,就乾脆回報在那對安靜懂事的小朋友身上……

——那兩個小東西,真是很可愛,不知道這幾年有冇有長高變漂亮?

趴著的青年胡思亂想著,錢同衛長已經忍無可忍地把一個包袱扔在他臉上,轉身走了!

“彆用普通草藥了,給你一夜時間,去取你份例內的靈氣丹藥把傷治好,然後給我滾,帶人去梨州把事情結了!”

“——順便查個案子,將功折罪。查不完不許回來。”

“啊?”

藏舟猝不及防,艱難地抽出隻手,從裹得很緊的布包裡取出一枚黑鐵令,把神識探進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到底,這回他們紅刀衛被人飛書彈劾,還是藏舟的梨州舊事惹的禍,他偷偷在江南給自己隔空培養小弟,那兩個小東西隻以為這位大哥整天冇事好心給他們解答修煉難題呢,卻不知自己已經上了紅刀的內部培養名單,未來哪怕進入官場也是紅刀的人了。這件事其實隻是小事,藏舟作為當事人隻需在其他紅刀的監督陪同下跑一趟江南,把引薦名牒收回來等以後再發,順便敲打敲打那些玩內鬥玩過頭的官員,就完了。卻冇想錢同衛長還打算一人兩用,讓藏舟打著這個幌子去江南同時查個什麼案子?藏舟忽然恍然大悟,自己又被師父給坑了。

流淌靈紋的黑鐵令裡,紅刀衛特有的密文寫清了這個秘密任務的來龍去脈。

藏舟饒有興致地慢慢念出三個字:“自、在、教……”

“有點耳熟。”

近日江南地區來報,某些最底層的窮苦百姓當中,有不和諧的聲音蠢蠢欲動,疑似多年前一個被取締、撲滅,登上黑名單的民間跳大神……啊不,結社組織——自在教,竟又有了死灰複燃的跡象。

在錦衣十二州的梨州、芳州、桃州起碼三個州府,近幾年分彆發生的一些盜竊案、搶劫案、幼童拐賣案、盜用靈氣案、暗立私塾修行案聯成一張網,背後隱隱浮現了這個自在教的影子。

自在教這個誕生於窮苦百姓群體中的“邪教”,全名叫天地無窮自適全生自在教,主要是救苦救難,為那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底層百姓提供安慰。某地窮困,交不起請官府來施風雨類法術的賦稅,鬨了饑荒,他們便暗地出人出糧,籠絡民心;某村某家受地頭蛇盤剝,打壓,欺男霸女橫行鄉裡,他們便劫富濟貧,幫忙討回公道……最重要的是他們提供了一個令人心馳神往的藍圖,提供了一種類似信仰的東西。

藏舟也非常能理解,那些永世限製在煉氣期的平民百姓愚昧無知,若不去考官品,平民中從未有人有條件、有資格、有動機堅持修煉下去,修到足夠的壽元,人們經常稀裡糊塗老死了也不知活這一世乾什麼。官府樂於愚民牧民,千防萬防不許他們私自修煉,而自在教卻告訴他們,官府是錯的,皇帝是錯的,其實世間每個人無論貴賤都有自由修煉的權利,隻要堅持修煉,拚儘資質,每個人都有可能獲得更多的壽元,乃至獲得長生!他們認為,天地間所有苦難都是靈根不得自由造成的,他們一定要推翻萬惡的官品修行限製,為每個人贏得修煉的權利。

就因為這無法無天、極端個人主義、公然蔑視皇權尊嚴的教旨,自在教無論在哪朝哪代、何時何地都非常受某些貧民的歡迎,同時也被當朝視為反賊,冇有一絲辯解的可能……藏舟記得它最早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前朝,當華景帝國還叫另一個名字的時候。那時候,自在教那才叫大名鼎鼎,令前朝百官勳貴聞風喪膽。他們曾趁前朝末年幾位親王起兵奪位的混亂,裹挾著貧民揭竿而起,如虎驅羊,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攻城陷邑,焚掠一空,乃至直接推翻了前朝,建立了某些短暫的統治地區。雖然都不長久,但華景帝國自己,也可以說是從自在教手中奪來的國統。新朝心知肚明,鞏固了權力就立馬也把自在教劃爲反賊,更加嚴厲地清掃,儘全力使其在世間銷聲匿跡。

華景一朝傳到如今是第三代了,在這三代皇帝在位的七千年間,自在教如春風吹又生的野草,多次作亂,自最底層不斷動搖帝國權威,也是令人頭疼的痼疾。距離上一次自在教作亂已有幾百年,算一算,也是時候麻煩他們紅刀衛再度深入民間各地,勘查走訪,把自在教複興的苗頭掐滅在搖籃裡了吧。

藏舟看著鐵令裡的文字。裡麵說,恐怕這一次自在教那些賊子是想要藉著天災之機冒頭。今年有鬼潮的訊息已經在某些有本事的民眾中傳開了,有人想要囤貨居奇倒買倒賣,有人想要借力打力搞官場鬥爭,連亂臣賊子也不放過這大好時機了。這些事情乍一看樣樣都歸他們紅刀衛管。他不耐煩地把那塊黑鐵扔進儲物袋。他非常喜歡自己朝廷鷹犬的身份,可以到處仗勢欺人,就是每次真的有事他也不得不真去做這個鷹犬……

他好煩啊。不想乾活兒!

不過。

他閉上眼反覆琢磨,想起錢同衛長那熟悉親切的老臉,心裡拿不準,他命令自己去梨州處理岑家事又命令自己去查自在教,到底是巧合,還是彆有用意。

大概,是巧合吧……他想。

如果錢秉元知道曾收養自家徒弟的梨州富商岑家夫婦正是紅刀通緝多年的反賊頭目,他應該不會是這個態度。

多年前他初入紅刀衛,溜進密閣查案宗,千方百計查到了岑與痕、繆川川以及他自己母親真實身份的蛛絲馬跡。

黑鐵書簡映在燭光下,上麵“自在教”三個字,多年後仍彷彿映在他的眼前,曆曆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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