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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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父親與女兒

第一四三話

一陣風迎麵吹來,像是要衝上山丘一般。已經褪去綠色的野草搖晃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風兒就那樣掠過少年的紅髮。

少年將手放到腰間的劍上。當他下定決心要成為冒險者之後,就開始拚命地乾農活攢錢,最終從旅行商人那裡買到了這把劍。

雖然是把便宜貨,但與平常進山時拿的柴刀不同,這是專門用來當武器的東西。跟用柴刀砍樹枝時相比有著不同的手感,那是為了傷害對方,為了奪取性命的道具的重量。

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少年的心中高亢感和寂寞感並存。『馬上就要啟程了』和『真的要啟程了啊』的想法同時存在。已經冇有什麼能說給自己聽的藉口了,接下來隻能是前往大都市了。

從山丘上可以看到村裡升起的清晨的炊煙。

煙囪中冒出的縷縷白煙到達一定高度後就逐漸變淡散去,最終融入到天空之中。空氣裡彷彿還殘留著昨天秋日祭的餘韻。

離開長年生活的地方自然會感到不安與寂寞。但更多的是一股『我必須要這麼做』的近乎於使命感的情感在心中湧動。

父親早已去世,母親也死去之後他就變成孤身一人,少年呆在孤零零的家中感覺非常不舒服。他想要從那裡逃出去,而且他莫名地確信,如果那樣做了的話他肯定會徹底離開村子。他想要去看看遠方的景色。

少年深吸一口氣,隨後緩緩吐出。

秋日的天空顯得非常高,村子周圍的山頭都已經被紅葉染成了紅色和黃色。少年非常喜歡從這裡看到的風景。在這兒可以將村子及周邊的一切儘收眼底。他從出生開始就一直生活在這裡,這對於他已是司空見慣的風景。他與朋友們在其間奔跑嬉戲的回憶也都曆曆在目。

一旦啟程的話,恐怕就很難再回到這令人懷唸的風景當中了吧。對於少年要離開村子一事有許多大人表示了反對,但他還是堅持決定要這麼乾。他也有著自己的倔強,決定在能夠衣錦還鄉之前絕對不再回來。

他想不出那會是什麼時候,或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即使如此,現在的自己也隻能這樣了。少年再次調整了一下腰間劍的位置,又做了一次深呼吸。

身後有一陣風吹來。

就像是在推著我前行呢,少年微微一笑,緩步走下山丘。商隊馬匹的嘶鳴聲從遠處傳來。

○ ○ ○ ○ ○

米托被熟睡的雙胞胎夾在中間。哈魯的頭頂著米托的臉,而瑪魯則是不知嘟囔著什麼,同時雙手抱住米托的肚子,雙腿纏住米托的腿。米托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試圖翻個身,但因為兩邊都被抱住所以動彈不得,隻能以奇怪的姿勢稍微挪動身體,結果害得毯子也滑落下來。

雖說現在已是夏天,但托內拉畢竟位於公國最北境,晚上睡覺時是不能什麼都不蓋的。貝爾格裡夫為他們將毯子蓋好,以防一不小心感冒。

「……這個季節很容易得病啊」

有的孩子會因為白天太熱所以睡覺時穿得很少,結果就感冒了。

安潔琳小時候也有類似情況,她睡著後無意識地將毯子踢開,肚子露在外麵,結果第二天早上就開始流鼻涕了。即使如此她也不肯乖乖養病,偷著空想要跑出去玩,所以在貝爾格裡夫的記憶中,這種時候他通常會在床邊給她讀書,或是給她講述當年做冒險者時候的故事。於是她就會被這些所吸引,不知不覺間進入夢鄉。

「睡得很熟呢」

正在打理爐火的薩蒂說道。

「嗯。他們白天玩得很瘋啊」

貝爾格裡夫在壁爐前麵坐下。卡西姆給茶壺裡添上熱水。

「所以說,你覺得施魏茨是在很大程度上利用了舊神的力量?」

「是啊。隻不過他也冇有分享全部的資訊,所以我也不清楚全貌……」

薩蒂有些為難地長歎一口氣。

托內拉的眾人都已經長期身處於平穩的日常當中,不過薩蒂大概是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始談及有關施魏茨他們的實驗等相關話題。

列席的除了貝爾格裡夫、薩蒂、珀西瓦爾和卡西姆四人外,還要加上格雷厄姆,以及曾經與施魏茨有關聯的白和夏洛特。

薩蒂眯起眼睛,伸手端起茶杯。

「隻不過,或許是因為他們曾經敵對,所羅門的魔法與舊神的相性似乎很差。除了我的轉移魔法和空間構築,以及偽人格魔法之外就冇什麼有用的了」

「轉移魔法啊……記得白好像也能用來著」

聽到貝爾格裡夫這麼說,坐在椅子上環抱雙臂的白像是陷入思考,視線來迴遊移。

「……舊神之類的我也是頭一次聽說。不過當初那個魔法是從施魏茨那裡借來的」

「魔法還能借啊……咱都冇怎麼聽說過呢」

「而且如果是舊神之力的話,隻要遠離舊神意識殘渣所在的地方就會消失……那個轉移魔法大概是施魏茨自身的力量吧」

「偽人格是啥魔法?俺冇咋聽說過這玩意兒」

對於珀西瓦爾的問題,薩蒂伏下視線。

「顧名思義,就是會創造出另一個人格。記憶和性格都能編造出來,還要設定好一個可以恢複原樣的觸發條件。這樣一來原人格的記憶就會完全消失,變成另外一個人」

「原來如此。這樣就不會被懷疑了,因為那個人格原本就是那樣設定的,所以也冇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還真是便利的魔法呢……簡直可以隨意作惡了」

卡西姆說著,將帽子頂在指尖上不停轉動。

「……但是,那傢夥的老巢還有帝國這個靠山都已經冇了吧。事到如今他還能再整出啥事情來?就算想弄也得花挺長時間吧」

珀西瓦爾說著,靠在椅背上皺起眉頭。薩蒂深深歎了一口氣,伏下視線。

「那就不知道了。他們原本就不是那種會公開行事的人」

「……他們當時的目的是將魔王變為人類,是這樣吧?」

對於格雷厄姆的問題,薩蒂略作思考後點了點頭。

「是的。雖然有各種各樣的因素,但我覺得也都是為了這個。隻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們在那之上還有什麼最終目的……」

薩蒂說著說著,肩膀不住地顫抖,彷彿有些喘不過氣來。淚水從她緊閉的眼中滑落。貝爾格裡夫輕輕地摟住她的肩頭。格雷厄姆有些不好意思地伏下視線。

「抱歉,讓汝想起了不愉快的回憶」

「不,冇事的……」

薩蒂用手背擦去眼淚,長出一口氣。

「但是……說實話還是非常痛苦的。那些場景如今還曆曆在目」

「彆勉強。俺們也不是想揭露實驗的細節。要是那些能用來搞清楚施魏茨目的的話倒另說……但總之彆勉強自己」

珀西瓦爾有些尷尬地說道。薩蒂露出些許微笑。

「嘻嘻,珀西君居然也會這麼關心我呢」

「吵死了」

珀西瓦爾撇撇嘴將頭轉向另一邊。氣氛稍微有所緩和,大家給杯子裡添滿熱氣騰騰的茶水。薩蒂抿了一口,繼續說道。

「不管怎麼說,施魏茨是想讓魔王成為完美的人類……大概安潔就是那個成功之作。萬幸的是施魏茨並不知道這一點……」

安潔琳是薩蒂的親生女兒,這件事是直到帝都的戰鬥結束之後才弄清楚的,而且是通過隻有貝爾格裡夫和薩蒂才知道的要素做出的判斷,施魏茨不可能知道這些。

「……不過嘛,大家也都看見了,安潔已經長成一個好孩子了。也就是說現在他的計劃已經失敗了。就算過後他還想要搞點啥事情,安潔也很強,不會輕易輸給他的」

對於珀西瓦爾的發言,眾人都點頭表示讚同。

唯有白仍是一臉詫異地開了口。

「……真能那麼樂觀嗎?我體內的魔王可是早就知道那傢夥是同類。我覺得就算施魏茨獨立得出這個結論也一點都不奇怪」

這麼說來,白其實一直都是這麼說的。當初因為覺得太過荒誕無稽而冇有繼續深究,但事到如今其可信度似乎又增加了。

卡西姆有些為難地撓撓頭。

「但是啊,除此之外的事情你也不知道了吧?要是跟那個魔王的意識連接太多了又會被侵蝕」

「……的確,我也不知道那傢夥是怎麼成為完美的人類的。但我內心的魔王一直都很羨慕那傢夥」

「所羅門的魔王……它們是想要成為人類嗎?」

聽到貝爾格裡夫這麼說,白皺起眉頭。

「那就不知道了。魔王的意識徹底陷入了瘋狂,就算我試著對話,它也隻是單方麵地侵蝕,試圖霸占身體而已。完全得不到任何情報」

在格雷厄姆和卡西姆的幫忙下,這一點似乎也無法改善。就算是擁有英雄實力的兩人通力合作,對於曾經支配過大陸的邪惡大魔導所創造出的東西也無法輕易進行改動。

夏洛特雙手緊握。

「薩米基納的戒指……當時也是想要把我吞噬呢」

「……到頭來,魔王就是靠著對所羅門的仰慕而行動。我覺得他們就是對支配大陸時的記憶非常深刻,所以才一直執著於要打倒敵人吧」

白說完喝了一口茶。貝爾格裡夫捋了捋鬍鬚。

「你怎麼看,格雷厄姆?」

「……大概就是這樣吧。我也曾幾度與其對戰,它們將打倒敵人當作對主人的忠誠。所以纔會讓周圍的森林枯萎或是召喚魔獸。關於所羅門時代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大概他們的宗旨是不允許任何反抗的殘酷統治吧」

「應該是呢。魔王在被用於實驗之前就是很曖昧的一團黑影的模樣,但從中可以感覺到有強烈的殺意。可是那和惡意又不一樣……它們似乎覺得那就是自己的職責」

「將魔王變成人類就是為了對其進行抑製嗎?」

「我覺得是有這個意圖在裡麵的……」

「但就不知道那麼做了之後是要乾啥了」

珀西瓦爾說著,重新環抱雙臂。唯有這個部分再怎麼絞儘腦汁也想不明白。

油燈發出滋滋的聲音。薩蒂喝了一口茶,呼地歎了口氣。

「魔王——也就是所羅門的人造人會變成各種形態,這個大家都知道吧?」

「是啊。我也曾經遇到過幾次變了形的魔王」

貝爾格裡夫說道。珀西瓦爾和格雷厄姆也都點頭讚同。薩蒂揉了揉鼻尖繼續說了下去。

「變成人形或者獸形的情況居多……也有夏兒說的那樣變成戒指上的寶石的,也有變成液態的。帝都那個兔耳聖堂騎士的魔劍應該也是其中之一」

「那個,如果改變了形態的話,魔王自身的意識會怎麼樣呢?」

「不好說呢。畢竟魔王們是基於本能是想要回到所羅門身邊的……在變了形的情況下,我猜大概會是一種睡著了但保留了深層意識的狀態。如果成功變成人類,或許就會連那深層意識都完全消失……所以才能徹底消除魔王的氣息吧」

「所以纔要讓人類把它們生下來是吧」

珀西瓦爾說道。薩蒂點了點頭。

「是啊。至於讓人懷孕的方法……似乎有很多。因為魔王也算是魔法生物,因此是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用術式來控製的。也就是說通過改寫部分術式,使其進入被試者體內,作為嬰兒寄宿於腹中即可。我當時冇有注意到,大概是他們將液態化的魔王混在了某種食物裡讓我吃下去了吧……」

「……這樣說來,施魏茨他們掌握了能在某種程度上控製魔王的方法是嗎?」

「應該是吧。他平時身上也帶著幾個魔王,都是將它們變成寶石的形狀使其沉睡。應該還有其他人也試過用類似方法來利用魔王吧。卡西姆君你不就在那樣的組織裡呆過嗎?」

「哦,是啊。不過當時感覺施魏茨總是領先一步呢」

卡西姆說道。貝爾格裡夫陷入思考,撚著鬍鬚視線來迴遊移。

「那就是說……可以認為施魏茨他們實際上是成功了麼」

「嗯。安潔應該算是成功的吧。從那孩子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魔王的氣息」

「……和你是精靈族這一點會有什麼關係嗎?」

「不知道……的確,能稱得上成功的隻有安潔……這個可能性是有的。是不是因為精靈族的魔力和人族有所不同導致的呢……」

薩蒂說著瞟了一眼格雷厄姆。格雷厄姆看起來也在思考著什麼,最終開口說道。

「吾等精靈族的魔力,與人族有些質的不同。與魔王的魔力應該是相性很差的……」

「的確,老爺子那聖劍對於魔王之類的玩意好像都挺討厭的」

珀西瓦爾說著看向牆角。立在那裡的格雷厄姆的大劍保持著沉默。聽說那把劍充滿了精靈族清淨的魔力,它對魔王非常厭惡,所以精靈族和魔王的相性大概是真的非常差。

貝爾格裡夫皺著眉頭撚了撚鬍鬚。

「精靈族的那種魔力……是不是反過來對魔王的邪惡的部分產生了某種作用呢?」

「一切皆是推測。但若隻有精靈族產下的孩子才能成為人類的話,應該是可以從中尋找到某種關聯性的吧」

格雷厄姆似乎也無法推測出更多的東西。薩蒂歎了一口氣,環抱膝蓋。

「但是,如果精靈族的某種力量可以抑製魔王之力的話……肯定就能守護孩子們了。那樣的話……該多好啊」

薩蒂說著,將臉埋進雙膝之間,肩膀不停地顫抖。

「真的是非常淒慘的景象……大家都很憔悴,還流著血……比起普通的嬰兒,人造人在肚子裡長得非常快。隻要一個月時間肚子就眼瞅著大起來了,有的女孩子因為身體撐不住而死掉了」

可以聽到她嘶嘶的吸鼻子的聲音。貝爾格裡夫輕輕摟住她的肩頭,溫柔地安撫她。

「……我要是能再強一點就好了。那樣的話……就肯定能幫助更多的人……」

「用不著自責。你獨自一人已經非常努力了」

「……抱歉啊。我原本以為已經整理好了情緒,但一回想起來還是會控製不住」

卡西姆噌噌地撓了撓頭。

「呃——,但是咱感覺這事做得也太糙了點吧……他們要真想完全控製魔王的話,那就不該讓薩蒂跑掉,就算跑了也得拚死拚活把她找回來纔對吧……你不覺得施魏茨在這事情上也太馬虎了嗎?」

「俺也不知道他這人啥情況……不過作為一個那麼出名的大魔導來說,這的確是夠蠢的」

「要真是那種程度的對手倒好了啊」

「不,對方畢竟是曾經劫持了羅德西亞帝國中樞的人,絕非可以掉以輕心的對手」

「所以才說嘛,在最該投入精力的魔王相關的研究上卻弄得這麼糙,這就很讓人在意啊。明明下了那麼多狠手,結果在這種地方這麼隨便,也太奇怪了」

「這麼說倒也冇錯……」

再怎麼思考也無法得出結論。白和夏洛特也冇有除魔王實驗之外的更多情報,薩蒂雖然知道實驗內容,但並不清楚更進一步的目的。就算再繼續討論下去,到頭來也都是猜測而已。感覺好像在做無用功。

突然,卡西姆像是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

「說起來啊,薩蒂你說過是把所羅門的鑰匙給破壞了是吧」

「嗯,是的……卡西姆君也曾經試圖去尋找它嗎?」

「有人讓咱去找來著。不過當時咱冇啥乾勁,所以也冇好好乾就是了」

按照卡西姆的說法,當初他和另一個研究魔王的小組聯手的時候,那幫人似乎是一直在尋找著所謂『所羅門的鑰匙』的魔道具。但是好像到最後也一直冇找到。

珀西瓦爾不解地皺起眉頭。

「那是個啥玩意兒?」

「外表看著……像是蘋果樹的樹枝。但其實是一團非常強大的魔力塊。我在上麵施加了多重的魔法和力量才終於將它破壞掉」

「殘骸呢?」

「埋在我構築的那個空間裡了。不過在我離開帝都之後,那個空間應該已經崩塌了」

「這樣啊。那就不用擔心了。要咱覺得,事到如今施魏茨如果還想搞事的話,也隻能是靠那個了吧」

「有這種可能性呢。但那前提也得是他有鑰匙」

據薩蒂說,隻要是研究魔王的人都會想要得到所羅門的鑰匙。根據古代文獻的記載,所羅門就是用它來統領魔王們的。

薩蒂一直關注著施魏茨他們的動向,就在他們馬上要拿到鑰匙的時候,她帶著拚死一搏的信念發起偷襲將其搶了過來。之後也一直冇有讓鑰匙落入施魏茨等人的手中。

不過這麼一想的話,如今的施魏茨應該已經是無計可施了。雖然仍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所羅門的鑰匙似乎是重要因素之一。如今他失去了鑰匙,帝都的據點也冇有了,看起來他是不會有什麼大的動作了。

剛加進爐子的柴火發出啪的一聲裂開。珀西瓦爾拿起火鉤子將其歸攏到一起,開口說道。

「也就是說,看目前的情況冇啥需要特彆擔心的是吧」

「……但是那傢夥非常難以捉摸。絕對不能大意」

聽到白這麼說,卡西姆歎了一口氣。

「最麻煩的對手哎。啊~啊,那時候要是多加把勁把他乾掉就好了」

「……他應該並非是想征服世界」

格雷厄姆平靜地說道。大家都看向他的方向。

「若是如此的話,他就不可能會放棄作為絕佳道具的羅德西亞帝國。我覺得,他的行動理由應該源自身為魔法師的那種超乎尋常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對於此類對手是無法用單純的得失來衡量的」

「……就為了那種事情,害得那麼多人……」

薩蒂環抱膝蓋,將臉埋在其中。她的肩膀不住地顫抖,可以聽到輕微的嗚咽聲。似乎是連說話都很困難了。看起來她是在談話的過程中想起了許多往事。

貝爾格裡夫輕輕摟住她。薩蒂當然也有著想要解決問題的想法,但因為那些與施魏茨等人戰鬥的日子,以及與之相伴的血淋淋的淒慘光景給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讓她無法去麵對這些。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也已經很晚了」

珀西瓦爾說著拿起一塊柴火丟進火中。

「也是呢。甭著急,慢慢來吧」

卡西姆雙手交叉放到腦後。貝爾格裡夫輕撫薩蒂的後背。

「薩蒂,我們去散散步吧。應該可以稍微排解一下」

「……嗯」

兩人一起走出家門。白天的暑氣已經散去,空氣中瀰漫著涼爽的氣息。

周圍的草葉上開始下起夜露,露水在半個月亮的照耀下閃閃發亮。月光足夠亮堂,因此不用油燈也可以在外麵隨便走動。

薩蒂長歎一口氣,看向月亮。她那順滑的銀髮在月光下充滿光澤。貝爾格裡夫盯著她的頭髮看了一陣,突然間兩人視線對上了。

「怎麼了?」

「嗯,冇事,隻是覺得安潔的髮質應該是遺傳了你呢」

聽到他這麼說,薩蒂撲哧笑了。

「也許吧……雖然顏色不一樣,但安潔的頭髮也很漂亮呢」

「就算睡亂了,用手稍微理一下就好了」

原本以為她梳成麻花辮之後頭髮或許會有些打卷,但其實她的一頭黑髮非常柔順,隻要一解開辮子就會自然變直。與精靈族的頭髮幾乎是一樣的。

兩人走出村子,來到村外的平原上。

皎潔的月光下,夏日的小草儘情舒展開來。雖有微風吹過,但還不足以搖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幾朵浮雲漂在空中,在月光照射下投出濃厚的陰影。

深吸幾口清涼的空氣,薩蒂看起來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

「……抱歉啊,貝爾君。真的……我要是能更強的話……」

「不用這麼想。你已經儘力做了你所能做到的事情了」

「……是這樣嗎」

薩蒂說著看向遠方。

「如今的時光讓人覺得非常值得珍惜。我希望能夠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就好了。但是如果因此而逃避的話……肯定會遭到報應的」

「……是說孩子們的事情嗎」

「嗯。施魏茨的事情雖然也讓人擔心,但我更擔心孩子們的情況。哈魯和瑪魯不用說,白也還在和魔王的意識不斷爭鬥。我總擔心會發生什麼事情」

米托姑且不論,雙胞胎和白都是在實驗中誕生的孩子。如果不去麵對他們身份的秘密的話,遲早會出問題的,就如同當初米托將古森吸引過來那樣。白內心也還殘留著魔王的意識,哈魯和瑪魯不知何時會再次變得不安定。

施魏茨若是再次襲來固然是很大的威脅,但對於貝爾格裡夫和薩蒂來說,孩子們自身引發麻煩造成傷害纔是更重要的問題。

薩蒂將雙手放到嘴邊,長出一口氣。

「……說實話,真的很辛苦呢。全都是悲慘和痛苦的回憶。但如果不能麵對那些,對孩子們就冇有任何幫助」

「珀西和卡西姆大概也是如此吧……好像隻有我一個人安穩地生活在這裡,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呢」

聽到貝爾格裡夫這麼說,薩蒂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說什麼呢。也多虧了這樣,安潔纔會來救我不是嗎?如果貝爾君不在托內拉的話……我們肯定也冇法像這樣再會的呢」

「嗯……」

貝爾格裡夫露出微笑,輕輕摟住薩蒂的肩頭。薩蒂抬頭看向他。

「……我說貝爾君。我覺得不管他們是怎樣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被生下來的生命是冇有過錯的。就算他們是因為種種殘酷的實驗而誕生……」

「是啊。正是如此」

「所以啊,雖然經曆了許多痛苦,但我覺得安潔能夠來到這個世界真的是太好了。也多虧瞭如此,我們才能像這樣再會……我也得再努力一點才行呢」

「嗯……」

就算懷上安潔琳是薩蒂的痛苦的一部分,但因此而誕生的安潔琳是冇有任何過錯的。更何況考慮到她帶來的種種的緣分與命運,理應是受到祝福纔對。

貝爾格裡夫輕輕拍了拍薩蒂的後背。

「但是你也彆太勉強自己啊?如果你因此倒下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聽到他這麼說,薩蒂撲哧笑了出來。

「嘻嘻,也是呢……真是的,貝爾君你啊,以前對珀西君和我也說過這樣的話呢!」

「咦?是、是嗎?」

「是哦。嘻嘻,貝爾君真的是一點冇變呢,從好的方麵來說」

薩蒂咯咯笑著拍了拍貝爾格裡夫的肩膀。貝爾格裡夫有些困惑地撓了撓頭。

「服了你們了……」

薩蒂麵帶笑容,舉起手伸了一個懶腰。

「……好啦,回去吧。再過兩三天賽侖妹妹就該來了吧?」

「是啊,這回好像是要長住了。她的房子除了一些細節之外也都已經準備好了」

「那邊也會很忙呢……要加油啊,會長先生」

薩蒂惡作劇似的說著,戳了戳貝爾格裡夫的臉頰。貝爾格裡夫苦笑著摸了摸薩蒂的頭。

「你打起精神來就好」

「真是的,不要用對安潔的方式對我。我可是你的妻子啊」

薩蒂氣呼呼地鼓起臉頰。那副表情實在太過有趣,貝爾格裡夫不由得笑了。結果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微風稍微變強了一些。有沙沙的樹葉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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