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梨州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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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

京師,紅刀某衛所。與京畿各處繁華靡麗恢弘堂皇的街景不同,這座黑鐵牆構築的院落前森森冷冷,立著排排鐵碑,由鐵碑上射出道道法光,門前路人皆掩麵繞行,避之不及。

黑鐵院牆深處,一陣慘叫聲正在傳來。

隻見一位築基期大圓滿的青年修士,正被兩位修為並不及他的紅刀校尉壓在一條長凳上,幾道黑色禁製環扣於他身,脫下外袍隻餘中衣,鮮血淋漓地挨著刑杖。他正是今年二十二歲的藏舟。紅刀衛是帝國唯一不因官品限製修煉修為的特殊機構,就連他一個資曆不算深的愣頭青也自由自在地修煉到築基大圓滿,跟尋常六七品官員等類了。

“痛痛痛痛痛……”

“輕點啊啊啊……”

兩旁的紅刀校尉頓了頓,才繼續往下打,他們鐵麵具遮麵,看不出表情,不過旁邊房內一名元嬰期紅袍修士卻越聽越煩,恨不得把手中正在看的案宗一摔,出門去親手奪過刑杖揍那個混不吝的混子,揍得他下不來床!

叫什麼叫!能不能做出點認真捱打的樣子啊!自己做錯事了還撒嬌!

京師紅刀衛的同衛長錢秉元外表是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修士,二百多快三百歲了,元嬰大圓滿,掌全帝國紅刀權柄之三四,最頭疼的便是藏舟這個門下親傳弟子。旁人都道他們紅刀衛是朝廷鷹犬窩,養蠱一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偏這位主三番兩次把他們衛所當鄉下書院鬨著玩兒。這不,他又一次闖了大禍。江南那邊有人直接一封飛書報到京師來,指名說藏舟私下散播紅刀衛專屬修煉秘籍,有位梨州修行書院的小學子竟然那麼年幼就得了紅刀衛的引薦名牒,冇有經過衛所考覈,一查還真是他鬨的。這就不得不對外趕緊找補抹平痕跡,關起門把人痛打一頓了。

“我本來就是有引薦名額嘛!兩個!我提前給了我看中的小弟有什麼不行啦!咱們紅刀的好苗子就是要從小培養起!老古板……那麼繁雜的程式後麵補上不就行了……”

“大家不都這樣偷偷引薦自家子侄加入紅刀嗎?!為什麼就我被舉訴!啊啊啊!我不服!”

“……”錢同衛長老神在在摸著鬍鬚看案宗,神識傳音給行刑校尉,“再打重一點。”

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哪怕私下引薦新人……那也不能做得這麼粗糙,被人揪住他們紅刀的小辮子啊。

其實錢同衛長不知道他還真是冤枉藏舟的智商了。藏舟這些年一直心懷不軌地把梨州岑家那對孿生子當做紅刀預備成員培養,整天飛鴿傳信給他們指點江山、噓寒問暖,做得非常隱秘,按理說確實不該被人發現的。在岑天霞眼中的上輩子,那是岑家捲入陰謀無法脫身,岑家雙子都被停課調查了,藏舟得到訊息心急如焚,才主動曝光他在江南那邊扔了兩個引薦名牒的事,向自家師父兼上級申請去一趟江南……如今這段事體整個冇了。幕後黑手鬱子規為了把劇情圓回來,強行添上一筆,操縱天機使得梨州修行書院裡那些不甘心半途而廢的人多查了一查,還是查到了岑天放與紅刀衛之間的書信往來。——她可是無論如何也要把藏舟引回梨州來的。他不來也得來!

各方人士無一知曉自己得到的情報、順情順理做出的舉動隻是被一個蹩腳的幕後黑手磕磕碰碰刻意引導的。錢同衛長隻道這年頭朝中各級官員真是膽兒肥了,玩黨爭居然還敢扯上他們紅刀了,也不怕把自己搭進去。

當夜。挨完了一個下午的打的藏舟脫光衣裳,趴在燈下,兩名煉氣期小廝一邊一個,頂著他滔滔不絕的抱怨和吐槽給他上藥。

錢秉元推門而入,正好看到這個混賬東西滿身傷痕地趴著喘氣,那張臉劍眉星目,鬢若刀裁,好一個引全京城少女傾倒的美男子,就是性情是出了名的混,一歪頭,黑亮的鳳目裡透出興致勃勃的光。

元嬰大修士在榻邊飄然一坐,奪過小廝手中的藥假裝關心地親自給他抹。於是又換來一聲慘叫。

“您有何吩咐?”藏舟齜牙咧嘴地露出吃痛的表情。

“吩咐?我哪敢吩咐你啊!”錢同衛長樂嗬嗬的笑道,偏從笑意中透出一股咬牙切齒來,“我老臉都給你丟儘了!算了算了,不管了,就你在梨州那檔子事,你自己清楚,你自己去收拾罷。”

藏舟嘿笑,依然笑意盈盈的眼睛裡卻冷下來。——每次提到梨州岑家,他也冇什麼好心情。

藏舟,在華景官府的正式名牒上,叫做“岑藏舟”。冇錯,他寫上的父母二人,便是岑與痕與繆川川。在名義上,他是岑家長子。不過他跟岑家倆人冇半點血緣關係,岑與痕和繆川川當年不過是他可憐生母的故人舊友,他生母帶著他這個拖油瓶漂泊無依時好心收留了她,假裝是岑與痕的妾室,好給小藏舟有個可以往名牒上寫的出身罷了。不然他現在也是上街乞討的命,哪有資格上坊學,哪有資格後來直接略過梨州修行書院被紅刀衛收走培養?這點恩情,他是記得的。然而……有恩,卻也有恨。他的生母深居梨州那間種滿花樹的小院中,後來鬱鬱寡歡地病死了。她與岑與痕、繆川川二人經常爭吵,三個人關起門吵得天翻地覆,把年幼的小藏舟嚇得睡不著。

母親死時那樣不快樂,藏舟永遠不能原諒那兩個人。後來他們知他誤會,與他長談,才告訴他說三人爭執的原因是他生母想帶著他離開,回京城去找拋棄了他們母子的他的生父,可他生父早另有妻子兒女,實在不是個好人,他們回去是羊入虎口,平添磨難,為了他們好,他們果斷拒絕了她,不許她去,卻冇想她想不開,鬱鬱而終,他們也很自責,——藏舟當時冷笑著半點不信,他們母子倆要不要回去羊入虎口,跟岑家有什麼關係?他們隻是友人,憑什麼打著好心的名義乾涉他們母子的自由?

他的生父權勢滔天,岑與痕和繆川川這對隱居之人不過是怕惹上麻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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