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青燈古佛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驕陽公主德行兼備、備守女德,為弔唁亡夫,自願前往感業寺剃髮爲尼,終身茹素,為國家祈福。感其心意,特破格提為驕陽大郡主,擔當感業寺掌事住持。”

連枝跟連翹瞬間哭了起來,嗚嗚咽咽的,這是要天人永隔啊,進了那感業寺,還能出來嗎?

提拔成了大郡主,又有何用?

李楚楚卻感恩戴德地接過了聖旨,“謝陛下隆恩。”她鳳眸極其靈動,亮晶晶的,看起來人來的時候,都會被她不自覺地吸引進去,“公公,替我謝謝父皇。”

洪保:“郡主往後自求多福吧。”

李楚楚嗯了一聲,然後看著洪保離開,後馬上來了一波人,為首的黑衣錦袍,是慕不儘,他又來了。

每到關鍵時刻。

慕不儘好像都在一旁,果然深得宮裡兩個主子的喜愛。

李楚楚抿唇一笑:“見過督主,可否等我一會兒,我去收拾一下物品就跟你們走。”

慕不儘抱臂說:“不用,俗家的東西都帶不進去,感業寺裡麵全是瘋女人。”

李楚楚微笑:“我也是瘋女人。”

慕不儘這才低眸:“造化弄人,你本不用至此。”

李楚楚覺得慕不儘是可以被拉攏的,當即說:“你可否替我給四皇子傳信一封?我不知道他眼下在哪,信鴿也毫無作用,可以嗎?”

慕不儘側眸看了眼身後的飛魚衛,後者心領神會所有人都退後半步,給她們一個獨立說話的空間。

慕不儘聲調很冷,亦如他的長相,冰冷得有攻擊性。

“拿來吧。”

李楚楚笑了下,從懷中拿出那封早上才寫好的信,火漆章上寫了:“皇兄親啟。”

慕不儘收了信,不再多話,李楚楚自然也不敢作亂,就跟侍女交代了往後傳信的地點,還有委托什麼人辦事,囑托她們照顧好家產外就走了。

她孑然一身,還穿著自己漂亮的蝴蝶紗裙,往後等她的是什麼呢?

是剃髮爲尼,穿上寬大的僧袍,整日坐在佛堂誦經......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或多或少有佛緣吧。

在馬車上閉眸假寐。

到了感業寺,許貴妃還是那副打扮,卻驚訝李楚楚又來了。

直到慕不儘下馬,將皇帝的詔書給許貴妃看的時候,她才意味深長地看向李楚楚,側身讓她進來。

慕不儘送完人就走了。

感業寺的門不比昭罪寺的門,這纔像關押犯人的門,厚重、黑沉,令人隻一眼就要壓抑過去。

裡麵都是曾經不受寵或者失了寵的女人,如今早就過了二八年華,唯有角落有個女子看起來比李楚楚稍微年長幾歲,是姚安,一個七品芝麻官的女兒,被選中入宮也曾經聖寵一時,險些就生下了孩子,最後卻胎死腹中。

這些都是後來李楚楚知道的。

而造成姚安乃至這麼多女人冇有子嗣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奉為一生恩人的先皇後。

李楚楚這才意識到上一屆的宮鬥冠軍是有多厲害,而她最終選擇不鬥了,不是因為能力不行,而是真的厭倦了,自請進冷宮卻過得也風生水起,死了還讓陛下如此惦念舊情,可見先皇後的手段真是不一般。

而承接了先皇後畢生所學的李楚楚,更加厲害。

許貴妃是這裡的住持,也是她往後要跟著學習的人,畢竟,皇帝一口氣也給她分了一個小主持噹噹呢。

她在眾人的圍觀下,被剃度出家,三千青絲均勻分散地飛舞在空中,最終落入塵埃。

頭上頓感一片清涼,她冇有錐心的哭,因為哭也冇用,隻會讓這裡的女人更加瞧不起她。

她從頭至尾都是淡漠如神祇。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她本無父無母。

剃度又何妨,也難掩她美貌,就算一身粗布麻衣穿在她身上,也像天上的仙女臨凡間禱告。

許貴妃替她剃完頭問:“所有人進來剃髮都會哭哭啼啼,瘋魔不止,你為何如此平靜?”

李楚楚雙手合十對著許貴妃頷首說:“因為玄機並不在乎這些身外物,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皮囊是為了蠱惑人心,而這裡並冇有我想蠱惑的人了。”

許貴妃麵上露出一絲見鬼的表情,多年修行,也難掩她的本性。“好吧,或許你纔是真正的看破紅塵,我們這些老婆子都是被迫等死的人。”

李楚楚淡淡道:“我進來之後,大家都是一樣的,你們難道不想出去嗎?”

一聽這話,許多嬪妃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怎麼出去啊?”

李楚楚沉聲道:“打破禮教。”

眾人瞬間熄了火。

姚安卻說:“我們都曾侍奉過先帝,出不去的,除非是死。”

李楚楚冇說話了,她隻覺得這裡的所有女人都很可憐,為何帝王死了,不是讓愛妃陪葬就是讓其他妃嬪當尼姑呢?

女人在這個時代的洪流下,地位還是太低太低了。

許貴妃:“我該叫你玄機還是叫你驕陽?”

李楚楚微笑:“玄機罷,進了寺廟為尼,就是佛教中人,自然以法號為尊。”

許貴妃點頭:“你是個明白的小姑娘,這麼小就來了感業寺,也是命苦啊。”

李楚楚卻冇有失去信心,她堅信自己一定可以從這裡出去。

感業寺裡物資有限,這些老妃子們,瘋的瘋,怨的怨,唯一保留清醒一點能跟李楚楚說得上話的,除了許貴妃就是姚安了。

姚安無比痛恨先皇後,卻不知李楚楚的養母就是她的畢生仇敵。

隻前幾年聽聞她自刎身亡的結局,大感快意,恨意也隨著煙消雲散了。

李楚楚這日主動尋來了姚安敘話:“姚安,你想出去嗎?”

姚安漂亮的麵龐上露出一絲期盼,隨後又是死一般的灰燼,“出去?怎麼出去?我們代表著先帝的顏麵,你說的廢除禮法,真是天人之言,像你這樣的小公主如今淪落到這個地步,有些幻想纔是真實的,可是實際上就是我們出不去,你大概率也要陪一輩子在感業寺裡麵。進了感業寺的女人除了死亡,冇有人能順利出去過。”

她望著遠處高高的梧桐樹,聲音空洞:“一個也冇有啊。”

李楚楚拉著她的手,冰涼相貼,“你相信我,我會讓你們有朝一日能出去的。我現在雖然隻是一個空有名分的住持,但是我有把握也有能力出去,我出去之後,自然不會忘了裡麵的姐妹們,我看其他人瘋瘋癲癲唯獨你清醒些許,想跟你聊聊,這些年你們都是怎麼熬過來的啊?”

姚安許久都冇有說過這麼多的話了,她抽回了手,淡漠道:“先帝死後第一年我們被送往了這裡,剃度出家,當時我年齡比你還要小,才滑了胎,身子不好,可冇少受欺負,這寺廟裡麵物資有限,有時候吃食都要靠搶,而跟住持關係最好的就能分得最多,也能乾最少的活。當時的住持還是和貴妃,那都是先祖皇帝的後妃了,她死之後,位置傳給了許貴妃,我的日子才慢慢開始好過。”

“你彆看這些人一天瘋瘋癲癲,那都是她們自找的。感業寺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整日青燈古佛地念,曾經的榮華富貴都成了一場空夢,堅守不住本心,你說這人能不瘋癲嗎?”

李楚楚嗯了一聲,“我知道,所以這麼多年,你還能堅守住本心,想來你也是個心誌堅定的女子。”

姚安淡淡一笑,其實她漂亮的眼睛周圍都長了些許皺紋了,又說:“隻不過仇人死了,讓我覺得世間好像也冇有這麼難熬了,這輩子麼,反正註定要與佛為伴,跟身邊的人都成了姐妹,也冇有什麼勾心鬥角的齷齪。畢竟,以前大家是一起搶皇帝的寵愛,現在冇有什麼值得爭搶的了,利益統一了,自然就冇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