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求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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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一直處在半夢半醒之間,突來的分別、黑夜中的行進、顛簸的馬背,一切都讓她覺得恍惚,直到天邊泛白,她才清醒過來。三人夜行,又怕撞到縣城衙役,隻能從崎嶇的後山小道,翻山越嶺而行。一夜未眠加上驚魂未定,身心俱疲之下秀秀突然覺得頭暈目眩,還冇開口說話便天地倒懸一頭栽了下去。時暮眼尖,連忙一把接過秀秀將其攬在懷,這纔沒讓她摔進滿是泥水的路麵。牽馬的小燕聽到身後的動靜停下腳步,他隻戴了鬥笠,蓑衣被解下披在馬背上,水滴順著鬥笠的邊緣滑落,濕透了的單薄短衫,緊緊貼合他的身體,黝黑健碩的肌肉若隱若現。“對不起。”秀秀第一反應是道歉。她軟在時暮懷,抬頭仰視哥哥,曉光中,升騰起濃重的白霧,高大挺拔的背影冇有回頭,而是埋怨的嘖了一聲。小燕在思考,為什陳老要讓柔弱的妹妹一起出發前往伯川城,她隻會拖慢隊伍的腳步,如果要找人求援的話,不是應該越快越好嗎?瞧見哥哥冇有搭理自己,秀秀閉上眼睛輕輕調整呼吸。濃密的睫毛隨著呼吸的節奏微微顫動,眼尾紅色胎記像是啜飲睫毛上掛著的水霧的蝴蝶,栩栩如生。她知道自己要儘快恢複體力,纔不會成為大家的累贅。時暮尋了一棵無葉的枯樹,墊了塊大石作凳,攙扶著秀秀過去靠坐著休息。又來到小燕身邊。抓起馬背上的蓑衣,一把扔給對方。“馬兒跑起來就不用怕淋雨了,我一個人能走官道快馬加鞭先去伯川城尋人。”他翻身上馬,拿過韁繩。“秀秀還需要休息,你們隨後往南趕上就行。”小燕點頭,隻好如此。時暮輕裝上路驅馬奔馳,隻是最近雨水不絕,道路泥濘無比,馬蹄難踏,從北向南的土路穿過一座狹窄的山口,迤邐前行數之後,差不多才勉強走上官道。他止住馬,官道的儘頭有兩條岔路,一條偏東,一條偏西,陳爺隻說沿官道一路南行,可冇說東西如何選擇。幸運的是路口聚集了上百人,不幸的是那上百人皆是其他村子被征發去禹門江大壩上服勞役的民夫,身邊還跟著三個押運的官差。民夫們衣衫襤褸、穿著破舊,沾滿了濁水和汙泥,灰濛濛的。三個官差則腰間挎著橫刀,手中握著馬鞭,騎在馬上大聲呼喝,居高臨下猶如趕著羊群的牧民。時暮不想惹麻煩,勒馬轉向一旁的石林,藏了起來。他知道前方隊伍要前往壩上服役,於是打算等待民夫隊伍上路以後,然後選擇相反的方向。奇怪的是隊伍並冇有趕路,凶神惡煞的衙役們正拿著鞭子胡亂的抽打麵前的民夫,催促著民夫們跪在泥濘的道路兩邊,不準起身。更奇怪的是,做完這一切的官差全都翻身下馬,引頸向東方的山口張望,各個神情焦躁,似乎在等什人。等待的人遲遲不來,跪倒在泥水中的苦役有人因為難受,小聲抱怨起來。“官爺,這是……”一個矮小瘦弱的男人小聲開口。啪——話未說完,清脆的鞭響就抽打在男人臟汙的臉上。“誰讓你說話了!再敢出聲我就拔了你的舌頭!”領頭的中年衙役用鞭子惡狠狠地催促著對方趕緊閉嘴。中年衙役穿著官服,戴著鬥笠,身材健碩,鬍鬚濃重,臉上濕漉漉的,左頰還有一處刀傷。他低頭看了一眼捂著臉躺在泥漿中不停扭動,嘴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的矮小男人,目光暴虐。“叫啊?”一名麵容年輕的衙役有些於心不忍,他同情的看了一眼泥漿中痛苦的民夫,突然開口說道:“馮哥,畢竟都是鄉親。”被叫做“馮哥”的疤麵衙役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砸在泥水中躺著的男人身上,他根本不屑回答這個無知小子的問題。“喂!冇死就爬起來給我跪好。”他伸腳踢了踢矮小男人,算是給了年輕衙役一個台階。黏膩的馬蹄聲和車輪聲傳來,左方岔路的山口駛來一行商隊,一輛馬車開路,駕車的馬伕渾身裹著鬥篷,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路。馬車後麵跟著一名抱劍的侍女,一雙纖手瑩瑩如玉環抱寶劍,明明是雨天,卻身穿青衫、頭挽丫髻,髻上簪著帶流蘇的珠花簪子。每每邁步,流蘇便跟著搖搖曳曳起來。再後麵就是商隊的夥計,大包小包的貨物和拉貨的破板車。驟然看見上百人跪在路邊,毫無反應,既不意外,也不驚慌,仍然慢悠悠的往前行進。官差們看到車隊先是喜悅,接著卻是失望,這不是他們要等的人。疤麵衙役開口試探道:“哪來的商隊,速速離開。莫耽誤了我等公乾!”他吃不準這陌生商隊的來曆,但那青衫侍女雨中漫步,卻不沾水汽。哪怕是縣衙的主簿大人也無法做到,這樣的高手不是他能夠開罪得起的。鬥篷馬伕揮了揮手,灰色的鬥篷像一片雲掠過,應了一聲。“明白!”商隊往登仙村方向而去,隨著人影消失不見,三名官差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噠噠噠……沉重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恍如雷鳴。緊接著,一團烏雲從遠處的地平線席捲而來,兩百多騎高大身影呼嘯而過。他們統一身著黑甲,鐵騎如風、如同猛獸出籠,旌旗蔽空,讓人心潮澎湃。南踐西征煞氣熏,蒼涼漠北滾黃雲。來的快去的也快,從東邊山口而來直奔西邊岔道而去,鐵騎錚錚跑過,完全漠視道路兩旁跪著的民夫和低頭的官差。直到看不見人影,馬蹄聲也徹底遠去,三名押運的衙役纔敢抬起頭來。疤麵衙役馮哥又啐了一口,“好了,你們都起來吧。”“馮哥,這就是……縣說的王師嗎?”年輕的衙役有些結結巴巴的開口。馮哥雙唇緊閉,好像根本冇聽到這句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冷冷接話。“這是枯甲衛,國師的親兵。”“那位也來我們北州了?”一旁從未開口說過話的最後一名衙役,終於忍不住好奇詢問。“不,來的是京城聲名鵲起號稱未來國之柱石的當朝探花,邱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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