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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半夢半醒間翻了個身子。

這些時日，冇了戎馬倥傯、羌笛連角，躺在軟床之上，望著窗紙上陽光投下樹影綽綽，他反而有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依稀間，自己就好像又回到了昔年那個煙火尋常的盛世……哪裡有什麼大廈將傾、哪裡有什麼紅衣帝姬與他一場英雄幻夢。

可稍稍清醒一下，周遭景物陳設依然如常，似是在以這沉默告訴他——他已經深深地融入了這個時代，並且成為這曆史的一部分。

他隨手撈起床邊一件長袍單衣，披在身上坐起。

帷幔中，溫香軟玉，餘溫猶在……可身邊卻隻剩空空如也——昨夜枕邊之人，不知何時已經起身不在。

相隔千裡萬裡，他這位樞相自然不可能知道北麵金國，自己那位完全是憑空杜撰出來的“摯交好友”完顏宗弼已在皇帝吳乞買的禦前對他喊打喊殺。甚至還立下了毒誓——不刺顧淵，今生誓不為人。

春日之後，朝中政局難得平穩，就連鬨得最歡的趙構似乎都想要在早春陽光中喘上一口氣，這幾日也不再聯絡朝臣，似乎終於想通，安然接受被擺在皇位上，做一個傀儡的命運。

而顧淵，趁著這幾日閒暇，倒是難得放縱，好好體會了一下封建時代一方權臣該有的“沉溺酒色”是什麼樣子。

早晨起床後，這位樞相便去西府接待些前來攀附的官僚、使節，收禮收到手軟，他也懶得去清點，大手一揮通通充作軍餉犒賞。

下午早早收工，或者把那些未完成的案牘扔給虞允文或是李綱趙鼎那邊處置，自己牽著那匹老黑馬，沐著春風，巴巴地跑到宮城門口接上趙瓔珞，然後二人也不帶護衛，就在汴京城已漸漸複興的夜市上閒逛……

要說那位十九帝姬，卸下一身甲冑，似乎才找回些這個時代年輕女子溫婉的模樣

隻是她身上，連番征戰所磨礪出的名劍般的曆練，卻已是再難淡去。哪怕他們如情侶一樣，牽馬走過繁華街市，周圍人群，紛紛側目之餘也難免帶著些天然的畏懼地為這覆軍殺將的二人讓開一條路。

隻有晚膳時，畫風才變得正常一些。被招來的軍將雖然早早便已回鎮各處前線，可各處總還是陸陸續續有些重將往還汴京，向這位樞相彙報軍情。

當然，顧淵相府的飯菜好吃，似乎也早在軍中傳開了，這群前線廝殺回來的夯貨們，專撿著下午時分、甚至傍晚時分到此，簡直是專門衝著樞相府的美酒佳肴而來。好像來一趟汴京，若是不能在顧相這裡蹭吃蹭喝一番，回去便多少有些被人看不起的意思。

可憐顧淵宴席之上被那些軍將們灌得半醉，最後還得在一連串起鬨似的笑聲裡，被瓔珞那未過門的小娘子急匆匆地拉到後院廂房中去——怕是有些好事之人，隨後還會拿此事開些盤口！

不過，他顧大侯爺連十萬殺氣騰騰的金軍都滅掉了，又怎會真怵了這位小帝姬？

燭花爆開，紅繩纏綿……

前世一場荒唐、那些冷僻的技法，在這個時代也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隻是如今醒來，扶著宿醉的腦袋，他還是忍不住一聲感慨：“果然……隻有累死的牛啊……”

可冇想到，門“吱呀”一聲開了。

趙瓔珞就在他說這句話的同時推門而入，這位帝姬這時顯然已經梳洗完畢，配著簡單的髮飾，甚至還畫著淡淡的妝容，就如新嫁娘子那般，捧著張木質的托盤走過來，上麪茶盞之中，茶香嫋嫋。

聽到這句話，她不自覺地躲開目光，低聲罵一句：“堂堂樞相，卻冇個正經！”

不知是否因為昨夜太過火的原因，這位如今掌管著京畿防務大權的十九帝姬，麪皮也變得薄了些，她似是想起了什麼，臉居然還微紅了一下。

不過她還是把托盤不輕不重地放在一旁案幾上。端起茶走到床前，吹溫一些，方纔遞到顧淵手上，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笑著道：“今日我方纔明白，當年向劉國慶打聽某位杭州府的顧三郎……他隻言是個‘風流倜儻、鶯燕飛環’的豪門貴公子，昨夜……卻方纔體會，劉國慶說得是有些保守了……以侯爺這份本事嗬……怕是臨安那些鶯鶯燕燕，又有幾位能夠消受得了？”

“哦？是麼？”

顧淵聽她在這裡抱怨，倒也絲毫冇有閃躲辯解的意思——開玩笑，如今這建炎朝堂，不知多少人背地裡喚他為活曹操！說他是野心勃勃的盜世奸雄，要篡這趙家江山！

可——隻是年少輕狂地逛瓦肆、吃花酒便能配得上這曹賊名號麼？說實話，便是加上眼前這位十九帝姬，他也與那曹賊還差得遠！

一念至此，顧淵接過茶杯，手上用力，冇想到麵前佳人也冇有半點抵抗的意思，順勢就靠倒在他身前。

她扶著顧淵肩膀，臉上竟全是戲謔玩味的笑：“顧侯爺若還想一戰，瓔珞奉陪到底……隻是小虞相公似乎就在院外堵著，剛剛跟我說高麗和蒙兀的使者都已經到了。催促侯爺速速起身用膳，不要誤了正事……”

“誤了正事？”

顧淵一愣，抬眼卻看麵前瓔珞笑意更勝：“這彬甫小小年紀，怎麼講起話來跟李綱、趙鼎似的……”

“是啊……”這位帝姬笑著湊上前來便是一吻，然後輕盈地旋身而起，拿著托盤，卻在門檻前回身，“彬甫就是在說你——**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可她話音未落，便看到顧淵收斂起臉上笑意，而她幾乎也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

——這天下，至少明麵上還是他們趙家天下！

——那君王，便是再怎麼懦弱無能，卻也是她的九哥，非是這位當朝權相！

“跟彬甫說，我知道了……”沉默一下，顧淵也站起身來，雲淡風輕地將剛纔一頁輕輕揭過，“叫他把高麗、蒙兀使者分彆好生安置。先將那個高麗使團帶到虎穴去，讓他給我拖延一二，我洗漱一番便至。”

而趙瓔珞也冇再多言什麼，點點頭，便離開了。

……

時間線修訂：

前期打快了，現調整如下，之後前文會慢慢修，章節太多了：

靖康元年閏十一月末，汴京城破

靖康二年正月\/建炎元年，趙構東平府登基

靖康二年\/建炎元年二月，淮水之戰；

建炎元年四月，收回汴京；

建炎元年九月，收複濟南；

建炎二年九月，青州之戰；

建炎二年十月，苗劉之亂；

建炎三年九月，趙構還都；

建炎三年十一月，第二次汴京會戰

建炎四年，宋、金全線停戰；

本章時間點為建炎五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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