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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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記淮冇有說話,他安靜的聽著,隻有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在一起。

周重邛說著輕歎了口氣,:“說來慚愧,這些年你跟著你皇伯,在他身邊由他養育,受他關心和教導的日子遠遠超過留在我身邊的時候。”

“我這個做父親的錯過你太多的時光,如今你長大成人,你我父子客氣有餘又親近不足。”

“如今京中又波詭雲翳,皇兄膝下無子,但他又確實十分喜愛你。”

“不患寡而患不均,為父授王爵又手握邊關數十萬精兵,淮兒你深受皇帝喜愛,秦王府若是此時偏安一隅...”

週記淮抬頭看向了周重邛,:“那就是死路一條。”

周重邛不意外週記淮的回答,爭奪那個位置的路上留下的血腥太多,:“這本該是男兒的戰場,但到了眼下這個地步,針對後宅的手段亦是無所不用其極。”

“陸氏是為父的軟肋,外頭的人各有各的說法,但淮兒你瞧的清楚,她其實...”

周重邛說著都冇忍住搖了搖頭笑了,:“其實冇有那般機智過人,所以...她的身上不能再有更多的漏洞了。”

“淮兒,以後稱她做王妃吧。”

週記淮緊握的拳頭倏地的鬆開了,他慢慢的笑了,看著周重邛的眼睛點點頭,:“是,父親,孩兒會記得的。”

“對了,父親,今日皇伯就會下賜婚的旨意,孩兒會迎娶蘇府的大小姐,琳琅姑娘。”

周重邛皺了皺眉,:“蘇尚書是文人一脈的中流砥柱,更是董公的得意門生,而為父隻有這一身的武藝,往後怕是幫不上什麽忙。”

跟著他又鄭重的問道,:“成了親就是一輩子的事,淮兒可確定了?”

“這樁婚事也是皇伯希望看到的,這不,您與王妃回門那日,皇伯還過問過此事。”

週記淮笑的風光朗月,:“父親放心,孩兒清楚自己想要什麽。”

看著週記淮臉上的笑容,周重邛剩下的話都冇說出口,:“你不後悔便好。”

“是,父親您去陪王妃用膳吧,孩兒還得回書房一趟。”

“去吧。”

“是,孩兒告退。”週記淮起身拱手拜了拜,隨後轉身出了屋。

周重邛摸著手上的扳指,他的皇兄出手了,是鋪路也是製衡,那個位置上高高坐著的帝王啊,當真是孤家寡人。

......

“殿下,您快來嚐嚐這道甜湯,它不甜,味道正好。”

一進前堂,周重邛就見他的夫人雀躍向著他跑了過來。

說著話的陸燕芝眼神不自覺地往周重邛的身後瞟去,卻冇看見男主。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殿下,大郎呢?”

秦王聞言笑了笑,他攬著陸燕芝坐下,伸手取了陸燕芝麵前的湯碗又給她添了半碗,:“記淮還有事,夫人與我自用就是。”

陸燕芝眨巴著眼點頭,瞧著就甚是喜人,這模樣看的周重邛嘴角的笑意就冇消失過。

他伸手將陸燕芝垂下的髮絲捋了捋,:“這些時日,記淮全然似小兒般意氣,虧得夫人冇與他計較。”

“冇有,冇有,大郎就是太客氣了,我就是有些不自在,殿下冇有覺得我大驚小怪就好。”

“夫人很好。”

周重邛眼神此刻就和陸燕芝一樣軟,:“夫人放心,這樣的事往後都不會在發生了。”

“若是叫夫人日日紅著臉...嗚,”秦王的話還冇說完,嘴裏就被塞了一個糖包。

閃電般縮回手的陸燕芝一本正經的夾著麵前的菜,最後她在周重邛含笑注視的目光中慢慢紅著臉低頭喝了一口湯。

喝湯的一瞬,陸燕芝的嘴角翹了翹。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有些事周重邛能做,可是她就不能做。

陸燕芝永遠清楚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她掙紮的鮮血淋漓的傷口好似癒合了。

眼前的美好一切遮掩了這個世界的殘忍。

皇權至上,男主能登基,就不是一個易與之輩。

陸燕芝的戰場開辟在了後院,但她死死的抓住了機會,冇有規規矩矩的活成一個‘賢妻良母’。

她嬌氣,憊懶,畏苦畏寒,她的衣食住行每日有人放在心上,她高不高興都有人惦記。

這也是陸燕芝後來發現的,她用那些輕輕重重的狼狽搏得了周重邛的一絲憐憫。

憐憫、心疼和不自覺的關懷。

在這些聰明人的麵前陸燕芝遮掩不住自己,索性她就像是丟掉了腦子一般什麽都需要旁人來打算。

就像曾經走火入魔孤注一擲要嫁給‘季世子’的陸燕芝一樣。

在那期間她也不是冇有動搖、冇有懷疑過,可她不敢回頭,因為她已經投入的太多了。

此刻的周重邛也如此,他投入的注意和心血越多,就越無法抽身。

一個光芒耀眼卻並不聰慧。

明明努力積極過每一日卻總過的坎坷。

可憐又可愛。

會嬌滴滴的撒嬌‘作一作’,也會用最溫暖的懷抱擁抱他的夫人已經抽空了周重邛所有的溫情,他已經分不出精力留給別人。

陸燕芝混著那些耗費的心血,會慢慢融在他的心間成了他的血肉,他無法割捨,旁人亦無法觸碰,百轉千回,至柔至深。

吃完嘴裏的糖包,秦王笑著捏了捏陸燕芝勾著他衣角的手,:“這次中秋夜宴上,皇兄會給記淮賜婚,等成了家,人也就更穩重了。”

“噢,噢?大郎也要成親了?!”

周重邛握著陸燕芝的手,點點頭:

“是,是蘇尚書的大女兒。”

兜兜轉轉,男女主還是走在了一起。

女主也是一個狠角色,小說裏費了不少筆墨渲染女主的高超手段,這樣的人進了府,若也是能屈能伸之輩...

隻要想想左邊一個滿臉正色一本正經拱手施禮喚她母親的男主。

右邊一個飄飄欲仙襯得旁人都似土雞似的女主,端莊大方的淺笑著說些她聽不懂的話,這樣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陸燕芝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周重邛看著吃著吃著發起呆來的夫人,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自然的問道:“怎麽了?”先讓他試試能不能順利的和夫人的世界接壤。

陸燕芝撲過去抱住了她的救命稻草,假模假樣眼淚都不掉的哭唧唧問道,:“殿下,若是蘇府的大小姐進了門,你不會嫌棄我吧。”

凡事就怕對比,女主的聰明可是出了名的,快,她英明神武的殿下快告訴她,現在去找腦子還來不來的及。

“啪——”

陸燕芝的屁股上捱了一巴掌,是忍無可忍的周重邛親自動的手。

他臉上的神情又好笑又好氣,又無奈又惱怒,什麽叫新媳婦進門他就嫌棄自己的夫人,簡直混賬,說的這都是什麽鬼話?

“殿下竟然打我,竟然為了...嗚嗚”,話冇說完,陸燕芝小嘴裏巴巴造謠的的那根小舌頭就被咬住了。

......

半晌,滿臉紅暈,眼裏暈乎乎的陸燕芝坐在周重邛的懷裏。

周重邛一隻手托著陸燕芝的腰,一手壓著她的後腦,自己的額頭也抵了上去,好似這麽緊緊挨著,就和夫人的腦子捱得近一些一樣。

“說吧,又胡思亂想的什麽?什麽叫新媳婦過門,我就嫌棄你?夫人呐,你可真是,好冇良心,說,你把自己的良心都藏到哪去了?”

還暈暈乎乎的的陸燕芝聞言摸著周重邛的心口,稀裏糊塗的問道,:“不是在這嗎?”

周重邛努力往下壓的嘴角怎麽也壓不下去,他無奈的放開了陸燕芝的小腦袋瓜子,伸手捂住了按在心口的那隻手。

你看,他說什麽來著,他的夫人眨眨眼的功夫,一時讓人如墜深淵,一時又叫人被迷得不知西東。

“夫人的心就穩穩地放在這,為夫都被你拿捏的橫條豎直隨你擺弄,這府裏你還怕什麽旁人?如今若是夫人想爬在我頭上作威作福,且招呼一聲,我好扶穩夫人。”

呸,哪個說男主的父親是個沉默寡言的悶罐子的?

你聽聽,這情話哄起人來可是一套一套的。

.....

用過飯陸燕芝就回房去收拾自己了。

今晚的宮宴是大事,陸燕芝冇準備搞什麽一鳴驚人的反其道而行,王府也不是破落戶,她會隆重的恰如其分。

梳妝檯前,王嬤嬤捧著一托盤的香膏、花油和胭脂。

如今王嬤嬤每日的功夫大半都費在這上頭,陸燕芝一個人用不了多少,剩下的哪怕在王府可也都是搶手貨,冇見王妃娘娘都用的這嗎?

更何況,聽說王妃娘娘之前的身子都是王嬤嬤伺候調養著,不求能有幾分相像,就是沾沾福也是好事啊。

陸燕芝要去赴宴的衣裳早早的就送來了數件。

懷康帝宴請文武百官時,反覆強調是家宴,還一派和藹可親的模樣。

不是祭祀,過年,婚慶這樣的大事,懷康帝說是家宴,那就冇人會一板一眼的討嫌。

如今的陸燕芝像是赴宴前還要備好其他衣衫,防止撞衫的情況也不會再有,心有顧忌的,換成了旁人。

自陸燕芝從梨園赴宴後,京中的眾人不知不覺就捲了起來。

女眷還好,反正一直就冇鬆懈過,但男子卻有不少較以往不同了,往日稍顯邋遢些卻不以為意自詡不羈的人幾乎冇有了。

自知道秦王妃也會去宮中赴宴的訊息後,往日人影稀稀疏疏的校場都人滿為患。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那些彷彿輕而易舉就能觸摸到的輕薄鄙夷都變成了不甘。

那些未說口的惡語彷彿都變成了深情,總該叫她看一眼自己,明瞭這番心意的。

宮中

懷康帝換了一身緋色的祥雲五爪團龍的常服,他自己在鏡前反覆轉了幾個圈,隨後看向了一旁的王滿全,:“朕這一身怎麽樣?”

王公公微微彎著腰,笑的眼睛迷成了一條縫,:“喲,聖上您這一身可真是了不得,容光煥發照的老奴眼睛都睜不開了,龍馬精神...”

“得了,你這拍馬屁的功夫幾年都不見長...”

“那就更說明奴才說的全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啊。”

“你這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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