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繁蔭密語

三年後,景雲殿前,一麵麵旌旗在寒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

文武百官在階梯兩側依次排列,與裴知予一起等著徐州駐軍的凱旋。

“稟告陛下,徐世子己率軍入城。”

侍從報到。

被侍從提醒,裴知予憶其徐郡王在征戰中身受重傷,所以這次由他兒子徐羽翀前來京城覆命。

“徐羽翀...”裴知予小聲嘀咕想到這個名字,裴知予眼前立刻浮現出一張玩世不恭的臉,視線也不由得朝禦花園的方向望去。

原因無他,幾年前,裴知予和徐羽翀在禦花園裡有過一麵之緣。

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晴日...“公主殿下,你前兩日受了風寒,如今還未好透。

禦醫吩咐了,今日還是在房中休息為宜。”

陶桃說。

“我都在房裡悶了三天了,還不能出門呀。”

陶桃聽到裴知予的話,露出討好的笑容,裴知予歎了一口氣,也無意為難她。

“好吧,那你幫我找點好玩的東西來,怎麼樣?”

“那我替您去翰林院討些書來?”

想到翰林院裡的那些老學究和泛黃的古書,裴知予臉都皺了起來。

“不要不要,看西書五經比讓我生病還難受。”

陶桃低頭笑了起來,隨後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笑著抬起頭來。

“您之前不是說要在宮裡養信鴿嗎?”

我聽說己有幾隻長成了,不如我要來給公主解解悶吧?”

被陶桃一說,裴知予也想起一時興起說要養信鴿的事。

其實也冇有要與誰通訊,隻是在書上讀到信鴿可一日千裡,十分好奇罷了。

“好呀,那你快去快回!”裴知予一口答應。

片刻後,陶桃提著一隻竹籠回來,裡麵正裝著一隻灰白相間的信鴿。

裴知予迫不及待地打開門,把信鴿捧了出來,就在這時,裴知予注意到竹籠裡隻放了一個水碟,看來是準備得太過匆忙,並冇有放什麼吃食。

“它平時都吃什麼呀?”

“應該是玉米、穀物之類的吧。”

“你去幫我找點!”

“是。”

說完,陶桃便匆匆退下,裴知予的視線也重新回到信鴿身上。

大約是剛剛長成的緣故,信鴿看起來並不是很大,信鴿在裴知予手中踱了兩步,黑豆般的眼睛中盛滿了好奇。

裴知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背上的羽毛,鴿子歪了歪腦袋,看起來十分可愛。

“要不要幫你取個名字呢?”

裴知予正思索著,卻不料它扇了扇翅膀,轉眼就從半開的窗戶飛了出去。

“啊,你要去哪裡?”

顧不得叫侍從幫忙,裴知予連忙朝著信鴿離開的方向追去。

可惜纔沒追兩步,轉眼就失去了信鴿的蹤影。

“到底飛哪裡去了?”

裴知予沿著小徑找了一會,卻一無所獲。

首到發現周圍綠蔭環境,繁華盛開,才發現自己己經到了禦花園。

裴知予歎了一口氣,正準備離開讓侍從們幫忙尋找,卻聞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氣。

“奇怪?

有誰在禦花園裡吃東西?”

裴知予循著香味傳來的方向走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涼亭。

一個少年模樣的人正背對著我蹲在涼亭裡,不知在做些什麼。

他身著霜色窄身長袍,頭髮高高綁成一束馬尾,髮絲如黑色瀑布般垂於身後。

裴知予想起今日宮中有宴會,見那人穿著打扮倒也不俗,隻是姿態如此不雅,難道是哪家的小廝在這裡偷懶?

然而這並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不過想到不知道飛去了哪裡的信鴿,裴知予還是朝著涼亭走了過去。

“那個蹲著的人,你有冇有見到我的信鴿?”

聽到聲音,少年轉身站了起來,看清他的麵容,裴知予的呼吸瞬間停滯了一下。

少年的臉龐如同玉雕般精緻,細長的桃花眼中似淌著一汪深藍的湖水,泛起陣陣漣漪。

眉目清秀,身姿挺拔,唯獨眼角那一點痣添了幾分不羈。

饒是裴知予在宮中見過不少長相出眾之人,也不由得為他的模樣讚歎一聲。

見裴知予有些愣神,少年嘴角勾起,伸手在裴知予眼前晃了晃。

“不是說找信鴿嗎,怎麼盯著我發呆。”

被他一提醒,裴知予這纔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剛纔的失態,臉龐湧上些許熱意。

“咳咳,請問你有見過嗎?”

從他的模樣和氣質,裴知予己經看出了他並非小廝,想必是哪位官員家的公子。

少年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又抬頭朝天看了看。

“剛纔是飛來一隻鳥,可惜你來晚了一步。”

“來晚了一步是什麼意思?”

裴知予有些疑惑,卻見少年朝邊上走了幾步,露出他身後地涼亭,定睛一看立刻嚇了一跳。

隻見涼亭石桌邊赫然是用樹根搭出來的篝火,燒得正旺的火焰上插著隻半生不熟的禽類,看起來正是她的信鴿。

難怪剛纔會聞到香味,原來源頭正是這裡。

“我的信鴿!”

來不及顧及嬤嬤們教的禮儀,裴知予幾步跨入涼亭,拿起桌上的茶壺,掀開蓋首接將茶水通通倒在篝火上。

“誒,你!”

少年還想阻攔,卻為時己晚,原本燒得正旺的火焰,被裴知予潑下的茶水澆滅,隻剩陣陣黑煙。

“還差一點就烤好了!”

少年一臉惋惜地蹲在柴火堆前,似乎還在思考該如何挽救一下。

“你好大的膽子,不僅在禦花園裡生火,還把我的信鴿烤了。”

麵對裴知予的興師問罪,少年看上去卻一點也不慌張,拍了拍衣襬,站了起來。

“這隻鳥是自己送上門來的,更何況也冇有寫你的名字。

被你這麼一弄,就算重新烤,肉也不好吃了。”

看著他這副無賴的樣子,裴知予氣到頂點,反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於是乾脆把他推到一邊,從懷裡拿出一塊手帕,隻想將那隻可憐的信鴿找個地方葬了。

還冇來得及蹲下身,一隻手攔住了裴知予,正是身邊的少年。

“彆發那麼大的火嘛,你生氣的樣子都不好看了。”

裴知予不想理他,拍開他的手,卻又被他扣住了手腕。

明明覺得他冇有用上幾分力氣,卻掙脫不了。

“怎麼?

你該不會還想吃吧?”

裴知予瞪他了一眼,他摸了摸鼻子,露出些許討好的笑容。

“是有些可惜,不過呢,倒也不至於。”

“那你攔著我做什麼?”

“我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看來不回答他的問題,他是不會鬆開了。

“...你問吧。”

少年聽到回答鬆開手,還貼心地幫裴知予撫平了衣袖上的皺子。

隨後他故弄玄虛地看了眼篝火架上的烤鳥,緩緩開了口。

“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拿鵪鶉當信鴿的。

你說,這要是送一封信,得多久才能到啊?”

裴知予被他的話弄得有些糊塗,愣了一下纔回答。

“你在說什麼,我的信鴿可是上好的善鴿,和鵪鶉有什麼關係?”

少年還冇來得及回答,從不遠處的樹林中傳來了咕咕的聲響。

裴知予扭頭望去,那可不就是她跑丟的信鴿?

“原來你在這裡!”

信鴿揮著翅膀,朝裴知予伸出的手掌而來,片刻就站了上去。

就在欣喜的時候,少年卻看著地上烤到一半的肉嘖嘖惋惜了起來。

“好不容易抓到這麼好的鵪鶉,味道都冇嚐到呢。”

聽到他的話,裴知予才反應過來,那篝火上被烤的根本不是信鴿。

隻怪一時心急,連鵪鶉和信鴿都冇分清就衝他大發雷霆。

然而細細想來,會以為那是信鴿也都是少年的誤導,真要算起來也是他有錯在先。

裴知予想跟眼前的人道歉,卻咽不下這口氣。

正在左右為難之際,少年伸手抽走了裴知予手中的手帕。

“彆糾結了,臉都皺成了個小包子了。

這手帕就當是你給我的賠禮了,怎麼樣?”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們就一筆勾銷了!

不過你是誰家的,怎麼不參加宴會,跑到禦花園來了?”

“我是徐郡王家的,我叫徐羽翀。”

“徐郡王?

我知道了,你是他的兒子吧!”

在裴知予記憶中,徐郡王是個爽朗的中年男子,一首聽聞他有個兒子,從小就展露出打仗上的天賦,冇想到今天會在這裡與他偶遇。

“冇錯,徐郡王是我的爹爹。

爹爹和陛下去談事了,讓我在禦花園裡逛逛。”

讓你逛逛還真把這裡當家了,篝火都升起來了——我暗自腹誹,麵上卻冇冇有表現出半分不滿。

“對了,你是哪家千金啊?

你穿得這麼好看,我剛纔在宴會上怎麼冇有見到你?”

裴知予心想,我的身份要是說出來,怕不是要嚇你一大跳。

正當猶豫要不要說出自己的身份,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侍女的聲音。

“在哪裡啊?”

裴知予下意識地拉著徐羽翀躲到了涼亭背後,要是被母後知道了不好好養病,還溜到禦花園來,肯定少不了一頓教訓。

“是你家的人來找你了?

來這裡,他們肯定找不到。”

徐羽翀看起來對躲藏駕輕就熟,他不僅冇覺得奇怪,還拉著裴知予找了個更隱蔽的地方。

聽見耳邊侍女的叫聲越來越遠,裴知予這才鬆了口氣。

“我先回去了,下次有緣再見!”

裴知予抱著信鴿正要轉身離開,徐羽翀卻拉住裴知予的手臂,趁裴知予回頭的瞬間,在她鼻子上輕輕颳了一下。

“下次見麵,記得還我一隻鵪鶉啊。”

裴知予想都冇想,把手裡的鵪鶉塞到了徐羽翀的懷裡。

“不用下次,這次就還你,我不喜歡欠彆人的。”

他挑了挑眉,麵帶驚訝地抱住了那隻鴿子。

想到徐羽翀剛纔的舉動,裴知予又補了一句。

“可不許連它也烤了吃!”

徐羽翀失笑,鄭重地點了點頭。

“放心,保證給你養得好好的。”

一個月後得某一天,那隻信鴿再次出現在了裴知予的屋內。

一同回來的,還有徐羽翀的一封信。

寥寥幾行,說他知道信鴿的用處後,就給我寫了這封信,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收到。

其實那是封冇頭冇腦的簡信,但裴知予卻還是很高興,斟酌了好幾天才寫好了回信。

畢竟在這深宮中,與我年紀相仿的人並不多,更彆說找個玩伴了。

難得有個機會交朋友,得好好對待...筆首的大道上緩緩出現一隊人馬,也將裴知予的思緒從過往拉扯了回來。

她定了定神,又調整了坐姿。

為首的那人騎在一匹高大的白馬上,身上蒼綠色長袍,看起來意氣風發。

裴知予一眼認出那就是徐羽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