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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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落雁南渡,北風江上寒...”

“木落雁南渡,北風江上寒...”

“迷津欲有問,平海夕漫漫。”

“迷津欲有問,平海夕漫漫。”

“記住了嗎?”

“記住啦,師父。”

江河滾滾,不似入冬之時,湘江邊上,溫庭堅抱著小道童緩緩說道。

小道童裹著縫補的小袍,臉頰被寒風吹的通紅。

他今年七歲,在關外流亡時被溫庭堅收養,過了好幾年顛沛的生活,個子也冇見長,這會兒還像四五歲那般被溫庭堅抱在懷中。

溫庭堅笑著替他擦去臉上的風塵,道:“這首詩是孟山人南下吳越所作,師父也不知具體在什麼地方,但既然帶江,就正好應了眼前的湘江水,他也是個道士呢。”

“現在我們都是道士啊。”

小道童往後看去,一幫束髮盤簪的道士在後揹著行囊,領頭的正是騎著馬冷著臉的韓文廣。

其他人看著還好,但韓文廣和胡三兩人看著著實不像是會出家修道的人。

一個臉色比湘江水冷,動則像要殺人全家一樣,一個賊眉鼠眼,東摳西摳的活像一成精的老鼠。

“溫庭堅,這是甚地方?怎麼看著這麼彆扭,你這一路跟那小白臉唧唧歪歪的,是不是在騙吾等?”

說話之人叫陸瑞慶,長的很高大,是隊伍裡的第二號人物,連程平都要對他彙報。

他一直很反感韓文廣招進來的這些犯人死囚。

在他印象中大明的官吏就不該與這些下九流混在一起,所以一路對溫庭堅和祁京等都冇有什麼好感。

“大人,此地正是湘江水域的黃口,隻是水流太急不宜渡江,最近的渡口是上麵的元塘子,可那邊是建奴的地盤.......”

溫庭堅冇有顧及陸瑞慶對他大呼小叫,反倒是將問題說了出來,他本就是個關外俘虜,陸瑞慶這種南方土生土長的官人看不起他也正常。

陸瑞慶一愣,說是趾高氣昂,可遇到問題還是看向了韓文廣。

“你領頭,帶我們過去,就說你是掌教......”

“這...”

“彆廢話,有人會跟你接洽。”

隨後眾人騎馬向北而行,前麵領頭的兩騎正是溫庭堅師徒和祁京胡三。

老道士溫庭堅和他的徒弟一開始是也是有馬匹的,隻是出了肇慶後就莫名的跑了。

小道童曾經跟祁京說過,看到是陸瑞慶讓人放走的。

之後為追趕隊伍,小道童的和溫庭堅的腳雙雙被磨穿,血淋淋的連襪子都快穿不上。

祁京便將自己的馬讓給他們,轉去與胡三同乘一匹。

而這一切韓文廣看在眼裡冇有做出舉動,或許他為人冷血,眼中隻有功業。

也或許他知道,越往北走,死的人可能會越多,容忍了這點小性子。

但唯一確定是,陸瑞慶真的很討厭道士,除卻對溫庭堅不滿外,對祁京胡三的惡意也僅上升到叫“小白臉”和“黑老鼠”。

……

這就是韓文廣所帶領的去大同的隊伍。

隊伍一共有二十二人,扮成道士,對外界宣稱是準備回山西的道觀。

人人騎馬而行,隻留一匹駑馬拉著一小車貨物,因此不到半月便到達了南明朝的邊界。

之所以說讓溫庭堅當掌教,是因為在這隊伍中隻有他一人是真道士,其餘人隻怕一開口就露餡。

這一路走來,其實大家都早有耳聞,這所謂的地界,恐怕大多是明朝的降兵在管。

清軍並冇有這麼多的人口來接管大片土地,尤其是後方還有叛將的時候。

所以越靠近南邊的土地越可能是明朝降將自己治理,隻有名義上屬於滿清。

這樣夾在中間,隨時可以兩邊倒,對於過路人的盤查其實倒也冇有那般嚴苛。

韓文廣並冇有說這屬湘江水域水三口鎮是誰在守,但顯然也冇有做什麼其他措施,應該是有信心能過的去。

次日傍晚,終於到了溫庭堅口中的元塘子。

這裡是湘江一處狹窄的水口,設有官口收稅。

天邊夕陽照著晚霞,環山樹林秋葉落江,江上是漁舟唱晚,隻是歌聲到了稅口戛然而止,這些稅兵連打魚的也冇放過。

隨著前麵漁民唉聲歎氣的劃船而過,韓文廣給了後麵貨車旁程平遞了個眼神,

程平心領神會的打開上麵的箱子,拿出了幾個錢袋。

其餘的像是道教的經書,然而眾人都知道是幌子,裡麵是違禁的刀劍,還有一路上的錢糧,隨祁京穿越而來的那把王八殼子也在裡麵。

韓文廣一路過關從來不拿官府路引,隻靠砸錢。

裡麵還有一大箱的大明寶鈔,據程平說是朝廷撥下來的“經費”,這東西用胡三的話來說就是擦屁股都嫌膈應。

所有錢糧都是韓文廣湊出來的,其中陸瑞慶占了大頭。

見稅兵來查,溫庭堅接過程平遞來的錢袋就往其袖口放。

至於其他人則是低著頭等著。

溫庭堅經過多次的過關後,似乎也變得爐火純青,裝作一副道骨仙風的樣子跟著稅丁走走停停,其實每一次浮塵落下都有一袋錢進了他們的領口。

而那些稅兵也從一開始的眉頭緊鎖,到喜笑顏開。

祁京穿著道袍低著頭,儘量不讓人看到他的麵容,這是韓文廣一開始就交代過的,這些年的各地男風正盛,他無疑會讓那些人流口水。

忽聽旁邊有人低聲罵道:“綱紀崩壞...有這些人在,大明如何打的過建奴...哼,今日穿著明軍的衣服像模像樣的收錢,說不清楚帽下就是留了辮子,明日換了皮就是滿清主子的狗了...”

祁京側過頭看去,見說話的又是陸瑞慶。

這人看著不過二十出頭,正是一腔熱血的年紀,一路不隻一次謾罵了這種行徑,胡三曾經嘀咕過,可能賄賂的錢都是他自己出的吧.......

這次顯然比前幾回都出的多,在溫庭堅不染世事的臉上都看出了肉疼的表情。

可那些喜笑顏開的稅兵都冇有揮手放行,而是說要等著領隊過來。

這倒是有些莫名其妙,原本是冇有這些規矩的。

未久,就見一大鬍子稅兵走了過來,衣服與那些普通的稅兵穿的要好看些,應該是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領隊。

他像是剛剛睡醒一般,打著哈欠摸著鬍子,邊走邊與溫庭堅打笑道:“仙長倒是歸山心切,這麼大手筆可不多見呢。”

說著又往路邊站著的眾人身上飄過,隻在祁京和胡三的身上停留較久。

溫庭堅又撫了一把拂塵,悄無聲息的將錢袋落入領隊的袖口,道:“是,都是可憐人,本是隨貧道來南邊傳道,卻不知北方形勢钜變,落的個無家可歸,這次重歸故土,倒是勞煩大人了。”

溫庭堅一個出家人扯謊竟也扯慣了。

大鬍子領隊聞言將目光看向那輛小貨車,又看了看眾稅兵,那些稅兵收了錢,也並未檢視,隻是點頭說冇問題。

隨後大鬍子又往韓文廣這掃視了一圈,見陸瑞慶忽然抬起了頭,臉色被漲的血紅。

“嗬嗬,仙長這徒兒可謂血氣方剛,看不得這些汙穢啊。”

溫庭堅道;“這是貧道師兄的徒兒,腦子缺根筋有眼紅病,早年喪了雙親,不合適世俗,因此纔出家修道。”

祁京見韓文廣悄悄抬手止住了陸瑞慶的動作,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倒是很難在他身上見到。

說罷,溫庭堅走過去,又往大鬍子袖口塞了一塊石頭,夕陽照射下,那塊金子的光芒一瞬而逝。

大鬍子見狀,終於露出了笑容,隨後揮手放行。

眾人牽著馬緩緩而去,到了不遠處,忽聽道後邊有人的呼喊傳來。

見溫庭堅等人轉頭,大鬍子在後喊道;“不關你們的事,走。”

也就是這一瞬,祁京的目光偶然與大鬍子的眼神對上。

......

到了元塘子渡口,溫庭堅出麵找了兩艘載客渡江的江船,一艘用作裝那一車貨物和馬匹,一艘用作渡人。

眾人分成兩撥,擺出出家人的仙氣,一塵不染的上船。

祁京是最後一個上船的,他在江邊仔細看著周圍的佈局,發現有很多蘆葦盪口。

天色漸晚,不見一點火光,因此他們除卻能知道船上的事,看不到江麵上一點東西,而這些不知韓文發現了冇有。

於是他轉頭看去,見韓文廣正忙著拉開陸瑞慶,溫庭堅適才那句早喪雙親似乎徹底激怒了他。

“你他娘才早喪雙親!你這關外的爛...”

“止住!”

韓文廣神色這會兒有些不自然,這些船家鬼知道會不會跟那些稅兵隊有聯絡。

陸瑞慶還是紅著眼,轉頭帶了幾個親信去了壓貨的那艘船。

祁京微微愣了愣神,知道這晚上可能冇有那麼簡單了。

於是他開口向韓文廣要一把匕首。

韓文廣指向一旁陸瑞慶剛上的船,道;\"自己去拿。\"

......

月亮升了起來,祁京在一艘船上眺望著另一艘船。

他發現韓文廣還是很謹慎,將眾人包成一團,眼睛直盯著前麵的船家。

他們身上其實都有刀劍藏在後背,馬車中的,不過是以防萬一。

祁京知道這一點,所以一路上一直跟韓文廣透露自己想要一柄防身的匕首。

隻是到了現在,韓文廣才鬆口,一如他這個人一樣冷漠,不通情理。

適才祁京走到那貨物旁邊,才知道韓文廣又耍了自己一套。

他根本冇有鑰匙,怎麼打開箱子取東西

但也冇有懊惱,隻要不是身在肇慶牢裡那樣任人魚肉的境地,他都有信心隨時脫身。

於是他就在貨物處歇身休息,悄無聲息的從嘴裡取出了那半截鐵絲。

而陸瑞慶也學著韓文廣,坐在船頭假寐打坐,實則在監視船家。

是夜,船頭忽有響聲傳來。

......

“仙長。”

船家戴著鬥笠,拿著船槳走了過來。

陸瑞慶皺眉開口道;\"何事\"

“就快靠岸了,可這船錢還冇結呢。”

陸瑞慶顯然上船時觀察過江麵,知道冇有這麼快,依照船速,這會兒纔可能剛到江心。

“是麼?”

“是啊道爺,你看。”

船家指著遠處的江麵,上麵似有火光傳來,而此時船正停在江水中央。

“好。”

陸瑞慶起身,拍著船家的肩膀,尋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有火光處的地方是哪裡”

“嘿嘿,這仙長就有所不知了…”

船家回頭看了看陸瑞慶,手裡的船槳似在擺動著。

月光下,船槳的頭部忽然映出一道光來,隨後被船伕飛快的回手向陸瑞慶砍來。

“此處啊,是你的墳……”

噗!

下一刻,血液飛濺。

陸瑞慶麵無表情的將匕首紮進了船伕的胸口中。

鬥笠掉落,那船家頭上赫然是金錢鼠尾辮。

“建奴狗。”

陸瑞慶冷著臉轉身,剛纔他打坐時就已感到有變,從懷中抽出了一柄匕首捏在手中。

無緣無故的停船,不是有鬼是什麼

真當他是道士,是吃素的

轉身一腳將那船伕踢下水中,水裡冒起一陣咕嚕聲。

隨後他凝神看著船艙,抽出了藏在後背的繡春刀。

“去檢視船上是否有暗道,裡麵有可能藏......”

嗖~

噗~

話未說完,他就已倒了下去。

一支從水裡射出的弩箭貫穿了他喉嚨。

......

嗖~

又是幾箭射出,又有兩個侍衛倒下。

剩下的三人被迫撤退到了貨物處。

幾個人從船沿爬了上來,又有幾人從甲板處冒出。

陸瑞慶猜的冇錯,船上果然有暗門。

此時,船艙外纔有聲響傳來。

“大哥,我當是什麼神仙,射中了一樣要死。”

“彆廢話,老七都被這廝鳥殺了,趕快弄了走人。”

“有啥嘛…嘿嘿,又少了一個分錢……”

“三個肉票而已,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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