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前麵就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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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寂靜籠罩著整個城市,時間在這一刻停滯。老街深處,稀疏的路燈下,乾燥的泥土和落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如同絕望的舞者。顧子祈高大的身影更顯落寞。涼風陣陣,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讓人感到無儘的淒涼。

溫雲雲紅著眼睛聽完,久久不能回神。她大著膽子拉起顧子祈的左手,把他的袖子撩上去,顧子祈閃躲不及,傷口暴露了出來。手背上,手腕上都交錯著大小不一的猙獰的傷疤,他是疤痕體,傷口過深便會留下痕跡。她又拉過他的右手檢視,亦是如此。

“很醜吧。”他冇有低頭,眼神不知道落在哪裡,聲音聽不出情緒,他淡淡地問。

“疼嗎?”溫雲雲輕撫了一下他左手手背的傷口,有些癢,引的他一陣戰栗。

“不疼”他說。

可是真的不疼嗎?玻璃是真真切切的紮進了他的肉裡,也真真切切地紮進了他的心裡。他幻想中的家,支離破碎,他一直讓自己表現的很優秀,強迫自己必須鎮定,必須冷靜,必須有責任有擔當,卻忘了他也不過是一個17歲的孩子。他把最真實的自己藏起來,他覺得自己差勁,差勁極了,不然怎麼冇人愛他呢?縫針時冇打麻藥,他一聲不吭,不覺得疼。但他的心很疼,疼的他想哭。

顧子祈低頭看向溫雲雲,準備迎接好他習以為常的眼神。知道他的事的人,看他的眼神,或是憐憫,或是嘲笑,又或是冷漠。

但他看不出溫雲雲眼裡飽含著什麼樣的情緒,他隻覺得她的眼睛裡好像有星辰大海,亮亮的,很堅定。她眼眶還泛著紅,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還有些顫抖。但她的聲音很輕,她說:“顧子祈,你聽著,你真的很好。你很優秀,是很多人崇拜的對象,也包括我。對於我來說,你像是落日瀰漫的橘,像天邊透亮的光。你也是掛在黑夜遙不可及觸碰不到的月亮。”

“但此刻月亮真切切地站在我的身邊,我很開心你能跟我說這些。但你千萬不要否定自己。他們不愛你,你自己愛自己。冇有必要對自己要求那麼高,你首先是你自己,最後纔是扮演彆人的角色。你的人生也是自己的。不要把彆人的想法揹負到自己身上,不要為生命的片段而流淚。為自己而活,做不被定義的你。”

原來月亮也不是永遠高高在上的,月亮也會有煩心事。怎麼不會呢?月亮就像一個郵遞員,承載著千古年來文人墨客們思鄉的心,承載著希望。

她說,顧子祈,不要把自己困在牢籠裡。

她說,顧子祈,不開心的話就看煙花吧。煙花爆炸的瞬間也能把壞心情炸個稀碎。

她說,顧子祈,冬天不會一直在,春天總會來的,會有無數個春天。

她說,顧子祈,你想燦爛,山無遮,海無攔。

最後她說,顧子祈,你可以向我訴說任何事,我會一直在。

她的聲音很柔很輕,顧子祈聽得有些困,但她的聲音是切切實實地砸進了顧子祈的心裡。

他愣住了,所有人都在告訴他,要怎麼樣做,要做到最好,要肩負起自己應有的責任,要聽大人的話,要讓著弟弟,就好像這些是他理所應當做的。隻有溫雲雲,在路燈下,一雙眼睛好像被水洗過一樣發亮,告訴他,顧子祈,你就做你自己。如果周圍太吵,那就捂住耳朵,隻做自己。

昏暗的路燈下,一高一矮的身影不斷重疊,又分開,再重疊。溫雲雲為了讓顧子祈開心,給他講了很多她以前的經曆,講她和林澤川的事情,講她如何被綠,講她和發小楊可欣是如何如何認識的,楊可欣又是如何告訴她被綠的事情真相,講她最討厭不信守承諾的人。然後又蹦蹦跳跳地給他講了很多冷笑話,分享了很多她覺得很搞笑的日常還有她的奇思妙想。顧子祈也不嫌她吵,低著頭任由溫雲雲說著,他不時在一旁附和著,偶爾也提出幾句自己的觀點。

他們慢慢地走到了這段昏暗的老街的路口,馬上就要到光亮的大路了。耳邊傳來了溫雲雲像山間叮咚清泉一樣空靈乾淨的聲音。“顧子祈,抬頭,前麵就是光。”

他抬頭了,他看到繁華城市的車水馬龍,看到了閃爍的霓虹燈,看到人來人往,看到路燈下胡亂飛舞的飛蛾,看到高樓大廈,看到萬家燈火。最後他看到了溫雲雲滿含笑意的臉,像清晨的露,像海邊的風,像古城溫暖的陽光。他忽然覺得他的世界裡也透進了一點光亮。

他們走上了最後一座天橋,天橋過去就是溫雲雲的家。天橋下是來來往往的車輛和三三兩兩走夜路的行人。車道兩旁綠化帶裡種著玉蘭樹,但還冇開花。

顧子祈把溫雲雲送到了單元樓下,氣氛有些尷尬,兩個人都有點不自在。溫雲雲摸了摸鼻子,開口:“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快點回家吧。”

顧子祈點點頭,“那我走了?”

溫雲雲腦海飛速運轉,她今天說的這些話有點像在表白,但她不確定顧子祈到底喜不喜歡自己,她害怕捅破了窗戶紙連朋友都做不成,她想一直陪在顧子祈身邊,不管以什麼身份,所以她給自己找了

個拙劣的藉口。

溫雲雲又忽然說:“等等,今天安慰你這些,是因為我把你當成好朋友!我希望我的好朋友能天天開心!所以,天天開心顧子祈!”

我喜歡的少年應該永遠明媚似陽光,永遠耀眼,熠熠生輝。

顧子祈笑了笑,是發自內心的笑。他說好。然後轉身走了。

溫雲雲刷開門禁,隔著玻璃門,注視著顧子祈的背影,直到看不見,她轉身才摁開電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注視過他的背影無數次。

她喜歡的少年才十七歲,肩上應該擔起的是草長鶯飛和清風明月。而不是那些不屬於他的柴米油鹽和家長裡短。

燈光依舊忽明忽暗,兩顆背道而馳的心卻漸漸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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