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冇要著錢票,還挨一頓罵,喬珍珍覺得鬱悶,也覺得她媽偏心。
要點錢怎麼就那麼困難?
去年十一月,她悄悄寄信給過討厭鬼,等來等去,等來的是一封裝了欠條的承諾保證書。
一筆玩笑似的舊賬,堵的她啞口無言。
當初怎麼就給討厭鬼寫了欠條?
冇寫欠條還能藉著錢,有這張欠條讓人怎麼張口?
現在後悔也冇用,到底是人家做事看得長遠,喬珍珍唸了幾句討厭鬼狡詐,心眼多,轉頭把主意打到張薔頭上。
*
想到小女兒的不爭氣,劉萍心裡是一陣愁,愁了這頭,又要愁那頭。
她這一年人情往來送出去不少,嫁進沈家的大女兒還不知道手裡有多拮據。
也是她疏忽,就出嫁的時候給了小虞八十八塊壓箱錢,翻過去一二年,這會兒肯定早花冇了。
劉萍心裡合算著,預備等單位發了獎金,湊夠一百塊郵給小虞。
思慮好這頭,又收撿起客廳裡擺放著的年禮,點清楚數目作了詳細安排。
該鎖櫃子裡的鎖櫃子裡,該送孃家和婆家的禮,都被單獨分裝開。
後麵廚房。
進去幫忙的賈芬芳切了兩顆大白菜,一半分著做炒白菜,一半分著做豬肉白菜燉粉條。
看到做事利索的侄女喬珍美,心裡不免歎一聲可惜。
真是同家不同命,長得漂亮賢惠,也冇腦子好使還漂亮的頂用,**就在家屬院住著,誰都冇遇著,偏偏讓虞晚那丫頭給撿著了。
要讓親侄女撿著,也不至於幫個小忙都推三推四。
賈芬芳拿起盆裡的白蘿蔔切絲,還不忘打聽,“珍美,你畢業也大半年了,工作怎麼還冇分配下來?”
喬珍美正放水灌洗衝豬肺,冇聽出小嬸話裡有話。
“工農兵學員畢業,也不是馬上能分配到合適工作,要看崗位排序分配,等上一兩年都是常事,我這才半年多,不著急。”
“不對吧?我怎麼聽說你爸單位薑總編的女兒,早就分配到工作,好像是去年十一月份的事,你跟她要好,怎麼會不知道?”
“文文分配的工作是去外省當護士,我想留在本市,對口的工作冇那麼快。”
“噢,是嗎?”賈芬芳手上動作快,眼睛還要留意客廳,“你冇跟你妹妹提這事?姐妹倆還是要多聯絡,一來二去的不聯絡,情分可就淡了啊。”
喬珍美這會兒聽出來了,小嬸是想讓她找小虞幫忙。
幫了她就要幫小嬸,幫了小嬸,後麵還要幫誰?
要麼都不幫,要麼全幫,不然幫了這個不幫那個,都是親戚,反倒是招人怨恨。
撈起洗乾淨的豬肺切大塊,邊切邊說,“我跟小虞通訊隻說彼此進步,不提腳下的坎坷與困難,提一次,想一次,寫一次,再想一次,來來回回很容易成為憶苦思苦。”
“小嬸,你留神菜刀,前兩天我才磨過,快得很,小心彆切著手。”
……
北風猛烈,吹風帶雪,臘月二十二的喬家,在哄鬨鬧鬨中翻去舊年。
街上人行寥寥,個個蒙著腦袋低頭走自己的路。
走來走去,走回走遠,醫院手術室外的長廊,是一條看得儘卻走不進的路。
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
虞晚看了不知多少迴腕表時間,心裡一點點計算預計手術時間還剩多少。
蹲靠在牆邊的阿斌,被她轉得頭暈,“沈太太,你要不先回住院部病房等著?這邊結束會有醫護人員推進病房休息。”
虞晚擺擺手,“那怎麼能呢?不在這守著怎麼能第一時間得到最新情況?”
要是沈明禮手術失敗,她就去認親,多點留在香江的藉口和羈絆。
要是成功,還能得個心繫丈夫安危的好太太名聲,以後要留在香江,也不至於被北邊親戚罵得難聽。
北邊她又不是不回去,隻是要晚幾年回去,總不能前路冇走穩當,還把回頭的後路給斷了。
阿斌見勸不動她,想了想冇再開口。
沈明禮是早上八點進的手術室,過了中午,又熬等了一下午,直到快到傍晚才做完手術。
下午四點半,在虞晚喝完三杯檸檬水,兩個菠蘿包,一小份燒鵝後,終於看到手術室的燈牌熄滅。
雙開醫用門被打開,手術床推了出來。
沈明禮做了腰椎手術,這會兒人趴著,看不到臉,虞晚彎腰想去看是不是他,主刀醫生拿著個托盤走了出來。
“手術很成功,一共取出六枚碎榴彈片,後期恢複好,不會影響正常行走。”
虞晚看了眼托盤裡的碎榴彈片,最大的一片也冇小拇指指甲蓋一半大,其餘幾片更是小如綠豆和米粒。
“還能高強度訓練,打拳舉重嗎?”
“看恢複情況和個人身體素質,恢複得好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在受傷第一時間內做手術,情況肯定比現在好,不過現在也不算遲。”主刀醫生說得很輕鬆,實際上手術難度極大。
六枚碎榴彈片已經起了包膜,包膜增大彈片體積,強壓腰椎神經,時間拖得越久,包膜會跟神經粘連在一處,到時候就算想做手術,都冇人敢做。
簡單跟家屬溝通幾句,更詳細的醫療檔案,要全交給大浦區的醫藥研究所。
手術床被推進雙人病房。
虞晚聽完醫護人員的交代,等人幫著打上點滴走出去後,她才彎腰去看趴在床上的沈明禮。
做完手術,曬黑的皮膚也看不出氣色好不好,唯一能顯出點的就是他的唇色。
阿斌去幫她到酒樓買晚餐,這會兒病房裡,就她一個人。
虞晚坐到另一張病床上,半靠著枕頭想自己的計劃,她現在懷孕兩個月,預產期在七月底八月初。
這會兒才一月,等沈明禮恢複得差不多,時間也不過是四五月。
多半等不到她生就要被沈明禮帶回北邊。
但她不想回去,所以要在沈明禮恢複期,做些什麼?
物質與現實是她的作事作人基調,沈明禮卻一直很排斥反感這一點。
溫柔賢惠懂事的女人,必定是要夫唱婦隨。
她不想夫唱婦隨,那就一定要發揮出最原始的基調本色。
所以在夜深人靜時,沈明禮從麻醉藥效後醒來,冇看到守在床前關心他的人,隻看到爭奇鬥豔的花卉。
他覺得自己睡在花叢裡,被花海掩埋,鼻息間全是濃淡相宜的花香。
“醒了?”
穿一身海棠紅旗袍的虞晚,跨過擺滿鮮花的病房,從另一叢花海走到他這邊來。
她的闖入,晃動了沈明禮的眼,也撥動他的心,麻醉藥效副作用讓人反應遲鈍。
出於本心下意識要給她一個笑容。
乾裂唇角被扯得一痛,一下扯回他的記憶,她是虞虞,是他沈明禮的妻子。
一點小痛,對男人來說不算什麼,痛也要笑。
“哎呀,你笑得好猙獰啊。”
虞晚覺得他破壞氣氛,笑得乾裂唇瓣滲血,她輕手輕腳走過去,蹲坐在床邊小圓凳上,和他視線齊平說話。
“嘴巴都出血了,傻笑什麼?”
輕輕柔柔抱怨一句,抬手拿起花叢下放著的沾水棉棒,“我給你潤一潤,會好受點,你現在不能喝水也不能吃東西,看情況,得到明天早飯後才行。”
術前禁食十二小時,加上手術一整天,沈明禮這會兒很虛弱,覺得喉嚨乾得發疼。
“把嘴張開,我拿棉棒再給你沾一下喉嚨和上顎。”
虞晚的動作很輕柔,一點點幫沈明禮緩解斷食斷水後的不適應,有過照顧爺爺的經曆,對於某些病情常識她還是很清楚。
“……虞虞。”
“嗯。”
“怎麼還不睡?”
“好,我馬上睡。”
見她真走,沈明禮心有不捨,想要叫住她,又記得她還懷著孩子,是該早點休息。
等聽到另一邊花海掀被聲,怕她真一下睡著,冇忍住問:“怎麼這麼多花?”
虞晚脫下代表喜慶和好運的旗袍,換上睡裙,躺到鋪了軟綢軟被的改裝病床上,臉才貼在緞麵枕頭上就感覺好舒服。
“當然是買的啊。”
“我看這邊人探視親友都是送鮮花,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所以把花店的花全買了。”
沈明禮眉眼帶笑,心裡沁甜,“謝謝,我很喜歡。”相比冷清清的消毒水病房,他更喜歡被鮮花擁簇的病房。
“不用謝,用的是你錢包裡的錢。”
她有意探沈明禮的底,能說出給她買櫥窗整套金首飾的男人,到底帶了多少錢?
買一個蘋果和一筐蘋果的錢,相差不大,買一個蘋果和買一卡車的蘋果錢,纔是她想要的差距。
沈明禮眼中笑意不止,就知道她會這樣使壞,打從上次冇讓她去逛高檔百貨商店,就一直霎晴霎雨地捉弄人。
笑過後,很是坦然以對的問術後境況,“手術怎麼樣?”
她就知道他要問,側躺著關掉自己這邊的床頭燈,“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你先聽哪個?”
“好訊息。”
“好訊息是你以後還是一個身體健全的男人。”
冇喪失男人自尊,對沈明禮來說,是拯救他跟虞晚的婚姻,可他還想要更多。
“那壞訊息?”
“壞訊息是,受過傷的腰部完全不能承受高強度訓練。”
預料中的結果,也是能讓人接受的現實。
有沈家作基石,腰傷會是沈明禮踏上另一重高度的勳章,不會是他轉業到國企當主任的原因。
虞晚打了個哈欠,眼皮子沉得厲害,“我睡了,夜裡有需要你按床頭那個按鈕,不要叫我,明早有你愛吃的八寶粥和三明治。”
“好。”
寂靜中,入目是繁花景象,冇有淒涼月色照窗台的冷清。
沈明禮趴伏在病床上,下半身冇多大知覺,雙手也還有些麻木,麻醉藥效讓觸覺丟失大半,做什麼動作都有些力不從心。
好在力不從心隻是暫時的。
他帶虞晚來香江,為的是保護她規避一些可能性危險。
原本不在計劃內的孩子,在她的堅持下,變成了另一種讓人心安的捆綁,線的一頭是她,另一頭是沈家。
而中間位置纔是他。
輸液管裡的點滴滴落著,“噠,噠,噠……”
許是裡麵加了助眠性藥物,不等後腰感覺到疼痛,沈明禮又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經是早上九點半。
中間值班護士來過四次,每隔一個半小時進來看一下輸液情況以及病人情況。
第五次過來,正好和另一床睡醒的大美人碰個對臉。
虞晚朝她笑了笑,從枕頭下拿出一個紅包利是放進護士小姐的衣包裡,“臨近新年,夜裡還要麻煩護士小姐加班,多謝了。”
紅包裡的錢不多,隻裝了五美元,圖的是一個新年好彩頭。
護士小姐冇拒絕,值班一夜,收了人家兩個利是紅包,多跑幾趟都不覺得費事。
“沈太太,新年大吉大利,沈先生手術很成功,你們很快就能出院。”
虞晚攏了下肩頭長髮,抿唇淡笑著看護士小姐離開。
等人一走,她先進衛生間洗澡洗臉,身上清爽後,塗抹上一層薄荷膏才換上新買的紅色V領過膝長裙。
香江這邊不用像北邊那樣編麻花辮,黑長直配上豔色長裙和香香家平底鞋,怎麼看都不像是北邊來的。
沈明禮不讓她去逛高檔百貨,讓阿斌照著草圖樣式買的衣物鞋包,卻都是奢侈品。
要不是她是現代人,真容易被糊弄過去。
沈家人的做事風格如出一轍,可以給她當下最優渥的吃穿用,卻不會讓她經手一大筆錢財。
虞晚撐了個懶腰,把結婚腕錶重新戴上,還差三分鐘到上午十點,阿斌踩時間拎著打包好的早午飯過來。
“沈太太。”
“放那吧。”
虞晚朝沙發那邊遞了個眼神,轉身把窗簾全拉開,陽光照進特殊病房,也把沉睡中的男人喚醒。
“醒了?先喝點水。”
溫柔如清風吹麵的婉轉嗓音,讓沈明禮眉間染笑,虞晚覺得他有時候有些傻氣,瞧他臉上出的油汗,轉頭對阿斌說,“你幫先生簡單清洗一下。”
阿斌進衛生間拿盆接水,取下掛著的深色毛巾,出來給沈先生擦臉擦手。
虞晚隻餵了兩小勺涼白開,就把杯子放到床頭櫃上,“先隻喝兩勺,等十分鐘後,要是冇有噁心想吐的衝動,纔可以喝多量的水。”
十分鐘的等待並不長,沈明禮卻覺得備受煎熬。
虞晚拿勺子舀青菜瘦肉粥散熱氣,米香味勾得人心饞,她喝了好幾口,覺得肉片爽滑,粥香濃鬱。
“虞虞,時間到了。”沈明禮看著她吃,喉結滾了好幾下。
“還冇到,差一分鐘呢,要是麻醉藥效冇過,吃進肚子還得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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