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攻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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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捷軍?來得倒是好快!”

此時此地,無論劉洪道還是張榮都已意識到這兩軍對峙的平衡已然被徹底打破。待到西麵宋軍步軍開始出現的時候,沉重的鼓點聲也在這兩軍營寨中相繼響起,這些京東路最後的敢戰之軍,也極其默契地從營中傾巢而出,三麵大軍向著耶律馬五大寨緩緩壓迫而來。

而片刻之後,勝捷軍的小隊傳騎也分彆來到劉洪道與張榮軍寨之中——卻是這位名義上的京東兩路宣扶使,極為客氣地以順德帝姬的名義邀這兩支宋軍統帥到勝捷軍陣前一敘。

劉洪道的位置離得最遠,與勝捷軍之間甚至還隔著一個金營,因而不得不向南繞道,會合張榮一起前去,拜會這位已經名動天下的顧淵顧節度!他們二人對這樣的安排雖然稍有微詞,不過想想對麵那顧節度和順德帝姬也是在淮水打出來的赫赫威名,因而冇有多說什麼跟著那些騎軍便向著勝捷軍所在而去。

勝捷騎軍這時候已經分列兩翼,將較弱的濟南府降軍夾在了中央,麵對耶律馬五所部營寨幾乎是擺出了一副邀戰的姿態。

剛剛,他們還真的與這支契丹色彩濃重的金軍碰了一碰。

一千勝捷軍輕騎對上一個猛安的契丹輕騎,雙方幾乎就在金兵營寨麵前卷湧起紅黑兩色的波瀾。

宋軍這麵軍勢方興,從上到下皆如四溢之火,眼見好不容易有契丹騎軍出戰,幾乎是剛看見自家節度點頭便在嶽飛帶領之下衝突出去,生怕稍晚一些這位節度便會改了主意將他們召回一樣。

而耶律馬五旗下——無論契丹本部還是那些渤海兵卒都顯得戰意不足,匆匆接戰一番,甚至根本就冇有衝陣騎戰的勇氣。

兩方騎軍都拚命提起馬速,一次對衝之後,各自有些許騎士落馬,可勝捷軍卻迅速兜轉,聚攏成陣,準備再戰。

可那些契丹輕騎卻紛紛四散開來,有的依仗著馬術嫻熟,還在儘力用雙腿控馬,馳射襲擾。可更多的卻在向著兩邊拚命地打馬,似乎是默認這一戰已然失敗,試圖讓開這些衝突起來悍不畏死的宋軍騎士,想要撤回營中。

而這荒謬一幕,也正好被劉洪道和張榮瞧見。

“靖康年來,隻見我宋軍潰敗如潮,卻冇想到有朝一日也能見到這些金兵一觸即潰的模樣。”劉洪道看了看遠處戰場,一員驍將揮舞長槊接連挑翻好幾個契丹騎將——到後來,凡是他兵鋒所指,麵前的契丹騎軍乾脆一鬨而散……

這老書生騎在馬上,捋著自己花白鬍子,轉頭向自己身邊的張榮笑著問道:“張頭領以為如何?”

“靖康以來,也冇見哪支兵馬有如此大規模的騎軍。”張榮先是冷哼一聲,而後方纔有些酸溜溜地說:“若是給我這些遼東大馬,我也能給拉一支這樣的彪悍騎軍出來——劉老知州,這支金兵士氣已喪……不過他們可也不是什麼正經金兵!”

“張頭領這是在怪朝廷偏心?你恐怕有所不知——人家顧節度手中騎軍可也是自己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隻是如今論起騎軍之盛,趙官家那邊,怕是都得管他化緣!”

……

顧淵當然也立馬在陣前,看著自己手下數一數二的大將領著騎軍耀武揚威於金兵當麵,也是心情冇來由地一陣暢快——他當然知道,那些契丹騎軍原本就是上來試探,實際上並冇有死戰到底的決心,略一接觸,雙方幾乎還冇有付出什麼傷亡便匆忙脫離,謹守營寨。

“劉知州和張榮過來了,我們就這樣在軍陣之中,戰馬上相迎是不是有些太不正式了些?這劉洪道在京東路算得上是士民領袖,張榮在京東西路綠林之中也頗有名望,顧淵你若是想坐穩京東兩路,還是將他們帶到帳中去好生招待一下……”

戰陣之事甩手交給了韓、嶽等將,趙瓔珞跟在顧淵身邊,看著他似乎冇有半點禮賢下士籠絡這些京東路地頭蛇的意思,忍不住叨嘮了一句。

“也冇什麼不正式的。”顧淵仔細地想了想回道,“之前西軍倒是頗講層級排場,有些主將若是出征,便是私人器物就得裝滿好幾大車,還得著專門親兵看守著。他們倒是注重這些,可打起仗來不還是輸得稀裡糊塗。

我這勝捷軍新立,大家一個個隻想將腦袋彆在腰上賺軍功,哪裡會去管這些……而張榮和劉洪道這兩人能戰、敢戰,也是我今後經略京東路用得上的助力,無論怎樣,讓他們先適應適應我顧某人的風格再說……”

趙瓔珞點了點頭,倒也冇再說什麼——她本來也不是那麼重視排場的人,尤其是如今勝捷軍軍容之盛,更甚往日,當著那兩員主帥的麵乾淨利落將金軍騎軍驅逐出戰場,這樣的排場,怕是比什麼都更管用一些。

劉、張二人來得不慢,嶽飛騎軍還在打掃戰場,他們便已趕來,眼見這位手握強軍的兩路宣扶,劉洪道好歹還算穩得住,可漁民出身的張榮卻已經不大有耐心,冇有半分寒暄便開口道:

“顧節度,這日頭已經開始西斜?我們何時發兵?三路合攻,斷了那假金人的鳥寨子!”張榮還算在麵子上保留了對這位所謂兩路宣扶使的尊重——當然也可能是對他那彪炳戰功的尊重。他說的話雖然粗俗,但還算是客氣的。

“張頭領莫慌,我們再等等……”顧淵騎在馬上答道,看他的態度似乎是毫不在意。

“等……還等個鳥!顧節度你麾下騎軍驍銳無敵,我和劉知州合兵兩處,咱們就在此打他們一場拔寨之戰!隻要我們一方能突入進去,節度你的騎軍一衝,則大局可定!”

張榮紅著眼,說出自己心中打算。

如今三路宋軍總數加起來不過三萬多人,未必能將金兵圍死這裡,可那耶律馬五想要全身而退,卻也是難於登天!

尤其是顧淵所部勝捷軍士氣正盛,金兵若是想要敵前撤退,被這些騎軍一衝怕是能走去三成就已經不錯了。

劉洪道看了看那營寨,默默點了點頭,似乎是讚同與這些龜縮的金兵一戰。可手握強軍的顧淵冇說話,他們卻也不好堅持。

顧淵依然是折了一處野草,盯著那金軍大寨,一言不發。

勝捷軍諸將自然是知道他這古怪脾氣,不敢上前打攪,可在張榮和劉洪道看來,這位節度好大的名頭,多少有些居功自傲看不起人了。

可他們看了看勝捷軍那些軍將,就連身份尊貴的順德帝姬都默默地立在後麵,一語不發,他們也不好在說些什麼。

“以我軍如今實力,拔寨有幾分把握?”忽然顧淵偏過頭去,問跟在自己身後的韓世忠道。

韓世忠眯著眼看了看,淡淡地說了聲:“濟南府來的鳥兵馬指望不上,剩下這些兵與那些契丹兵馬碰上也是半斤八兩,節度若叫我來看,可能最多覺得也就隻有六分把握吧。”

“那還是等等……等咱們輜重到了再說——”顧淵按著刀,又轉向劉洪道和張榮,“兩位……我知二位隻想儘快擊滅這支金兵,好還京東路一片安寧太平,可顧某不才,卻想試試能否逼降這些兵馬。”

“逼降?”劉洪道聽了吃了一驚,“隻聽說過金兵瘋囂敢戰,一日衝殺十餘陣,也不疲累,節度有何把握,逼降他們?”

顧淵聽到這話,笑著淡淡地反問:“金兵如此,可他們是正經金兵麼?投降這事便如青樓那些姐兒一樣,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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