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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時分，月懸西天。靜謐的夜隻剩淅淅瀝瀝的雨聲，落在耳中格外的清晰。村所有人，上百男女老少包括時暮這個外人一起聚集在祠堂外廳，外廳牆壁四角點燃起火把，照亮眾人哀苦的愁容，中心的空地上擺著一張破舊的草蓆，白布裹著老良的屍體停放其中。兩個孩童，年紀稍小的二良哭的累了，被哥哥抱在懷中低聲啜泣著，他們的母親抹著眼淚無聲的忙碌，支著火盆燃香、燒水，串著白幡。村民們有的歎息，有的輕聲送上安慰。一切都在肅穆又寂靜的進行著。他們在不約而同的在等待村長陳老開口發話。“小暮，有一件挺重要的事，可能需要你這個外鄉人幫忙，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陳老思慮良久，終於開口。“陳爺，你隻管吩咐！”時暮從秀秀身邊側過身子擠出人群，眼神誠摯。“我該報答大家的。”“你一個生麵孔，沿官道向南直行、快馬加鞭，前往伯川城找一個叫杜己森的貴人。”他眯著眼睛，神光內蘊，似乎在回憶往事。“就說，登仙村陳棲霞求他，他自會明白。”“好！那我現在就即刻出發。”時暮恨不得瞬息就飛到伯川城，抓緊把貴人請來。“把口糧和信物帶上！”陳老吩咐了一聲，遞出一把鏽跡斑斑的樸拙鑰匙。“不要回頭，一天一夜就能到伯川城。”一匹原本用來拉磨地瘦弱老馬被牽進祠堂，搖晃著抖落身上的雨水，打了個響鼻，親呢的往時暮身上蹭去。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秀秀阿孃突然佝僂著身子衝到陳老麵前，抓著他的手也不說話，盯著陳老的眼睛，眼淚撲簌簌的直往下掉。小燕和秀秀不知道發生了什，隻是連忙靠過去，一左一右的攙扶著母親，齊齊喚著阿孃。陳老示意兩人將母親拉下，又從懷掏出一枚銅錢，塞到跪在地上守靈的大良手中。“到時間了，去——一直往河邊走，該給你爹買水了。”為死者買水，擦洗身體是當地常見的風俗儀式。喧鬨的眾人也反應過來還在靈堂現場，止住了小插曲引發的騷動與議論，氣氛再次迴歸肅靜。沉默了片刻，陳老抬頭看了看小燕又看了看秀秀。“你們兄妹二人也一起去吧，相互在路上能有個照應，切記一定要找到貴人，當麵把話帶到。”說罷，又歎了口氣。“如果找不到的話，暫時就別回來了。”“什？”兩人一前一後驚呼，“不要！我們走了，阿母怎辦？”秀秀更是焦急的喊出聲道。“都聽陳老的！”阿母瘦小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阿孃能自己照顧自己。”兄妹兩人麵麵相覷，不知道陳爺和母親眼神交流了什？但是心中隱約感到不安，一時間紛紛落下淚來。秀秀撲在母親身上，不住的流淚，哭求著拉扯阿孃的袖子讓她不要這樣。但是對方依舊不為所動，隻是自顧將她向遠處推去。“走，都給我走！”最後，還是村長陳老一錘定音，他重重地喝道！“好了，別誤了時間。全村的人都等著你們救命呢！”早一點找到村長說的貴人，村民就能早點脫難，小燕扶起妹妹、從時暮手上牽過瘦馬，又扭頭對母親露出安慰的笑容。“阿孃別怕，等我搬救兵回來！”他將妹妹托上騾馬，毫不猶豫地轉身而去，時暮則是將秀秀阿孃扶穩，又要了三件蓑衣，提了口糧對眾人鞠躬行禮感謝後才掩上大門去追兄妹二人。陳老臉色稍變，小燕雖然高大憨傻，但卻是外粗內細、有情有義，許多事情看在眼，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時暮則是冷靜聰慧、少言察色、心思重但是卻知恩圖報，兩個人若能互相扶持，也足夠他們在這亂世好好生活下去了。祠堂門口，大良端著一盆河水渾身濕漉漉的與三人擦肩而過，穩穩噹噹地擺在父親麵前，陳老將一把白紙錢撒向空中，洋洋灑灑飄落而下。“孝子擦身！閒人迴避！”陳老搖動著一隻拳頭大小的黃銅鈴鐺，發出與體積不相稱的刺耳響聲。“迴避！”他重複著。除了老良的家人，其他村民俱都轉身。“嗚哇……”大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沾濕粗布為父親清洗身體，希望他乾淨整潔的上路，母親和弟弟就站在一邊舉著白幡，默默看著流淚。伴隨著哭聲、鈴鐺聲和風雨聲，陳老唸誦起往生咒來：“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脫離苦海，轉世成人。”他屈指一彈，一枚紅色的水滴無聲無息落在老良剛剛被擦拭乾淨的臉上，落在緊閉的眼窩。剛剛接觸皮膚，紅色水滴突的沸騰起來，像小蟲般扭動著身體，掰開老良的眼皮就鑽了進去。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突然，好像隻是一場幻覺。“吱嘎”祠堂的木門被風雨吹開一人大小的門縫，一陣陰風將灑落地麵的紙錢吹起，祠堂四角的火把忽明忽暗。老良回來了——一團白影直直站在草蓆旁邊，盯著地上蓋著白布的自己，露出陰測測的笑容。村民們背對著，冇有人看見這詭異的一幕，二良則是想要張口去喊爹爹，卻被母親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一陣突兀的哭聲傳來，村最小的孩子玲玲，莫名懵懂的哭了出來。哭聲尖銳刺耳，讓人難免冇來由的煩躁。一時間，哭聲此起彼伏，所有的孩子都哭鬨起來。那幽魂被孩子的哭聲一激，化作一團煙霧從屍體的口鼻中冇入，二良也掙脫母親的手掌哭喊著。“爹！你怎不見了，求你快回來啊！”搖鈴聲戛然而止，陳老停止唱誦。“孩子們驚了魂，帶孩子的都回家罷。”他摸了摸玲玲有些發燙的額頭，催促著家長們帶孩子離開。陰暗的火光中。陳老看向老良藏在白佈下的手掌，冷硬的如同鐵石，原本粗糙乾裂的指甲微微閃爍著幽黑的光芒。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活不下去了……】這該死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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