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申時。
十峰亭。
大雨沖刷了一夜,亭外的滿地血汙早已被衝散,隻留下濃重的腥氣,兩人找了一圈,卻是不見屍骨。
亭坐內到處留著刀印,就連亭側的石階也被削去一角。
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望著滿目瘡痍,李晶晶緩緩蹲下身,用她的指尖輕觸著石階上的砍痕,那一瞬間,她彷彿親眼見到那場激戰的殘酷和恐怖。
她的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眼眶濕潤了起來。
“晶晶!”
葉嵐上前托住悲痛到快要昏厥的李晶晶。
她對上李晶晶那雙充滿淚水的眼睛,那雙眼空洞著,積聚著心中的痛楚和仇恨。
即便有再多的話語,也不知如何開口。
葉嵐輕輕鬆開拉住晶晶的手,她知道,這個時候,隻有讓晶晶自己將情緒釋放出來才行。
葉嵐退到一邊,靜靜地看著跪在地上李晶晶,從晶晶臉上滑落而下的圓珠落在地麵,啪嗒啪嗒作響,滲透進地底。
“師哥。”
“師姐。”
那是豆大的淚珠落在地麵。
“晶晶一定會替你們報仇。”
她的眼中充滿了決意和堅毅,殺意濃重,凝做一團,化作聲聲憤怒的咆哮在十峰亭中迴盪。
“我李晶晶在此立誓,十峰亭之事,待真相之時,我定要將那背後之人生擒,活活剮上他千刀,我要他生不如死,受儘折磨,死後縫入皮偶,永世不得超生!!”
九月的風,此時吹過十峰亭,卻帶來了凜冽的寒意。
這喧囂而過的風吹開著那聲嘶力竭的誓言,呼嘯著灌入空穴。
穴內嗚咽,鬼魅一般的聲音猶如地獄爬上的惡鬼。
這正是玄驚峰
峰崖之巔,雲霧繚繞,彩霞絢爛,猶如仙境一般。
站在這裡的男子身著一襲華麗的白色雲紋金絲繡緞袍,衣袂飄飄,宛如神仙下凡。
那白皙修長的手指捏著木塤,指間微微用力,發出悲壯而幽深的樂聲,與空穴鬼冥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一曲淒美的合奏。
一首曲過,他俯瞰著遠方,帶著一種睥睨萬物、不可一世的傲然。
他俊美的容顏棱角分明,眉若劍鋒,眸似星辰,鼻梁挺拔,薄唇微抿,英姿勃發,身形冷峻如冰雕玉刻。
銀色麵具在陽光中反射著冷漠的光澤,讓人望而生畏。
然而,在那冰冷的麵具下,隱藏著一雙溫柔的鳳眼,透露出一絲淡淡的憐憫之情。
這人正是魔門護法,叢鏡台。
“報!”
就在此時,一名小卒氣喘籲籲地爬上峰頂,努力保持平穩的呼吸聲,趴跪在地。
“啟稟護法,藥王穀鬼醫聖手求見,正在華林廳休憩,等候您的指示。”
男子微微頷首,示意知曉。
小卒立馬又行了禮,顧不上崖路險惡,趕忙從崖頂退下,生怕有一絲耽擱惹怒了眼前的人。
叢鏡台將木塤收好,側目看了一眼正在慌亂爬行的小卒,隨即身影一閃,猶如幽靈一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已經帶著小卒出現在華林廳前。
華林廳前有一株古樹,高三丈有餘,盤根錯節,枝繁葉茂,幾乎蓋住了整個院落。
落地後,那小卒已嚇到雙腿發軟,跪趴在地上不停磕頭求饒。
“護法饒命,護法饒命。”
他想著,一定是自己那一聲報,驚擾了護法雅緻,後又笨手拙腳惹得護法動怒。
小卒磕在青石板上,額頭鮮紅一片。
叢鏡台不予理睬,徑直走到向廳門。
“恭迎護法大人。”
廳門兩側跪地的侍女始終低著頭,見腳步走近,隻適時地為來人開門,而後又默默將門帶上。
屋內燒著熏香,嫋嫋煙霧環繞四周,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清涼香味。
屋內擺設簡單而素雅,牆上掛著各種珍貴的字畫,一張桌案擺在靠窗處,上麵放置著一副棋局。
黑白二子糾纏廝殺,殺氣騰騰,粗看過去,棋局中的黑子占據上風,可實際那白子卻步步為營,每一顆棋子都恰好卡在最關鍵的位置上,使得黑子難以突破,陷入僵局之中。
“好棋。”
棋局之外,一名女子坐在桌旁夾起一枚黑色棋子,躍躍欲試。
她穿著紫藍色長裙,腰間繫著一條白色腰帶,身旁還跟著兩名小童。
“參見護法大人。”
小童聽到門外傳來的稱呼,立即跪地請安,見到來人走近,頓時心生敬畏。
棋子“吧嗒”一聲落子,坐在椅上的紫衣女子回過頭,僅微微拱手:“棲霞山藥王穀小漁兒,見過護法大人,護法今日身體可好?”
這棲霞山,距離玄驚峰有七十裡路,不眠不休的趕路,一來一回也至少要花費一整天的時間。
小漁兒因專心負責治療巫姝的
病情,所以根本不用守門內的規矩。
“何事?”
叢鏡台坐到桌案旁,語調冰冷。
小漁兒又抓起一顆棋子,拋了兩下,說道:“上次護法服用的那味新藥,這回是來看看有冇有成效。”
“近來還不錯,已不像最初那般難受。”
叢鏡台的聲音嘶啞,聽上去像沙礫摩擦一般。
小漁兒聽罷,笑了笑:“那藥確實很厲害,我可是告知過你的,再用下去,可能會直接失聲。”
叢鏡台看了一眼棋盤多出的一子。
淡然回道:“無妨。”
小漁兒也不多勸,點著頭,將棋子拋回盒子,轉頭喊著帶來的兩名小童:“小晴,小雨,平時師父是怎麼教導你們的?眼要明,手要穩,心要靜。快把這案桌上的東西撤了。”
“是,師父。”
兩名小童哪是忘了,隻是初跟著師父來了這玄驚峰,見到了位神仙一般的人,難免看到完全入了迷。
這天下,居然有這樣容貌的人,他遮了半張臉,卻美得不可方物,實在不敢想象,那完整的麵貌,該是多麼魅惑眾生?
隻怕是,神仙見了也思凡。
“護法,要開始了。”
小漁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隨後,叢鏡台熟練地將右臂的袖子捲上,露出那被腐蝕得慘不忍睹的肌膚。
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早已癒合,隻剩下淺淺的粉色,疤痕縱橫交錯,密佈手臂之上,乍一看去頗顯猙獰恐怖。
這便是多年服藥的作用。
滿頭白髮,聲音嘲哳。
皆是如此。
門外又有人來,聲音洪亮。
“呀嘿,這怎麼躺了個死人,真是浪費啊。”
門外的人又喊著。
“都瞎了嗎?這還不拖下去餵我那些小乖乖!要我把你們都處置了嗎?”
跪地的侍女打開門,恭敬地稱呼著:“恭迎琉璃大人。”
這琉璃便是魔門的三當家,身高將近九尺,膀闊腰圓,身材健壯,臉蛋圓潤,笑得滿臉親和。
琉璃大跨步進了廳門,還冇轉過正堂,聲音就傳到屏風後的閒暇室。
“護法,我聽他們說那什麼腥味魚又來找你了!”
小漁兒翻著白眼:又是那個顯眼包。
琉璃的雙手首先抓著屏風的側邊露出來,接著他笑眯眯地將自己圓臉也探了出來。
“呀嘿,都在呢。那門口的人太不懂事了,居然磕死了,有口氣還能夠我喝兩口,害,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