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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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韓文廣把那張冷峻的臉對過來時,祁京就知道又要他這個“陸瑞慶二號”出主意了。

祁京看了眼趙石寶身上的繡春刀,道:“找個地方,把其他東西都埋了,我們每人帶著一把防身的匕首,再回去靈丘縣。”

“為何?”

“從平型關到靈丘縣有一百餘裡,那個陸儀正隻有不到一千人,不可能全部圍堵住。”

祁京道:“若是所有官道和樹林中的盤查加強了,說明他是猜出我們從靈丘縣裡麵逃出來了,這時,城中肯定是人手稀少,內緊外鬆,我們再回去,風險會小很多......”

說著,他又望向韓文廣,指了指頭髮,道:“既然他們搜查的重點是城外,那麼很快會搜到這兩處村子來,我們雖是帶著帽子,但後麵終究冇有辮子,很容易被辨認出,由此被查到後,搜查的重點也會轉移城外。”

“不是,這算怎麼回事啊。”趙石寶叼著乾糧,道:“我好不容易又拿了一把長槍。”

“丟了。”韓文廣淡淡說了句。

“噢。”

程平聞言道:“我們出來就是一把匕首,要是再被他們用弩箭射,可逃不掉了。”

“一旦被髮現,我們也逃不掉,張發勝不是說了,他們已經有我們的畫像了。”祁京道:“但他們人手不夠,不能全部搜查,這個辦法隻能將我們堵在平型關,實在不行,還有索卓羅的令牌。”

“可也不能總被堵在這吧,前麵渾源縣還有人在等我們。”

“暫時隻能如此,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祁京思慮著,隨口道:“那個陸儀正很聰明,不能再冒險。”

他這般說著,眾人也隻能聽話將武器都埋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趙石寶看著手掌中小巧的匕首,隻覺一陣不自在,道:“我們這不就是冒險啊...都走了幾千裡不是......”

祁京聽著,不由皺起了眉頭。

“哎,祁兄弟,你早食吃的啥?我看著好香啊~”趙石寶又問道。

這個粗蠻大漢身體壯,聲音也很大聲,擾亂了祁京的思考。

“肉。”他隨口應了一句,道:“這樣,回了城,再買些肉食,大家好好吃一頓...實在不行,就在這撈點魚回去煮了......”

韓文廣道:“貨物都丟了,身上的錢要留著去渾源縣。”

“沒關係,我這還有。”

“你怎麼......”

“我把那塊玉佩當了,身上還剩下些。”見韓文廣不解,祁京又道:“那是邱軍頭從南麵帶給我的。”

程平一聽,就明白了邱誌仁果然賄賂過他,看向祁京的目光也不由多了些擔憂。

等眾人騎馬出了樹林,先是將身上的衣服刮爛,又朝臉上抹了些碳粉,拉了些柴火扮作砍柴的仆役混入了一日進城的平民中,往靈丘縣過去。

走在路上,祁京似乎想到什麼,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

“你們先進去,我去關口那邊看看。”

“盤查的那麼嚴,你湊過去被捉了怎麼辦?”

“不會,拿幾捆柴給我,我就在林子附近看。”

程平看了他一眼,又朝著韓文廣道:“頭,我和著他去。”

而韓文廣卻是將目光轉向祁京,眼神中在詢問他的意思。

“也好,走吧。”祁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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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京與程平拿著幾捆乾柴沿著林子走到了關口附近,見隻要是出去的關口都被嚴加看守,那但凡是要出去的,那些士卒都是拿著幾幅畫像,仔細覈對。

程平喘著粗氣,一副很累的樣子,任由祁京偷偷向前看。

而祁京一直不慌不慢的看著,似在找著什麼破綻。

直到過了半個時辰後,程平才催促起來,祁京站起身,正準備往回走去,卻聽遠處的關口傳來的呼喊。

“開關!讓陸大人過去!”

那邊適才還冷著臉的士卒此時已經是滿臉堆笑,殷勤的跑去拉開鐵欄,彎著腰畢恭畢敬的放這一隊人馬出去。

祁京隨即又轉頭蹲下,看著這一幕眼裡古井無波。

“陸儀正?你已經有了我們的畫像,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走了...要去那裡?”

等再看去時,隻見那數十人已在官道上狂奔,似乎頗為急促。

寒風掠過,他們的衣襟被風吹的閃動,鮮衣怒馬,一騎絕塵的,讓祁京又是一笑。

他到這裡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場麵。

回想著韓文廣他們在南邊的布衣出行的行頭,堪堪一路,都是低眉順眼的過關,一副埋頭做小的樣子還要被人搶劫......

“他們的馬一日能走多少路?”

“你問我?”程平抬頭瞟了瞟,道:“那些是關外的蒙古馬,短速卻耐力持久,雖不比的你在信陽騎的汗血,在官道上日行百裡還是有的。”

“那一日便可到大同了。”

“是啊。”程平喃喃道:“北方牧場繁多,都被建奴韃子搶了,換做我們,騎著駑馬可有的走了。”

祁京拿起柴火,又往臉上抹上石炭粉,將程平拉了起來。

“走吧,回去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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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

陸建章鮮衣怒馬衝在了隊伍的最前頭,馬蹄聲中,旁邊一座座村鎮山頭被他一一掠過。

官道上,他勒住馬蹄,回頭又看了一眼靈丘縣附近的地形,覺得不能在這種複雜的地勢與他們周旋。

回想著他們北上的手段和目的,再想到信陽城那份流失的地圖,他肯定他們會在大同再次相遇。

而這次,他會提前過去,依著欽差的身份調集到更多的人手並調查出他們背後想聯絡的降將。

大同是朝廷的重鎮,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會是誰呢?”

陸建章思考著,那些前明降將的名字在他腦中一一閃過...思慮片刻後,又不由想到了那份親事...薑鑲?

總之,不管是誰,他都會將他們一舉拿下。

“和珅?你逃不掉的......”

“駕!”

他策馬疾馳,不再去看背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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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

大同自大明朝開國以來就是九邊重鎮之首。

其管轄範圍東至北京城的居庸關,西起黃河偏著的偏關,東西連綿數千米,於永樂年間設立總兵,為最高的鎮守官,在正德年間又設總製,轄十三衛所,分管大同四道,治九路之兵,到了崇禎年間,駐軍最高多達二十餘萬人,戰馬五萬匹,時又有“大同士馬甲天下”之稱。

但當時明朝的防務多半是在東北關外,對西邊鎮守蒙古韃子的大同其實並未有太多關照,因此多半有命令都是抽調士卒出關抵抗建奴,使得大同城日益在為朝廷輸血中糜爛......

四年前闖軍奪取大同,它受過一次兵禍,又到清軍於順治五年進城,就更加凋敝不堪了。

隨著多爾袞的剃髮令一下,並不隻有揚州江陰兩處的明人反抗激烈,阿濟格坐鎮大同,對大同漢人的屠殺也絕不會稀少。

而投降的明將也不能做太多事,隻能求自保,尤其是外界還有傳聞山西的明將準備反清的謠言。

因此,如今大同城內是一片血腥的寧靜。

這日,城中大同總兵府後院,薑卿正盯著院中的梅花發呆,忽從旁邊的窗下看到一個小婢女匆匆跑過。

於是她收起神情,換上了一副平靜的模樣,轉身朝外門走去。

“可是二哥要見我?”

“是...小姐,二公子說在暖閣的火爐前等你。”

“知道了。”

薑卿穿過華麗的庭院冇有多看一眼,反而是院中殘存的白雪將她臉上映的雪白,她體態適中,杏眼柳葉,雲簪峨峨,生的是國色天香,但眼神卻是平靜而就,給人很難親近的感覺。

也或許是受到家族的的影響,她雖是在閨中,卻知道外麵的很多訊息,隱隱感覺二哥又是來勸她的......

薑家世代明將,除卻薑鑲是掛印“鎮朔將軍”任大同總兵外,她的大伯薑讓還是陝西榆林的總兵,三伯父薑瑄為山西陽和副總兵,可謂三將軍出一門。

薑鑲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所以不乏丟去軍中磨練吃苦,但唯一的女兒卻是當掌上明珠,對她很是寵溺,薑卿身為大同城三品鎮守官的寶貝女兒,卻冇有恃寵而驕,反是矜持著雍容華貴之氣待所有人都很好,她才十六歲,性子卻是平靜冷清了。

走到暖閣門口,果然見薑之平坐在那烤火飲茶。

薑之平看妹妹施了萬福,也不擺世家子的架子,起身還禮,笑道:“我要走了,去阿濟格那裡任職,特來跟你道彆。”

薑之平已過二十歲,被薑鑲丟在軍中打熬了許久,身材高壯,看著威猛,眼神卻很淩厲。

薑卿見他的擔憂的神情,問道:“二哥這是與父親商量好了嗎?”

“對,但去阿濟格那也不是什麼好事,他雖是親王,可也受到了多爾袞的猜忌,前些陣子,京城那邊有明廷的細作帶佈防圖南下,就是他惹的,朝廷已經派欽差過來了,父親將我納入他的麾下,也是想確保不會被帶去京城......”

似要離彆,薑之平也頗顯嘮叨了起來,想跟自家人多說些話。

“...你也知道,大哥是去年被朝廷下令帶去京城的,說什麼三品以上的官員送子入京學習滿族禮儀,其實就是當作人質的...這會兒大同被傳出了有明將要造反的訊息,父親身為首當其衝的總兵,自是不好做的......”

“哪大哥不會有事吧?”

“冇事,這件事其實也隻是好機會,我進了軍中後,卻可辦理此事,讓清廷打消顧慮,說不定大哥也能回來。”

薑之平說著,又笑了笑,道:“這些你都不用管,我今日就走了,臨走前是想交代你幾件事...一是,我的在家裡的那些書籍,兵器已經讓人搬到了後院...箱子裡還有你一直想要的一把佛朗基火器...你可隨時去拿......”

薑卿聽著,平靜的眼中也終於有了歡喜之意。

也不知怎麼,她雖生的漂亮,可從小就喜歡擺弄兵器,尤其是看到外界還有火器的時候就更一直向著薑鑲薑之平索要,隻是到如今薑之平要走後纔給了她。

倒也不擔心妹妹不會用什麼的,他們薑家世代將門,連家中的小廝都會舞刀弄棒。

薑之平此刻見她高興,笑了一下,卻又是將臉一板著,道:“二是,你不要再跟爹生氣了,那陸建章我見過,與我相談甚歡,他是索尼的學生,又是多爾袞的鑾儀衛儀正,年紀輕輕就得了欽差,底子乾淨,人中龍鳳,是你的良配。”

“可,爹都冇問過我......”

薑卿道:“我知道...他是欽差,負責調查山西眾將的忠誠...你們這樣做,裡麵是有想讓我嫁過去,讓他放過薑家的交易......”

薑之平神情一頓,道:“你聽我說,陸建章此人不是世家子,也是貧寒出身,且性情沉穩,辦事果決,腦子也是能看的清局勢的,你們不是見過一麵嗎?他那會兒可是對你念念不忘,你嫁給他......”

“可我連他長什麼樣都忘了...二哥,我不喜歡他......”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薑之平問道:“你說陸建章與我們家有交易不願嫁他,可去年今年父親給你找了這麼多才俊,你不是說他們紈絝子弟,就說是攀龍附鳳的,難不成想嫁個滿族人嗎?”

“我纔不會那樣隨便...”薑卿低頭想了一陣,道:“如二哥說的,他那等人,年輕輕輕就得了這麼高的功名,未必就不明白這是樁有賄賂嫌疑的親事,他還會高升,可他會真心待我嗎...我想要的夫婿,該是會真心對我的,至少是會相識瞭解的,纔會嫁給他...而不是像這樣被送出去的...附加品......”

最後的幾字,是薑卿故意這麼說的,她知道越將自己貶的低,家裡人就越會心疼。

被打斷的薑之平苦笑了一下,像是聽不見般,接著道:“你說的這些其實都是還冇瞭解過他不是嗎?在我們看來也都是小事了,父親其實最想做的,是將你帶出大同......”

“為什麼?”薑卿不悅,道:“難不成薑家真的有反心了......”

“不是。”

“太亂了,大同終究是邊陲重鎮,現在又有滿人,韃子,明人細作...你也終究是要嫁人的啊...”薑之平感歎道:“相信二哥,這已經是最好的了,陸建章不是你想的那樣。”

“二哥是說我冇得選嗎?”

“這麼說吧,前些日子我去述職時,遇到了阿濟格的兒子們...你知道他們有幾個人在問你嗎?也隻有陸建章這個欽差才壓得住他們了......”

“知道了。”薑卿低著頭,終究還是妥協了說了一句:“陸儀正就陸儀正。”

“那就彆在爹回來的時候氣他了,可好?”

“噢。”

“好,我走了。”

薑之平從椅子上站起,背影頗為灑脫的走了出去。

薑卿想了想,上前追了幾步,行了禮,道:“二哥自小讀書練武就是最為吃苦,就如二哥書中那句,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如今出仕,妹妹祝二哥前途似錦。”

“哈哈哈。”

薑之平早已揮著手,拿起了門口處的一杆長槍,口中喃喃著,走出了暖閣。

此刻冇人在他旁邊,不然隻會瞪大眼睛聽著他說的話。

“壯誌饑餐胡虜肉...談笑渴飲滿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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