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補天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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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州城頭已被宋軍炮石打成一片狼藉……

攻擊發起之後,長林軍便以他們所能釋放的最大威力自西麵城牆發起強攻!

鐵矢石彈、墜落如雨,將城牆之上戍守金軍壓得根本抬不起頭。而在這樣的壓製之下,宋軍嫻熟地以火藥破城,進而從破口突入,輕易就啃開了涿州的外圍防禦。那些新成立的步軍指揮,當然也聽說過火藥擊破興慶府的戰例,隻覺得這種天崩地摧的東西被投入到戰場上,哪裡還有他們什麼事,不過是上前打掃戰場罷了。

唯有他們的統領張伯奮謹小慎微,堅持著讓他們全部按照攻堅操典,一步一步展開強攻,結果果然在從破口突入城牆之後便遭到金軍的頑強抵抗!那些缺乏經驗卻躍躍欲試的新兵們冇有想到,等待他們的會是一場血腥巷戰!

金軍居然推平了城中所有房屋,學著宋軍汴京之戰時的打法,將這城市改造成了一個個街壘!

長林軍在陌生的街巷間難以展開兵力,急切間反而被那些精銳的女真戰卒給壓著打,付出了沉重傷亡。尤其是那些當先突入的精銳都,在守軍頑強抵抗之下傷亡都超過三成,幾乎喪失了戰力。

這城中守軍雖然不多,但有一個算一個,絕對是最為死硬的女真悍卒甲士——傷員被流水一樣送下來,兩個時辰的攻擊,他們甚至冇有在金軍縱深的防線上撕開一條足夠寬的缺口。

主戰場那麵固然喊殺震天,眼看著一陣又一陣的宋軍壓了上去,可長林軍這裡苦戰兩個時辰,依然隻控製了西、南兩麵城牆——他們的兵馬甲士,從破口處一次次殺入城內,卻又一次次被金軍反推出來,城中守軍戰意之堅、戰力之強,遠遠超過了最初的估計!

張伯奮親眼看著一員參政,高舉著自己指揮的戰旗,帶隊衝過護城河,順著那被摧毀的斷壁殘垣向著城北牆麵攀爬。可他方纔登上城頭,眨眼間便被牆上飛射來的箭矢掃倒——跟著他的那隊甲士被箭雨隔絕在後,可他依然在奮力向前挪動……血腥的風扯開那麵旗幟,張伯奮見到關於他最後的畫麵,就是那員參政強撐著將那麵旗幟立上城頭,用自己已失去生息的身子支撐著,不至倒下,那身影最後,彷彿與戰旗、與天地融為一體。

“何以至此……”他喃喃地感慨一句,不理解究竟是怎樣的力量支撐著這些年輕男兒前仆後繼!為了那位王爺所謂的複仇與複興,甚至連付出性命都毫不猶豫!

而正自感慨間,

隻聽得身後,有參議忽然間驚呼:“統領!主戰場那邊……快看主戰場那邊!”

這位統領循聲望去,隻見持續不斷的煙火號炮在金軍潰散的大陣上騰起,有如節日焰火。

而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卻又聽得涿州城中金軍開始發出有節奏的呼喝——到了最後,那些呼喊一浪高過一浪的咆哮,聽上去,就好像是一群陷入狂熱的困獸。

“——這些金軍……究竟要做什麼?”

他同那參議對視了一下,不過並未持續多久,城中一直被壓製的金軍,以行動直截了當地迴應了他們的疑惑!

……

完顏阿魯卜這時候早已放棄了對四周城牆的防禦,將所有守軍撤入涿州城的街壘之中。一千弓馬嫻熟的精銳騎軍,密密麻麻擠滿了城北側的街巷——他們從未被投入到這場血肉磨坊般的涿州守備戰中去。

這些兵馬一半是完顏宗弼的親衛,另一半則是吳乞買身旁的天子親軍!皆是今日金軍精銳中的精銳!這千餘披甲輕騎,放在三十萬人規模的戰場上自是不值一提,但完成一場戰場刺殺卻足夠了!

此時,他們身後,那些女真精銳還在依托著街壘做節節抵抗。他們則是有節奏地以兵刃擊打自己的盾牌甲冑,短促有力地呼喝著,似乎想以這樣的戰呼驅散心中的迷惘與恐懼。

城門之下,完顏阿魯卜與兩員統軍騎將聚攏一處,他們也如那些騎軍一樣馬戰重兵不斷擊打地麵。

可私下裡,那員帶著天子親軍的侍衛統領還是心底冇譜:“大軍已經潰陣……四太子的信號卻到了,他真的會做決死衝鋒麼?莫不是誆咱們……”

“不——兀朮不會的!哪怕今日這涿水,萬軍皆潰,他也定然是逆著潰軍衝鋒的那個人!”阿魯卜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大笑著道:“某信兀朮,必不負女真兒郎!”

此時此刻,完顏宗弼已在涿水之北放出信號,那意味著宋軍全部主力皆已壓上前去!攔在他麵前的那支兵馬,久攻涿州不下,更來不及在這燕地曠野上擋住他這支鋒銳,去對顧淵那做穿心之刺!

完顏宗弼將今日全部的軍略決斷,始終隻有一個,便是殺了顧淵!

為此他不惜以十萬兒郎血肉鋪路,來爭取這樣一個轉瞬即逝的機會!而他完顏阿魯卜,是唯一知道這安排的那個人!也是被兀朮賦予重任來締造大金國運之人。而他需要做的,隻不過是帶著他的兒郎,衝過空無一人的曠野,然後斬將奪旗!

想到此處,阿魯卜忍不住隻覺全身熱血,恍若燃燒!

“隨某衝陣!誅殺顧淵!”他大喝一聲,將手猛然、狠狠揮下!

——涿州城北,沉重的大門轟然洞開!

這埋伏許久的千餘女真精騎,若狂濤一般,霍然湧出!

張伯奮在那個方向隻佈置了少量騎軍作為警戒兵力,眼看這些守軍開城,一時間難免應對失當。而且他的兵馬,大多都集中於城西,又以重甲步軍為主,急切間根本不及調動,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支精悍騎軍絕塵而去!

“攔不住了!”他身後的參議焦急地大吼著,而作為統軍之將,張伯奮顯然要更穩得住一些。

“速報虎穴!”他皺著眉頭,又攔住剛想去找人傳令的那參議“——發號炮!學著金人,將手中號炮全打出去!其餘兵馬,全麵壓上,儘速破城!”

說完,他將手中長刀狠狠刺入腳下土地。

他當然知道,那已經是金軍在孤注一擲!

隻要他們能守住這最後的衝陣,天下便將定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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