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咽喉之地-至-285 海上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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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朝當王爺_281

咽喉之地

楊淩和何炳文、劉知府以及雪貓父子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之際,忽然“哐啷”一聲響,一個龐然大漢撞開房門,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房中嬉笑聲頓時一停。

楊樹淩懷裏坐著的是個身材嬌小的俏麗女子,藝名叫做“香墜兒”。可這“香墜兒”再怎麽纖巧,那一身溫香軟玉也有八十多斤,她自打撲到這位年輕英俊的欽差大臣懷裏後,就搖身一變成了狗皮膏藥,黏在他身上連推都推不開。

楊淩的大腿被這香墜兒都壓麻了,可他存著心事,今晚又擺明是和雪貓到風月場中尋歡作樂,所以一直虛應其事,強自忍耐。這時一見劉大棒槌,楊淩心知那事兒來了,趁機一拍桌子,厲聲喝道:“本官正和兒位大人飲酒,誰叫你闖進來的?”

說著他順勢在香墜兒的纖腰上一推,這位姑娘見欽差大人聲色俱厲,似乎發了脾氣,可不敢不見好就收,連忙輕抬粉臀,閃到了一邊。

劉大棒槌也會作怪,瞪著一雙綠豆眼叫道:“大帥,您快去看看吧,雪……雪貓的人反啦,現在城外到處是人,叫嚷著要殺了大帥,搶奪福州城,城裏的百姓都亂了套了。”

“什麽?”楊淩刷地一下站起身子,怒目瞪向雪貓。何炳文“嘩啦”一聲掀了桌子,大手一探就把雪貓的三公子揪了過來,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劉知府則慌慌張張地跑到門口,撲撒著雙手象隻老母雞似的扯開嗓子大叫起來:“快來人呐,快來人呐,拿反賊!拿反賊!”

門外的侍衛們一擁而入,雪貓的親衛也衝了進來,隻是他們人少,片刻功夫就被楊淩的人包圍住,一時雙方劍拔弩張。

雪貓慌了,連聲道:“住手,大家住手,這……這一定是誤會,冇有我的命令,他們決不敢攻城的?”

楊淩冷笑一聲,厲聲道:“說的好,冇有你的命令,冇有人敢攻城,那麽現在有人攻城,那是出自你的授意了?雪貓啊雪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朝廷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狼子野心,竟然以假招安的伎倆襲城造反,你該當何罪?”

“冤枉啊大人,不知……不知他們聽信了什麽謠言,才做出這等混帳事來。在下一直在您身邊,哪裏會主使他們行凶啊?在下……在下馬上去城頭製止亂兵,請大人給我個機會!”雪貓哭喪著臉道。

他的心己經沉了下去。能從強盜窩裏爾虞我詐的地方混成一方霸主,雪貓又豈是一個胸無城府、毫無心計的人?實在是他再如何精明,終究不過是個海盜,是個以前連小小知府都不曾見過的江湖人。

皇帝和聖旨,就是在這些視王法如狗屁的江湖大盜眼中,同樣是神聖的、不可置疑的,事實上這些遠離廟堂的人,比朝中的大臣們更加相信金口玉言這句話。

再加上他的船隊已經往返福州數次,楊淩待之始終如自己的部屬一般,對他的人他的船從無任何戒備限製,饒是雪貓奸詐似鬼,再生不起任何疑心了。

可是現在莫名其妙地聽說海盜攻城,雪貓立即就察覺出其中的蹊蹺來,但他心中還不願往最壞的地方想,隻是希望能趕快約束住那些不知何故突然攻城的部下,隻要不授楊淩以口實,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徐圖後計。

楊淩凝視他半晌,然後微微擺手,侍衛們持刀退開了幾步。

楊淩頷首道:“好吧,本官就給你個機會。你與本官同上城頭,如能喝令叛匪放下武器,接受官兵看管,本官就暫且放過他們。天明後我會查明真相,既不枉縱一人,也不錯殺一個。如果造反屬實……文島公,你可是罪在不赦呀!三位貴公子就要受點委曲了,來人,看住他們。”

人為刀姐,我為魚肉,到此境地還有什麽好說的?雪貓垂頭喪氣地答應下來,令自己的侍衛丟下刀槍束手就縛,他的三個兒子也被看管起來,方纔的座上客頃刻間已變成了階下囚。

四大名妓瞪著一雙雙漂亮的大眼睛,愕然看著這一幕,楊淩轉過頭來,臉上立時冰霜融解,滿麵春風,他笑吟吟地對幾位姑娘微揖一禮道:“幾位小姐受驚了,本官要立即上城卻敵,幾位小姐且請回吧,真相未明之前,還請幾位守口如瓶。”

幾位姑娘慌忙襝衽應了,楊淩帶著雪貓匆匆趕往東城頭。雪貓身後四名手持梅花勁弩的番子寸步不離,如果他敢有絲毫異動,立時便得敵國濺當場。

福州東城,激憤的海盜在城門外叫囂不已,可是他們能用來攻城的器械幾乎冇有,所以聲勢雖然駭人,實際上叫罵咆哮的成分居多,真讓他們攻,怕是一時半晌的也隻能束手無策。

但是城頭上的官兵卻不敢馬虎,一隊隊官兵神情肅然,各種守城器械被他們搬運到備攻地點,巡視的、傳令的將校行色匆匆,穿梭如魚。

雪貓在楊淩的陪同下登上城樓最高處,一時四下燈籠火把齊燃,把個城樓照得亮如白晝,成為夜色之中最大的一個亮點,若非氣氛一片蕭然,乍一望去,就是個唱戲的台子。

而這戲的主角楊小生,己經長袖漫卷,在“戲台”上高聲唸白了:“城下亂匪何故襲城造反?一個個不知死活,本官楊淩在此,你們馬上放下刀槍投降,本官饒爾不死!雪貓,你來說!”

兩個番子推著雪貓出現在另一個城牆垛口上,兩筒梅花弩頂在他的腰眼上,後邊為了加強效果,還有個番子提了盞燈籠來,搖搖晃晃地舉在他的頭頂,照著那張因為皮膚病而顯得蒼白的臉。

城頭下靜了一靜,隨即有人發現了這張加強了燈光效果的麵孔,果然正是雪貓,他左右兩個番子站在碟牆兩旁,正被高處遮住,隻把雪貓露在垛口,瞧起來倒象他毫無限製地站在那兒。

有人大聲叫起來:“快看,快看那裏,是貓爺……呸!是雪貓,他果然和姓楊的在一塊兒。”

雪貓趴在碟牆箭垛上往下看了看,城上亮城下黑,那點火把隻能照見人影幢幢,哪看得清麵目。他心急如焚地道:“混蛋,你們要造反嗎?誰讓你們跑到這兒的?睡魔症了你們?二蛋呢,叫他來見我!”

城下一個高大的漢子舉起雙手製止了群盜的喧鬨,慢悠悠地上前幾步道:“我說貓爺,咱們明人麵前不說暗話,兄弟們跟著你出生入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給咱摞下句明白話,讓咱們死也死個明白。你是不是串通官兵,要把我們一網打儘?”

“我儘你老母!”雪貓真急了,一時氣得血貫瞳仁,他聽口音知道那是陷空島主胡大明白,便扯起嗓子罵道:“胡大明白你個狗孃養的,這是什麽地方?這是什地方?你們要殺官造反不成?老子乾嘛要殺你?你說官兵要對付你,那麽他們人呢?”

他話音一轉,又哀求地道:“胡老弟,你別犯混了,這一定是……一定是有些……有些不願意歸降朝廷的人故意散佈謠言。你聽我說,你聽老哥的,馬上放下刀槍向楊大人表明心跡,我文某人不會坑你,我用我文家的祖宗牌位對你發誓,絕對保證你的安全,絕對不會害你!”

“我呸!”胡大明白一聽雪貓要他放下武器,更加相信他存心不善,胡大明白冷笑著向後退卻,指著城頭道:“你以為天底下就你雪貓聰明?我呸!算我們瞎了眼,竟跟著你這麽個畜生!兄弟們,你們都看到了,雪貓要咱們放下刀槍聽憑官兵處置呐,你們答不答應?”

“不答應!不答應!殺進城去!殺光官兵!兄弟們,反了啊!”城下沸騰了起來。

何炳文不知何時頂盔掛甲登上了城頭,厲聲大喝道:“東海群盜假意接受招安,趁夜襲城造反,欽差大人好心招撫,群盜執迷不悟、罪大惡極,殺!”

“轟!轟!轟~~~”城垛上一道道火舌噴湧,城樓上四門大炮,左右城牆垛口上各有八門大炮早已蓄勢以待,何炳文“殺”字一出口,二十門大炮轟鳴一聲,齊齊發射。

那大炮炮膛內填置的都是鐵釘、鉛丸和小石塊,一炮轟出方圓六十尺都在殺傷力籠罩範圍之內,二十門大炮轟得城下頓時倒下一片,慘嚎叫罵聲四起。

雪貓見狀心頭一陣慘然:這排炮,象是倉促防備海盜造反麽?這***是挖好了坑,等著我的人馬往裏跳啊!完了,這下全完了。

東海上萬的海盜大張旗鼓地接受朝廷招安,這件事天下皆知,楊砍頭再怎麽歹毒,也不敢對他們不利。可是現在他的部下不知受了何人蠱惑,竟然莫名其妙地相信自己和朝廷要殲滅他們。

他們現在攻到福州城下就是授人刀柄,要想保住性命,唯有立即放下刀槍,接受官兵監管審問,到那時楊砍頭決不敢置城下六七千人束手就縛這一事實不顧,悍然以造反之名將他們屠殺掉。

可是道理歸道理,明白歸明白,天下人天下事,有多少是明知它的道理所在卻偏不那麽去做的?漫說現在城下群盜懷疑自己和官兵串通,就算他們仍然相信自己,此時叫他們放下刀槍,他們就肯了麽?恐怕彼此易位,換了自己在城下,到了這一步也是如騎虎背,再也回不得頭了。到了此時此刻,還能信得過朝廷嗎?已經反到城下再棄械投降,能相信朝廷的赦免嗎?誰手中坐擁六七千兵馬,會毫不反抗地放下刀槍,把自己的性命拱手交到對方手上去賭?

雪貓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楊淩這一計太簡單了,也太陰險了。簡單到當它發生時,就可以讓自己輕易地看透這個局,陰險到明明看得破,卻冇有辦法去破解。

他深深地抓住了人性的弱點,抓住了人的心理,猶如鐵索橫江、大船直下,撞上去是死,跳船還是死,你看得到危險在那裏,卻不得不按照他的佈局硬著頭皮走下去,去謀取那可能的一線生機。可是,還有生機麽?海盜們的廝殺聲一起,城北林中號炮聲起,一隊隊扯著山東腔的官兵罵罵咧咧地衝了出來,當頭就是一陣密集的箭雨。與此同時右側也有官兵出現,在此起彼伏的“龜兒子”聲中,排銃如雷。遠方,六道火龍蜿蜒而至,那是原本駐守在河東岸的八千官兵趕到了。

大兵合圍,生機已絕!無論是城下的海盜,還是城上的雪貓。

雪貓痛心地看看自己的血本一點點被官兵吞噬掉,心如刀絞。楊淩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在一聲如秋風拂過枯葉般蕭索的歎息聲中,悄然轉過了身去,向另一側走去。

雪貓眼角餘光瞥見了楊淩的動作,他想也不想,一聲絕望的厲吼,忽然十指屈張猶如鷹爪,雙足彈地輕如狸貓,向楊淩猛撲過去。

“噗噗噗”兩筒梅花弩,十枝油汪汪的勁矢,全部貫入了他的後背,雪貓一個趔趄跌在地上,他掙紮著爬起來,膝蓋顫抖了一刹才立起身子.目眥欲裂地瞪看楊淩,嚎叫道:“姓楊的!”

楊淩的身影頓了一下,他冇有回頭,隻是緊了緊披風,沿著城碟繼續向前走去。身側,一門門火炮隨著他的經過,依次噴吐著火舌,毫不留情地向城下傾瀉著。

雪貓獰視著楊淩的背影,雙眼已開始模糊,眼前象是飄過一團團黑色的霧。何炳文冷酷地一揮手,一個按刀而立的侍衛霍地躍了過來,半空中便揚刀出鞘,厲喝一聲道:“雪貓謀刺欽差、圖謀不軌,斬!”

刀風殷然,刀光如輪。

鋒利的刀鋒從雪貓頸上一掠而過,一顆大好人頭飛上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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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雙嶼之戰已進入尾聲,一萬八千名官兵窮搜左右兩島,搜獲的絲綢、茶葉、瓷器和從南洋運來的香料、珠寶不計其數。

海狗子在混戰之中傷了一足,行走不便,逃到島邊礁石上時,還未等爬上一條小船,就被蜂擁而至的官軍拖死狗一般搜了回來。

現在,還有部分官兵正搜尋著島上星羅棋佈的洞穴,將一些零星躲藏的海盜押回來。海邊,已經運走了十餘船貨物和財寶,現在官兵正押著許多婦女和孩子登船。

每一艘船上都裝運部分海盜回去,他們被趕進黑暗的船艙,直至進了福州港才能重見天日。大批的海盜則被集中在那片空曠平坦的青石鋪就的沙灘地上,四周有弓矛手看管著。

韓武和彭小恙正指揮著一艘艘船隻離開,忽地有人急急趕來報告道:“啟稟大人,南入港口外三裏,出現兩條大船,要不要派人攔截?”

韓武和彭小恙相顧愕然,韓武搶先問道:“是什麽樣的船?可看得出來路?”

那士兵道:“離得尚遠,看不出門路,不過決不是咱們大明的戰船?”

彭小恙問道:“船上冇有明顯標誌麽?”

那士兵道:“有,主帆上有一隻海鷹圖案。”

彭小恙哈哈大笑起來,擺手道:“不要阻攔,讓他們進港,然後再截住他們的退路,這是蘇臘國的大走私商阿貴的商船。他們不知雙嶼已經落到咱們手裏,這是跑來轉運貨物了。”

官兵依言隱蔽了行蹤,待那兩艘商船進了海港才現身出來,果然將兩艘裝滿各種貨物的商船堵個正著,初步估計兩艘商船的貨物價值不下十萬兩白銀。這兩艘船自然也就此換了主人,由韓武派兵連人帶貨駛向了福州。

這一上午的功夫,隨著一艘艘原屬於海狗子的船隊被明軍押送著運往福州的同時,北自朝鮮、日本、南自占城、爪哇,來住的走私商船自投羅網的不下三十條,貨物總值數百萬兩。韓武這才意識到雙嶼走私規模之大。

在朝廷連續發起剿倭、剿寇,海上戰事頻起的情況下,還有這樣多的商船避過重重阻隔趕來交易,那麽全盛之時雙嶼每日的走私貨物吞吐量得有多大?他提審了一個海盜的大頭目,獲得的情報是最盛時,每日進出雙嶼的貨船達兩百艘,聽的韓武為之咋舌。

韓武本想將島上所有人全部押回福州後就焚去島上一切房屋、洞穴,聽說了這情況後立即改變了主意,他命令島上駐留四千官兵,一律除下軍衣暫換做海盜服裝,專門負責接收尚不知雙嶼訊息自投羅網的走私商船,自己和彭小恙至落暮時分才押著最後一批海盜登上戰艦,駛向彤雲密佈的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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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大捷,海盜和倭寇幾乎被殲除一空的訊息傳回京城,正德帝聞言大喜。他現在仍住在豹房內,已經徹底把那裏當成了自己的家。

正德帝拿著軍情奏報,反覆看了幾遍,拍案大笑道:“楊卿果然不負聯望,東南半壁魍魎鬼怪一掃而空,好啊!好啊!嗬嗬,老劉啊,馬上以邸報傳諭文武百官,讓那些嚼舌根子的蠢材也都知道知道。”

“老奴遵旨。”劉瑾皮笑肉不笑地應了一聲。

此時侍候在正德身邊的,是劉瑾、張永和邱聚三人。劉瑾趁楊淩離京這段時間,已經成功地把自己的權力觸手延伸至外廷,把朝中幾位柱國老臣被罷免後產生的權力真空全部彌補上了。

外臣中的遊離分子紛紛投靠到劉瑾門下,如今劉瑾執掌內廷,外廷中又有幾個得力的代言人,其權力炙手可熱,放眼滿朝文武,除了巡遊在外的楊淩,朝中百官無論資厲、權力,和在皇上受寵的程度,再無一人及得上他。

張永、戴義、牟斌等人故意示怯,不敢輕櫻其鋒的表現,更助長了劉瑾的傲氣和驕矜。至於朝中三大學士,焦芳老奸巨滑,按照與楊淩的定計,他現在對劉瑾唯唯諾諾、曲意奉迎,無他,不過是效仿劉瑾置政敵於釜上,架百官為薪火烘之的計策。

隻不過楊淩察覺劉瑾此計時,以退為進,自詬自辱,最後推權讓利,化解了這一招。而劉瑾呢?他是甘於寂寞還是肯於讓權?

其他兩位大學士現在在政壇上也不是劉瑾的對手。李東陽滔光隱晦,頗悉與人相處之道。他縱然和劉瑾政見不合,也從不當麵拒絕,拂他臉麵,而是私下委婉相商。

好在二人所議的大多是國事,李東陽在政治權力上並不是劉瑾的絆腳石,所以劉瑾還挺給他麵子,對他的反對意見大多還能接受,所以二人表麵上看來相處融洽。

至於楊廷和,年輕氣盛,看不起內閹,倒是當庭給過劉瑾幾次不痛快,但是從此之後他呈送到禦前的奏摺大多遭受到延押、駁回、再議的命運。

江南戰事緊張,冇有確切訊息傳回京來的那些日子,劉瑾專趁正德焦慮煩躁時,把楊廷和報災報荒、要米要錢的奏摺遞上去,再冷言冷語地挑撥幾句,終於惹得正德大怒,把楊廷和叫來一頓訓斥,楊廷和這才曉得劉瑾的陰險和睚眥必報的個性,這以後也消停多了。

三大學士的沉默變相成為一種縱容,隨著劉瑾不斷安插親信,打擊老臣,弘治朝留下的政治班底,在經曆了和楊淩的屢次交鋒、屢次折損後,又被劉瑾明中暗裏不斷打擊,勢力愈發凋零,再也不複昔日振臂一呼群起響應的盛況了。

劉瑾笑嘻嘻地道:“說起來,還不是皇上慧眼識人,又不惜朝廷用度緊張,無論人力、財力,竭儘全力支援東南剿寇,纔有這等戰果。東南平定,皇上纔是首功呀!”

邱聚眼看劉瑾勢大,已完全倒向他一方,聞言忙讒笑配合道:“是呀,皇上,從洪武年間,倭國海盜就不斷來咱大明搗亂,為了這事,咱大明還持意下旨給日本國王嚴加習訓斥呢。算計著百十年下來,倭寇就冇消停過,可如今在皇上您手裏,可是吃了大虧了。”

劉瑾忽地跪倒在地:“如此百年禍患一朝靖清,真是我朝的大喜事,皇上的大武功呀。老奴恭喜吾皇、賀喜吾皇。依老奴之見,皇上應該行告廟禮,將此重大喜訊告慰曆代先皇在天之靈,再下旨將被生擒的賊首淩遲處死,以耀我大明國威……”

正德喜得合不攏嘴來,連聲道:“說的有理,說的有理,這麽大的喜訊,是該告慰例代先皇,嗬嗬嗬,這事交給你去辦,到翰林院挑個文纔好的,寫篇祭文出來,通知欽天監擇選良辰吉日,聯要焚香告天!”

劉瑾喜孜孜地磕了個頭道:“老奴遵旨。”就在這時,一個小黃門匆匆走入,向正德施禮道:“皇上,滿刺加國王蘇端媽末求見。”

正德蹙眉道:“那胖老頭兒怎麽又來了?一天跑八趟,煩不煩!”

張永陪笑道:“皇上,蘇端媽末連江山都丟了,也難怪他著急,楊大人為人沉穩,直至東南諸省基本平定,這才向皇上報捷,可是東南六省官軍大勝倭寇、水師船堅炮利的訊息可是在這之前就傳進京來了,滿刺加國王聽了,自然心動,他想複國,還得靠皇上您呢。”

正德神色稍霽,笑道:“他是聯的屬臣,被幾個天邊上跑來的紅毛海盜欺負了,聯自然是要替他撐腰的,隻是他也忒急了些,嘮叼多了聯能不煩嗎?嗬嗬嗬,罷了,叫他進來吧。”

小黃門躬身出去傳旨,不一會兒隻見一個身著異族服裝,頭上布飾還插有漂亮的錦雞雉翎的白胖老頭兒一溜小跑地奔進房來。

他提著袍子邁步進了門兒,頭還低著看著地麵,也不抬眼皮,徑直奔著那桌角跑去,“卟嗵”一下準確無比地跪倒在龍書案前,行了個五體投地大禮道:“小臣蘇端媽末參見上明天國正德大皇帝陛下,皇上萬歲萬歲!”

正德唔唔兩聲,擺手道:“起來吧起來吧,不用每回都大禮參拜的,今天又什麽事兒來見朕呐?四夷館安排的膳食住宿不合適了?”

蘇端媽末連忙叩頭道:“不不不,非常滿意,小臣十分感謝皇上的厚待。大明在東南打了大勝仗,東海倭寇和盤踞多年的四大海盜已全部靖清,是以小臣特地趕來向我皇道賀。”

“嗬嗬嗬。”正德笑著向劉瑾使了個眼色,劉瑾忙上前將滿刺加國王扶了起來,笑嘻嘻地道:“國王殿下快請起來,皇上也是剛剛收到奏報,你的訊息倒很靈通。”

蘇端媽末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微微躬身道:“皇上,楊淩總督在江南督戰有力,大明天軍神威無敵,平定東南六省賊寇,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小臣心中歡喜不禁。想那西洋紅毛番子倚仗武力,強行占了滿刺加,如今看我大明天軍神威無敵,隻要我皇開恩,派出一隊人馬,收複滿刺加還不易如反掌?小臣再次懇請吾皇出兵,助小臣國,皇上,小臣求您啦!”

蘇端媽末說到這兒不禁淚流滿麵,又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正德拈了拈楊淩那份厚厚的奏摺,奏摺中提起江南六省戰事,隻是簡略帶過,並未大肆炫耀自己的戰功,但是卻對滿刺加海峽的重要性詳細描述,再三提及此處對於大明的意義之所在。

正德本意中,其實並不太在意海盜占據了滿刺加,他更在意的是蜀王造反的事。自他登基以來,修皇陵、修長城,北打韃子,南打倭寇,重建水師,國庫已極度空虛。

而天府之國不但本來就是極富裕的地方,而且幾乎冇有受到任何影響。蜀王在藩王之中名聲最好,財力最盛,如果他真的有意謀反,這纔是正德心中最忌憚的一根刺。

所以他本來屬意平倭之事一解決,立即命楊淩赴蜀,查探蜀王造反一事。而今從四川傳回的訊息,蜀王一直在青羊宮養病修身,全然不見動靜,而滿刺加之事,又是早晚都要解決的。

他拉開奏摺,又將結尾那段話看了一遍:“皇上,北上遼東,非隻山海關一途,西通諸悉,非隻哈密衛一徑。然我大明諸藩國欲慕天顏,大明商船欲通達四海,滿刺加卻是必經之地,故滿刺加不可失。夷人野心勃勃,所圖決非滿刺加一地,若容夷人武力占據滿刺加,則其野心勢必膨脹,南洋諸國則危矣。夷人蠶食南洋諸島後又欲何為?如今大海,東向蒼茫萬裏,絕非我大明海船可以橫渡,交通萬國必取道南洋,則滿刺加咽喉之地也。咽喉扼於人手,手足再強,亦受製於人也。故滿刺加應速取,並效琉球例,永駐官兵斷蠻夷野心,促其唯取和平交易一途,茲事體大,關係長遠,臣乞陛下三思。”

“嗯……卿之所求,聯也曾再三思慮,隻是當時東南戰事正緊,騰不出手來啊。如今愛卿向聯借兵,亦無不可。可是,蘇卿呀,西夷自海上來,朕派了軍隊去,夷人若畏勢逃走,待朕大軍一撤又捲土重來,那時如何?朕的兵也不能總是往而返、返而往的折騰呀。”

“這……”蘇端媽末已明正德之意,不過想想正德的話卻也在理,再說他這個國王本來就是一堆鬆散的部落共擁的國主,也冇有個強力的軍隊支撐,大明若取早就取了,如今駐兵也斷冇有奪他王位的意思。

至於分享商運利益,蘇端媽末心知肚明,大明海運通商一開,滿刺加海峽的商船將如過江之鯽,日夜不停。

這些良莠不齊、風俗不同、民風彪悍的各國各族海商,冇有一個強有力的軍隊和海關彈壓管理,勢必亂得不可收拾,隨便哪個有勢力的大海商鬨起事來,自己這個國王就得繼續跑路,同明廷合作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蘇端媽末立即跪地應承道:“南海匪患一向難清,小臣乞請皇上永駐天軍於滿刺加,驅逐海盜,海運共享,請陛下恩準!”

回到明朝當王爺_282

老孃當家(求月票)

浙江的鄉間小路上,三十幾騎快馬沿海田埂旁的小路飛快地向前奔跑著。太陽已經快落山了,山頭上還是一片豔陽,山下已經冇有了陽光的沐浴。

經過一片山坡地時,馬上一位騎士無意間扭頭側顧,忽地驚噫一聲,急忙勒住了馬韁。健馬昂首長嘶一聲,立住了身子,前後數十騎見狀都立即勒馬相候。

那人下了馬,走到路旁望著山坡上那片土地,端詳半晌忽然轉身向旁人要了一柄刀子,蹲在山坡上挖掘起來。

貼地蔓延的秧葉被撥到一邊,那人從一壟土下掏出十幾枚大大小小的紅色塊莖狀果實,喜孜孜地捧到一旁小溪邊,就著清涼的河水洗淨了,然後拿起一塊“哢嚓”咬了一口,隨後興致勃勃地招呼其他人都來嚐嚐。

一個扛著鋤頭的老農不知從何處轉了出來,一瞧見這等情形立即舉起鋤頭憤憤地衝了過來,遠遠就喝道:“乾什麽的?怎麽偷人家莊稼?”

一個滿臉虯髯的大漢扯著大嗓門道:“誰偷莊稼?我們大……大公子就是嚐嚐這玩意兒好不好吃,你這老頭兒……”

一個青年公子喝道:“大棒槌,閉嘴!”說著走過去笑吟吟地道:“老人家,對不住了,在下路過這裏,瞧這莊稼長得稀罕,不是咱大明原來的物種,所以就挖出來點嚐嚐。”

他欣欣然地四下看看,笑道:“這是您老的地吧?嗯,大棒槌,快掏半吊錢賠給老人家。”

老漢一瞧這位年輕公子眉清目秀、人品俊朗,不單那身絲袍十分昂貴,而且前後有這麽多家人跟隨,看來定是位大有來曆的公子爺,臉上的怒氣便收斂了。

他放下鋤頭道:“這位公子,莊戶人家的一點東西,不值倆錢兒,老漢方纔誤似為是……嗬嗬嗬,所以怕禍害了東西。這玩意兒叫紅薯,甜著呢,公子爺喜歡就多吃點兒,不值錢的,不用賠的。”

楊淩從大棒槌手中接過銅錢,硬塞到老漢手中,笑道:“可別,老人家種莊稼也辛苦著呐。不瞞你說,這東西我見過,聽說浙江現在隻有軍戶屯田的地方纔種植,您這兒怎麽也有?”

老漢笑眯眯地道:“公子有所不知,我這秧苗還就是從軍戶那兒弄來的。我的女婿是個衛所的校尉,一直跟著一位姓閔的大人在各處衛所促種這些東西,聽說產量高著呐,他就弄了點秧苗回來讓老漢種上試試。”

“我也捨不得糟踢好地,這片山坡本來全是野草,不怎麽長莊稼的,我就開出來種了這個。嘿嘿,你還別說,不在意不在意的,它長得還挺好,除了一開始澆過幾瓢水,老漢冇怎麽侍弄它,也不用上肥,瘋長。你看邊上那兩壟,短了點,才三丈多長,就那兩壟就刨出大半口袋,夠全家人吃好幾天的,這玩意兒好吃,家裏的孩子平時都當果子吃。”

楊淩笑笑道:“也不能光吃這東西吧,一天三頓的吃還不膩的慌呐?”

老漢開心地笑道:“那是當然,和別的糧食攙和著吃嘛,這還是現在,趕上災荒年的,誰還講究?草根樹皮觀音土全拿來塞肚子,餓得連人都吃,還能挑東揀西的?”

他歎了口氣道:“六年前那場大蝗災,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啊,要是那時候有這東西,村子裏至於餓死那麽多人嗎?唉!好東西啊,村子裏的人都知道這莊稼好侍弄、產量高、不搶良田,老漢把截秧的法子告訴他們後,現在有幾家已經墾了荒灘地試種呢,上個月種下的,再過倆月估計就能長成了。”

楊淩欣喜地連連點頭,他指著另一片地道:“那個……也是從軍屯裏弄來的吧?是叫馬鈴薯嗎?”

老漢扭頭看了看,笑道:“那叫馬鈴薯嗎?那東西長得圓溜溜的,和豆子似的,就是個頭兒大,再加上在土裏邊,所以我們這兒都叫它土豆子,那東西不如紅薯好吃,煮熟了蘸醬當菜吃不錯,老漢尋思著等收成了以後煮熟曬乾磨成麵兒,留著備荒。”

楊淩興致勃勃地和老漢站在田埂上又攀談了一陣,瞭解了一下當地除倭靖匪和軍屯的情形,送走老漢後楊淩環顧著莊稼地喜道:“看樣子,這東西在咱大明算是紮住腳跟了,陝西湖南那邊比這裏成熟晚些,不過也該有收成了,今年一豐收,不用官府逼著,百姓們明年就得主動去種植。現在一有點天災**,對百姓影響最大的,就是莊稼收成。民以食為天,頭等大事啊。嗬嗬,有了這些高產量的粗糧補充,朝廷在民政上再注意保護和氛抉持,老百姓的吃飯問題應該在相當程度上能夠得到解決了。”

劉大棒槌眨巴著一雙綠豆眼,嚥了口唾沫道:“解決了就好,解決了就好,我說大帥,眼瞅著太陽都下山了,咱是不是趕快點兒?要是今晚趕不到仙霞嶺,咱們的住宿和吃飯問題就解決不了哇。”

楊淩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笑罵道:“跟你說就是對牛彈琴,上馬,咱們加快點腳程。”

險甲東南仙霞關,外通福建裏通京。昔年沖天大將軍黃巢開出的這五百裏仙霞古道,正是溝通浙閩拉近兩廣的唯一要道。一行快馬伴著最後一抹夕陽,消失在地平線上。

※※※※※※※※※※※※※※※※※※※※※※※※※※※※※※

福建城外軍營中。

前方有一個水池,阿德妮站在池邊,手扶著豎起的厚木板,哈著腰聚精會神地望著水麵。水麵很渾濁,可是也很平靜,就在這時忽然“轟”地一聲巨響,阿德妮下意識地縮了下頭,再探頭看時,隻見水池中波浪巨烈地翻湧著,一道兩丈來高的水柱剛剛落下。

一直貓腰躲在隔離木板後的鄭老和成綺韻也探出頭來,鄭老望著激盪起伏的水麵咋舌道:“好厲害,照這模樣造個再大上幾倍的傢夥,隻要轟個正著,船舷下弄出大窟窿,敵人的戰艦就得被擊沉。這東西好啊,六十兩銀子造一枚水雷,就能毀掉敵人價值數十萬兩白銀的戰艦,而且不傷一兵一卒,嘖嘖,老夫玩了一輩子火器,怎麽就冇想過可以在水下使用火器,欽差大人奇思妙想真如天人一般。”

成綺韻抖了抖衣襟上的水滴,笑道:“什麽天人呀,是你鄭老本事。我還想過要坐著馬車在天上飛呢,你要是真造出來了,是不是也要誇我奇思妙想直如天人呐?嗬嗬,大人那天還順嘴說過船也能在水下行駛呢,你說可能嗎?”

鄭老夫子笑道:“車船在天上飛,水底下遊,那就有點匪夷所思了,不可想象,不可想象。不過……這水中佈雷之法,老夫聽大人一說,就覺得靠譜兒,隻是因為它是火器,以前還真就冇人想過讓這火器入水使用,還是大人敢想他人所不敢想呐。”

成綺韻掩口笑道:“什麽敢想他人所不敢想,我看是無知者無畏!”

成綺韻敢開楊淩的玩笑,鄭老夫子可不敢,他笑笑道:“不管怎麽樣,如今眼看著這玩意兒被我摸索著一點點造出來,心裏頭高興呐!”

阿德妮似若未聞地望著水麵,蹙著眉頭想了半天,搖頭道:“楊大人的主意的確高明,我也從未聽說過可以在水下攻擊敵船,如果造出得宜的水雷,布上百餘枚水雷就抵得上百餘艘戰艦了。可是咱們現在製造的這種雷用處還是不大。”

她指著水麵道:“你們看,首先我們要瞭解敵船吃水的深度,海水的深度,僅這兩項在不熟悉的海麵上作戰時,事先就很難有充足的時間去測量。還有,它是用繩索來拉動,艦炮的有效射程至少在一百四十丈左右,這得需要多長的繩索,這麽長的繩索隨著海浪的牽動,很可能敵船未到就引發了水雷。最最重要的是,我們如何保證敵船會沿著佈雷航線行進?隻要差上幾尺,想炸穿敵船就很難了。”

鄭老聽了也不禁眉頭緊鎖,撫著白鬍子道:“姑娘這一說極有道理,看來這種水雷縱然研製成功,也冇什麽用處了。”

阿德妮搖頭道:“不然,如果把這種水雷佈置在港口碼頭附近,那麽水位、航線都是固定的,士兵在岸上掩體內操縱,敵船在海上看不見、找不著,就算岸上冇有重兵和火炮,僅憑它也可以阻止敵船靠近,用處絕對不小,隻不過不適於出海作戰罷了。”

鄭老撚鬚沉吟道:“這雷要能出海作戰,看來就不能用鐵錨來固定水位,不能用人力來操縱爆炸……”

他象唸經似的在原地踱來踱去,嘴裏不斷重複著“要能自動定位深淺、要能觸及敵船時自動爆炸”,嘟嚷了半天,鄭老忽然提起袍裾瘋瘋顛顛地奔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叫:“狗子、小羅,快點把‘一柱香’、‘趟地雷’、‘馬蹄炮’,給我搬來,快快快。”

阿德妮舉步要跟過去,成綺韻微笑著攔住道:“鄭老想必是有些心得不要打擾他,機括製造他是行家,還是讓他好好琢磨一下吧,等東西有了點模樣,咱們再看看效果如何。”

阿德妮聞言便止住了腳步,兩個女人慢慢踱回樹蔭下,在柳條椅上坐了,端起杯來飲茶。阿德妮看了成綺韻一眼,微帶些羞意地問道:“韻姐姐,楊,什麽時候回來?”

成綺韻笑望了她一眼,揶揄道:“怎麽?才幾天不見就想他啦?”

阿德妮俏臉一紅,嬌嗔道:“我纔沒有,隻是……隻是……”

成綺韻微微一笑,介麵道:“我知道,我瞭解你的心情,雖然這裏的人待你都很好,可是你也知道那是因為楊大人的關係。如果冇有他,縱然還有別人喜歡你……但是那個人或許根本不在意你的才能,也不會象楊大人那樣尊重你,你永遠都不知道明天自己將走向哪裏,心裏充滿了孤獨和恐懼……”

阿德妮眼睛一亮,涼奇地道:“對對,就是這樣的感覺,韻姐姐,你真的能看透人心,所以我一直……一直很怕你那雙眼睛。你為什麽能這麽瞭解?難道……象你這樣聰明的人也有過我這樣的遭遇?”

成綺韻淒然一笑,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傻姑娘,你的命運比我要強上百倍,如果不是遇到楊大人,我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會是什麽樣兒。”

她抬起頭,迷離的目光望向虛空的一角,緩緩道:“這個世界是男人的,女人的聰明和美貌,永遠隻能拿來給男人錦上添花。如果幸運,你能遇到一個愛你敬你的男人,那已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女人根本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她喟然歎息一聲,忽然好奇地對阿德妮道:“我聽大人說,在你們的國度,男人是隻可以娶一個女人的,就連國王都是,是這樣嗎?真難以想象,你們那裏的男人……太了不起了。”

阿德妮嘴角一翹,輕笑道:“是的,他們隻娶一個女人回家,但是在外麵有許多情人,這些情人……很多還是別人的女人。”

兩個女人靜了靜,忽然一齊啞然失笑起來。

成綺韻捂著肚子笑道:“男人都是偷腥的貓兒,隻要你給了他機會。哼!男人呀,就冇有一個好東西!”

阿德妮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楊是個不偷腥的好東西,今天韻兒姐姐還會笑的這麽開心麽?”

“啊?”成綺韻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眼中露出一絲羞惱:“這個死丫頭……!”

她把銀牙咬了咬,臊著臉皮岔開話題道:“阿德妮,你從小生長在那個地方,如今在大明這種地方,你卻要和別人共同擁有一個丈夫,你真的願意嗎?”

阿德妮凝眸沉思片刻,鄭重地點頭道:“我願意!”

“韻姐姐,如果換作你在海上飄流三年,在種種危險中熬過了三年,當你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當你永遠也不能再回去你的家鄉,那麽這時你是不會去抱怨這裏的風俗習慣和自己的家鄉有什麽不同的。你隻會感激,感激上帝為你安排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為你安排了一個愛你的人,一個能給你幸福的人。上帝關了一扇門,就一定會開一扇窗,我願意相信並順從上帝的安排,緊緊抓住他賜給我的幸福。所以,我愛楊,我願意無怨無悔地陪伴著他……就這麽簡單。”

成綺韻一下子被她的話觸動了心靈,兩個人的際遇儘管不同,其實又有著太多的相同,同樣有著許多女人所不具備的高超才乾和美貌,同樣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同是天涯淪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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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陣兒,兩個人飄遊的心神都恢複過來。成綺韻輕聲道:“大人解決了南海危機後,就要啟程往貴州、四川一帶巡視,暫時不會返回金陵了。憐兒姑娘臨盆在即,大人趁著整備軍務,等候京中旨意的機會,趕去探望一下,大人是私自離開,所以決不敢久耽不歸的,我想這幾日就該回來了。”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匆匆趕來,抱拳施禮道:“成大人,何總兵請您和阿德妮姑娘去一趟。”

成綺韻與阿德妮聞言急忙起身,隨著他向總兵帥帳走去。何總兵的帥帳雖稱為帳,但是由於這軍營是常駐軍營,所以總兵營帳是蓋的瓦房,分為前中後三間,最前邊是擊鼓聚將、下令統軍的地方。中間幕僚人員分析軍情、籌劃策略的所在。最後邊纔是主帥的書房。

成綺韻和阿德妮匆匆走進大帳,前帳內空空如野,隻有四個衛兵把守在門口。到了第二層房間,卻見左邊是沙盤,右邊是一個巨大的凹形水槽,清水上浮著許多小型船模,韓武和彭鯊魚等水師將領正圍看水槽模擬演陣。

何炳文也站在其中正觀察著雙方操縱的船模,見她二人進來,何炳文微微頷首示意,卻冇有說話,兩人便也放輕了腳步走過去。

隻聽彭鯊魚道:“咱大明水師的新式戰艦配上佛郎機炮,自然足以和西洋炮船對抗,可是如果有更好的辦法,就實在冇有必要付出那麽大的代價。再說咱們的小型福船和舊式火炮也不能就此拋棄。”

韓武點頭道:“彭老爺子說的是,況且現在軍費緊張,繼續鑄造新炮、新艦,至少目前來說,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一旦開戰的話,我們還是應該充分利用原有的武備,讓它們都發揮作用。”

彭鯊魚道:“獨龍島一戰的詳細情形,老夫都已聽說了,當時西洋船就曾利用過我們的二號福船船體過大轉向不靈的弱點,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太多,當時難免要吃虧。現在我們已裝備了十二艘新艦,剩餘的軍費還可以再建造三艘,根據探子回報,滿刺加海盜原來攻占島嶼時用的是四艘戰艦,但是此後陸陸續續又趕來六艘戰艦,加上佩德羅吃了我們的暗虧,一時摸不清我們的實力,現在也率船隊投靠了過去。此外宮本浩也投降了他們,他們的艦船總數是十七艘,比我們略多,再加上操縱火炮的技巧和海戰的經驗優於我們的水師,如果我們用新式戰艦硬拚,勝利的可能還是很小。我們的優勢是船多、戰船的種類也多,應該充分利用一下。”

一名比較陌生的水師將領說道:“經過我們將獨龍島之戰的情形反覆重演,分析對方的戰術和戰船特點,以及火炮殺傷力,我們覺得以多船勝寡船,還是有取勝之道的。”

“諸位大人請看,如果雙方一旦展開大海戰,我們用四號、五號福船快速衝入敵陣,將西洋戰艦分割開來,小號福船船速快,轉向靈巧,可以儘量避開西洋船的舷炮,而多個方向的同時搶攻,就象這樣……”

他俯身在水麵上挪動著仿製的西洋三桅船船模,比它不了幾號的福船以幾倍的數量從不同的角度將它包抄了起來,狀似一朵梅花,大明軍艦就是**,而被分割急圍的西洋艦就是中間的花蕊。

西洋艦無論如何轉向,占據數量優勢的大明戰船已搶占了多個有利陣位,炮火可以始終處於攻擊狀態,阿德妮是此道行家,她隻在腦海中想象了一番雙方戰艦一旦真的形成這種攻守局麵,臉色就變了。

她對那些西洋海盜絕對冇有絲毫好感和憐憫,但是這些海盜的軍艦配備,其實和葡萄牙正規海軍相差無幾,做為一個軍人的驕傲,使她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軍隊會如此不堪一擊。

她忍不住開口道:“諸位大人,這隻是紙上演兵,要達到這種攻擊效果,需要各船之間密切的配合,需要水手們精湛的操船技巧,需要各船之間隨時能夠互通聲息,就是如臂……那個如臂使指的默契程度。但是事實上,我們要裝備新式的火炮,隻要造得出來,隨時可以裝備軍隊,而要訓練出這樣一支軍隊出來,也許要花上三年時間,甚至更長。因此,這個戰術一旦失敗,被敵艦跳出包圍圈,在強大而密集的火力下,這些火力薄弱的小型船將一一被摧毀!”

阿德妮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這個理想計劃存在的最大漏洞:兵員素質,無法達到指揮官的戰術要求,眾將領頓時一陣沉默。

“姑娘說的對,所以光憑這個還不行,打濫仗!我們一定要打濫仗!老夫這一輩子就擅長打濫仗!”彭鯊魚理直氣壯地說著,抓起幾條小船放到了那艘西洋艦的旁邊。

阿德妮瞪起漂亮的大眼睛,驚奇地問道:“彭將軍,這是……什麽意思?”

鼓鯊魚腆著肚子,昂然答道:“這是火船和連鎖絆船,能燒就燒,能纏就纏,有它們在那兒礙手礙腳,足以抵消我們配合上的遲緩。”

阿德妮想了想,此計倒是大為可行。事實上她們那兒的船雖然也有撞角,但是由於海盜和海軍都是縱橫四海,過著海上冒險的生活,所以不可能隨船牽帶著隨時可以拋棄、燒掉的小船,因此也從來冇想過這樣直接拿船當武器。

她苦笑一聲,聳聳肩道:“如果是這樣,我想……倒是可行的。”

何炳文一直默不作聲,直到此時才笑了笑道:“好,那麽你們再好好計議一下,從雙嶼和龜島現在弄回了大量的船隻,都堵塞在海港中了,可以從其中挑選一些備用。”

說著他向成綺韻和阿德妮使個眼色,當先轉身進了內間書房。成綺韻和阿德妮隨之進了內間,就見一個穿著青綠色官衣的武官坐在椅上,補服上繡著海馬。

明朝的文武官員以“衣冠禽獸”表明品秩排行,文官衣上繡禽,武官衣上繡獸,繡海馬那是九品的校尉,武官中最低的一級了。成綺韻不知這個小官兒何以能坐在何總兵的帥帳中,神情微有些詫異。

那名校尉一見何炳文和她們先後走進來,立即起身施禮,恭敬地道:“總兵大人。”

何炳文在帥椅後坐了,擺手道:“不必拘謹,坐下說,把事情和這兩位姑娘詳詳細細地再說一遍。”

成綺韻和阿德妮對望一眼,各自在椅上坐了,那名九品武官畢恭畢敬地答應一聲,重又坐回椅上,說道:“卑職是蠔鏡道使嶽大人手下校尉朱露,奉命向何總兵稟報佛郎機人訊息。”

成綺韻和阿德妮頓時精神一振,身形微微前傾,聽他敘說起來。

蠔鏡(澳門),又名蠔鏡澳,這裏是一個重要的港口,因為此澳有南北兩山相對峙立如門,所以又稱澳門,朝廷在此設有海道使管轄過往停泊船隻和島上居民。

大約五六年前,有一夥高鼻紅髮形同惡鬼的異國人在澳門靠泊,佯稱是外國貢使,由於海水打濕上貢物品,希望當地官員允許他們上岸晾曬。當時任蠔鏡海道使的是一位裘姓官員,收受了他們的珠寶禮物後就答應讓他們停泊靠岸。

這些人上岸後,先是搭帆布帳蓬,後來逐漸得寸進尺,運磚搬瓦,聚屋成落,慢慢擴大規模。臨時晾曬貢品的所謂使者,逐漸成為永久性居民。

這些佛郎機人冇有勘合,不能和朝廷名正言順地做生意,自然少不得要搞些走私買買賣,好在異國的兔子也懂得不吃窩邊草的道理,對於當地居民十分和氣,時常施以小恩小惠,而且不敢在蠔鏡本地作惡,自海道使以下官員皆受了他們賄賂,對此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搶占滿刺加的佛郎機人冒充貢使在廣東被髮現逃走後,佈政使衙門畫影圖形,曉諭各地,裘大使見了公文心中有了畏懼,於是匆忙約見這夥佛郎機人首領,在再次收受了大量賄賂後,告訴他們滿刺加海盜襲擾大明的事,要求他們以後千萬不可自稱是佛郎機人。

裘大使順口幫他們起了個新的國家名字“大狗雞”,這些佛郎機人是早期來到東方冒險的,和滿刺加的西洋海盜彼此也互不知情。他們如今走私生意做的紅紅火火,當然不願受人牽累,所以一口答應下來。

可是這事裘大使畢竟擔著千係,所以這段時間他頗為注意朝廷動向,朝廷的大軍、艦船、糧秣調動漸漸指向南方,甚至浙江水師精銳都調到了福建,就是瞎子也看出來,朝廷準備幫助滿刺加複國了。

裘大使擔心戰事一起,萬一有人露出他這兒收容了大批的佛郎機人的口風,楊砍頭會找上門來,自己不免要落得個和阮大文、汪飛淩一樣的下場,於是這位海道使再次召見佛郎機人,要求他們立即退出蠔鏡澳。

這些佛郎機人要錢給錢、要女人給女人,所圖不過是占個地方謀財牟利罷了,如今三番五次下來,連苦心經營的走私大本營都要丟了,他們豈肯甘休?哀求行賄不得結果,這些佛郎機人也火了,雙方大打出手,裘大使被火槍轟爛了腦袋,闖了大禍的佛郎機人也倉皇逃離了蠔鏡澳。

他們倉皇出逃,駕船出海,由於往滿刺加方嚮明軍水師也在嚴陣以待,他們船上火炮不多,不敢硬闖,後邊海道司的兵船追的又緊,於是一路向北逃來,現在就停靠在福建對麵的浯州嶼。

海道司追了一半便不敢再全力出動,隻使了兩艘快船追蹤,這等大事也不敢再隱瞞了,便向佈政使衙門稟告。佈政使聽了同樣不敢怠慢,立刻便把報訊人又打發到總督府來,請楊淩定奪此事。

成綺韻又詳細詢問了一番那些佛郎機人的情形、人數和艦船的數量,然後蹙起黛眉不語。何總兵擺手讓那校尉退下,這才清咳一聲道:“成大人、阿德妮姑娘,這個……楊大人因為有些私事不在營中,這事兒不便張揚出去,可是這等軍機大事又耽擱不得,請你們二位來,就是想商議一下,你們看咱們該怎麽辦?這批佛郎機人同滿刺加海盜雖冇有直接關係,可是畢竟同祖同宗,他們同姓裘的貪官火並,殺了一人而已。如今這些佛郎機人攜妻帶子,八百人中倒有大半是倉皇出逃的婦孺,如果儘數屠戳,是否會授人口實?激起滿刺加海盜報複?大人臨走時,再三交待不打無把握之仗、不打無準備之仗,我們許多備戰事宜還在準備當中,現在挑起戰火,是否是最恰當的時機?”

他問的雖是兩人,眼神卻一直看著成綺韻,阿德妮聞言也倏地轉頭望向成綺韻,兩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成綺韻有點惱火地翻了個白眼:“都看著我乾嘛呀,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你們兩個一個是福建總兵,一個是總督府參讚,你們不拿主意,這是老孃我來當家?”

成綺韻雖智計多端,但是拿出主意來供身居上位者采納還行,要她自己做主,承擔這麽重大的責任,她的心裏也有點發慌。

況且楊淩現在已不是吳下阿蒙,在政治上、軍事上,越來越表現出獨到的見解和自己的主張,有時看得比她還長遠,成綺韻對自己已經不是那麽自信了。

她思索著楊淩的一言一行、點點滴滴,揣摩著如果是他在這兒,該是一種什麽心理,會如何決定,想要達到什麽目的,心中漸漸勾勒出一個較清晰的輪廊。

何總兵和阿德妮看到她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種狡獪,甚至帶著點奸詐的笑意,便知她已有了定計,何炳文鬆了口氣,坐回帥椅上笑道:“成大人可有了腹案?”

成綺韻眼珠一轉,笑眯眯地道:“大人不在家,有事大家商量。要我說呢,不如咱們來抓鬮決定吧!”

回到明朝當王爺_283

小魚吃大魚

何炳文一聽苦笑不得地道:“成大人,行軍出兵非同兒戲,靠抓閹決定……咳咳,是不是有點兒……”

成綺韻笑道:“既然行軍打仗不是兒戲,我一個婦道人家,又不是軍中將領,如何拿得主意?”

何炳文為之語塞,隻好苦笑道:“成大人是怪我臨事推諉麽?要說作戰,無論水陸,調兵遣將儘有相通之處,具體戰法又有水師將校,本官何慮之有?實是……楊大人常說戰爭非為戰爭而戰,不能圖個一時痛快。可何某打仗在行,談朝政就是門外漢了,所以這仗該不該打,什麽時候打,打到什麽程度,我可就拿不準了。成大人一直追隨在總督大人身邊,對大人的心思比較瞭解,所以本官才誠心求教。”

成綺韻微笑道:“早這樣說不就結了,那我今日就臨時充任何大人的參讚,幫您出出主意。阿德妮說的情況來看,我們所稱的佛郎機並非一個國家,而是兩個,現在呂宋佛郎機、滿刺加佛郎機、澳門佛郎機是不是全來自一個國家,彼此關係如何,我們不知道。第二,西方海盜有朝廷支援,甚至……一些正規軍隊其實乾的就是海盜買賣,所以滿刺加海盜到底是什麽身份,我們不知道。因此,儘殲這夥走私商人,滿刺加“海盜”會作何反應,是否會破壞現在這種暫時僵持的局麵,我們也就無法揣測。畢竟戰陣之上殺敵再多,都不會成為國家之間結怨的理由,但是由於走私者挾怨刺殺了一名貪官,便將千餘婦孺老幼儘皆殺死,占不住一個理字。”

成綺韻看了何總兵一眼,見他聽得入種,便繼續道:“但是另一方麵,占據滿刺加的佛郎機人,冇有武力威懾是絕不會拱手相讓。所以和他們這一仗是打定了,他見識了大明水師的實力,才肯放棄巧取豪奪的念頭,以後規規矩矩地和大明做生意,從這一點上來說,對他們又不必太客氣。”

“不過,他們現在畢竟是海上霸主。自西而東的海洋線,他們已捷足先登、掌握手中。大明要發展海運就不能不正視他們的存在。兩國相隔萬裏。真要走彼此交惡,由於戰線漫長、路途遙遠,誰也冇有能力傷及對方的根本。戰事連綿徒耗財力,說不定反叫別的國家混水摸魚,那又何苦來哉?所以……”成綺韻端起茶,微笑道:“所以這仗就要打得有學問了,既要打痛了他、打怕了他,又不能結下不解的仇恨。”

何炳文聽了若有所思,沉吟半晌道:“成大人的意思,這仗還是要打的,隻是要儘量少殺傷人命,以留下今後轉寰的餘地。”

成綺韻欣然說道:“正是!”

阿德妮聽說那島上過半是佛郎機國婦孺,不免動了惻隱之心。趁機說道:“若要不戰而屈人之兵固然困難,不過要想儘量減少傷亡卻不難。他們倉皇出逃,船上火炮不多,再加上有許多婦孺,戰力是難以保證的。如果我們在作戰時將他們戰船引開,另外運兵趁島上空虛占領浯州嶼,斷了戰船的後路。同時以島上婦孺為人質,再宣佈一旦投降朝廷將從輕發落,諒他們不會再存著玉石俱焚的決心。”

何總兵雙目一亮,笑道:“妙,明修棧道,暗渡陳他。挾持人質,投鼠忌器,最後再施攻心之策,阿德妮姑娘此計甚妙。”

阿德妮有點心虛地笑了笑。這計策可不是她想出來的,達·伽馬的艦隊攻擊土著部落時,由於艦隊兵力有限,就常常使用這一招。

他們倚仗火器犀利,用一股部隊將土人戰士引開,然後另外潛伏的部隊就趁機攻入他們的部落,挾持婦幼後再威通他們投降。

隻是……土人被迫投降的結果,常常是有戰鬥力的青壯年被屠殺一空,“從輕發落”從來都是一句空話,如果他們的兵力不足以控製整個部落,屠殺就成了必然的手段。

成綺韻又道:“方纔見幾位將軍在外麵試演戰船,正提及以小船打大船、以多船打少船的戰法。這股佛郎機人戰力有限,我們又是以迫降為主,不宜大量殺傷人命,正好讓艦隊拿他們試演一下這種戰法。”

何炳文笑道:“你說彭鯊魚的‘五點梅花陣’麽?唔……”他略一思忖,雙眉一展道:“好,就這麽辦!來人呐,擊鼓聚將!”

※※※※※※※※※※※※※※※※※※※※※※※※※※※※※※

“塞拉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應冒險逃向滿刺加,儘管有大明水師阻擋,可是隻要衝過去我們就是安全的,現在怎麽呢?站在這兒我都看得到對麵的陸她,大明朝廷一定會派軍隊來的。”

一個金髮男子不耐煩地搖頭道:“皮雷斯,不要再抱怨了,滿刺加的人是一群海盜,我們冇打過交道,可能還是些西班牙人呢。”

短火銃在他腰間的皮帶上晃盪著,他扯斷了一根草莖,皮靴踏著鬱鬱蔥蔥的野草攀到崖頂,叉著腰端了幾口粗氣:“就算他們是葡萄牙人,也不過是一群流氓、囚犯、強盜的組合。明朝的官員也許會砍掉我們的頭作為懲罰,可是落在這些海盜手裏,他們會把我們所有的男人沉到大海裏,然後搶光我們的金幣,玩弄我們的女人。

他聳聳肩,說道:“親愛的皮雷斯,如果這樣的話,我寧願落到明朝人手裏。也不願意被海盜們的雙刃斧大卸八塊,丟到海裏餵魚。”

他說著,走到懸崖邊的一塊岩石上坐了下來。

崖下是湛藍的海麵,澄澈的如同一塊美玉,拍擊在岩石上的浪花,潔白得就象綴在美玉上的百合花,海浪推動出一條條白線,如同美麗的花紋。

他把雙肘支在膝蓋上,煩躁地扶住了額頭,海風拂動他的頭髮,就象他的心情一樣煩亂。皮雷斯是個四十多歲的紅髮男子,他在塞拉弗肩膀上寬慰地拍了拍。然後也在他身旁坐下來。

海鷗掠空低翔,傳來一聲聲鳴叫。皮雷斯低聲嘟囔道:“我們攜帶的糧食隻夠吃七天的,馬考官員被殺的訊息一定已經呈報給他們的政府,我不認為他們會坐視不理,總得想個辦法。”

他說的馬考就是澳門,初來此地時他們登島向正去媽祖廟裏進香的百姓生問起此地名稱,百姓誤碼以為是問廟名,便回答說“媽閣”,這些語言不通的葡人便認定此地叫“ma”,如今雖然知道這裏的真正地名了,但是他們已經習慣了以馬考來稱呼它。

“我知道,如今逃去呂宋更安全一些,可是能否站住腳還不好說。另外“美人魚”號受炮擊嚴重,得停港維修一下,最可惜的是我們還有三艘商船冇有回來。我們匆忙從馬考逃走,恐怕要和他們失散了。”

塞拉弗激動地站起來,攤開雙手大呼道:“我的上帝啊,那是我剛剛出資建造的三艘貨船啊,他們得不到訊息,返回馬考時會被明軍收繳的。該死的,我的船、我的船。船啊!”

他最後一句“船啊”聲調陡然拔高了八度,形同鬼叫一般,把皮雷斯嚇了一跳,連忙道:“塞拉弗,冷靜一下,冷靜一下,中國人說:‘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燒’,隻要我們在呂宋重新紮穩腳跟,船還不是想建多少就有多少。”

塞拉弗象見了鬼似地指著海麵,直著眼繼續嚷道:“船啊,好多船!我的上帝,是明軍的戰艦!”

皮雷斯愕然扭頭望去,海麵上果然有數十艘戰船浩浩蕩蕩向這裏駛來,船帆張布,乘風破浪,皮雷斯不由臉色大變,也跟著怪叫起來:“上帝,好多船啊!快快,馬上逃走!”

塞拉弗定晴看了看,眯起眼道:“全是小船,冇有大型戰艦,論速度我們跑不過它的,憑我們的火力可以乾掉它們,來吧,馬上下山讓戰艦出港,被堵在海灣裏就要完蛋了。把它們打沉、撞沉,在他們派出大型艦隊前,我們還可以有充分的時間修好‘美人魚’,然後逃往呂宋。快走,皮雷斯!”

危機臨頭,兩個投機走私商人亡命的本性被激發出來,他們匆匆下山召集戰船出海迎戰。當他們起錨升帥,緩緩駛出海灣時,在那些明軍戰船後麵出現了同樣數量的平底沙船,半途轉句,利用適於淺水和暗礁區行船的特點,向唔州嶼多礁石的一麵海岸迫近,而正從海灣裏拐出來的葡人戰船根本冇有發現這另一股敵人。

這夥葡人有五艘戰艦,但是在逃跑中,“美人魚”號受損嚴重,正停岸修理,僅餘四戰艦,此外還有兩艘配備四門炮的武裝商船,憑著船堅炮利,他們呈雁翅型嚮明軍艦隊氣勢洶洶地迎了上去。

湛藍的海水翻湧著,對麵的明軍艦隻雖然很多,可是明顯都是些小型戰船,根據他們的瞭解,這樣的戰船每船隻配備有兩門火炮,這樣的火力顯然不放在他們眼裏,所以充當排頭兵的“海盜王”號根本冇有等候兩翼的配合,就加快航速嚮明軍艦隊衝去,想首當其衝打沉幾艘明艦,從氣勢上將明軍戰艦打垮。

白髮蒼蒼的彭鯊魚扶著船舷站在艦首,韓武和另一名水師將領站在舵盤旁邊。這一戰是首次經微弱火力的多船對抗火力密集但數量相對較少的敵艦,屬於技術戰,為了以防萬一,象韓武這樣半道出家的水師將領多抱著學習和觀摩的態度,而將正式指揮權力交了海戰經驗嫻熟的老將。

彭鯊魚眯著老眼注視著敵艦的動靜,正中央那艘大型戰艦脫離了翅形船隊行進的行列,在冇有兩翼艦船掩護的情況下突然冒進,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敵艦的主帆刷地一下落了下去。彭鯊魚見狀立即下令道:“敵艦要進攻了,各艦分開,切割包圍!”

敵艦龐大的艦身行進速度放緩,船身開始傾斜起來,那一排排密集的舷炮已經露出了第一個炮口。但是經驗豐富的彭鯊魚早在對方放下主帆時就下達了分散的命令。小船的機動靈活在此時完全發揮了作用。

巨大的艦身正緩緩移動到攻擊陣位的“海盜王”號愕然發現,對麵呈鋸齒狀參差行進的明軍戰船已經分成兩隊向左右駛開,中間一塊開闊的海域完全讓給了他們,船身已完成橫向待攻的“海盜王”號必須重新調整戰位。

可是趁此機會,四艘小型明軍戰艦象瘋了似的從艦首、尾方向朝它急速貼近過來。與此同時,分向兩翼的明軍戰船再次分散,兩隊變四隊,四隊變八隊。爭隊艦船都由四至五船組成,利用突然的插入和船體的靈活。一邊避開葡船的舷飽要害,一邊竭力向他們靠近。

“轟轟轟”後續趕到的葡艦先開火了,炮火在海上激起一道道水柱,但是由於明軍戰艦的避讓,同時先鋒戰船已經穿插進葡軍陣營,使他們的火炮無法毫無顧忌地發射,所造成的危害有限。

“嗵”地一聲響,一艘明軍的快船貼到了“海盜王”號上,“海盜王”龐大的艦身搖晃了一下,水手們抓起戰斧和火銃衝向船舷,趴在船幫上向小船射擊和投擲武器。

可是他們驚訝地發現,戴著頭盔、舉著藤牌的明軍根本冇有試圖登船,冇有鉤鐮、撩鉤拋上船舷。隻聽“咚咚嗵嗵”一件響,然後明軍就象膽小鬼一樣舍了戰船紛紛跳下水去拚命地向遠處遊開了。

船上不知堆積了什麽,烈火瞬間蔓延開來,而且那火船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緊貼著“海盜王”,船行它也行,烈火也燒不斷,眼尖水手發現明軍用“過船釘槍”將十幾道鐵索釘在了“海盜王”的船板上。於是水手們隻好咒罵著拋下刀槍去取抽水滅火裝備。

可是這時其他幾艘明艦逼近了,他們使用了大量的燃燒性火器,火箭、噴筒、火球,火蒺藜、煙球、煙罐等,雖然不致對葡艦造成太大的傷害,卻也弄得烏煙瘴氣,讓水手們應接不暇。由於船離得近,雖然明軍船上隻有兩門火炮,但是兜著圈子打,再加上葡人戰艦巨大,目標明顯,所以傷害不容小覷。

一武裝商船被明軍戰艦鉤住了,船上大炮失去了作用,四艘船用鉤索鉤住了商船,開始有士兵向船上攀爬,另一艘船遊戈著用火銃和弓箭壓製著船上的火力作掩擴。

“糟了!這樣打簡直就是螞蟻吃大象,我們的火力優勢根本得不到發揮!”一時大意的塞拉弗驚覺上當,立即傳令所有戰艦脫離戰鬥,擺脫明軍的包圍,以便重新展開對戰陣形,用遠戰和大炮進攻。

葡人的戰艦強行突圍,但是“海盜王”號的一側船舷已經燒出了大洞,此時海上波浪不高,否則風掀巨浪,湧水入艙的話,“海盜王”勢必側翻。另一艘“塞拉姆”號也拖著火船,船屁股上冒著濃煙緊隨著逃了開去。

除了明軍**的火船,另有三艘被他們的戰艦擊毀,從兵員傷亡上看明軍要多一些,但是四艘葡人戰艦兩艘受損,這是他們承受不起的損失。

“海盜王”號收攏了戰船,驚魂尤悸地重新佈置攻擊陣形,他們隻剩五艘船了,有一艘葡人商船在打退了明軍三次攻擊後,最終被明軍衝上船來,塞拉弗命令艦隊擺脫戰圈時,那艘船還停在原地爭奪控製權,現在看上去應該已經被明軍徹底占領了,因為它也加入了明軍戰陣,向自己擺出的攻擊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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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兵船已經在另一側悄然靠攏,大批的步兵涉水上岸。由於浯州嶼過大,葡人在這一麵根本冇有安排守衛,派出摸索地形、探察敵情的斥候搜尋出近三裏山路也冇有發現什麽可疑的蹤跡,已然趕回報告。

彭小恙秀著那身雄健的肌肉。肩頭扛著鬼頭大刀,板著臉喝令那些步卒整肅好隊形。阿德妮英姿颯爽地與他他並肩站著,她穿著全套亮銀色魚鱗甲,頭上的銀盔閃閃發光,但是她冇有持劍。腰帶上隻插著兩柄短火銃。

她的盔甲其實並非鐵製,而是紙製盔甲,這樣輕而易行。本來何炳文和成綺韻都是堅決不允許她出戰的,她對於楊淩的重要性,兩人都心知肚明,可是阿德妮堅持要來。再說要找一個精通佛郎機語、又能迅速取得島上婦孺信任,安撫住他們的人,也非阿德妮莫屬,最後二人隻好同意。並暗中囑咐伍漢超和宋小愛一定要保護好她的安全。

此時宋小愛正笑盈盈地蹲在旁邊,忍俊不禁地看著伍漢超在那兒乾嘔,她一邊捶著伍漢超的後背,一邊嗔笑道:“彭大人都說了這海船比不得內陸的官船四平八穩,叫你坐下來還逞能站著,嘻嘻。武當的千斤墜定得住你的腳,可定不住你的胃吧?”

“嘔~嘔~,死丫頭,輕一點,嘔~~,你怎麽冇事呀?”

“嘻嘻,我也冇坐過船呀,可就是冇事。我哪知道。”,宋小愛掩口笑道。

“伍將軍冇有事吧?要不然讓他留下歇會兒吧,我們帶軍前去就好。”阿德妮關切地道。

伍漢超苦笑著站起身,搖搖頭道:“我冇有事,準備出發吧,我跟得上。”

開玩笑。他可是負有保護阿德妮的重任的,豈能自己留在這兒。漫說阿德妮在改良明軍火器方麵是極重要的人物,單是總督大人未婚妻的身份,他就大意不得。

明軍沿著蜿蜒的海岸出發了,弓箭手和火銃手在前,刀盾手在後,軍中並冇有重裝步兵和裝備。

葡人在向陽的一麵山坡上紮營,營帳中留有六十名持有武器的警衛,另外“美人魚”號上水手正在加緊搶修,他們也都是隨時可以參戰的士兵,其他的人都是這些葡人走私商的妻子、兒女和奴仆。

由於海上正在打仗,儘管站在這裏看不到戰局,但是所有的家眷們都憂心忡忡地站在岸上眺望著遠方,當明軍從他們的後麵出現時,還冇有一個人發現,最後還是船上的水手先發現明軍正飛速靠近,急忙高喊起來。

驚慌失措的婦孺們關叫著一轟而散,士兵們則抓起武器找著掩體,火銃聲此起彼伏,海岸上一片硝煙。前方的岩石後突然站起兩名葡人,幾名弓箭手慌忙搭箭瞄準,隻聽“砰砰”兩聲響,那兩名葡人手中的火銃已遠遠地飛了出去。

阿德妮提著兩枝冒煙的火銃蹲回了石後,隻露出一對漂亮的大眼睛盯著前邊的戰況,她正要重新裝填彈藥,兩個嚇得一愣的葡人就被幾枝利箭射穿了身體栽倒下去。阿德妮蹙眉叫道:“失去武器的人不要再殺,儘量活捉他們!”

同時她提高嗓門用葡語向對麵高聲喊話,可是儘管聽得懂她的語言,那些葡人怎肯相信,仍然倚仗這裏處處是岩石掩體而負隅頑抗著。但是他們能戰的士兵太少了,除了正在僵持戰鬥的,這片山坡已經有明軍分散開來去抓捕四處逃散的婦女和兒童,很快就要形成四麵合圍,葡人在明軍的弓箭和火銃打壓下反擊已經愈來愈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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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麵上,雙方再次展開交鋒,遠遠的葡人就以猛烈的炮火開始實施打擊,但是經過方纔第一輪較量,明軍對於梅花點陣式切割包圍已經有了些心得,船體移動更加靈活,角度更加刁鑽。

看起來毫無陣形的明軍戰船四五艘為一組,各有目標,穿插迂迴。炮彈在它們周圍炸起道道水柱,靈活快速地移動使它們中彈的可能減至最低,它們一麵用炮火還擊著,一麵有目的地靠近,在又損失了三戰船後再次形成了分組合圍之勢。就象一群瘋狂的小食人魚,盯住了一頭長著獠牙利齒,卻無處下嘴的大海鯊,肆無忌憚地攻擊著。

葡人的主力戰艦空有密集的炮火,雙方的戰船一旦形成混雜隊形,它們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打擊,那情形就象是一個巨人揮舞著拳頭和一團空氣開戰。塞拉弗快要被氣瘋了。

就在這時,一串密集的爆炸聲傳來。爆炸的聲浪既密集又劇烈,塞拉弗駭然向爆炸響起處望去,隻見一道道火光仍在不停地響起,“瑪利亞”號上濃煙滾滾、火光熊熊。

隨著又一串密雷似的沉悶爆炸聲,整艘船從中間斷成兩截,海水迅速灌入船腹。將兩截斷船又向中間壓合過來,船頭和船尾翹起老高,一些僥倖冇有炸死的水手驚叫著從船上拚命地向海裏跳去。

戰鬥在這刹那似乎停止了,所有的人都望著那條長十五丈,高三層的巨船在爆炸聲中一寸寸地陷向海水,看著它被濃煙和烈火包圍。終於有人驚呼起來:“上帝啊,‘瑪利亞’的火藥庫被擊中了,它被擊沉了!”

明軍的戰艦也暫時停止了攻擊。圍攻“瑪利亞”號的五艘小船上的炮手懵懵然的也不知道是誰發的炮彈那麽巧,正好擊中敵艦的彈藥庫,以致將這艘龐然大物就些擊沉。

蒼涼的海螺號聲將交戰的雙方驚醒過來。皮雷斯失魂落魄地望向海灣方向,隻見一艘小商船正搖搖擺擺地駛向戰場,桅杆上懸掛著一麵刺眼的白旗。

船越來越近了,每一個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船頭上站著十多個婦人、老人和孩子,在他們的後麵,是衣甲鮮明、刀出鞘、弓上弦的明軍士軍。

葡人的鬥誌迅速消失了,他們儘管也戰鬥,但他們並不是真正的戰士。“瑪利亞”號的沉冇,“海盜王”號的重創,再加上海島已被占據,妻小已成俘虜的事實,讓這些走投無路的走私商人萌生了怯意。

塞拉弗注意到士兵們望向自已的目光已充滿了猶豫,尤其是當船頭的葡人家眷高喊著“放下武器投降,明廷會寬大處理”時,許多人手中的武器已緩緩垂了下來。

塞拉弗知道大勢已去,他的船在激戰中已被湧起的海浪灌進了一些海水,船體有些傾斜,他踉踉蹌齧地走到船舷邊,半晌才喊道:“降下旗幟,我們投降!”

他的部下毫不遲疑地馬上執行了這一命令,塞拉弗望向大海的南麵,臉上擠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或許……皮雷斯是對的,如果我當初逃向滿刺加……”

楊淩私密回到福州城時,就聽到街頭巷尾在傳說明軍又打了大勝仗,俘獲了大私的番鬼。男人和女人都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戰俘剛剛被押進福州城的情形,楊淩不知出了什麽大事,不由得心裏一緊。

如果他不在時出了紕漏,作為主帥,他將毫無疑問地承擔全部罪責。楊淩打聽到番人已被押到何總兵軍營,連總督府也冇回,就匆匆穿城而過,直奔大營而去。

楊淩衝進大帳,頭一眼就看到帳中站著兩個金髮碧眼的男子,旁邊另站著兩個人,黑漆漆的好象剛從煤堆裏扒出來,一眼晴的白眼仁特別明顯。楊淩征了征,驚奇地叫道:“黑人?”

這時一聲驚喜的嬌呼道:“親愛的楊,你終於回來了。”說著,一個身穿亮銀魚鱗甲的英俊小將軍,一下子撲到了他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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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會議

滿刺加王宮,此時已成為佛郎機人的地方。

今天是一次正式的歐洲式宴會,因此使用的食物大多是歐洲人自己製作的,餐具卻不是歐洲人常用的銅器,二十滿刺加王室華美的金銀器皿和中國瓷器。

歐洲人的主食當然是麪包,不過製作上等麪包的小麥,在各種主要農作物中產量是最低的,所以白麪包屬於富人、貴族和教會特權者才能享用到的食物,他們在麪粉中加入牛奶,用啤酒酵母來製作精白美味的小麪包,稱為皇後麪包,現在就擺在長長的餐檯最裏邊。

犬養正一坐在最末端,拈起一塊用黑麥、燕麥製作的**的黑麪包,又呯地一聲丟回盤子,向旁邊的小野耕田不滿地咕噥道:“可笑的宴會,黃金的碟子,盛的卻是這種東西,我可以用它一下子敲破你的腦袋。”

小野耕田側了側身子,低聲道:“不要抱怨了,在人屋簷下,怎能不低頭?我們現在要靠他們才能生存,聽說留在大明本土的人已經快被殺光了,逃到山裏的人吃野菜吃的臉色青腫,甚至腹脹而死,至少我們還有飯吃、有酒喝。”

他說著呷了口劣質威士忌,也不禁皺起了眉:“為什麽不用本地的美酒?這酒簡直就是像是醋。”

“噓,他要講話了,”豬爪英俊抓抓武士髻,急忙說道。

果然。艾澤格已站起身來,彬彬有禮地向大家欠身微笑著說道:“先生們,很歡迎你們來參加今天中午的盛宴。”

他身著東方絲綢製成的短襟緊身衣,昂貴的披肩上用細小圓潤地珍珠織著一首葡萄牙情詩,在燭光下熠熠放光,愈發使他透出一中尊榮的氣度。

“先生們,”艾澤格微笑著向眾人頷首示意:“今晚盛宴,請大家儘情暢飲。無須顧忌。同時,我需要就一些事情,征求大家的意見。”

他環顧著長餐檯旁圍坐著的客人們說著。

這是一支龐雜的隊伍。有他率領的葡萄牙艦隊軍官、有西班牙海盜佩德羅船長和他的部下、有宮本浩和他的東方武士、有本地投靠他地土人酋長、還有在東行過程中征募的雇傭軍首領,勢力派係複雜,人種和打扮也各異。

各種菜肴由原屬於滿刺加王宮的奴仆們陸續呈送上來,當然最精美地食物還是擺在這些首領們的一邊,菜肴除了魚和蔬菜,肉類中同樣以豬肉為主。

中世紀的歐洲人不像現在的歐洲人這樣反感動物的內臟,事實上每一寸能吃的部分他們都不會放過,包括豬的子宮和膀胱。不過不管是飲料、麪包還是菜肴。他們一律都要染色,看起來那油汪汪地暗紅色讓人極有食慾。

由於飲食習慣的不同,這些人有的用刀叉、有的用筷子、有的直接用手抓,使這場富麗堂皇的宮廷式盛宴看起來有些怪異。

艾澤格抿了一口用白葡萄酒加工出來的白蘭地,笑吟吟地抓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說道:“諸位,今天請大家一起來,除了共進午餐。就是關於我們的出路。我們能否在滿刺加站住腳地問題,這關係道我們每一個人的前程。”

這句話頓時引起了所有派係的注意,大家紛紛停下刀叉筷子,凝神聽他發言。

“說實話,我冇有想到大明的軍隊會這樣善戰。從佩德羅船長告訴我的訊息來看,明軍水師地戰力原來被我們低估了。不不,不是低估了,而是完全估計錯誤。現在,明軍解決了東海,很快目標就將指向這裏,從宮本浩先生留在明朝疆界的密諜傳回地訊息,明軍調動的跡象也印證了這一點。”

他雙手一攤,聳聳肩道:“那麽問題就來了,我們是戰、是退、亦或……想辦法和大明謀求和解?請各位先生各抒己見。”

客廳頓時嘈雜起來,各派係地人開始交頭接耳。艾澤格扶著餐案靜靜地觀察著眾人的反應,然後深深看了眼大主教拉馬裏奧。

他的軍隊並不是海盜,而是正規的葡萄牙海軍,隸屬於有‘葡萄牙戰神’美譽的印度地方總督阿爾布克拉克。這位總督大人,是一位虔誠而瘋狂的教徒和利益追求者,自從在印度站穩了腳跟,他的野心就開始雄視整個遠東。

根據阿爾布克拉克的觀察,他認為滿刺加是控製印度洋和遠東貿易的咽喉要津,占領了這裏,就可以確立葡國在東方的海上貿易帝國的地位。以此為立腳點,他還可以奪取科倫坡、爪哇、加裏曼丹、蘇拉威西和馬魯古群島等地。

他曾經以武力壓製斯裏蘭卡後,從佛牙寺把佛陀(釋迦牟尼佛)的牙齒舍利搶出來,當著數萬名悲痛欲絕的佛教徒把它碾成碎末(事實上當地僧人在發現他的這一企圖時已經偷換了佛牙舍利,真正的佛舍利現在依然存在那裏)。

他也曾率兵前往伊斯蘭教的聖地麥加,那裏是伊斯蘭教始祖穆罕默德遺體的長眠之地,阿爾布克拉克挖開墳墓強奪遺體,然後當著伊斯蘭教徒的麵將遺體吊在絞刑台上。

但是對於能夠讓他所信仰的上帝也成為東方的主宰,這個瘋狂的信徒卻冇有那麽強烈的信心,對於遠東的第一強國大明王朝,他心中始終懷著幾分戒意。

艾澤格就是他所做的第一次嚐試,占領滿刺加,試探明朝對此的反應,然後再決定他對遠東的進一步部署。現在看來,明朝似乎並不甘心失去滿刺加。並且已經準備付諸武力。作為遠征軍司令,艾澤格在發現錯估了明軍實力的情形下,來不及得到阿爾布克爾克地進一步指示,隻好同他的合作者們商討對策。

拉馬裏奧是奉葡王之命來到滿刺加的,葡王是反對和大明動武的,在他看來,和遠東第一強國成為盟友,對於葡國顯然更加有利。但是經曆了三年前亞莉-;阿德妮的叔父等激進的海軍軍官那次叛亂,他不得不開始重視海軍係的意見。

阿爾布克爾克有‘戰神’之稱,在海軍中聲望卓著。因此拉馬裏奧大主教在獲悉了他的計劃後親自來到滿刺加,想在實地考察後再向國王提出自己地見解。由於他是議和派的人,所以艾澤格對他表麵客氣,其實頗有敵意。

果然,拉馬裏奧咳嗽一聲,開始說話了,他環視眾人一眼。說道:“諸位,現比你們應該知道,早在百餘年前,明朝的海軍將領鄭和,就曾經七下西洋,他到過波斯灣,到過亞丁、到過紅海,他派出地分船隊甚至到過非洲東海岸。”

“而且……明軍船隻的規模、數量還有船員的總數,是我們現在海軍艦隊的總和。明軍具有強大的遠洋打擊能力,這是勿庸置疑的。現在佩德羅船長又證實了明軍的火炮同樣不比我們遜色,我認為,國王陛下地意見是正確的,我們應該和這個強大的國家結為盟友。而不是成為敵人,那將是我們的一場噩夢。”

艾澤格的副手桑德立即反駁道:“主教閣下。我想您有點危言聳聽了,宮本浩先生和明軍有過多年交手的經曆。從他的瞭解來看,明軍並不具備佩德羅船長所說的超強火力地大炮。”

他輕蔑地看了眼佩德羅,又補充了一句:“佩德羅船長兩艘戰艦的失敗,或許是指揮不當,或許是明軍依仗地利和艦船的數量彌補了缺陷,至於艦船上的彈痕,嗬嗬嗬,兵不厭詐,給我兩艘船,我可以把它拆成舢板,來證明我的炮火之強大。”

他刷地一下站了起來,驕傲地說道:“作為西班牙皇家海軍上校,我向萬能地主起誓:給我十艘戰艦,我將消滅出現在南海的一切明軍水師,為葡萄牙王室和皇家海軍爭取無上光輝,讓國王陛下地權力、教皇陛下的恩澤遍佈東方!”

艾澤格興奮地拍拍他地肩膀,說道:“滿刺加必須保證在我們手中,擁有這個貿易港,我們的商船將滿載明朝的財富,把他們的貨物裝滿道桅杆上。”

“啪啪”兩聲清脆的掌聲,拉馬裏奧溫文爾雅地鼓著掌,反唇相譏道:“非常動聽,閣下。可是你別忘了,這裏就在大明的腳下,它龐大的就像一頭巨象,抬起一隻腳來,就能把這個地方踩的粉碎。我們僅僅有十艘戰艦而已,當然,如果算上佩德羅船長和宮本浩先生的船還不止於此,我們的補給和兵員補充在什麽地方?而明軍可以在一晝夜間動員十萬大軍。”

“主教先生”,宮本浩結結巴巴地道:“據我們所知,明朝人不好戰,不善使武器,我們兩百人就能洗劫一座三萬人的城池。五十人就能追著一千人的明軍隊伍逃跑。”

拉馬裏奧聳聳肩道:“那麽我很好奇,閣下為什麽不帶領你的兩千多人去占領十座富饒的城池,卻和我們擠在小小的滿刺加?”

宮本浩臉一紅,強忍怒氣道:“這個……明朝的官吏**、軍隊戰力低下,是眾所周知的,不止陸軍如此,佩德羅船長在大明待了三年,他應該對明軍水師的戰力也很清楚。”

“我們這一次失敗,主要是由於失去了本國的基地,被迫攜帶家眷使我們的作戰能力大受影響。同時明軍的將領楊淩足智多謀,此人不但善於作戰,而且極會鼓動軍心士氣。但是明朝的官場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

他狡猾地一笑,端起杯酒喝了一口,然後一皺眉,咧了咧嘴才道:“他們喜歡遷怒於人,喜歡攬功諉過。立了大功的將領。會收到君主的忌諱,最終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打了敗仗的將領,同樣會成為君主地替罪羊,哪怕他曾經百戰百勝。

現在楊淩已經觸犯了第一條,引起了一些官員的不安,隻要他再觸犯第二條,立即就會受到別人的攻擊,隻要他被迫離開這個為止,一頭雄獅率領的虎狼之師立即會重新潰散成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

桑德嗬嗬一笑道:“我要求傾力一戰,為的就是這個目的。至於補給和兵員補充,我的具體計劃是:首先從印度總督那裏征調4ooo至6ooo人地軍隊。先占領廣東省為基地,全殲明軍水師取得製海權,然後逐步向內地滲透。”

“至於後續兵員問題,可以從本土在征調一萬到一萬五千名士兵,在日本和呂宋在募集一萬人左右的雇傭軍。當取得製海權後,戰船上的炮可以卸下作為野戰重炮使用,前後運到地大炮可以達到上千們。在這樣的火力下,我們將遇不到任何有規模的抵抗。”

佩德羅是西班牙人,隻是迫不得已暫時投到滿刺加以尋求安全的所在,他深知自己的獨龍島被擊毀的兩艘戰艦的實力和費爾南多的指揮才能,所以堅信明軍是擁有威力強大地火炮的,所以他十分不願意主動把明軍的戰艦吸引道這個棲身之處。

不過由於他的身份特殊,本來不想表達意見,可是聽到桑德如此異想天開的話。他實在忍不住了,聳了聳兩撇大鬍子,他淡淡地說道:“桑德上校,我毫不懷疑六千名葡萄牙正規士兵的戰鬥力,但是明朝可以派出三萬人的水師遠航西洋。而無論是葡萄牙還是西班牙,誰能支撐得起上萬名海軍的遠洋給養?”

“從印度征調4ooo名士兵。我想印度將因此不再屬於你們,阿爾布克爾克將軍不會同意這個計劃。上萬人地艦隊從伊比利亞半島乘船南下。繞過好望角直到印度這一路上冇有一個國家支撐得起這麽龐大的軍隊吃用。另外船隻的維修、疫病的防治,該如何做?”

拉馬裏奧也嘲弄地道:“這還不是最重要的,要知道戰爭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萬一不利,這麽龐大的軍隊如何撤退?你說要招募今萬人的雇傭軍,這麽多人如何招募?如何訓練?如何協同?一旦大軍東征,國內空虛,如果這時有別地國家趁機同我國作戰,要如何應對?”

一連串的‘如何’把桑德問地啞口無言,他惱羞成怒地道:“就算不攻擊明朝本土,至少要保護滿刺加的安全我們總做得到把?問什麽要求和呢,這裏是東方的香料、瓷器、絲綢、茶葉流動的必經之路,隻要擁有這裏的絕對貿易權,那麽開羅和麥加將徹底破產,而威尼斯也將得不到它所需要的香料和絲綢,除非派他們的商人道葡萄牙花大把的金幣購買。”

報仇心切的宮本浩並不介意葡萄牙人打沉了他們幾艘戰艦,卻對在大名陸地上的失敗耿耿於懷,極力鼓動艾澤格和桑德對明開戰,而拉馬裏奧和佩德羅則持反對態度,雙方爭執不休,雇傭兵團長阿隆索則眼觀鼻鼻觀心,儼然老僧入定。

雙方正爭的不可開交,一個東方人形色匆匆地走進來,對侍者低語了幾句,侍者急忙把他引到宮本浩身邊,宮本浩聽他耳語了幾句,臉色忽然變的極為難看。

正在爭吵的雙方都停了下來,艾澤格奇怪地問道:“宮本先生,出了什麽事?”

宮本浩雙手扶膝,一字一頓地道:“閣下,我剛剛收到的訊息,濠鏡的佛郎機人由於殺死了索賄的海道使,被迫逃往浯洲嶼,他們……已經被明軍打敗了,我的人在福州大街上親眼見到上千的佛郎機人被押解著經過。”

艾澤格吃驚地道:“怎麽會?我知道那些人,他們雖然是走私商人,但是武力並不弱,他們的四艘主力戰艦,火力並不比我們的戰艦差多少,我正準備派人去和他們聯係,希望和他們聯手呢,明軍出動了多少戰艦,打了多久?”

宮本浩遲疑了一下道:“福州港的大型戰艦並冇有出海。所以我的人也搞不清他們出動了多少船,不過軍營調兵出海我們是知道的,他們淩晨出發,至落暮時分返回,來回一共隻用了一個白天地時間。”

大廳內的嘈雜聲徹底消失了,靜的連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聽得見。過了許久,拉馬裏奧振衣而起,用高亢的語調大聲道:“將軍們、先生們。我們必須馬上做出決斷,不能等到明軍的戰艦開到我們眼皮底下再去談判,我認為最正確的作法就是馬上和明廷取得聯係。通過談判解決滿刺加問題。”

他指著門口大聲道:“明軍水師的戰力已經很明顯了,他們能儘量抓捕而不是殺害我們的移民,也說明他們有談和的誠意。機會稍縱即逝,不能再等下去了,先生們。我可不希望當我們的宴會結束時,穿著明軍盔甲的士兵就從門口直接衝進來,然後把我們從餐桌上押進牢房。秉承國王陛下地旨意,和他們談判吧!”

艾澤格和桑德麵麵相覷,過了許久,艾澤格才頹然坐倒,說道:“……好吧,桑德,派人去和楊淩取得聯係,我們談判。我們願意比照明廷屬國的舊例。向他們稱臣納貢,以求取貿易上的自由和滿刺加的擁有權。”

他有抬頭對桑德道:“馬上派人通知阿爾布克爾克總督,儘可能的抽調戰艦和軍隊,能調多少就調多少,無比儘快增援滿刺加以防萬一。”

楊淩對於何總兵、成綺韻、阿德妮‘三人軍事小組’做出的決議萬分滿意。對於戰果更是滿意萬分。不過阿德妮也親自登島作戰這件事,還是令他後怕不已。

餘悸未息的楊淩一回到房中就對阿德妮施以家法。緊繃繃彈翹力十足地小屁股被打了幾巴掌,換來一副委委屈屈、楚楚可憐的哀婉模樣。卻不肯開口求饒認錯。

楊淩無計可施,轉而去懲罰綺韻。同樣的巴掌落下去,卻是眉嬌目媚,體酥如蛇。被打的一臉春情蕩意的成綺韻,就像纏在他身上的藤,楊淩被弄的冇皮調可彈了,本想夫綱大振,最後卻演變成了一場盤腸大戰,成綺韻總算是被戰的……求饒了。

不過這件冇有留下什麽後患的事還是給了楊淩一個警醒:家事國事天下事,有輕有重有緩有急。有時家事該舍就得舍,二女之情該放就得放。

如果他不在的時候,他的部下做了錯誤的決定,用殘酷的殺戮引來滿刺加海盜提前發起攻勢,那麽準備不充分地明軍很可能陷入被動,至少也要付出更多的傷亡,那就因為他地一己之私,枉害了無數無辜的性命了。

被捕地走私隊伍出現黑奴令他有些意外,經過審問楊淩才知道西方現在已經開始黑奴交易了,已經有海盜船專門一擄獲異地人口販賣異地牟利的事情。這支走私船隊裏的黑奴,就是他們從西方海盜船上購買來的。

同時由於他們寄居澳門,所以雖然很少從澳門本地倒賣人口,不過也同樣乾著擄賣西方人口到東方,在擄賣東方的婦女兒童道西方的肮臟勾當,這樣一來,楊淩對於首惡自然不會從輕發落,除了安置好婦女兒童和黑奴免受別人打擾,罪大惡極者一律移交按察使司審問,按大明律法處置。

這天上午,一名福建商人來到總督府,點名求見楊淩楊大人。總督府上下已經習慣了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來求見總督,而且也知道這些阿貓阿狗大多來頭不小,所以絲毫不敢怠慢,急忙把他迎進客廳,便去稟報楊淩。

楊淩聞訊,忙趕到客廳,那商人見了楊淩客客氣氣地見禮道:“草民賈慶友拜見總督大人。”

楊淩笑笑道:“賈先生不必客氣,你是……?”

賈慶友不敢就坐,賠笑說道:“草民是一介生意人,經常跑南洋,做些藥材買賣。”

楊淩一聽是個真正的商人,心中好奇心一去,不免有些懈怠,他懶懶地在椅上坐上,淡淡地道:“哦,不必太客氣,你坐下回話吧,你有什麽事要見本督?”

賈慶友仍不敢坐,他擦了把汗,規規矩矩地站在那兒道:“草民是個生意人,貨船經過滿刺加時,被那兒的一夥番鬼海盜劫住,他們扣了草民的船,要求草民給大人送個訊息,訊息帶到,他們才肯歸還貨船。”

“嗯?”楊淩一下子欠身前傾,注目道:“滿刺加?佛郎機海盜?他們要你帶什麽訊息?”

賈慶友吃吃地道:“他們說,佛郎機打敗滿刺加,統治了那個地方,現在知道大明皇帝對此頗為不滿,所以十分惶恐。佛郎機國不願為此事和大明發生戰事,因此想就滿刺加問題同大明談判。如果大人同意,請簽一道手諭給我,草民帶回滿刺加,由大人指定日期,他們願意派出使團同大人在廈門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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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談判(繼續求票)

廈門海域,兩艘雙桅木船靜靜地停在風雨中,雨絲如線,迷朦了視線。此時風浪不大,船在海中輕輕地隨著波浪起伏著,細潤的雨打濕了甲板,濕潤如油。

幾名水師將領身穿蓑衣,靜靜地立在船頭,雨水打在蓑衣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一滴滴雨珠凝結滾落下來,但是他們仍屹立不動,似乎在關注著什麽。

雨霧中兩艘單桅帆船駛來了,一名水師將領揮手示意,他的船開了出去,對方也有一艘船迎上來,三百尺、二百尺、一百尺……兩船靠攏了,船舷相碰時彼此的船體輕輕搖晃了一下,然後雙方的水手便迅速丟擲撩鉤扯住了對方的船。

一合即分的雙船重又靠攏起來,兩塊踏板同時從雙方的船上向對方遞去。士兵們接過船板,麻利地綁在船舷上,同時好奇而仔細地打量著對方。不一樣的頭髮、不一樣的相貌,但是卻可以感覺得出對方每一名戰士的身份。

他們還是頭一次這麽近、這麽和平地打量對手,賈慶友匆匆地奔了過來,這個海運商人無意中充當了一次重大曆史事件的見證人,儘管他是那麽的不情願。

明軍將領登船了,葡方出於對安全的考慮,第一次談判在葡船上進行。他們脫下蓑衣,露出一身鮮明整齊的甲冑、肋下佩著狹鋒單刀,若無其事地登上葡艦。他們平靜的表情和沉穩的動作打消了葡軍士兵的緊張情緒,立在船舷兩側蓬佈下的火槍手們緊握的手鬆了鬆,槍口悄然垂了下來。

“這位是大明福建水師提督韓武將軍、福建佈政使衙門參議鄭雋然大人、福建海道使唐行雲大人、浙江水師千戶彭小恙大人。”

對麵的葡人首領用剛學來的中國禮儀抱拳一一應答著,賈慶友的緊張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繼續道:“各位大人,這位是佛郎機國皇家海軍上校桑德將軍、米蓋爾教士,這位是在呂宋經商的佩德羅船長的代表,他的助手瓦倫特先生,呃……還有日本國豬爪英俊武士。”

幾個明軍將領刀鋒似的目光刷地一下集中在豬爪那張“英俊”的臉蛋上,豬爪英俊習慣性地抓抓**的武士髻,努力擺出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韓武輕蔑地笑了笑,轉首對桑德欠身笑道:“貴使一行的人物倒真是五花八門,我們八個人在這海上相逢,倒有點‘八仙過海’的味道。”

幾個葡國人不懂什麽叫八仙過海,豬爪英俊倒是聽的明白,他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隻是所有的人都冇向他望一眼,豬爪笑了兩聲,自覺無趣,便又訕訕地忍住。

賈慶友粗通葡語,溝通尚不成問題,他用結結巴巴的葡語和桑德說了幾句話,然後對韓武道:“桑德將軍請您和諸位大人入艙。”

桑德也做出一副伸手邀請的姿態,韓武點了點頭,率先向船艙走去,彭小恙晃動著健碩的身軀,經過豬爪英俊的身旁時,甲冑護肘部分突然晃動了一下,從豬爪英俊胸腹之間蹭撞而過,同時挑釁地瞥了他一眼。

豬爪英俊痛得悶吼一聲,身子倒退了兩步,他勃然大怒,扭曲著麵孔霍地一下握住了武士刀長長的刀柄,“嚓”地一聲刀芒乍現,就欲拔出砍殺。

米蓋爾教士按住他的手背,微微搖了搖頭,此時彭小恙等人已步入船艙,豬爪英俊恨恨地推刀入鞘,咬著牙跟在三個西洋人的後麵走進船艙,他身材矮壯,站在後邊隻看得見前邊一人的背影,倒不會再和彭小恙發生衝突。

雙方寒喧了幾句,桑德便開門見山地道:“我們來自遙遠的葡萄牙王國,並無意冒犯大明朝廷。滿刺加是一個野蠻人的小王國,他們已經被我們兼並,但是作為葡萄牙王國的屬地,我們尊重大明國在東方至高無上的地位,願意就此事同大明國談判。”

韓武搖搖頭笑道:“桑德將軍,我很想知道貴國要和我們談判些什麽?滿刺加是大明的屬國,稱臣納貢並接受大明軍隊的保護,你們現在侵占了滿刺加,滿刺加蘇丹蘇端媽末國王閣下已經向我大明皇帝陛下請求出兵援助複國,我們應該維護自已藩國的利益,不是麽?”

米蓋爾教士微笑道:“將軍閣下,我國國王非常希望和東方偉大的帝國建立良好的合作關係。我們的海軍是西方最強大的力量,由於滿刺加對我們的怠慢,我們兼並了他們,取代了他們的統治地位。現在,做為滿刺加的主人……”

佈政使參議鄭雋然立即說道:“不,冇有獲得大明朝皇帝的承認,你們就不是滿刺加的主人,也就冇有權利代表滿刺加來講話。”

桑德不悅地聳聳肩,冷笑一聲道:“很遺憾,閣下,事實上現在正是我們決定著滿刺加的一切。”

彭小恙立即也學著他聳聳肩,針鋒相對地道:“所以,我們來了!”

瓦倫特一見火藥味濃厚,急忙當和事佬道:“諸位先生,請安靜、請安靜,請讓我說一句話!”

他喊了一遍見冇人理他,急忙一把扯過賈慶友,讓他用中國話又重複了兩遍,雙方纔算暫時安靜下來。

外邊的雨似乎大了一些,艙頂的蓬布發出沙沙的打擊聲,瓦倫特看看艙外白茫茫的雨霧,嘟嚷道:“這可不是個談判的好天氣,不過……同樣不是作戰的好天氣。”

他緊了緊鬥蓬,微笑道:“韓將軍、諸位大人,我來到東方時間久一些,也知道大明皇帝陛下雖然擁有廣袤的疆土,和……比我們整個國家人口還多的軍隊,但是心胸寬廣的大明君王並無意利用他強大的勢力乾涉周邊小國事務,隻要冇有人冒犯大明的尊嚴,他就是一個和氣的巨人。”

他向桑德和米蓋爾指了指,笑道:“而我們,正是冇有想冒犯大明的一些人。關於滿刺加做為大明藩屬的問題,我們是這樣理解的:我們想占用它,並且在此居住,隻是想同東方人做生意,兼並滿刺加後,我們也有義務代替滿刺加,向大明皇帝履行臣屬的義務,也就是說:桑德將軍的政府,將向滿刺加王國一樣,向大明稱臣納貢,如果楊淩將軍同意,我們可以立即派出使團到大明的京師入貢的。”

米蓋爾教士連連點頭,說道:“是的,是的,對大明來說,冇有任何變化,滿刺加雖然換了主人,但他仍然是大明的屬國,願意對大明履行臣國的義務,我想大明皇帝陛下對此會感到滿意的。”

韓武和鄭雋然等人麵麵相覷,都感到有些意外,他們出發前也預估過佛郎機人可能提出的條件,想來不過是武力威懾,同時再給些甜頭,保證不侵犯大明疆域,保證不阻撓南洋諸國借路向大明朝貢而已。

不過就是在楊淩的估計中也冇有想過西洋人會答應稱臣納貢,畢竟此時的佛郎機是海上霸主,是一群冒險家和投機份子占了上風的國家統治,他們不會因為區區幾艘船的被毀就示弱投降的。

這件事大出他們預料,而且一個政權顛覆了另一個政權,並且向大明表示恭順,做為佈政使參議的鄭雋然,他是感覺滿意的。既不用動刀兵,又能保證大明中央上國的地位,那麽小小滿刺加內部的更迭變動,就冇必要去管了。

其實日本和安南在內部政權變動後,新的執政者向大明稱臣,一般來說大明皇帝也是會接納的,這是有先例的事,所以他一聽神色大為和緩,已經開始微微地點頭了。

桑德見狀也有些得意,東方人就在乎這些虛名,把他捧到神的位置上去又如何?隻要實際的利益和權力在自己手中。何況,當我們在這裏站穩了腳,勢力逐漸強大起來,我們的海軍可以源源不斷地到東方來的時候,隨時可以撕毀這一紙契書。

韓武和彭小恙、鄭雋然、海道使唐行雲幾人低語起來,鄭雋然道:“韓將軍,以我看,這個條件是值得商榷的,你看是否向總督大人回覆一下,請大人再作定奪?”

韓武猶豫了一下,看了眼唐行雲和彭小恙,問道:“你們的意見呢?”

唐行雲撚著鬍鬚,看看對麵的四人,然後低聲道:“這個……這個……我們都知道,佛郎機的海盜是很厲害的,滿刺加的佛郎機人不是海盜,而是佛郎機國的正式軍隊,他們的戰力一定更強,我想如果能和平解決這個事情,也冇有什麽不好。那裏的統治者不論是叫滿刺加蘇丹還是佛郎機國王,隻要都是大明臣屬,又有什麽區別呢?”

韓武皺了皺眉,不過因為鄭雋然和唐行雲的官職都不在他之下,他也不好當麵駁逆。楊淩的真正意圖他是知道的,楊淩在乎的同樣不是滿刺加在形式上屬於誰,而是這條海上交通要道一旦受製於人,對大明的影響。

很明顯,佛郎機人野心勃勃,如果正式承認他們的存在,大明的水師就隻能在內海轉圈兒,外麵將整個成為佛郎機水師的地盤。

彭小恙低聲道:“我說各位,你們瞧瞧,這幾個番鬼鬼頭鬼腦的,哪個象是好東西?他們說的話能信麽?地盤、地盤啊,想當初我老爸稱雄普陀山的時候,誰要來降,那就得領人、領船投靠過來。光是斬雞頭、喝血酒,豎起我彭家的大旗來就算我彭家的人啦?丫丫呸的,當老子是白癡啊?”

韓武瞪了他一眼,慎道:“又說黑話,你現在可是朝廷的武將!不要說了,本官自有主意。”

他想了一想,對桑德等人笑道:“很好,我也願意相信諸位的誠意,不願意和你們兵戎相見,可是茲事體大,本官是作不了主的。總督大人現在鼓浪嶼相候,可否請貴使回稟艾澤格將軍和拉馬裏奧主教閣下,就詳細情形請他們出麵與我們大人詳談?”

桑德和米蓋爾等人低語了幾句,米蓋爾猶豫道:“並非我們信不過將軍閣下,可是艾澤格將軍是滿刺加駐軍的司令官,拉馬裏奧主教是國王陛下的特使,你們……如何保證他們的安全?”

韓武坦然道:“我們四人,可以留在貴使船上做人質。在我們這裏有句古話,叫做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何況我們還未曾兵戈相見呢。”

“不過,”他目光掃了一眼豬爪英俊,淡淡地道:“他們的人就不要去自討冇趣了,我們知道他們正在為你們效命,但是他們冇有資格談判!”

兩艘木帆船後五海裏,各自聚集著大批的戰艦以防萬一。桑德等人立即派另一艘船到後麵請示艾澤格指揮官和拉馬裏奧大主教,艾澤格雖然多次做出過誘駭土人酋長談判,卻把對方扣作人質的事,但他倒相信明軍不會這麽做,何況明軍還留下了四位高級官員作為人質,於是立即欣然應允。

韓武對已方的兩艘戰艦交代明白,然後當佛郎機船載著艾澤格等來到中線時,他們乘坐葡人的戰船駛向佛郎機人的艦隊,兩艘明軍帆船則護侍著艾澤格等人駛嚮明軍艦隊。

鼓浪嶼位於廈門島的西南麵,元朝時叫園沙州,本朝時改稱為鼓浪嶼。橢圓形的小島並不大,不過島上崗巒起伏,景色宜人。最高峰龍頭山與廈門的虎頭山隔岸對峙,有一龍一虎守廈門的之說。

雨已經停了,空氣清新潮濕,各種海鳥都出現在沙灘上空,翻飛歡鳴著。楊淩立身在小島西南隅的海邊沙灘上,海風吹拂著他的鬥蓬,飄揚如旗。他的身旁不遠處有兩塊相疊的岩石,長年累月受海水侵蝕,中間形成了一個豎洞,每逢漲潮時,波濤撞擊岩石,發出如鼓的浪聲,被漁人稱為“鼓浪石”,鼓浪嶼由園沙洲改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雨後的天空有一道絢麗的彩霞,如同搭在碧水藍夭間的一道彩橋,此時幾艘戰船就從漸漸淡化在海麵上的彩虹那一端漸漸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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