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補天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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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軍!進軍——擊破金軍!”

中央戰線上,宋軍已是勢若破竹。尤其曲端所部涇源軍,這時更如以一記凶狠的勾拳,自側攻入。

金軍甲士,無論剛剛戰陣表現如何,這個時候都已經喪失了作戰意誌。他們的陣勢變得支離破碎,所謂抵抗幾乎一觸即潰。宋軍的大斧長槍還未招呼上,甚至連箭矢都方纔隻射了一輪,那條原本就已經被打得深深凹陷下去的中央戰線便自東向西,紛紛垮塌下來。

曲端親率一個指揮,也加入到這場酣暢淋漓的擊潰戰中去!

這位自負的宋軍大將,一向對於吳玠壓在自己頭上這件事不太服氣。當年西軍之中,自己資曆要老得多,可顧淵卻偏偏提拔了吳玠。後來甚至連那石壕尉出身的李彥仙都有機會出鎮方麵,甚至自己的官階眼看都被吳璘那個黃口小兒追上,這叫他如何能服氣?隻想在這場滅國之戰中拿下不世的軍功,好歹也給自己掙一場公侯的榮華來!

因而今日臨陣,他的攻勢進行得格外凶悍,也是中線最先擊破敵軍的。

這時候,近五百人的親衛指揮,結成一個十五排的方陣向金軍陣列深處狠狠鑿擊進去。他看見周遭紛亂的潰軍之中,一員統軍金將高揚自家將旗,周圍親信甲士圍攏成一個圓陣,還在拚命地想要整理兵馬,就地戍守。可有他曲端在側,又怎會叫那金將如願以償?

這個時候戰場已經徹底混亂,他也無法有效調度自己麾下兵馬,當即下令麾下各指揮各自結陣,轉入追擊,自己則帶著那個親衛指揮,向著那圓陣發起凶猛的衝鋒!

與此同時,正麵的吳玠、吳璘所部,眼見金軍潰陣,也不再猶豫,大舉結陣前壓!

勝勢之下,宋軍士氣如虹,根本就不是驚惶的金軍可以抵抗的!大斧長槍,化作一片鋼鐵荊棘的怒海狂濤,惡狠狠地拍擊在涿水金軍早已動搖的防線上——摧枯拉朽!

而曲端舞動著一杆大槍,根本冇有花什麼力氣便殺垮了那個金軍圓陣最後的抵抗!他隻來得及點倒一名凶悍的女真甲士,麾下兒郎便將那旗下還在誓死抵抗的金將頭顱提了過來,興奮不已地向他邀功——

“統領!統領!俺砍了個金將,看起來像是個大官!”

曲端眯著眼看了過去,隻見那甲士一張年輕的臉上全是血,笑容間卻透著止不住地興奮。他複又仰首看了看那猶自飄揚的金軍將旗,認出完顏字樣,卻也懶得去想,這腦袋究竟是哪個完顏的了。

“好!暫且收著,待大戰結束,老子給你請功!”他大笑著說,頓了一下又指了指那殘破旗幟,冷冷道,“去個人將那旗子砍了,直娘賊在那晃來晃去,老子看得心煩!”

自有甲士領命而去,一斧下去,那麵旗幟便倒伏於地,就如他們麵前這些不堪一戰的金軍一樣。

但,他卻冇有來得及回味這豪氣,就在此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戰呼,緊接著便是萬千馬蹄踐踏大地的聲音!

曲端的臉色忽然變了……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在這場看似唾手可得的勝利中犯下了致命錯誤!這場凶狠的向心突擊,撕碎了這註定崩潰的金軍戰線,可也讓自己同韓世忠所部之間露出了一條足足一裡的空隙!如今這樣的聲勢,定然是金軍還保有相當組織的重騎要突入空隙,向自己側背、甚至是向後方放列的炮群發起衝擊!

“壞了——調轉陣勢!堵住缺口!”

急切之下,他瘋狂揮舞大槍,想要指揮兵馬,挽回這失誤,可這種亂軍之中,又怎麼可能做如此緊急的戰場調度?

秋風血塵裡,曲端隻看見一隊鐵黑色的金軍重騎有若鐵流,奔湧咆哮著從他側背的空隙中直衝向涿水北岸!

“發信號!給虎穴發信號!”這悍將扯過身旁揹著號炮的通訊兵,大吼著。

而那通訊兵也是為難:“統領……咱們隻約定了戰線告急和攻擊成功兩個信號,這我怎麼發……”

曲端一時也傻了眼,不過很快反應過來:“直娘賊的,莫管那些,全部打出去!劉信叔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怎麼回事!”

東翼戰陣上,韓世忠顯然也看到了那一隊忽然殺出的女真重騎,他們這時候方纔擺脫潰軍,還在緩緩提速,可是三千重騎踐踏戰場的震顫,依然如同擂動的戰鼓,每一下都砸在宋軍領軍軍將們這顆再次懸起的心上。

金軍不是已經全線崩潰了,如何還能有這麼大隊的鐵浮屠發起反衝鋒?

那他們的潰陣又到底是真?是假?

韓世忠這等沙場宿將腦子裡一時間過過無數的念頭,卻又忽然啐了一口,揚起自己那沉重的斬馬刀笑罵道:“金軍鐵浮屠!終於給亮了出來!曲端那個殺千刀的,平日裡牛皮哄哄,天是老大他是老二,這等關鍵時刻,怎麼露出這麼寬一道空隙來!還得咱老韓替他擦屁股!”

他一聲呼喝,自帶著八百背嵬騎軍,向著那隊金軍重騎獰笑著衝殺上去!

……

而剛剛向金軍潰陣發起完第一輪衝鋒的劉國慶也被這邊巨大的動靜吸引,他尋了一處小土坡仔細看去,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硝煙黃沙之後,似乎竟有大隊女真重騎擊破了東翼步軍的大陣,正在向炮群放列的甲字堡發起衝鋒——他是知道那裡除了大約四千多退下來的神策軍,剩下的便隻有顧淵的六七百親衛以及虎穴的兩百參議!靠這樣的力量,還真未必能擋得住那女真重騎兵的決死突擊!

“鐵浮屠!是鐵浮屠!”他喘著粗氣,也不去管剛剛已經衝入金軍陣線中肆意砍殺的五個指揮,帶著剩下人馬便調轉方向,“調頭!調頭!支援甲字堡!”

……

甲字堡上,劉錡眼看著煙火號炮一東一北相繼升起,而且明顯都是情急之下亂打的,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又向上空的觀瞄氣球看了一眼,也看到那上麵的傳令兵在瘋狂地舞動一麵紅色的旗幟示警。具體的軍報還冇有傳下來,但他卻已大概想得清楚。

“是鐵浮屠?”顧淵顯然也注意到這樣的情況,不過這位王爺顯然冇有將旗當回事,隻是隨口問了一句。

“是。”劉錡謹慎地點點頭,他的手中隻有受損嚴重的神策軍,也許能擋上一擋,但如今有兩個方向都傳來示警,兩個方向都冒出騎軍奔襲的滾滾煙塵,他有限的時間,卻隻能完成一次陣列的調度。

敵軍主攻,到底是在東?還是在北!

他隻猶豫了片刻,而後果斷下令:

“發告急信號!神策軍向北展開列陣!憑塹壕、拒馬而戰,咱們撐到劉國慶掉頭回來便是!虎穴參議,結陣向東,衛護王爺!”

可他剛高聲令完,顧淵便少見地直接乾涉了這位幕僚長的指揮,他的聲音沉緩,甚至還帶著些許的嘲弄,全然冇有將這女真人的垂死掙紮當回事一樣:“叫牛皋退回炮群之後,向北列陣,到時候掩護一下沈遲的炮手即可。”

說完,他又對沈遲笑了笑:“沈統領,裝填葡萄彈!鐵浮屠進入射程,輪射一輪,便可放棄裝備,退入軍陣之後!”

——他的聲音,帶著莫大的信心,彷彿自己已是最後的勝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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