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新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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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在一片喧鬨祥和的氛圍中一晃即逝,雙方頗有默契地在各條戰線上收束著各自兵力。在曆經一年高烈度戰爭之後,無論宋、金都退回彼此軍事力量的絕對控製區內,像是兩隻默默舔舐傷口的猛虎,帶著不甘和謹慎,重新打量著彼此……

而伴隨著冬日徹底過去,江南的春天提前來到。眼瞧著局勢漸漸平定下來,這片土地又開始迸發出勃勃生機。

原本,城中曆經過兩次兵變的市民們還願意去八卦閒聊一些有關顧節度和大宋天家的傳聞、聊一聊那位趙官家未來可能的命運。可隨著趙官家與顧節度攜手出現在大傢夥麵前的次數越來越多,那些不知從哪來的謠言也開始變得越來越站不住腳。

尤其是伴著顧淵以宰執身份開始總理政事,那些總質疑他有謀朝篡位野心的無端指責也越來越冇了意思。坊間討論最多的話題,開始從顧淵到底要做諸葛亮還是曹孟德向顧相公何時會帶王師打回去做轉變。

似乎隻有極少數有心人纔會發現,不知不覺,人們關注的焦點,已經從趙宋天家漸漸變成了那位手握八萬強軍的顧侯爺!

——這位侯爺,將自己的雄心與野心都堂堂正正地擺在明麵之上,舉止做派間是滿溢不住地英雄氣。所有的事情,看起來都是出自公心與公義,哪怕是他的政敵如汪伯彥見了都不得不陰著個臉,歎一聲:“無懈可擊。”

春節之後,他的變法動作逐漸開始密集而激進起來。可與此前神宗年間的變法不同,這位自稱是“戰時宰執”的顧節度,似乎擁有著更強硬的手腕,與更雄厚的地方支援。

每每進行一件驚世駭俗地改革,便會發動手底下那些書生們走上街頭巷尾、田間地頭,舉著那些被他稱作“傳單”的東西,不厭其煩地與人宣講……從《論抗金持久戰》到重啟改良軍功授田製,每一次都將製度中的問題給解釋得清清楚楚,甚至走上街頭與實際執行的那些官僚、士紳、學子、農民們討論起製度的利弊,並且一一加以扶正……

一時之間,倒讓趙宋這殘破半壁江山,有了幾分開國之初方纔會有的勃勃新生!

至於朝中平衡,他更是拿捏得恰到好處。那些建炎舊臣們所擔心的唐末那種武臣對文臣的血腥清算遲遲冇有發生。樞密的位置自然是被他拿走,讓他也好有個名義行走朝中。可任誰都知道,這可不是狄武襄那般被架空的樞密!這建炎朝中,又有何人敢當麵直呼他的樞密之?,見了之後還不都得戰戰兢兢喚一聲:“顧相公”。

不過興許是為了穩定、也興許是他手頭實在冇有多少能夠經營治理如此大國的人物,顧相公並冇有提拔任用多少他夾袋中的人物,而是選擇與可能的政治盟友結盟的這一做法。

那位曾在靖康年間一力抗金的李綱被他相中,重新啟用,擔任左相之職;而和光同塵的呂頤浩也許是因為太無威脅,繼續被他放在右相位置之上,做某種政治吉祥物。

這兩位享有相當大自主權的政治盟友,一麵幫他推行實施著諸多改革,一麵卻又固守著許多前朝成例,倒叫這新朝權臣看上去似乎也並冇有那麼權傾天下,也讓趙官家逐漸從最初的驚懼之中緩過神來,覺得似乎顧淵這隻年輕的猛虎也許真的無意於自己的皇位,也許真的隻是想複此河山,所以有些不擇手段罷了!

他在中央權力安排上體現出的顧忌,似乎便是最好的證明。

這位顧相公將他新準備的政治力量——那些書院之中草草畢業的書生們放入大宋官僚體係的中下層,分散到各個州府郡縣中去。而中樞高層則是以建炎朝中舊臣多半留任,在重組內閣這件事上,也努力包容著最多方麵,手段之老道讓人很難相信他之前居然隻是個私鹽販子出身、花錢買來的參議。

——朝中爭奪最為激烈的幾個部,他顧侯爺毫不客氣地拿下了兵部、工部與戶部三個對於北伐最為要緊的部門,卻將刑部放給了為人最是剛正的趙鼎,將吏部交由李綱掌握。

而禮部尚書的職位更是留任了一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物——顧淵以“秦相自北歸,洞悉金軍內情”為由,親自提議由這位秦學士繼續執掌禮部,尤其須重點負責與北方金人的戰和事宜。

這一舉措極大程度上緩解了他這新黨與趙官家舊黨之間的緊張對峙,甚至讓這建炎新朝一度出現朝中上下相忍為國局麵。

以秦檜為首的“舊黨”幾乎是瞠目結舌地觀望著顧淵這一係列動作,似乎是難以置信這隻自京東路假傳聖旨時起便張牙舞爪的年輕猛虎,忽然就收斂起了他的爪牙,轉而變成大宋官僚體係之中那種溫潤中庸的權力動物。他們有些人都會恍惚,隻覺得是否那位顧相公也被如今暫時的權位迷住了眼,不惜以綏靖退讓來保住現有利益。

可也正是他這一念懷柔,讓一群失勢的舊臣上躥下跳起來。尤其是以萬俟卨為首的一眾左遷朝臣,居然幻想著以結黨彈劾的方式,給這位節度施壓,讓他讓出更多的既得利益。其結果自然是招致了這位顧節度的雷霆手段。

顧淵根本就冇有理會那被視作擺設的刑部。

他直接以間軍司在朝堂中呈上萬俟卨“裡通金人”的罪證。虞允文恩威並施買通了他的心腹隨從,將一封封書信往還就攤開在光天化日下。隻不過某些提及的名字被恰到好處的墨跡汙濁掩蓋,而那位心腹也“畏罪自殺”,讓整個事件千頭萬緒恰到好處地斷在萬俟卨處,根本無從繼續查證……

到了三月初三,天下再次見識了顧淵的手腕。各路開始陸續收到自臨安發出的邸報——“以萬俟卨為首的金軍間諜集團”被一網打儘,其團體牽扯之廣,連秦檜、汪伯彥、呂頤浩這等位高權重之文臣,張俊、劉光世、田師中、王德這等手握重兵的武將都有波及。

不過顧淵到底還是顧全大局,隻將萬俟卨抓到禦前,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至於其他那些所謂證物,便在朝堂上給輕飄飄地擲入火盆中,全部化作灰燼——他甚至還事先叫人準備了些煮好的梅子酒,與朝中戰栗不已的諸文武壓驚……

一麵是血濺朝堂的酷烈手段,一麵又是焚書煮酒的邀買人心。

朝中諸公被他這樣一番揉捏,再不敢有半分脾氣。

哪怕還有人腹誹,卻也根本無可奈何。

因為這些人已經敏銳地意識到——這位顧相公、顧樞密羽翼早已豐滿!八萬大軍與七路地盤在手,便是他的底氣!試問此時此地,這大宋又有誰是他顧淵一合之敵?隻要他手中還在膨脹的那支駭人大軍不遭受根本性的重創,那麼翼附在他鐵翼之下的那些商賈財閥、那些新晉官僚、那些滿懷拳拳報國之心的單純書生學子便是他的助力!

彆看他有時隱忍不發,那不過是猛虎在眯著眼睛打盹!隻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將反對他的人像殺雞般殺死在官家禦前!

這樣算來,本著兩害相權取其輕的原則,那些所謂“舊黨”逐漸開始想得明白,他們轉而自覺支援李綱這位傳統官僚體係中走出的文臣。將顧淵鬥倒這件事他們暫且不去指望,隻寄希望於這人能在朝中與顧淵為代表的軍功集團分庭抗禮,平衡建炎新朝的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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