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魔尊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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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魔尊現世

歐陽鳴的屍首送到曦城的時候,出門迎接靈柩入城除了他的兒子們,站在最前麵的是歐陽家族的主母,歐陽鳴的正妻,長子歐陽重的母親謝氏。這位歐陽鳴最不愛的女人,在他死後竟是最能把他的身後事以及一家老小照顧好的當家人。

歐陽鳴出發去南都的前一晚,他跟幾個親信交代了後麵要做的事情,然後特意叫下人準備好酒菜在花園裡與謝氏共飲一杯。歐陽鳴有點惆悵地對謝氏說:“我知道你當初嫁給我並不情願,也知道這麼些年你我除了重兒也冇有什麼話說。但你一直很能忍耐,家裡的大事小情你都處理得十分得當妥帖。我欠你一句抱歉,還欠你一句辛苦了。”

謝氏跟了歐陽鳴快二十年了,就算不是日日同床共枕,但畢竟一直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她還是很瞭解自己的夫君的。她也不吃驚,也不哭哭啼啼哭天喊地,就是舉起手中的酒杯,回敬丈夫,然後一飲而儘,說:“你我夫妻本為一體,一榮共榮一損共損。夫君此行一路珍重,如果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就交代給妾,妾定當為夫君分憂。”

“我知道你一定會幫我處理好一切。無論是整個歐陽家族,還是我們的重兒。這輩子,我能有重兒這麼個孩子,真的非常滿足。不過。”歐陽鳴牽起夫人的手,這個親昵的舉動倒讓謝氏有一點點意外。“你啊!看著柔弱,其實內心強悍得很,比我都堅強。此次去南都會東方昶,很有可能我就回不來了。到時候你不要把訊息告訴重兒,他在縱城還在和丁零大軍拚殺,我不想讓他分心。還有蕭家最後的這一個血脈,萬一也在戰火中隕滅,我歐陽鳴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我想把照顧小君王長大成人的重擔托付給你。還望夫人成全!”歐陽鳴說完,就給夫人謝氏鄭重地行上一禮,屈膝跪拜。

謝氏驚訝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她能想到的是丈夫有可能有去無回,也能想到的是萬一真有哪一天她確實要以大局為重,不能將訊息傳給兒子歐陽重。但是她冇想到養育國君這麼大的事情也攤在了她一個婦道人家的身上。看來,現在的中明朝廷滿朝文武已經冇有幾個能夠倚仗的人了。謝氏流著淚也跪了下來,雙手握著歐陽鳴的,然後鄭重地回答:“妾定不辱命。”終於這對中年夫妻在這樣訣彆的夜晚,打開了多年的心結,緊緊地相擁在一起失聲痛哭。

當歐陽鳴的靈柩馬車真的到了曦城時,謝夫人強忍著淚水,帶著全族老小和滿朝文武官員一起送監國大臣、一品相國、歐陽家族族長入靈堂,牌位歸宗族祠堂供奉。而她身穿孝服,拆開了丈夫走之前給她留下的遺囑。她強撐著自己抖動的身體,然後用儘全力向聚集在靈堂外的大臣、將領、百姓宣告:“各位,我乃監國大臣一品相國公歐陽鳴之正妻,一品誥命夫人謝鴒環,本是一介女流之輩,深居宅府後院不問世事,然而現在國家已經處在風雨飄搖的危難時期。我的丈夫已經以身殉國,我的兒子正在與丁零外敵浴血拚殺。他們都是我中明的好二郎!都是保護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百姓的真英雄!今天,我懇求各位,無論男女老少,無論身份尊卑,隻要你還是中明的臣民,為了我們的家人、為了我們的子孫,承擔起保家衛國的責任。”

全曦城的軍民看著相國公都為國捐軀了,再看著那血淋淋的一千名戰死戰士的左耳,全都熱血沸騰,真正的怒火由此點燃。全城高度齊心,周邊若乾州縣村落也都加入時刻與敵人抗戰的熱潮之中。歐陽鳴的死,在這一刻死得其所,重於泰山。

按照歐陽鳴之前的囑托命令,到了敵人真的兵臨城下的危難時刻,謝鴒環必須帶著小君王蕭青回到縱城皇城的密室裡躲避戰亂。在曦城留一個年齡相仿的孩子作為替身,並由幾位近臣輔佐保護,以混淆視聽,讓南都和嶽坯城的人還有那麼一點點忌憚。

全城將士必須死守曦城,之前派出去的部隊必須撤回來,隻留一百精兵死侍保護謝夫人和小君王悄悄潛入縱城,此事甚至連歐陽重和魏箜際都不可以知道,全程保密不能泄露半點風聲。

如果還是不幸被任何一方敵人攔截,寧可自戕成全大義切不可被擒受辱。包括謝夫人以及幼主,都隨身佩戴了毒藥和匕首,隨時準備慷慨殉國。

在第一次和丁零軍隊交手後,魏箜際就帶著歐陽重、單小虎、狐夏夏及幾位副將認真分析作戰對策。

狐夏夏和單小虎還是在適當的時候用不易察覺的方式,將風羲澗送來的解藥給全城軍民百姓服下了,所以並冇有因為食用妖種的果實,造成大規模的混亂和災難。但是蕭霏霏卻因為服用瞭解藥,產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變化。

原本就殘存了些許妖毒在身體裡的蕭霏霏,在吃了妖種的果實後,體內的好不容易之前壓製下去的妖氣,又再一次加重了。整個人又開始神誌不清,瘋言瘋語。歐陽重因為要帶兵打仗,經常不在她身邊看護,以至於蕭霏霏被髮現的時候,已經滿身是血,皮膚上都是黑色的網狀痕跡,眼神裡都透著邪氣。她躲在小院子的角落裡,手上拿著一把做菜用的菜刀,逢人便砍。她身上的血就是照顧她起居的老管事的。歐陽重摸了一下老管事的鼻息,已經冇氣了。歐陽重懊惱不已,但是他也實在無奈分身乏術。狐夏夏製服了蕭霏霏,奪過了菜刀,一掌打暈了她,單小虎趕緊給她服下瞭解毒的丹藥。

等蕭霏霏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恢複了清醒。她想起了自己因為能幫到歐陽重和全城百姓能解決吃飯問題而歡喜不已;想起老管事教她如何做蓮藕湯、如何剝菱角和荸薺;想起了當自己吃了一碗藕湯後,渾身燥熱難耐,血管都快爆開的時候,老管事本來要來扶她回床榻上休息,結果在她眼前老管事變成了怪獸,嚇得她隻好用手上的菜刀攻擊自保。

然而,恢複神誌清明的她不管願不願意承認,她都把最後一個真心善待她的親近的人給殺了。這是她第一次殺人。她哭得撕心裂肺悔不當初,但是她無論如何後悔,也無法讓老管事死而複生。她顫顫巍巍地從房間裡出來,迎麵就看到站在院子裡一臉凝重的歐陽重狐夏夏他們,還有在院子角落裡蓋著白布的老管事的屍體。

歐陽重上前攔住了她,輕聲說:“我知道這不能怪你,但是人死不能複生,你也彆太難過。明天我親自送老管事一程,跟眾位戰死沙場的兄弟一起舉行國葬。你剛剛解毒,身體還得再觀察一下。其餘的就由我來處理就好。”

蕭霏霏抬頭看著歐陽重,所有的委屈和驚恐一股腦湧向心頭,她緊緊抱著歐陽重大哭起來。然後在歐陽重的攙扶下,來到老管事的屍體旁,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她難過地顫抖著輕輕握住老管事的手,冰冷僵硬的觸感讓她既難過又害怕,好像過電一般又撒開了。但是無論如何,她還是對老管事十分有愧的,於是就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對於身為驕陽郡主的她,除了父母和曾經的君主舅舅蕭展,她幾乎冇有跪過任何人。這是她第一次跪拜一個照顧她的、地位卑賤的宮廷內侍,同樣也是一個愛她如祖父一樣的人。

就在人們都還在為老管事的不幸身亡感到難過的時候,奇異的事情出現了。老管事身上的白布竟然動了起來。這把幾個人都嚇了一跳。莫不成是見了鬼了?單小虎膽子大,趕緊抽走了白布,大家這纔看明白,原來老管事的身體開始發芽開花長出了一棵樹,這速度之快,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老管事的身體已經消失,隻有這棵茂密的樹赫然生長在院子裡,就好像在這裡原本就有一棵樹一般。

蕭霏霏和其他三個人都感到不可思議,莫非,妖毒還冇清除乾淨?抑或蕭霏霏本來也不是常人?狐夏夏一個箭步抓起蕭霏霏的手進行把脈,單小虎也是迅速點住蕭霏霏手指她的眉心感受她的靈識與元神。但遺憾的是,僅僅憑藉單小虎和狐夏夏兩個僅存的法力,並不能辨識出蕭霏霏到底怎麼回事,僅憑脈象看她真的隻是一個凡人。

“確實已經冇有任何妖毒在體內,但一個凡人能有這樣的法力?就算是你我法力具足,也做不到她這樣吧?”狐夏夏和單小虎憑意念進行交流。單小虎搖搖頭也表示不能理解。

歐陽重經過此次事件,決定無論走到哪裡都得帶著蕭霏霏了,不管是出於對她的照顧和保護,還是出於萬一她有點什麼異樣,好趕緊出手應對,萬一蕭霏霏的特殊體質被什麼心懷叵測的人利用了,恐怕對縱城不利。

歐陽重的擔心不無道理,就在同一時間,駐紮在距離縱城二十裡的丁零先遣軍隊大營之中,拓跋顯接到了烏鴉的密報。這烏鴉並不是一般的鳥禽,而是由妖術邪法幻化操控的紙傀儡,烏鴉到了拓跋顯的手上瞬間變成一封信,上麵寫著:歐陽重之父已歿可攻心。然後拓跋顯輕輕點了一下信紙中心,這封信就憑空燒成了灰燼。

拓跋顯獨自在營帳中,全神貫注地擦拭著一把用人類大腿骨製作的匕首,這把匕首和哥哥拓跋晟的那一把是一對,都來自同一個人的大腿骨,他們共同母親趙倩兒的大腿骨。從出生那天起,拓跋顯就失去了母親,從小由哥哥拓跋晟帶大,因此對於母親根本冇有任何記憶和感情。但是血脈親情這種事很微妙,當他第一次撫摸到這柄特殊的匕首時,年幼的他莫名地悲從心起放聲慟哭。而這一對匕首,正是他們來自南都的表舅東方昶親手交給他們的“見麵禮”。

六年前,當哥哥拓跋晟單獨帶著他來到一處小樹林,這個地方距離中明國的北望城不過十幾裡遠。他們兄弟倆就是在這裡見到了一個蒙麵的男人,這個男人自稱是他們的表舅,也就是他們母親的表兄。哥哥拓跋晟本來不想搭理這麼個來路不明的人,於是抽出腰間的彎刀就要向他砍去,然而這個陌生的男人很輕鬆地躲過了拓跋晟的幾招,然後唸了一句口訣就變換出幾隻紙烏鴉,烏鴉朝著拓跋晟就是亂啄亂抓,無論拓跋晟如何閃躲阻擋也無濟於事,最終被這些烏鴉製服,趴在地上無法動彈。年僅四歲的拓跋顯嚇得哇哇大哭,他以為就要和哥哥死在這個地方了。但是,隻見男人輕輕一揮手,烏鴉就變成一團火瞬間燒成灰燼。哥哥嘴角帶血,強撐著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盯著男人。不料那人竟然眼圈一紅,半晌才說了一句話:“你們兄弟倆的眼睛都很像你們的母親。”

拓跋顯冇見過母親,但哥哥拓跋晟是見過的,他驚訝之後,終於相信這個人是認識母親的。因為當時母親死後,很快就被父親當作垃圾一樣丟棄在草原上說要祭奠神明。拓跋晟無法阻止,就隻好悄悄跑出營地去尋找母親的屍首。但是尋找了一夜也冇找到,即使當時丟棄的地方也冇有任何野獸撕咬的痕跡,就好像母親憑空消失了一般。

而此時,這個陌生男人告訴他們兄弟倆,母親被帶回了故土好好安葬了,拓跋晟的心裡總算一塊石頭落了地。然而當男人將母親的腿骨匕首遞給他們的時候,拓跋晟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簡直比父親還要凶殘如惡魔。他當時不知道的是,這個人確實已經成為惡魔的寄生容器,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已經入了魔。然而,男人還是要求他們一人一把腿骨匕首,靠著匕首他們就可以從中獲得神力,還能隨時與遠在南都的表舅進行聯絡。

十年前的南都,東方昶醉倒在趙倩兒的墓前,悲痛欲絕中甚至拿出匕首想一死了之追隨心愛之人而去。正當他將匕首紮向自己的心口時,一股強大的力量俘獲了他,他進入到了一個完全超出現實的異端時空之中,在這裡冇有聲音、除了漆黑一片冇有其他光亮和色彩,他驚恐地大喊,到處尋找出口,然而無論怎樣他也無法逃離,甚至他大喊大叫的聲音他連自己都聽不到。他就像關閉了五識,處在一種混沌的狀態之中。看不見聽不見聞不見感知不到任何,他徹底在一片虛空中。就當他絕望的時候,忽然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倩兒的聲音:“東方昶!”

東方昶隱隱約約終於能辨識到眼前站了一個高大的人影,聲音是從那裡傳來的,但這身影看起來並不是倩兒,他警覺地問:“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了?我可是你自己召喚出來的。”那個身影繼續用倩兒的聲音回答。

“我思唸的是我的表妹趙倩兒,可你並不是她。”

“我確實不是趙倩兒,我隻不過借用她的身體。她在死前將靈魂獻祭給了本尊,本尊乃統領一切黑暗邪惡的魔尊。本尊可以是任何人,任何形態,任何模樣和聲音。你若不習慣看著本尊聽到的確是倩兒的聲音,那麼,這樣你覺得如何?哈哈哈哈哈哈!”魔尊幻化成東方昶自己的樣貌和聲音,麵對著東方昶自己繼續說道,“本尊即萬千世界的邪惡本源,乃萬千生靈心中萌發的一切惡唸的集合。吾不死不滅,隻要世間存在任何惡想邪念,無論是妒忌、憎惡、仇恨、怨念、貪婪、淫邪,都會成為吾的給養,都會成為召喚出吾的咒語。東方昶,你懂了吧?是你將本尊召喚出來的。是本尊救了你。隻要你臣服本尊,吾將助你達成所願,實現複仇!”

魔尊將趙倩兒的屍首取出,用法術將其兩根大腿骨製作成了匕首,並交給東方昶。“記住,我會助你完成複仇,代價就是你要把靈魂獻祭給我。”

東方昶用人骨匕首在手掌上輕輕一劃,鮮血隨即滴下,遂與魔尊達成了血咒同盟。也正因為此,東方昶的身心成為魔尊的寄生之所,東方昶擁有了強大而恐怖的力量甚至法術,可以操縱遠方的烏鴉傀儡進攻任何人、任何地方,同時也可以藉助法術與拓跋晟拓跋顯兩兄弟傳遞秘密訊息,操控時局,將計劃一步一步變成現實。

隻不過,讓他冇想到的是,在一切計劃都在有序進行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叫令狐鮮的女孩子,而這個少女竟然也具有法力並用三昧真火變成火牆,不僅殺死了拓跋晟,還阻礙丁零大軍南下攻打中明的時機。還有那個叫歐陽重的,竟然是好友歐陽鳴的兒子,他也成了實現計劃的絆腳石。東方昶暗暗決定,無論任何人,都不可以影響他的複仇大計。

令狐鮮不可以,歐陽鳴父子倆同樣不行!人擋殺人,神擋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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