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烏雲壓月

四月初四。

烏雲黑壓壓的籠罩在大週上空,風雨欲來,狂風壓境,街道上鋪滿的紅綢喜緞是這晦暗天地間唯一的一抹殊色。

喜轎上,她一身暗紅色鳳袍,頭戴鳳凰珠玉頭麵,隱在紅紗下的麵龐蒼白而無血色,她這一路走得暢通無阻,順順利利就到了鎮國大將軍府邸。

皇帝了為了避免李淩寺今日再橫生枝節,直接變相將他囚禁在淩雲殿。

李楚楚聽到宮裡的一點風聲,她隻淡淡笑了一笑,馬車停穩了。

她由著侍女攙扶下了馬車。

今日來了許多官員跟命婦,當然還有如同狗皮膏藥一般甩也甩不掉的李音,她身邊站了一眾貴女,沈妙妙被排擠在幾個姐妹後麵,李楚楚透過紅色的薄紗瞧了眼她。

二人對視,沈妙妙忽然淚水就滾了下來。

李楚楚彆開眼,生怕自己也會如她一般為自己眼下的境遇落淚。

李音今日得了皇後的令,冇有說什麼過分的話,隻從頭到尾都抱臂瞧著她的背影指指點點。

李楚楚被盯得背脊發寒,她心中有籌謀,就等著夜晚的狂風暴雨。

草草拜過天地之後,就是男主人宴請賓客,李楚楚籠絡了幾個紈絝子弟還有一些聘請過來充當孃家人的演員,今日必要讓陳子昂喝到不省人事進洞房才作罷。

她被喜娘扶著進了洞房。

一如既往的大紅色,被單上都繡著喜字,還有瓜果花生等。

她摘了覆麵的紅紗坐在床尾,靜靜看著蠟燭燃燒後的燭淚。

合巹酒已經送了上來,她已換成了自己帶過來的鴛鴦壺,一半是毒酒,一半是烈酒,都是氣味極其濃厚的,陳子昂醉酒後定然聞不出來裡麵加了劇毒。

她緩緩勾唇冷冷一笑。

連枝跟連翹候在門口,瞧著主子這般失心瘋的模樣忍不住勸慰道:“公主,駙馬一會兒就過來了,您要不還是先把紅蓋頭蓋上吧,我們安排的人讓他喝多了酒,今晚料想他也做不出什麼事情來,往後跟他約法三章公主的日子就好過了。”

李楚楚淡淡地嗯了一聲,並未多言,但也冇有蓋上那紅蓋頭。

她在等來殺她的刺客呢。

她得好好瞧瞧,自己瀕死的那一瞬會看見什麼。

房頂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響動,她抬眸,就看見李淩寺一身夜行衣從房頂上跳了下來,重重的落了地,好在這裡洞房外都是李楚楚的人,連枝跟連翹見狀立馬把房門緊閉,差人出去打探駙馬爺的行蹤。

李楚楚皺眉:“你來做什麼?”

李淩寺身高腿長,逆光站在她麵前,猶如一尊憾不動的大佛,他皮笑肉不笑道:“來看看你啊,現在要跟哥哥走還來得及。”

李楚楚起身繞開了他,“不,我要留下,你快點走,等會兒被髮現了就不好說了!”

李淩寺不依不饒地拉住了她的胳膊:“你真不怕今夜我把陳子昂暗殺?反正父皇把我幽禁在淩雲殿,我殺了他,冇有嫌疑,到時候差個人出來頂罪就好了。”

李楚楚蹙眉:“你說得輕巧,陳子昂是普通老百姓嗎?他可是你小舅子,是鎮國大將軍之後,他要被暗殺一定會嚴審,而且他那個母親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知道自己兒子被人殺掉,一定會把皇宮都攪得天翻地覆。”

李淩寺忽然從她的話語中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楚楚,你是不是已經有安排了?”

李楚楚背過身,坐下,從容地從鴛鴦壺裡給自己倒滿一杯烈酒,一口飲儘,說:“我一閨閣女子,出身寒微,命如草芥,如何能有驚天安排?要早有安排也不會坐在這裡了,皇兄,你快點走罷!”

外麵連枝篤篤篤地敲門,低聲催促道:“公主公主!駙馬爺過來了,正從正堂往這邊走呢!”

李楚楚抬眸看了一眼李淩寺還有那空蕩蕩的屋頂,“快走!”

李淩寺咬了咬牙,靜默了一會兒,終是跳上了房梁一躍而出,還不望順手把磚瓦都蓋上了。

李楚楚將紅紗蓋麵,雙手交疊放在雙腿之上,一派貴女姿態,那裸露下的白皙脖頸瞬間讓酒勁上頭的陳子昂看迷了過去。

他推門而入,哼笑著走到李楚楚的身邊,一把攬住了她的肩膀,另外一隻手還欲往下探,可被李楚楚大力握緊,她嬌媚低語道:“還冇有喝合巹酒呢,差一步都不算是夫妻,自然不能做夫妻間該做的事情了。”

陳子昂喝蒙了,他低聲嗯了一下,然後起身倒了兩杯酒,直接粗暴遞給她,“快點喝。”

李楚楚懵了,她剛纔倒了酒忘記將壺口調整過來了,現在這酒,怕是都是毒酒,她一聞,果然。

這藥材她熟悉過千百遍,錯不了。

喝還是不喝?

陳子昂見她猶猶豫豫地樣子,以為是她不想跟自己成親,那股大男子義氣又衝上了頭頂,他將自己的酒杯放在桌案上,另外一隻手去鉗製她的手,逼迫她喝下這杯酒。

這毒根本藥石無醫,喝下去立刻斃命。

她拚命掙紮著,“陳子昂!有你這麼逼迫公主的嗎!合巹酒要夫妻二人一起交手喝下纔算數,你這強迫灌我算怎麼回事!不就一杯酒嗎!至於嗎?”

陳子昂一拍腦門,覺得等會還要跟李楚楚做旖旎的事情,不能太過粗暴,他當即道歉:“好了,是我的錯,夫人,今日是為夫喝多了酒,來,我們現在把合巹酒喝了就睡覺。”

李楚楚哼笑一聲,手挽上他的手,二人酒杯對上對方的唇,陳子昂一口飲儘,而李楚楚分毫未動,紅唇一直緊緊抿在一起。

就在這時,外邊出現騷動。

一隊訓練有素的刺客破門而來,外麵的護衛本就不多,一時間竟然難逢敵手。

陳子昂想喊人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不能開口說話了,五臟六腑似溶在了一塊兒,生疼,嘴邊不斷的嘔出血來,他不可置信地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指著李楚楚,唇瓣開合,無聲地說:

“毒婦!”

李楚楚摔了杯盞冷冷道:“你個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本宮忍你許久,也曾給過你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卻一錯再錯,流連青樓,還有幾個外室育有子嗣,這些你以為我都不知道麼?我最初願意忍,真誠地想嫁給你,但是你呢,你讓我放棄我這輩子都最不能割捨的感情!這世間對我好的人,隻有我四皇兄了,你讓我離開他,你就活該去死,你那些外室的子嗣我會幫你撫養長大,也不算絕了鎮國老將軍的後。”

陳子昂徹底倒了下去,除了嘴角的吐出的汙血外,麵相冇有一絲中毒的征兆。

李楚楚飛快將他嘴角的血都擦乾淨,然後將帕子放進自己懷裡,又將毒酒杯跟酒壺都塞進了一個盒子裡,她將陳子昂的屍體抱上床榻,擺了一個醉酒的姿態。

刺客衝了進來。

為首的一個黑衣蒙麪人揮刀劈頭蓋臉地朝著李楚楚砍來,眾人都瞧見了,公主最後肩膀中了一劍,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駙馬爺神態安詳地躺在床榻上,似乎是睡死了過去。

外麵狂風暴雨,黑雲烏壓壓地遮天蔽月,世間冇有一點光亮,隻有東廠提督帶隊勘察現場的一隊飛魚騎手上的火把點亮了這晦澀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