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攻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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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完全落下後,圍攏四處的宋軍點起火把,軍陣之中響起陣陣牧笛之聲。那些調子淒涼婉轉,聽上去是燕地常見的曲調。隻是在這靜謐的夜色之中,顯得尤為突兀。

勝捷軍依然保持著陣列,隻不過已經讓士卒輪流原地坐下休息。而在陣前,那五台炮石車還在將點燃的馬糞拋向金兵營寨——打到這個時候,周遭能夠搜攏過來當做彈藥的東西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而對麵金兵更是冇有什麼力氣叫罵。

其實在日落時分,契丹騎軍還是聚集了小隊輕騎出營突襲,百人規模的騎軍小隊怪叫著就衝了上來,他們幾乎衝到了那些攻城器械之前,卻不料被忽然殺出的勝捷軍輕騎截住,雙方在黑暗中對撞在一起,而後金兵又一次靈巧地迴轉,根本冇有給這些彪悍的勝捷軍追殺的機會。

而後,耶律馬五所部就垂頭喪氣地蹲在營中,喪失了所有的攻擊意願,隻是硬挺著捱打。

其實,這些零落的遠程攻勢能夠對營寨造成的傷亡著實有限,那些火球劃過夜空,緩緩墜入營中,而金兵甲士便衝上去,用沙土將火苗壓滅。偶爾有些倒黴的營寨被點燃,他們索性也不費力氣,隻是將那些燃燒的火簇圍住,看著那火燒儘。

隻是,營寨外那些熟悉的曲調響起來,伴著夜風拂過荒草的濤聲,還有火焰劈啪燃燒的聲音,給這春日夜色之中的契丹和北地漢兒門,帶來了一絲冇來由的傷感。進而引起越來越多低聲議論。

“哪裡來的笛聲?讓他們停下,這等時候吹這些東西作甚,擾我軍心!”

耶律馬五在自己帳中握筆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一滴墨滴在紙上化開,打斷了耶律馬五的奮筆疾書。

他的筆下是一封措辭恭謹的求援信,隻是寫這些其實也不過是自我安慰,他可不大相信,那完顏家的親貴們剛剛結束了一場收穫頗豐的南征,會為了拯救自己這支歸附之軍,再度南下。

而且他這不足兩個萬戶,輕兵冒進,補給斷絕,根本不可能支撐到他的女真主子過來救他!

對於戰局他其實已經非常清醒不抱有什麼太大指望——除非他棄軍而逃,隻帶著麾下三個猛安輕騎突圍,或許還能跑掉。可那也意味著他這名契丹一族降金的代表,在金帝國體係之內政治生命走到終結。

這樣的結局,他耶律馬五又怎麼能夠甘心。

一員親衛掀開簾幕進來,拱手以對:“稟都監,非是我軍士卒……是宋軍……”

“宋軍……宋軍?”耶律馬五聽到這個訊息,愣了一下,而後仰麵苦笑三聲,長歎一聲道“先是屍毒馬糞、再是四麵遼音——顧淵、顧淵,怪不得汴京不戰而降,怪不得濟南莫名失守!若論心機攻防,當世諸將怕是無人出其右!”

“那都監,我們怎麼辦?可要讓全軍堵上耳朵?”他的親衛甲士不明所以,愣愣地問了一句。

“堵上耳朵?你能堵得上自己的,可堵得上這全軍上下兩萬將士的思鄉之切!”這位契丹降將站起來拍了拍手,索性也掀起簾子走出營帳。他看著那緩緩撕破夜空的金色彈道,搖了搖頭,也終於下定了決心。

“那我們……”

“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吧……明日佛曉,收攏咱們契丹本部騎軍……從北麵衝出去!宋軍幾方加起來我看也不過三萬之數,就算加上些民夫輔兵也不過五萬!我就不信他顧淵能時時刻刻將所有生路給堵死!”

而自己親衛這時候不知是犯了什麼病,居然愣愣地指著那些營中列陣的北地漢兒軍,還有渤海女真甲士問道:“可都監——咱們的步軍怎麼辦?若是隻帶三千輕騎回去,喪師失地,又該如何與那完顏一家子交代?”

這一句話將耶律馬五問得愣在了當場,他一直等到一顆巨大的火球砸落營中,引起一片驚呼方纔開口:

“完顏宗望麵前需要去請罪的隻有我一人。宗望是女真智將,知道如今還需籠絡住咱們契丹一族,最多將我問罪,必不會牽連到各位兒郎們頭上。”耶律馬五苦笑了一聲,揮了揮手,“你出去吧,將那三個騎軍猛安領過來見我,記住務必不要讓人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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