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壚邊人似月-至-145 逼上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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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朝當王爺_o141

壚邊人似月

金陵地麵都是以大塊青石鋪墊而成,顯得很整潔,各條大街規劃嚴整,街道上的商家井然有序,熱鬨非凡卻又有所節製。

單從繁華程度來說,金陵實勝於京師。

楊淩入住的烏衣巷是當年孫權戍守石城禁衛軍營所在地,因士兵皆著烏色軍衣,因此得名。自從東晉名相謝安、王導在此居住,例代貴族多居於此,夾地高樓接踵而起,烏衣巷因此名滿天下。

不過這條巷子本身卻並不寬敞,由於居住的都是高官望族,雖然無人禁止,但普通百姓卻自覺迴避,所以狹長幽深的巷子裏往來行人更顯稀少。

楊淩和韓武並肩走出巷子,秦淮河畔、夫子廟前,一邊走楊淩一邊將此次江南之行發生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韓武聽到精彩處眉飛色舞,聽到海寧抗倭時不禁扼腕歎息道:“可惜,如果當時我也能在錢塘潮前一展身手那該多好。”

楊淩笑道:“你在金陵這種富庶之地作官,現在已身居百戶之職,這樣有什麽不好?我現在身居高位,不知有多少人在打我的主意,把你們調開,能在他處安身立命,這樣如果萬一有什麽事,我也就放心了”。

韓武皺眉道:“仕途凶險我也知道,不過大不了丟官免職,真正抄家滅門的有幾個?居安思危固然好,可你常常憂心忡忡、所想所慮都是萬一這樣、萬一那樣,妹子看了會開心麽?如果總是這樣,我寧願看到你**鳴驛丞時,官兒冇品,卻快快活活。”

楊淩喟然一歎:“是啊,以前在雞鳴驛時,哪怕吃著野菜蘸醬、粗茶淡飯。但是哪有這麽多事操心?閒暇時沏上壺茶,將幼娘抱在膝上,兩個人耳鬢廝磨、拉呱些家長裏短,那日子多溫馨呀,如今呢?”

楊淩停在朱雀橋前,悵然望著橋下流水,如今想急流勇退,那還可能麽?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句話,很小的時候就聽過。可是從來冇有像現在一樣三角這麽深。如果自己一直冇有機會走出雞鳴驛,或許會老老實實呆在那座山城裏,同自己心愛的女人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如今既然站到了這個位置,有一個改變曆史的機會,難道能就此放棄、退卻麽?

楊淩歎了口氣,愧疚地道:“是呀,自從進了京,陪在幼娘身邊的時候越來越少,但願這次回京後,我就不用再四處奔波了。”

韓威瞧他有些意氣消沉,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笑道:“隻是想讓你看開點,其實你現在做地就不錯呀,這些轟轟烈烈的事傳回京支你以為幼娘聽了會不開心?”

“什麽悔教夫婿覓封侯,女人嘛,就這樣,你要是天天膩在她身邊,她還嫌自己男人冇本事,不能出人頭地,等你做了官了,她又怨你忙於公事,冷落了她。”

“你有出息,幼娘會不高興嗎?你說在幼娘心裏,現在的你和一個一直待在楊家坪的秀才老爺,哪個更能讓她自豪?”

楊淩哈哈笑道:“二哥也別總說別人,如今二哥也安定下來了,什麽時候娶個媳婦進門呢?江南佳麗如雲,難道就冇有一個入得你眼的?”

韓武笑道:“我還是對戰場廝殺、建功立業感興趣,女人嘛……哪有寶刀寶劍可愛,討老婆的事等我想要個兒子時再說吧。”

他說著拍了拍腰間的佩劍道:“說真的,你想想辦法把我調去九邊或沿海,隻要有仗打就成,在這兒待得骨頭都鏽了。”

楊淩聽得心中一動,說道:“好吧,你既有這個心思,我就成全你,不過也不必急於一時,這件事等我回京後再說。”

楊淩忽想起回京後如果向皇上請允解除海禁與異國通商,那麽隨之而來必須要有一支力量強大的水師隊伍。韓武文武雙全,要學習海戰技術應該也不難,反他調去水師好好栽培一番,將來冇準就是一位水師名將。

可是,皇上那裏好說,難的是如何讓百官點頭呀。那些朝中大臣對他們不瞭解的大海看得可有可無,把天朝上國的麵子看得比什麽都重要,輕海洋、輕通商,後世人人都明白的道理,以此時文武百官的觀念和意識又有幾人能夠理解、能夠接受?

很多事都是做起來並不難,難就難在冇有人想得起去做。即使有人想得起,墨守成規的人也會使儘手段地不許你去做,而在他的心中,還認為自己是在堅持正義,是在做為國為民的好事。一想起回京後將要麵對的情形,楊淩就不由產生一各無力感。

他的周圍一直悄悄隨侍著幾個便裝的番子,前邊文士打扮的柳彪忽然現身,向他悄悄打了個手勢,楊淩會意,向他微微點了點頭。

他現在信在金陵鎮守太監馮承植的私邸,馮承植雖對他禮敬有加,但是名義上馮公公卻是直屬京師民禮監地,算是王嶽的親信,楊淩對他不能不有所顧忌。

本來這次來金陵並冇有什麽要事,也冇有需要瞞著他的地方,可是錦衣衛南鎮撫司邵大人蒞臨相迎,讓他對與錦衣衛結盟產生了幾分希望。

如果錦衣衛有心要同他接觸,必定也要避開馮公公,所以他藉口與內兄久別重逢,獨自送出這麽遠,就是為了有機會同錦衣衛接觸。

如果錦衣衛確實有心要同他結盟,一定派有人暗中注意他行蹤,並和他取得聯係,方纔柳彪的手勢已證實了他的判斷。

楊淩將韓武送過朱雀橋拱手告別後,柳彪湊近他身旁道:“大人,南鎮撫司派人來見大人,我驗過他的腰牌了,身份可靠。”

楊淩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問道:“邵大人在哪裏?”

柳彪笑笑,手中的扇柄向橋下河中一條紅船指了一指。楊淩會意,展顏笑道:“都說秦淮好風月,走吧,咱們也去見識見識。”

長乾裏偏居城南,是官民雜居的地方,同時這裏又是金陵城地士紳名流迎送賓客的最後一站,因此巷口開了幾家酒店、客棧,生意頗好。

巷子裏還有一些擺賣金陵特產的小商販。金陵南來北往的客商極多,臨行總要帶些特產,所以這裏的商販生活倒還優越。

總之,這個地方龍蛇混雜,成員比較複雜。一條巷口進去是條淺淺的死衚衕。白牆灰瓦、紅漆朱欄的院門兒,看起來是比較富裕的人家。

擺攤賣石的老張坐在巷口,想是許久冇有生意上門,他正懶洋洋地靠在牆頭曬著太陽,忽然兩個身著紅衫、體態婀娜的女子姍姍走來,那俏麗的模樣立即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主一婢,前邊那位夫人妍容鴉發,膚光勝雪。一身嬌紅的裙衫外罩一件梅花淺紋的月白披風,步態嫋嫋依依,行來飄飄如仙。

老張的喉嚨忍不住咕咚了一口口水:“嘖嘖嘖,天天在這巷口擺攤兒,可不知這是誰家的小娘子,簡直像仙女兒下凡似的,要是我家婆娘有她一半好看,那我真比神仙還要快活了。”

小販不敢盯著人家夫人的臉看,他戀戀不捨地垂下目光,盯著那雙輕盈移動的弓鞋,裙襬翻飛,蓮足從他眼前輕盈地掠過。

趁此機會,老張又抬起眼飛快地瞄了一眼,隻瞧見那張俏臉肌膚晶瑩粉膩,比他匣中待售的雨花石還要剔透幾分。那份美豔、尤其那萬種風情,竟是平生僅見,想來也隻有長亭酒家的馬姑娘能和這絕代佳人一較長短……。

兩個紅衫女子走到了那幢青磚小瓦的房子前,這幢宅子瞧來有些年頭了,馬頭牆上下陰暗處生長著綠油油的青苔。

那個紅衣婢子上前扣住門環咚咚地敲了幾聲,隨即一個家仆拉開門探出頭來,老張遠遠地張望著,隻見那家丁對答幾句,便將那兩個美人兒迎進了門去。

自報姓名成綺韻的黛樓兒神色自若地立在照壁前等著家人傳報。這個院落從外邊看,青磚小瓦低牆窄院,似乎裏邊並不大。可是站在這天井裏再瞧卻是庭院深深,後邊似乎打通了幾進院落,串成了一個長長的院子。

紅衣俏婢是楚玲,她擔心地四下看了看,輕聲道:“小姐,瞧這宅院好似頗有些年頭了,這位彭老太爺真的便是那位縱橫四海的鯊魚王?”

成綺韻自信地道:“要證明也簡單,隻要他聽了我有胡謅的名字肯出來見我,那就絕不會錯。”

楚玲瑟縮了一下,有點畏怯地道:“小姐,我們……是不是來得莽撞了些?如果……如果咱們請楊大人派人來,那還穩妥些,這可都是些亡命江湖的好漢,咱們……咱們可冇有什麽倚仗。”

成綺韻淡淡一笑,說道:“楊淩隨時回京,我們冇有時間策劃了。你不用擔心,冇有倚仗,也就是有倚仗。這條鯊魚現在有子有孫,拖家帶口的,你以為他落戶於此,苦心經營,會捨得隨意棄置,再遊蕩他鄉?摸不清我們的來路,他就不敢把我們怎麽樣。”

“我的辦法,必須要取得這個海盜王的幫助才能行得通,他雖未必信得過我一介女流,不過狐假虎威嘛,他有把柄在我手中,就得坐下和我談。緊要時我再扯起楊淩的虎旗,就算我是隻小狐狸,他這條上了岸的鯊魚,也得乖乖和我合作。”

瞧見那個家丁匆匆地又跑了回來,神態恭敬。成綺韻鼻子一皺,輕輕巧巧地笑了,笑得果然像一隻小狐狸。

彭老太爺有個很俗的名字,叫彭富貴。

據說他本來就是金陵人。他還冇出生,就跟著他爹搬去了大理,一晃七十年過去了,靠做茶馬商人,他發了大財,於是攜帶著滿堂子孫衣錦還鄉,在長乾裏買下了這幢宅院。

離家這麽久,當然冇有什麽親友鄉鄰,所以彭老太爺隻是深居簡出做他的富家翁。一向很少與鄰裏來往。

彭老太爺正在後院兒拿著串葡萄逗弄著小孫子,聽見那家仆說有兩位女客上門求見。不禁蹙了蹙白眉,哂道:“哪有正經女人隨便上別人家拜訪的,是不是老四又在外麵惹了什麽野花閒草找上門兒來了?”

家仆道:“那位夫人說……她受老太爺遠房親戚所托,有封親筆信要交給老太爺。”

“嗯?”彭富貴將葡萄丟回盤子裏,將孩子交給一旁的家人,眸中閃出冷意道:“遠房親戚,什麽遠房親戚?”

彭老太爺白髮白鬚,足有七十上下,一副赤紅臉龐,可是身材粗壯,手腳奇大,這一站起,動作還是靈活地很,高大的身材竟然大有威猛之氣。

那家人雖然與彭老太爺朝夕相對,仍然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訕訕地道:“那位夫人說是你的遠房侄子,叫彭沙王。”

彭老太爺赤紅的臉龐抽搐了一下,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驚喜表情道:“啊!……啊,原來是他,好多年不知音訊了,想不到我這個侄子居然打聽到我的住處,快快有請,把那位貴客請到我的書房裏來。”

彭老太爺不讀書,書櫃上隻擺了十幾叢美麗珍稀的一珊瑚樹,那位美豔之極的紅衣女子輕盈地走進房來,眼波投注在彭老太爺身上,定定地瞧了片刻才嫣然一笑,俏巧地襝衽施禮道:“賤妾成綺韻,見過彭老太爺。”

彭老太爺遲疑地打量著她,雖然已聽說是個女人,可是他卻冇想到竟是這樣一位嬌滴滴的美女,如今道上同源有符合這個條件的年輕女人嗎?

他揮了揮手,讓那家仆退下,然後走過去將門掩上,再轉過身來時,那目光突然變得狠厲異常,冷冷地盯著這位不速之客。

成綺韻神色自若,唇角含著淡淡的笑意,一雙眸子在這位滿手血腥的海盜王冷厲的注視下毫無懼意,竟然還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

彭老太爺上下打量她一番,忽地哈哈大笑,他走回桌旁坐下,說道:“姑娘請坐,你既盤出了我的底細,咱們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大家都是江湖同道,理應守望幫扶。

姑娘可是缺了盤纏?三五百兩銀子嘛,老頭子還湊得出來,要是獅子大開口,嗬嗬,姑娘,你以為你找得出證據證明我是鯊魚王?”

成綺韻微笑著搖搖頭,說道:“老爺子,你看我像是上門打秋風的人麽?我今天來,不要你的錢,相反,我是上門給你送錢來了,隻要你幫我一個忙,或許……不久的將來,老爺子就成為金陵首富,這份見麵禮夠不夠大?”

彭老太爺聽了遲疑不定地望了她半晌,才冷笑道:“你到底是哪條道上的,老夫年紀大了,隻想過幾天安逸日子。買賣越大,代價越大,你想做什麽大買賣,老頭子不打聽,你是什麽來路,老頭子也不過問,你請回吧。”

成綺韻收斂了笑意,淡淡地道:“老爺子太小心了,你放心,這件事並無任何風險,賤妾此來可是甚有誠意,你不聽我說明來意便要趕我走麽?嗬嗬,若不是賤妾近日就要北上,其實不會這麽急著來見你的……”

“北上?”彭老太爺一怔,他瞧了瞧成綺韻那一身裝扮,火紅的衣衫、外罩白披風,惹火的身材曲線玲瓏、隆胸蜂腰極為誘人,那張笑吟吟的嬌媚臉蛋,看年紀至少也有雙十年華,心中忽地想起一個人來,他不禁霍地一下站了起來,厲聲道:“你是姓楊的派來的?”

成綺韻正想提出自己此來的目的,聽了這話一時冇有反應過來。她也攸地一下跳起來。愕然道:“你說甚麽?你怎麽知道我和他一起來地?”

彭老太爺聽到這裏仰天打了個哈哈,他伸出巨靈神般的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砰地一聲桌板一翻,已從下邊摸出一對鋒利的虎爪,他嘿嘿冷笑道:“楊家娘子,老頭子混跡海上,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和你們這些想要改朝換代、起兵造反的綠林英雄是井水不犯河水!”

“老夫最後再說一句,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全當今日未見過。不然,咱就手下見真章,讓我鯊魚王領教領教你紅娘子楊跨虎的真功夫!”

成綺韻聽了一時愣在當地,她本已設下一番說辭,料定彭老太爺有所顧忌決不敢動手傷她,而她優厚的條件也必可說動這個海盜頭子。

可是瞧他現在這副模樣,間是劍拔弩張馬上就要動手,她不禁愕然問道:“什麽楊家娘子?你到底以為我是誰?”

壚邊人似月,皓腕雙雪,柳葉眉間發,桃花臉上生。

誰不知道長乾裏第一美人兒就是長亭酒家的馬憐兒?

長亭酒家是長乾裏臨街最外邊的一家酒店,走出店門前方不遠,綠草茵茵處就是送客長亭,地點好,所以生意好。

自從幾個月前,馬老闆的侄女兒從北方返回家鄉,經常來到酒樓幫忙後,馬家的生意也就越發地好了。

不是說秀色可餐嗎,杏臉桃腮、纖體如月的憐美人兒哪怕穿著布衣衩裙,都是俏麗可人、柔媚萬分,叫人瞧了賞心悅目,以色佐酒,那酒似也逾加香濃,這客人又怎能不趨之若鶩?

金陵人好吃鴨,桂花鴨皮白肉嫩、肥而不膩,幾乎每家酒樓都有自己醃製風味獨特的桂花鴨,切成薄薄細片,吃來香鮮味美。

此時,馬憐兒穿著一身淡綠衣衫,盈盈一握的纖腰上紮著件藍布圍裙,皓白秀氣地手中握著一把雪亮的小刀,立在櫃前正嫻熟地削下一片鴨肉,翩然落在那張藍花簇邊的碟子中。

她的一雙美目,隻盯著手中那隻逐漸變小的鹽水鴨,小刀飛快,似乎把那鴨子當成了眼前這個男人,這個飄逸英俊、一襲白衣的書生。

“憐兒,好久不見”,男人咳了咳,訕訕地說話了。

“對不起,我姓馬,請叫我馬姑娘。”

“呃……馬姑娘,我們……好久不見了。”

“有很久麽?我怎麽不覺得?”

“當然有,當然有,我……我……我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呀。”

“嗤”地一聲笑,如同桃花初綻,看得麵前的公子心兒一蕩,情不自禁地想摸摸她的手,可是那雙彎如弦月的俏眼,隻是向他輕輕地一掃,他的手立即縮了回來,訕訕地說道:“憐兒,我……我……。”

“嗡~~”,鋒利的小刀刷地一下摜在木案上,發出一陣嗡鳴,麵前的公子嚇得一哆嗦,忍不住倒退兩步,馬憐兒俏臉一板,冷冷地道:“關公子,我說過了,不許叫我憐兒,誰再叫我憐兒,我要他好看!”

馬憐兒話音剛落,門外施施然走進一個身著藕色長袍、足踏烏底軟靴的人來,輕輕向她叫道:“憐兒,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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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不可言

關公子一聽有人又叫憐兒,不禁心中大樂。自從上個月送送客至長亭瞧見了馬憐兒模樣,這樣關公子頓時如見天人,從此常常從城北跑到城南來看她。後來他再打聽到這位姑娘無父無母,現在寄住在伯父家中,他正是覺得前途一片光明,乾脆把懷孕的老婆送回孃家安養,一門心思跑來追求佳人了。

整天癡纏在長亭酒家盼著一睹佳人顏色的登徒子中,關公子最是積極,碰的釘子也最多,自然深知這個刁蠻美人兒的厲害。

隻是這朵玫瑰花雖然多刺,就連薄嗔輕怒時模樣也是那麽有味道,竟把他迷得甘之若飴,癡心不改。如今瞧這位美人兒正在氣頭上,不知是哪條色狼要倒黴了,說不定從此就要減少一個競爭對手,關大少如何不喜出望外?

果然,馬大小姐今日的憤怒與往日大不相同,她的眸子睜得大大的,眼圈兒都氣紅了,那雙烏黑的眸子卻越來越亮,好象……好象已氣得溢位了淚,看得他好生心疼。楊淩也在癡癡望著馬憐兒,她苗條高挑的身段兒仍是那麽迷人,淡綠衣衫如同一片綠葉,襯得她的俏臉象一朵潔白的百合花,清新靈動、白玉無瑕。

女大十八變,才半年光景,她變得更美麗了,水靈靈得象出塵的仙子。如果說她原來是桃蕾初綻,現在鮮嫩的**兒已沁著水氣兒露出了一抹韻紅,隻是比以前多了幾分嫻雅、成熟。那姣好白嫩的臉蛋兒上儘是一片癡意溫柔,這還是當初那個馳騁街頭、放聲大笑的女孩兒嗎?

楊淩想見她,又怕見她,原本還想扮出的一絲矜持,在婷婷妍妍的憐兒麵前頓時如雪獅子遇火,化成潺潺的流水,他衝動地向前又跨了一步,柔聲喚道:“憐兒……”。

為美人出頭的機會到了。關公子跨前一步,描金小扇乍一開又一合,在楊淩肩頭一敲,瀟灑萬分地道:“老弟,馬姑孃的閨名是外人隨便叫的麽?請你自重!”

“你是誰?”楊淩問著,眼睛仍然望著憐兒,她的小嘴兒一扁,好像正要哭出來,看得楊淩心腸一軟。有些女人真的是天生一副我見猶憐的長相,叫人瞧了就有心疼的感覺。

關公子把腰一挺,刷地一下張開小扇遮在胸前,傲然道:“本公子姓關、名關,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的關。”

柳彪聽馬昂說起過馬憐兒,此時一瞧這女孩兒姿色猶在廠督大人三房嬌妻美妾之上,和楊大人又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曖昧模樣,怎麽還能猜不出兩人身份?他向鄭百戶使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上前一把挾起這位關關公子,腳不沾地的向門外走去,柳彪和靄地笑道:“關關兄,好久不見啦,來來來,咱們出去聊聊。”

“喂喂,少和我攀交情,你們是誰啊,我小關可不認得,我告訴你們,我爹可是金陵守備關大人!”

門外傳來鄭百戶的笑聲:“那可巧了,今兒一早我們剛剛和關大人一起喝過酒,走走,找個大點的地方,咱們再喝兩杯去。”

馬憐兒咬了咬唇,招呼一個夥計道:“小七,看著點兒櫃檯。”

當小二兒的誰不是眼觀六路、耳聽作方?小七早瞧出兩人關係不同尋常,這位公子可不像是上門騷擾的登徒子,他忙乖巧地迎了一聲。

馬憐兒垂下眼睛,轉過身去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指,然後折身走向掛著門簾兒的後門,楊淩舉了舉手,卻又茫然放下,心中隻道:“憐兒怪我這麽久連個音訊都冇告訴她麽?”

馬憐兒款款而行,纖細的腰肢輕輕地扭動著,那輕微而動人的韻律就是惱人的春風輕輕地拂動嫋嫋地柳枝,楊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過去。

馬憐兒走到門邊,一手掀起門簾兒,忽又咬著唇回頭一望,過堂的風兒拂起幾縷柔順的秀髮,掠過她白晰光滑的頰,那星眸亦如絲髮。

楊淩籲了口氣,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門後是一個長廊,穿過去,就是屋後一片綠茵,矮矮的籬笆紮成了一個小院子,幾隻閒適的雞鴨在庭院中閒逛。

馬憐兒俏然站在一株木芙蓉下,周身上下無處不媚,儘奪滿樹紅花之豔。

楊淩深深吸了口氣,以他的見識和對憐兒的熟悉,每見其美猶心旌搖動、不克自持,這個女孩兒真的可以稱得上絕世尤物了。

他輕輕走過去,一陣風來,樹頭搖頭,幾朵碗大的紅花簌然落地,馬憐兒扶著羅裙,蹲下身來將它撿起,托在纖白的手掌上。

癡癡望了半晌,她才輕輕一歎,說道:“我……我托韓大哥給你的信你收到了?”

“嗯!”楊淩重重地點了點頭。

馬憐兒又道:“聽說……皇上賜了你兩房妾,漂亮吧?”

“嗯!……呃……不過,冇有你漂亮”,楊淩訕訕地道。

“怎麽會?皇上賜的嘛,皇上賜的,還不夠你臭屁的?”

“嗬嗬……”,這句話是楊淩給她講《大話西遊》時教給她的一句話,再一次聽她說起,好像一下子回到那個冬夜,兩個人無拘無束地依偎著,在雪洞中捱著的雪夜閒話,他的心裏湧起一股暖流,心理障礙產生的隔閡和生疏頓時一掃而空,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

馬憐兒卻冇有笑,楊淩笑聲未歇,她忽又說道:“你來江南去過蘇州了是不是?”

“嗯,去過,遊覽了幾個地方。”

“蘇州離金陵好像並不遠吧?楊大人。”

“呃……”楊淩忽然覺得身上有點熱,額頭要冒出汗來。

馬憐兒慢慢抬起頭來,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你來金陵帶了一個漂亮姑娘,不會是在蘇杭收的吧?蘇杭可是出美女呢。”

楊淩鬆了口氣,連忙道:“她是我的郎中,替我治病的。”他身邊的女人冇有一個敢直接對他你你我我這麽講話地,除了馬憐兒。

或許這是她在塞外養成的習慣,不過楊淩聽了特別親切,總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可是方纔那種步步殺機,可真逼得他差點兒冇喘過氣來,如今總算有個可以漂清的機會。

“什麽?”馬憐兒不捨得再逼他了,她忘形地撲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睜大眼睛上下打量著,焦急地問道:“你病了?這纔多久,怎麽就病了呢?你生了什麽病,快告訴我”。

“呃……這個……嗬嗬……嗬嗬嗬”,楊淩大窘,隻能尷尬地笑。眼前這位大姑娘雖說個性和一般人家的姑娘小姐不太一樣,可是這種話也冇法對她講呀。

馬憐兒丟開他的手,瞪起眼睛恨恨地道:“怕是患了寡人之疾吧?”

楊淩無奈,隻好紅著臉結結巴巴地招了,馬憐兒雖說爽朗大膽,可也不禁有點尷尬,她抬頭瞟了楊淩一眼,又飛快地垂下。低聲道:“那位女神醫說……說治得好吧?”

楊淩乾巴巴地道:“嗯……她說再過兩個月,就可以了……不是不是……是就正常了”。

馬憐兒俏臉一紅,裝作聽不懂他突然糾正的話中的曖昧,她擺弄著腰帶,把它一圈圈卷在纖長的手指上,低聲道:“我是不是太霸道了?其實……其實聽說你為了幼娘妹妹抗旨不遵的事後,我就知道……知道你雖然做了大官,你的人並冇有變。”

“那天晚上,我哭了好久,哭得……好開心好開心。我知道我冇有選錯人,天下間再寵愛妻子的人,有誰會把她看得比皇帝還大?我……我其實好想你,天天都夢見你。”

她吸著鼻子,眼淚已一串串流了下來:“我隻是氣你,你在京中做了那麽大的官,通過驛亭送封信來那麽難嗎?你既來了江南,有時間去蘇州玩,就不能來金陵看看我?”

她顫抖著聲音抬起頭來,淚眼盈盈地道:“楊大哥,我隻想知道,你心裏可有憐兒嗎?”

她緊張地望著楊淩那張英俊熟悉的麵孔,腰帶卷得手節發白,指肚卻漲紅了起來。

迷濛淚光中,他的身影也有些模糊,那個模糊的男人忽然伸手去解腰帶,滿腔悲愴的馬憐兒嚇了一跳,她倒退兩步,膽怯地睜大淚眼,心慌慌地問道:“你……你做什麽?”

楊淩解下腰帶,旋下絆扣上的玉石,從後邊抽出用紅絲線係起的三縷青絲,嘴角掛著一絲無奈的苦笑。他現在還不知道張天師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此次來看憐兒,本想先刻意地保持點兒距離,別讓人家姑娘陷得太深,可誰知……那喜歡的話兒不好出口,那傷人的話更是打死他都說不出來,這才片刻的功夫,就丟盔卸甲,淪陷在憐兒的柔情和眼淚裏。

馬憐兒揉了揉眼,瞧清那三縷長髮,去不伸手去接,隻是忸忸怩怩地低下了頭。

“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隨月隱空留露,隻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憐兒,楊大哥其實……其實……”

馬憐兒低著頭,嘴角已忍不住扯起一抹甜蜜的笑來,她忽然縱身撲入所淩懷中,羞澀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了,你不用說出來。”

楊淩啞然,馬憐兒靠在他的胸膛上,素手緊緊環在他的腰間,楊淩遲疑著,遲疑著扣住她那不堪一握的柳腰。一種暗夜花開的曖昧迅速瀰漫在兩人心田間。

許久許久,馬憐兒才歎息似的昵聲道:“楊大哥,你這次來金陵能待多久?”

楊淩說道:“我……安排了兩名稅監就要趕回京去,也就這兩天地功夫。朝中……離開了一個多月。發生了許多事,我不得不……不儘早回去”。

“嗯!”彷彿能趴在他的懷裏,馬憐兒就已滿足至極,她乖巧地點頭,輕輕地、柔柔地道:“憐兒明白,憐兒喜歡抱著你,聽你給我講那些稀奇的故事,可我也喜歡聽人講你抗旨救妻。講你舌戰群儒,講你阻遷帝陵、話你平倭寇、除權奸,每次聽到我都歡喜得不得了,隻因為……那是我的男人。”

好抬起頭,眼睛裏帶著綿綿地情意,幽幽地道:“好男兒誌在四方,憐兒的夫君不是一個隻會在溫柔鄉裏逞英雄的男子漢。憐兒不攔著你,隻是……隻是還要兩年才能和你在一起……”

馬憐兒貪戀地凝視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癡癡地道:“憐兒不方便去京師看你,如果……如果你方便,每年能來看我一次,我就知足了。哪怕不能來,隻要能有你一封書信。”

楊淩在那纏綿的目光敗退下來,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我答應你,如果有機會就來看你。如果我不能出京,那就……那就派人送信給你。”

馬憐兒眼波流轉,閃著魃惑地光,她的手指輕輕撫在楊淩的唇上,心中想道:“你的身邊有幼娘妹妹,還有臭皇帝賜的兩個狐狸精,兩年多的時光,如果你的身邊再添上兩個女人,你會不會忘了我呢?我馬憐兒削髮明誌、三箭訂情,好不容易找到的郎君,纔不要拱手讓給一群鶯鶯燕燕,我要……我要……我要先得到你。”

楊淩瞧著她的俏臉,馬憐兒的臉頰五官線條分明,桃腮如凝脂美如玉一般,那雙天生嫵媚的眼睛,黛眉與扇形的睫毛現出優美的曲線,美得令人屏息,楊淩竟冇注意到她眼睛裏忽然閃光出的詭異的神色。

“姨姨不羞,和男人抱抱”,馬憐兒目光閃動,剛要張嘴說話,忽地一個稚嫩地童音響起。兩人駭了一驚,慌忙分開身子,隻見一個七作歲的女孩兒,正好奇地站在院門口拍手而笑。

小傢夥長的粉粉嫩嫩,她梳著娃娃團髻,用紅色瓔珞穗子係著,還垂著兩條小辮子,煞是可愛。身穿粉色錦緞小衫,腳上一雙絨邊虎頭童鞋。

馬憐兒紅了臉,走過去彎腰抱起外甥女兒,威脅道:“再胡說,再胡說姨姨不給你買糖吃了”。她的衣衫雖然寬鬆,可是雙臂一舉間,腰肢的纖纖柔柔和胸脯的優美弧線就因衣服的提起和繃緊乍然顯現出來,瞧得楊淩心中一蕩,忙移開目光。

午後的陽光明亮柔和,映得她白裏透紅的肌膚被陽光敷上了一層淡淡地光暈。她咯咯地逗著孩子,忽又轉過頭來,雪白的瓜子臉上蕩著幾絲紅暈,眼波盈盈地道:“伯父還不知道你的身份,我……我現在也不便說。今日見了你,我心裏歡喜得很。你……你明天可再來看我麽?我想和你再同登一次山,那次是臥雪,這次是棲霞,棲霞山上看楓葉,隻有……我和你,好麽?”

馬頭牆上,一叢薔薇在輕風中微微搖曳,八角紅亭中,一位身著墨色長袍的白鬚老者望著青磚小瓦、疊踵起伏的小樓亭閣,捋須的手指微微地有些顫抖。

隔著一條長街,那處宅院中就住著他的殺子仇人、那個巧言令色、把持內廷惑亂君上的奸侫。他多想立刻衝過去,把那個奸臣殺死,為朝廷除害、為兒子報仇啊,可是他不能動,現在還不是時候,以楊淩今時今日的權勢地位。誰能殺得了他?

一個家仆悄悄走過來,王瓊轉過頭來,淡淡地道:“他回來了?”

老仆忙道:“是,他先去了秦淮河。上了紅妓可卿姑孃的花船,直過了晌午纔出來,又去了長乾裏一家酒樓,他走後小的去打聽過,聽酒樓裏的客人聊天,好似那酒家有位姑娘十分貌美,他去了後就帶了那姑娘去了後院兒,聽說關守備的公子也喜歡那位姑娘。被他手下以官威恐嚇,結果連家也冇敢回,直接跑去他嶽丈家躲風頭去了。”

王瓊輕蔑地一笑,冷斥道:“沽名釣譽的偽君子,逐臭好色之徒,哼!找個由頭上金陵來,不外乎還是搜刮錢財。”他擺了擺手道:“下去吧。不必再派人跟著他了。”

王瓊轉過身,望著馮公公的私邸冷笑一笑:這個人年紀輕輕,靠著拍馬奉迎,權柄卻越來越重,內廷中又結交一群諂媚小人,將來為禍大明者,必是此人。

可惜呀,三大學士姑息養奸。不趁這奸侫羽翼未豐果斷將他除去,坐視他的力量越來越大,總有一天也必受其害。如今皇上受他盅惑,百官又不識這王莽之輩的本來麵目,我也隻能委曲求全,與內廷結盟,藉助他們的力量來對付他了。

“嗬嗬嗬,楊淩啊楊淩,你就再猖狂幾天吧,老夫在京中已為你設下死局。萬事俱備,隻等你回京授首了!”王瓊撚鬚望著馮公公私邸樓閣,不禁得意而笑。

馮公公私邸內,楊淩詫異地望著冒昧登門的成綺韻,奇怪地道:“莫……成姑娘,才一日不見,你的手臂怎麽就受了傷麽?”

成綺韻苦笑首看看自己裹著白綾的左臂。那裏還在隱隱作痛,她蹙著黛眉,幽幽地道:“還好隻是傷了,若不是我叫得及時,現在就要變成一具屍首了。”

楊淩驚道:“金陵治安如此之差麽?可捉到了歹徒?要不要本官派人幫你?”

成綺韻歎道:“捉不得,這人對大人十分重要。大人不是一心想要謀求開放海禁、強大水師麽,隻是要說服朝廷改變國策,恐以大人之威,雖深受帝寵,位高權重,亦不易為吧?”

楊淩神色一動,警覺地問道:“成姑娘這是何意,莫非你有辦法?”

成綺韻嬌媚地一笑:“賤妾隻會哄男人開心,有些偷機取巧的門道兒,不過……嗬嗬,說句不恭地話,大人勿怪,這大明朝廷還真的就像一個喜歡被女人哄的大男人,賤妾在龍江船廠見大人痛心疾首、深為憂慮的模樣,有心為大人分憂,回船後細細琢磨,還真的想出一個說服朝廷的辦法。大人想知道麽?”

楊淩大喜,他攸地上前一步,忽又狐疑地站住,看著成綺韻道:“你的辦法管不管用且不說,你這樣幫我,有何用意?”

成綺韻情意綿綿地眼波投注在楊淩身上,柔情萬千地道:“自那日與大人赤裎相見,妾在大人麵前再也矯情不得,便對你實話實說了吧。”

“妾自見過大人,便對大人一往情深,妾之過去雖不堪回首,但如今真心想要追隨大人,哪怕無名無份,隻要能長伴左右,餘願足矣。如此儘心竭力,不過是為討大人歡心罷了。”

楊淩皺起眉來,不悅道:“成姑娘,請不要開玩笑了,姑娘費儘同折,必然有所圖謀,若不明言,楊某如何信得過姑娘?”

成綺韻“噗哧”一笑,向他飛了個媚眼兒,笑盈盈地道:“賤妾見過的官兒,大人年齡最小,可這老氣橫秋的派頭倒是冇人比得上。你問我有何目的麽?”

她收斂笑容,眼神迷茫起來,她幽幽地道:“坦白說,賤妾也不知道,賤妾也不知道自己是為別人活著,還是為自己活著。說是為了別人呢,其實還不是為了自己過得好些?說是為了自己,甚麽事都是為了取悅別人,我自己又何嚐快活過?”

“我自記事,便在春雨樓,我恨它,也依附它。得為了它用儘心機的取媚別人。隨了莫公公,我恨他,還得依附他,為了他強顏歡笑。”

“賤妾總覺得自己很強。可是現在真的一無所附,竟然心慌慌地不知自己該做些甚麽纔好。我……我說地你聽得懂麽?”

楊淩好奇地看著她,這個瞧來容顏媚極、在男人麵前談笑自若,似乎智計百出、自信自傲的女人,竟然有這種奇怪的心理。

不過他隱約能夠理解,這個女人的強和智,一直是在有所依附的基礎上,才發揮得淋漓儘致。就像一條開滿鮮花的藤蔓。它攀附在一枝枯杆上時,人們隻注意到它的美麗,它的作用,似乎它依附的東西根本就不值一提,然而一旦冇有了那條樹乾,它也就隻能軟爬爬地仆倒地上,被踐踏漠視,冇人注意到它的魅力。

這個女人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也習慣了在有所依附的情形下去喧賓奪主,儘顯光耀,可是真的讓她拋開那個依附,她就無所適從了。

這種依賴心理,在他上營銷課時,似乎聽人講過。一個人再強勢,一旦形成類似的心理暗示行為,就很難擺脫。

就像老師講過的那個例子:有一個曾經經曆過困難的童年,時時飽受饑餓恐懼的人,當他後來成為億萬富翁後,也始終在家裏到處擺滿了食物,他走到哪裏,遊艇上、私人飛機上、汽車上,都要在他看得見的地方擺滿食物,隻有這樣,他纔有種安全感,儘管他的富有根本不必再考慮這個問題。

常人很難理解這種不符合正常理智的行為。或許可以稱為一種變態心理?可是的確有一些看著比常人更成功、更高高在上的人具有這種看似愚不可及的心態,並且影響著他們的行為和選擇。

成綺韻說完,自己也吃了一驚,要取信楊淩,她大可隨便編出一百個讓他相信的理由,怎麽會突然說出這番話來,說假話更易讓人相信。如今說了真話,他肯信纔怪。

她有些自怨自艾地道:“大人……可是不相信我的話?”

楊淩定了定神,說話:“你的理由,太過匪夷所思,不過,正因為它很難置信,所以本官相信你說的是真心話。好吧,把你的辦法告訴我,如果承了你這個情,以後但有所求,隻要不違國法、不違公道,楊淩一定答應你。”

成綺韻正自懊惱,聽了這話驚喜得一躍而起,眉梢兒一挑,眼放異光道:“些話當真?你……你……你這人當真有些與眾不同。”

楊淩嗬嗬一笑道:“如何不真?大丈夫一言即出,駟馬難追!”

成綺韻聽他答應自己,正在喜悅當中,不禁咬唇斜睨,露出一臉淫媚入骨的表情,膩聲挑逗道:“大人不是身有隱疾麽?算得甚麽大丈夫?”

楊淩臉上一熱,惱羞成怒道:“成姑娘,你如今身份也與以往不同,說話還請自重。楊某,不喜歡看到這、種、女、人!”

成綺韻淫媚笑臉刷地一收,肅肅然一臉冰清玉潔地正襟危坐起來,恭聲說話:“是,大人,那賤妾就把自己的主意說與你聽聽,請大人蔘詳是否可行。”

她淫邪起來,風騷入骨,板起臉來,還真的是滿臉神聖,一副冰清玉潔模樣,就連知她本性的楊淩瞧了都看不出半絲破綻,他不禁啼笑皆非地道:“你……成姑娘,你可真是……。”

成綺韻格格一笑,忽又笑得燦如春花,她似乎覺得逗弄楊淩樂趣無窮,坐在那兒樂不可支地道:“你要的不就是這副模樣麽?好教大人知道,做得出這副表情,不代表那個女人就是這樣的女子,方纔……方纔那副表情難道就不誘人?”

對著這麽個女人,官架子擺不得,君子麵孔拿不得,楊淩隻能悶哼一聲,說道:“你的辦法,快快說與我聽,是不是還要我與你簽下契約?”

成綺韻巧笑倩兮地道:“賤妾不敢,我的法子其實還得要藉助大人的力量,隻不過關鍵時刻,做為一枝廳兵突出,以收效果,這計策……。”

楊淩聽完她的計策,不禁怔然望著她,半晌不語。成綺韻被他瞧得忐忑不安起來,她雖自認智計多端,畢竟從未參與朝廷大事,她自以為一定可行的辦法,如今楊淩這般模樣,難道……難道真的很荒唐、很兒戲?

楊淩瞧了她一會兒,合上雙眼一言不發,成綺韻也不敢再說笑。呆呆地瞧著他麵孔,楊淩閉目想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竟是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一向隱忍力出眾的成綺韻麵上漸漸露出焦灼神色,她正要說話,忽地瞧見楊淩唇角上彎,徐徐之後,他忽地嗬嗬笑道:“嗬嗬嗬,成姑娘倒是看得透澈,站在局外看,政治就是一齣戲,演給你看,演給我看,演給天下百姓看,哈哈哈哈,你這齣戲,看似荒唐,其實如今禁海禁商、屏綿延萬裏海岸於國土這外的理由,又何嚐不荒唐?”

他霍地睜開雙眼,問道:“你確定,這件事可以辦得成?”

成綺韻猶自呆呆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反問道:“大人覺得可行?”

楊淩點了點頭,說道:“妙不可言。”

成綺韻聽了頰邊也溢位一絲喜悅笑意,她欣然說道:“你若可行,我便容易,有大人撐腰,我代為穿針引線,相信此事易如反掌,隻要此事行來,朝中也真的行得通便好。”

楊淩搖搖頭,說道:“不,不用你穿針引線,這件事我不宜出麵,你熟悉江南,又足智多謀,我派人歸你聽用,由你來辦,如何?”

成綺韻吃驚地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我是女人呀”。

楊淩不以為然地道:“女人又如何?本官現在實在是缺人手,手中除了一群隻會喊打喊殺的兵,隻有兩個人可用,可惜京裏實在離不開他們。”

“至於女人不能拋頭露麵,你要覺得不方便就易釵而牟好了,就算人家認得出也冇關係,誰會捅破這層窗戶紙?海外和未……嗯,許多女人都可以像男人一樣做事,你不是要本官給你撐腰嗎?大事我來作主,你怕甚麽?今日一條不知多少鬚眉漢子見了也要畏怯三分的鯊魚,不也被你折服了麽?隻是不知成姑娘願不願意屈就內廠?”

成綺韻怔怔地瞧了他半晌,低下頭來舉起茶淺淺一酌,唇邊露出淡淡笑意,輕聲道:“大人若信得過賤妾,賤妾無不應從”。

楊淩笑道:“好,不過這隻是個開端,依我估計,就算此計行得通,朝廷也不會全麵解禁,我們必須抓住江南這個口子,像黃河泄堤一樣,讓它越擴越大,終至不可收拾,無人可以挽回。因此,我留你在江南,就是待朝廷許可之後,以你熟悉江南的條件,利用些手段,將江南士紳、名流、官員,逐一拉攏過來……”。

成綺韻原本低頭淺笑,一聽這句話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她握緊杯子的手攸地收緊,半晌之後才忽地放鬆,換上一副媚笑,緩緩抬起頭來道:“是,賤妾隻有這個不乾淨的身子,為大人效力,勾引一些好色之徒還是辦得……”。

楊淩一怔,怒道:“你說甚麽?以色誘人?真是豈有此理,難道你就隻能想出這種辦法?以色相誘,一取一舍,各有所圖,縱然能成,不過是互相利用,一旦危難臨頭,一拍兩散,你以為可以迷得人連性命都不要了麽?休況這種輕賤之舉,在我內廠,萬萬行不得,我不是莫公公,成姑娘你要記住了”。

成綺韻冇有一絲血色的臉龐忽又變得通紅,半晌她才吃吃地道:“賤妾……誤會大人之意了,那麽大人是說……是說……?”

楊淩目光閃動,沉思著道:“以我想來,此計雖妙,不過隻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果他們想得通了,難免捲土重來,開了再禁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一旦得到朝廷允許,應該將那些開明士紳、社會名流和官員吸引進來,讓他們先得了好處。

江南富紳無論家中良田萬頃大多兼做生意,所以最易接受,有他們帶動,漸漸將那些士家大族的牟利之心從土地引到通商貿易上來,如今為官的人有幾個不是出自豪門世家?他們的整個家族都和我們綁在一起,他們還會反對麽?”

成綺韻瞧了他半晌,臉上漸漸綻起笑意,她盈盈立起,向前一步,向楊淩拜倒:“大人高見,卑職遵命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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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楓樹下

楊淩與成綺韻就她提供的計策又細細參研一番,排訂了一些細節和實施的時間,然後喚進柳彪,吩咐他從內廠設在金陵的車馬行抽調一部分人手劃歸成綺韻統率,不足者再從各地抽調補充。

楊淩對成綺韻笑道:“成姑娘,從今日起,我任命你為內廠二檔頭。目前先劃拔二十人給你,單獨成立海運司,由你負責。朝廷允許解除海禁前,這些人手足可供你使用,將來海禁一開,你勢必需要大量人手,那時可以再從內廠和江南就地招募。”

楊淩雖欣賞成綺韻的才能,但是彼此畢竟相知太淺,如果暗派親信跟在她身邊監視,或者對她約束太深,以她的精明,必可瞧出端倪,不免要離心離德。

與其如此,不如示之以誠,放手讓她去做。目前內廠實力主要散佈在車馬行,財源和情報蒐集皆集中於此。司稅監剛剛掌握在手中,將來要倚助的還是各地稅監,隻要他們誠心歸順,就可以迅速接收一股現成的龐大力量。

這兩支力量掌握在手中,他就足以將內廠牢牢地控製在自己手中。成綺韻現在雖與於永、黃奇胤並列二檔頭,可是權力不可同日而語。既然單獨劃出個海運司,她能掌握調配的力量也僅限於此。

這樣隻有海運司能夠成立,並且足夠強大,她的實力才壯大。而海運司,冇有涉政權、司法權、偵緝權,與海運有關的水師也另成一係統,這就足以保證她必須依附內廠才能保障她的權益,將她牢牢地綁在自已這輛戰車上。

成綺韻也明白楊淩用意、不過自已剛剛投效到他門下。楊淩肯如此重用,並將這麽大的責任交給她,足以證明他的看重。至於有所戒備,在她看來實是理所應當,是以絲毫不以忤。

楊淩從懷中摸出一抉象牙腰牌,遞給成綺韻道:“鯊魚王不是還有所懷疑麽?成檔頭就持了我的信物,儘快與他聯係,籌備一韌事宜,我在金陵再多呆幾天、有了你的準確訊息我再回京”。

有柳彪在旁邊,成綺韻也神色肅然,恭謹有禮,再不敢巧笑嫣然媚於語言。她上前一步,忍著痛疼舉起雙手,從楊淩手中接過腰牌,恭聲道:“卑職領命,這便回去準備,定不負廠督大人厚望”。

室內寂寂,楊淩坐回椅中,闔上雙目將今日的事又細細回味了一番。成綺韻提供的辦法,以及今日會見南鎮撫司鎮撫使邵節武所聽到的訊息和京中的動靜。這些事,固然有人向他提供訊息,為他出謀畫策,可是最終取捨抉擇的人卻隻能是他。一個判斷失誤,付出的代價就是萬劫不複,他又怎敢不再三權衡,軸軸斟酌。

鼻端忽嗅到一陣淡淡請香,隨即肩頭一鬆,一雙溫暖的小手正在輕柔地為他按摩。楊淩長長籲了口氣,卻冇有開口說話。

高文心不禁擔憂地道:“老爺,你可是太累了?要不要上床歇息,讓奴婢為你推拿一番?”

楊淩搖了搖頭道:“等晚上用過了針再說吧”。

他沉默半晌,細細思索著今日在紅船上聽邵鎮撫說過的話,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輕輕拍拍高文心的手背,揚聲說道:“叫鄭百戶來見我”。

鄭百戶匆匆踏入大廳,施禮道:“大人喚我?”

楊淩點了點頭,站起身道:“派人知會邵鎮撫使,本官要見他,還是老地方”。

楊淩望著鄭百戶匆匆離去的背影,不禁幽幽一歎:“世事難預料,張大人呀張大人,當初你簡拔我進入錦衣衛,一定不會想到今日我卻要成為你的對手吧?”

“什麽?二檔頭!個姐你……你居然能做官?你不是開玩吧?”楚雲、楚玲兩個俏麗婉約的江南美女異口同聲地驚叫著,櫻桃小嘴兒張地好大。

成綺韻坐在椅上,象男人一樣分開雙腿,直起腰扳,威嚴地掃了她們一眼,冷斥道:“什麽小姐?敢對本官如此無禮,來人呀,把她們拖下去,屁股統統打爛”。

說完她噗哧一笑,掏出楊淩給她的腰牌一晃,笑道:“你們以為是假的?我也以為是在做夢。女人做官,這位楊欽差……我真是琢磨不透了。”

楚雲、楚玲雀躍地奔到她身旁,摸著那麵象牙腰牌,楚雲欣然道:“真的呢?女人也可以出麵做事,也可以入朝為官?楊大人好了不起、想人所不敢想,為人所不敢為,難桂小姐青睞於他了”。

楚玲烏溜溜的眼珠兒一轉,笑嘻嘻地道:“小姐,是不是那個俊俏的欽差大人被你迷住了?小姐能讓他欲仙欲死,他自然任小姐予取予求了”。

成綺韻臉兒一紅、微帶慍色道:“你們兩個雖出身青樓、身份卑微,好歹仍是冰清玉潔的身子,這種渾話以後不許再掛在嘴上了”。

楚玲不知小姐以前對那些葷言葷語從不忌諱,怎去個日卻轉了話風。她吐了吐舌頭、乖巧地應了一聲。

楚雲問道:“小姐,是不是你把楊虎謀反的事告訴了楊大人,他才如此重用?”

成綺韻搖了搖頭、黛眉微微蹙起,幽幽歎氣道:“楊虎造反,目前正在招兵買馬,廣蓄錢糧,這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現在不急,待解決了海禁之事再說吧”。

其實今日去見楊淩,這件事她原本就冇打算告訴他。在她心中,這世上的男人一直隻有兩種,一種是瞧不起她身份的所謂正人君子,另一種就是謀取她姿色的酒色之徒。

投靠楊淩,在她想來仍然不過是互相利用、北方綠林楊虎蓄謀造反的事。她原本視作一個重要籌碼,根本冇打算現在告訴揚淩。楊淩對她慨然許以重任,此舉大出她的意料,一時衝動下她也曾想合盤托出。但是對男人的多疑,最終還是讓她的理智占了上風,將秘密又嚥了下去。楊淩這個人是不是可以托,她必須還得再看看才成。

成綺韻盤算了一陣,站起身來吩咐道:“玲兒幫我換藥,雲兒去取我那套男人衣服來。如今帶著一幫男人,可是不便以女相見人了。我馬上再去見見彭老太爺,儘快把這事定下來”。

京師一派風雨欲來的緊張情形,估計隻有那個玩得不亦樂乎的小皇帝感覺不出來。內廠雖然剛剛成立又豈能毫無耳聞,隻是吳傑為人謹慎,困為一直冇有得到準確情報,他不敢將一些捕風捉影的資訊傳遞給廠督。是以正在抓緊加派人手,四處偵緝朝中動向。

楊淩以雷霆手段力折江南三大鎮守太監,天下各地稅監自覺東廠已不可倚靠,現在紛紛向楊淩表態效忠,各地拖欠數月的稅銀開始啟程押運赴京。東廠範亭、錦衣衛張繡見此情形坐立不安。恰在此時王瓊竟主動與他們聯絡,獻上一條絕戶計。二人視為至寶,立即依計行事,在京師秘密籌劃起來。

但北鎮撫使牟斌與錦衣提督張繡卻不是一條心,他的才能、人脈不在張繡之下,原本對張繡就有些不服,現在張鏽下令錦衣衛全麵配合、從屬東廠,更讓他大為不滿。

西廠苗逵早看出他的野心,也曾多次試探拉攏,但牟斌深知西廠勢力遠不及東廠,所以一直不動聲色,不拒不允。直至苗逵最後掀出底牌,說出已與內廠聯手,牟斌一番權衡之下,才決意結盟西廠、內廠,聯手倒張滅範。

範亭、張繡對付楊淩的計劃他也不知其詳,但是從二人行動也看出他們誌在楊淩,是以一經結盟,立即便聯絡他的好友。對目前地位早有不滿的南鎮撫使邵節武,許諾隻要自己坐上提督之位,就提校他為北鎮撫使。

兩個野心家一拍即合,但是這計劃當然絕不能少了實力最強的內廠廠督楊淩。他和苗逵為避東廠耳目,不敢南下聯絡楊淩,各自通過秘密渠道,將親筆信交付邵節武,要他速速與楊淩按洽。

楊淩上次約見邵節武,聽他說了牟斌結盟之意和倒張的條件,一時還有些猶豫。他有今日,可以說全因張繡用他為錦衣衛百戶,從任職驛丞開始,雖說張繡別有用意,畢竟對他肅提拔之恩,冇有他,就冇有自己飛黃騰達的今天。

直至成綺韻趕來,有了說服朝廷解除海禁的計策,他才感覺到當務之急必須要掌握更大的權力,而現在看來,第一個障礙就是東廠和錦衣衛,彼此的矛盾已不可調和,心中纔拿定了主意。

他密約邵節武,暗暗定下了西廠、內廠、北鎮撫司聯手對付東廠、錦衣衛的反製之計。如今東廠錦衣衛在緊鑼密鼓地準備對付他,他也下令內廠做好應變準備,同時將各地得力的人手暗暗抽調回京。西廠和北鎮撫司也在不動聲色的籌劃著一切,一場大風暴即將引發,而引發的關鍵人物就是楊淩,所有的人和佈局,都在等著他,等著他回京。

一早,楊淩輕衫軟靴,隻帶了幾名番子,兩輛車轎來到長亭酒家,接憐兒同遊棲霞山。一大早,柳彪已派出一隊番子,把棲霞山自上而下梳理了一遍,然後在山腳四處團團圍住。這次遊山,除非有人自天而降,否則再也休想看到半個人影兒了。

棲霞山有三峰,主峰鳳翔峰卓立天外,東峰名曰龍山,西峰狀似伏虎,山上楓林、烏柏林連綿成片。

楊淩和馬憐兒乘車來到西山腳下,仰首上望。隻見漫山紅葉層層疊疊,那株株楓樹緊緊相挨。如團團火焰在熊熊烈烈燃燒,瞧了令人心神一曠。

馬憐兒有心上人相伴,神態間一直喜悅不禁,她跳下車,從車上取下一個食盒,拉住楊淩道:“楊大哥,這裏山並不高,風景卻極優美,我們上山尋一處風景雅麗之地,一同飲酒賞楓可好?”

山腳下兩個樵夫打扮的人向楊淩打了個手勢,楊淩瞧了微微一笑,對隨來的鄭百戶說道:“你等且在山下等候。我陪憐兒姑娘上山一遊”。

山路彎彎、兩旁楓林高低掩映、疏密相間、紅影閃動、儘顯萬種風情。如霞如錦的紅葉,與柏樹交相輝映,更顯得五彩繽紛。

楊淩從馬憐兒手中按過食盒。與她一邊低訴別後各自情形,一邊慢慢登上山巔。此時太陽高升,燦爛無比,紅楓在陽光照射下交匯出一種更為奪目的光芒,豔紅充溢了半邊青天,馬憐兒望著這蔚如雲霞的美景,一時瞧得癡了。

楊淩微笑著望了她一眼,憐兒今日穿了身月白衫月白裙,頭上三丫髻戴了三朵翠綠色的花環,簡淡梳妝,卻更現嫵媚。

楊淩看著她開心快樂的樣子,心中也暖洋洋地。這個刁蠻可愛的起來真正無憂無慮、開心快樂的日子有過幾天呢?能讓她這麽開心,這趟金陵也算冇有白來。

馬憐兒挺起酥胸,迎著那溫柔的風,臉上的神情似乎也已醉了。二八妙齡的佳人巳輕開始孕育著成熟女人的風韻。剪裁合體的衫裙,腰間一條潔白的腰帶,勒得那小蠻腰兒細細的,酥胸也顯得更飽滿了些。楊淩看著自己眼中的‘美景’,情不自禁地握了握她的手,一痕滑膩攸然襲上心頭。

馬憐兒扭過頭來,嫣然道:“楊大哥、咱們到林間去,坐在楓林中,飲酒賞楓葉吧。”

楊淩微笑道:“好,今日一切皆聽從憐兒小姐安排”。

馬憐兒羞笑著望了他一眼,若有深意地道:“是你自己說的,楊大人,可反悔不得”。

地上是多年積累的厚厚的鬆軟的落葉,漫步在一片彤紅、和煦溫暖的林間,身畔是一個渾身雅豔、遍體幽香的美人兒,那是怎樣的愜意舒坦?楊淩不禁欣然點頭。

幾株密密的紅楓樹,在隱蔽的巨石後圍成了一個小空間,馬憐兒提著自己的裙襬鑽進林去,從楊淩手中接過食盒,拿出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白絹,鋪在鬆軟的落葉上,俏巧地坐在上邊。

楊淩環顧了一下四周優美的風景,彎下腰去拔下一根青草,微笑道:“在五柵嶺時,我們鑽在一個雪洞裏取暖,黑漆漆、冷冰冰地,如今的風景卻仿若天堂,這味道實是不可同日而語。”

馬憐兒正在將盒中酒菜一樣樣他擺在上邊,聽了這話卻柔聲說道:“楊大哥,憐兒心中,卻一直對那一晚念念不忘……隻要有你在我身邊、在哪裏憐兒都覺得是人間天堂”。

楊淩心中一陣感動,悄悄望去,那低頭溫婉、合羞而笑的憐兒,正無比深情地望著他。她的肌膚如新雪乍陳,兩彎細細的柳眉猶如遠山含黛,在楊淩的注視下,那白晰的臉蛋兒漸漸羞紅了起來。

她掩飾地轉過頭去,從盒中拿出兩隻酒杯,斟上淡綠芬芳的竹葉青,輕輕放在盒蓋上。

兩個人對麵而坐,馬憐兒低頭舉杯,白瓷細杯襯著她潤紅的香唇,淡綠的酒液,緩緩從那紅唇中渡入,風光無比旖旎,看得楊淩心中一蕩,尚未飲酒,他已有些醉了。

筍乾燒鴨胗、鹽水鴨、水八仙、油炸豆腐果,一樣樣小萊精美可口,酒至半酣,憐兒的粉腮巳躍起兩抹桃紅。

她打開食盒的最下邊一層,慎而重之地拿出一抉年糕,情意錦錦地對楊淩道:“楊大哥,你知道……我……我做不得什麽菜的,為了你來,我……我學做了年糕。本來,這是該過年的時候吃的。過年的時候,我不能在你身邊,這東西放得住。過年的時候、你和幼娘妹妹一起吃,就象……我也在你身邊,好不好?”

說到這裏,她地眸中已有淚光閃動。楊淩感動於憐兒的心意,他接過來,使勁地咬了一大口。

憐兒緊張地看著他,問道:“味道好不好?”

年糕這東西,隻要材料對頭,踩得筋道,口感味道就錯不了,還有什麽好不好吃地?可楊棱又怎忍拂了美人之意,做大煞風景點事?

他嚥下年糕,又使勁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讚道:“嗯,味道特別香,憐兒果然心靈手巧,你和誰學的?”

憐兒喜不自禁地道:“嗯嗯,我問了一下嫂子,就跑回去……昨日連夜做的,聽說蒸好的粉頭要踩得筋筋道道纔好吃,可真累壞我呢,你喜歡吃就好,嗬嗬”。說著她輕輕捶著小腿,一雙眼睛喜得彎成了月亮。

楊淩嗬嗬笑道:“聽你一說好象還做了不少?踩這東西可很累人的”。

“你也知道怎麽做年糕?是呀是呀。整整一大盆,那粉頭粘粘的,粘在腳上,我抬都抬不起來,累得一身汗。後半夜才洗得澡,倒花了半天功夫洗腳上的麵”。

“呃?啊?嗯……”楊淩心裏有點兒納悶,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麽做的?不是在大木盆裏鋪一張乾淨的布,然後將蒸好的粉頭放在布上裹好,再穿上套鞋上去踩麽?怎麽會粘腳?”

“啊?”馬憐兒遲疑著伸出一根手指按住自己的嘴唇,疑道:“放什麽布?我……我就是把粉頭倒在大木盆裏,然後光著腳進去踩……套……套什擊鞋?”

楊淩“噗”地一聲,一口年糕直噴了出去。他失聲笑道:“我的天,你光著腳直接踩年糕?嗬嗬,哈哈,哈給哈……”。

馬憐兒頓時漲紅了臉,“我……我不知道……可我……我的腳事先可洗得乾乾淨淨,非常非常乾淨”她訕訕地表白。

楊淩連忙點頭:“那當然那當然,決不會有味道,我也卻實冇吃出味道,真的”。

馬憐兒急了,借著酒意,她蜷起腿來,脫下繡鞋,解開雪白的羅襪絲帶,露出一對白皙柔嫩的小腳丫來,伸到楊淩麵前道:“你看,真的乾乾淨淨,我費了半夜功夫,你……你不要嫌我呀?大不了,我……我今天再重做一回”。

憐兒的小腳丫長得纖秀柔美,粉紅色的腳掌滑潤光澤,五個整齊小巧的腳趾並在一起,腳背細膩、足踝軒細、肌膚晶瑩剔透。

她不敢看著楊淩說話,那滾燙滾燙的臉蛋兒緊貼著楊淩,呢喃的呼吸還帶著些淡淡的酒氣,楊淩嚇了一跳,連忙說道:“你說什麽?你喝醉了麽憐兒?不可以,你會後悔地,你一定會後悔的”。

馬憐兒鼓足勇氣、顫聲表白道:“是,我是後悔,後悔冇有早些把自已給你,我……我不要再等兩年那麽久,你回去後,就能和幼娘妹妹生小寶寶了,可我還要等你兩年。我要給你,我要得到你,就是現在……”。

頭上的三丫髻環被輕輕扯了下來,頓時一頭漆黑如墨、清亮如油的青絲傾瀉下來。馬憐兒忽地翻身坐起,跨坐在楊淩的身上,勇敢地直視著他,眸子亮晶晶的:“憐兒愛你,老天送你來江南,如果我還要委曲自己苦等你兩年,我纔會真的後悔!”

她忽地一扯腰帶,雙手抓住衣襟左右一分,楊淩眼前霎時一片耀眼的白膩,白如堆雪,雪尖兩抹嫣紅。馬憐兒象高高在上的女王,低低地、一字一字地道:“楊淩,不要讓我恨你,我要你現在愛我!”

那對椒乳不大,但是乳形優美,筍形的,大小正堪一手掌握。**的顏色象瓷一樣光滑細膩,尖挺結實的**上兩粒嫣紅的櫻桃嬌嫩欲滴。她的臉兒紅紅的,一雙明媚的眼晴卻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

楊淩的魂魄轟地一聲,出京以來壓抑已久的男**望被她嬌美動人的神態攸地喚醒,他的意誌也在憐兒的勇敢和堅決下瞬間崩潰。視覺的快感迅速在他的心湖中盪漾起層層漣漪,使他慾火熾燃、下體已堅硬如鐵。

楊淩攸地抱緊了她那動人心絃的纖秀**,反身把她壓在身下。憐兒嬌弱的身子被推倒在柔軟的草地上,白皙的俏臉旁一叢茵茵綠草,幾棵嫩嫩的綠芽被她紅唇的呼吸輕輕吹動著。

陽光從紅楓樹間照射下來,風吹影動,斑斕的光影撫弄著她婀娜動人的身子。乳白如玉的嬌美**在楊淩的撫弄下翹挺結實起來,兩顆緋紅色的小櫻桃豎立著,嬌嫩無比。

馬憐兒無限嬌羞地望著他,當楊淩伸手去解她的永裳,她隻是緊張地抓了一下他的手,就攸地放開,轉而去遮自己的眼睛。

那肌膚是芬芳的,光滑如玉,整個玉體在憐兒羞澀的呻吟聲中完全裸露出來,兩條白生生的腿兒羞澀地糾纏在一起,楊淩看到這撩人的要態,所有的堅持都拋到了九宵雲外。

也許他會後悔,可是現在如果還能挺身離開,他不知道是不是會更後悔。那美麗輕盈的身子曲線流暢,優美動人。

憐兒羞不可抑,忽地一聲呻吟,攸然轉過身去,烏黑秀麗的長髮散亂在她光滑圓潤的頸背和肩頭上,細細的柳腰使那渾圓、眩目、柔軟豐盈的臀部展現著驚人的美麗曲線,高聳的圓丘間優美的弧形溝壑讓人心蕩神馳,彷彿那是可以讓人升入仙境的蟠桃。

楊淩眼中射出熾烈的欲焰,他嘶聲問道:“憐兒,你不後悔麽?”

憐兒忽地轉過身來,一把抱緊了他的身子,緊緊閉著眼,使勁地點了點頭,昵聲道:“憐兒後悔,後悔你早來了兩個月,不能讓憐兒……讓憐兒為自己的相公懷上一個寶寶,我要你,我還要你給我……給我一個孩子,我,和你的……”。

“啊……,憐兒……”

一對互相愛撫的身體漸漸湊成了最契合的姿勢,似乎是水到渠成的。隨著一聲顫抖吸氣的呻吟,憐幾纖秀的雙腿忽地一挺,腳趾緊緊扣向腳向,大腿急劇地顫抖了兩下,又緩緩地放鬆下來。

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兒恐懼地顫動著,雙手扣緊了楊淩的腰間,小嘴兒緊張地踹著氣,但是眉間卻溢起一團喜氣:她終於成了楊大哥的女人,再也冇人能改變這種關係。

她咬著牙、忽地摟緊了楊淩的腰,楊淩那一絲不忍,也在她的嬌呼聲中完完全全進入了她的身體……

許久,許久,在楊淩的溫柔中,憐兒苦儘甘來,慢慢體會到了那種無比奇妙的感覺,柳腰隨著他的挺動開始有了款款的扭動……

許久,許久,楊淩半跪著,將她白嫩的腿兒搭在肩頭,一雙纖秀的腳丫輕輕在空中晃動,那風光、比滿山楓葉更加奪目。

一陣風來,幾許紅葉飄搖而落,落在她緊閉的雙眼上,遮住了她的羞。落在她卉起的玉峰上,遮住了那一抹嫣紅。

紅楓樹下,隻見白如堆雪,豔豔猩紅,隱隱風聞婉轉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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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下策

輕輕的風吹過,親情人的手溫柔一拂。和熙的陽光,暖暖的像是輕若無物的絲綢,將一對如癡如醉的人沐浴在它的的溫柔中。

馬憐兒骨軟筋酥地癱在她上,手腳一動也不想動,衣衫淩亂她蓋她的身上,幾抹雪嫩的肌膚若隱若現。

一件羅裙遮在兩人的頭頂,裏邊一片朦朧,兩人離得又近,近得肌膚相接,彼此看不清眉眼,一如雪山那夜的暖昧。

土地的氣味和壓斷的青草香氣,慢悠悠地泌入鼻端。楊淩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憐兒富哺彈性的香臀,那裏被草莖硌出了一道道輕微的紅痕,滑膩的觸感和那痕跡撫摸著叫人格外著迷。

憐兒氣息幽幽她躺在楊淩的懷中,好半晌才似從夢中醒來似的昵聲道:“夫君,憐兒終於成了你的人了。你……你還能在金陵待多久?捨得現在就離開人家麽?”

楊淩輕輕歎了口氣道:“不會,我想……我能再呆五六天吧!”

“那去多?”憐兒驚喜地叫,她滿足她抱緊了楊淩,然後把頭埋到他懷裏吃吃她羞笑。

胸前一嫩溫軟因為輕輕的顫動,搔得楊淩胸前癢癢的,他下意識地握住那尖挺的椒乳,引得憐兒又是一聲嚶嚀。

楊淩低聲問道:“你笑什麽?”

馬件兒膩聲道:“楊大哥冇良心,原來急著回京去,現在……現在這樣了,便又有了空閒”。

那柔媚的語氣逗得楊淩心中一蕩,卻無心去辯解糾正。原本他就疼惜她、覺得虧欠於她,如今兩人有了這層關係,雖說張天師有言在先,他還是隱隱有種恐懼和擔心,有機會讓她開心些也好,就讓她以為是為了她才留下的吧。

楊淩輕撫著她的身子,低聲問道:“我和你的事,你的伯父知道麽?”

馬憐兒輕輕點點頭。嗯了一聲道:“原來不知道,昨兒你一走,他就來問過我,聽說了你的身份,又知道我早已和你訂下終身,他隻是歎了口氣、也冇多說什麽”。

楊淩也歎了口氣,說道:“如今你我已有了夫妻之實,回去後我就送聘禮上門吧,你現在成不得親,先把名份訂下也好”。

馬憐兒幽幽地道:“還是……再等等吧。哥哥再不好,總是我唯一的親人,為了我的事他……他被畢都司整得很慘,他來信說過你提拔他的事了,他心中對以往也大有悔意,我想……等他回來由他接受聘禮,長如父呀”。

楊淩嗯了一聲。兩人一時無言,隻有輕輕的呼吸噴灑在對方的膚上。

過了一會兒,忽地有人縱聲大叫:“廠督大人,楊大人,你在哪兒呢?”

楊淩嚇了一跳,慌忙坐起道:“他們怎去上山來了?”

他這一坐起,羅裙一掀,馬憐兒被陽光一晃,不禁閉上了眼,輕風一過,一陣涼意。她才察覺**上不著寸縷,不禁嬌羞大嗔道:“呀!瞧你,快轉過身去,不許你看,我……我要穿衣服了”。

憐兒那粉彎玉股別樣動人,含羞薄嗔更是風情萬種,可惜這時楊淩也顧不上欣賞了,他慌忙抓起袍子披上扭過了頭去。憐兒忍痛坐起,強撐著酥軟的身子穿好了衣裳。

兩人互相瞧瞧,楊淩還好些,馬憐兒卻髮髻淩亂,麵帶徘紅,眉梢眼角春情一片,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隻要不是瞎子,人人都看得出剛剛發生了什去事。

馬憐兒慌慌張張的,杯碟也不要了,隻把那帶著朵桃紅的白絹團了團,趕緊的塞進了食盒中提起來。

楊淩硬著頭皮對外邊喊了一聲:“我在這裏,出了什麽事?”

說著他向馬憐兒招招手,頭前帶路走了出去。

柳彪領著幾個人正冇頭蒼蠅地四處亂叫,一見他現身才放下心來。

後邊馬憐兒羞羞答答地走了出來,柳彪卻恍若未見,他急匆匆走到楊淩身邊道:“大人,大檔頭連夜從京中趕來,說有極緊要的事見你。聽說你在棲霞山,他連一刻也等不得就趕來了,目前也在滿山的找你”。

楊淩聽了臉色不由一變,如今內廠發展迅速,吳傑坐鎮京師簡直是一刻也離開不得,他竟突然趕來,京中必定是出了大事了。

楊淩立即道:“快,我在這裏等你,馬上給我找到他”。

柳彪和幾個番子四下散開轉而找起吳傑來。憐兒瞧見楊淩臉色對,忙迎上前道:“楊大哥,可是出了什麽大事?”

楊淩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對馬憐兒歉然道:“憐兒,大檔頭從京中連夜趕來,恐怕必有重大地事情,我……”

馬憐兒頓時會意,她低首挽了挽散亂的秀髮,甜甜笑道:“怎麽啦?現在不能陪著人家甜言蜜語、花前月下,覺得過意不去了?有公事就去忙,憐兒是婆婆媽媽的女人麽?”

楊淩雖然有點心中焦急,聽了這話也不禁嗬嗬一笑,他輕輕擁抱了憐兒一下,柔聲道:“不愧是我楊淩的女人,我還有幾天時間呢,等忙完公事,天天來陪著你”。

馬憐兒臉紅地點了點頭,心中甜絲絲的。這時遠遠地有人叫道:“大人,卑職到了”。

楊淩回頭一看,隻見吳傑健步如飛,柳彪步履輕盈緊隨其後,其他地番子都是一溜小跑兒地跟著。

吳傑雖已五旬,卻有一身好功夫,這一番急步上山仍是臉不紅心不跳。他奔到麵前,瞧見了馬憐兒不由得目光一凝。

吳傑帶年在塞外奔波,是關外錦衣衛的最高首領,識人記人的本事超凡卓俗,就是一個麵目最平庸的人讓他看上一眼,過上兩年也休想再讓他看走了眼,何況是馬憐兒這樣的美人兒。

不過他神色憂急,心中顯有要事。這時也顧不上和馬憐兒客套了。吳傑向楊淩匆匆拱手道:“大人,卑職從京中趕來,有要事麵稟大人……。”

楊淩會意,他轉身對馬憐兒道:“憐兒,我著人先送你回去,一忙完公事我就去看你”。

馬憐兒乖巧地應了一聲。在兩名番子的陪同下先下山去。楊淩拉住吳傑,在一塊石上坐了,問道:“吳老,京裏出了什出事?”

吳傑揮了揮手,四下的番子立刻散開。吳傑這纔對楊淩肅然道:“廠督大人,自你離京後,劉謹、馬永成、穀大用等人末斷尋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來蠱惑皇上,讓他東遊西逛、疏於政事,先是停了經延和午朝,然後連早朝也斷斷續續。內閣大學士們和朝中百官為此不斷上書。

因為大人您與這幾名內侍關係很好,市井間開始傳說這幾個內侍都是受了大人指使故意迷惑皇上,使皇上懶理政務。還說大人野心勃勃,這是為了擅謀專權。

卑職覺得蹊蹺,便買通了皇上身邊一個小黃門,這纔打聽到最近宮中哨一班太監投靠了他們八個,整日勸誘他們說楊大人是皇上信臣,如今位極人臣,享儘榮華富貴。他們幾個也是皇上寵信的人,隻要哄得皇上開心些,便也能撈個威風些的差使做。

這幾個人豬油蒙了心似的,竟然信以為真,飛庫手打整日絞儘腦汁弄雜耍遊戲哄著皇上,如今已被滿朝文武視如眼中釘,必欲除之而後快,他們利刃懸頸了猶不自覺。

奇怪的是,這些太監在宮中都是一些執事,權力不比劉謹等人小,若是想要投靠他們,早便該投靠了,怎麽這去恰巧,大人前腳離京,他們便立即一起投靠,還眾口一辭做出這些舉動來?這分明是……”。

楊淩心中已輕瞭然,他淡淡一笑,介麵道:“這分明是上司劃拳、下官喝酒,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吳傑怔了一怔,才欣然笑道:“大人瞧出來了?自古以來朝中相爭,很少有直接對準最終目標下手,直接暴露自家實力和目的的。那些官員慣常的手段便是先尋與對方關係密切,又不太起眼的小人物下手,以此為藉口,直至將事情越捅越大,等到真正的對手發覺危險時,整個朝野形勢已不可逆轉,這時纔是圖窮七現的時候。

而東廠和錦衣衛卻不熟此道,他們一向以勢壓人、強橫霸道,頂多會來個栽臟陷害的手段。我對他們的整人手法一向十分熟悉,所以根本冇想到這樣步步為營、旁敲側擊的陰險手段會是他們想出來的,我擔心朝中另有人想對大人不利,所以一直在秘密偵緝此事。

前幾日廠內幾個番子和東廠的人在酒樓起了衝突,被他們的人拿了,放話說不見內廠大檔頭出麵賠禮絕不放人。大人出門在外,卑職實在願多事,聞訊便親自趕了去。

想不到……與卑職交涉的那位戴義戴公公,爭吵之間暗中竟塞了一個紙團拾我,卑職回去後一看,內中寫的正是東廠和錦衣衛暗中合作,圖謀大人的事,這和卑職揣測的陰謀不謀而合,卑職再也末敢怠慢,這才急忙趕來見你”。

楊淩怔怔地想了半晌,才喃喃地道:“戴義?晤……他對王嶽、範亭早有不滿,透露的訊息應該不假,而且他也冇有任何理由騙我。他在信中說些什麽?”

吳傑道:“戴義信中原話卑職還記得,戴義說:‘東廠、錦衣衛計:誘劉謹、張永等人為惡,激起眾怒移罪於楊淩,楊淩回京,百官上疏請斬、皇上必不允。遂再請囚楊淩候查、皇上必允。

錦衣衛奉詔逮捕之時,內外伏以廠衛精銳,以楊淩拒捕之名遽殺之,並剪羽翼。挾餘威再除劉、馬、張等八內侍。內廷除奸、外廷造勢,則帝王之尊亦末能罪之、天下靖矣。’”

楊淩聽了霍地站起,急急向前行了兩步,氣得額頭青筋暴起。吳傑站起身隨在旁邊,靜靜地不發一言。楊淩望著眼前火紅一片的楓林,胸膛急劇起伏了好一陣,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有什麽好憤怒的呢?自已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就得遵守現在的遊戲規則,他們斬草除根的酷厲,自己覺來心狠手辣。在他們眼中卻是理所當然的手段。

這樣的朝代,難道還能指望政治分歧像現代民主社會一樣投票表決定麽?要鬥垮對手,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所謂仕途險惡,豈不正是這個緣故?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平靜地道:“大檔頭一路辛苦,走,咱們回府小酌幾杯,再細細商議”

吳傑眼中悄然閃過一抹欣賞的神色,向他拱了拱手道:“是,卑職遵命。”

小廳中。兩人置酒淺飲,柳彪打橫兒作陪,這兩人都是內廠上層人物。不需有所顧忌。

楊淩舉箸皺眉,沉思半晌,嘴裏咀嚼的什麽食物全然不知味道:東廠此計不可謂不毒啊,八虎與他交好的事眾所周知。至於八虎是否受他盅惑,根本不需要確切的證據,市井謠言就相當於後世的輿論導向,隻要他同樣拿不出反證就足夠了。

如果朝中百官和士紳名流都站到了他的對立麵,那麽東廠錦衣衛趁他突然回京,對他們的計劃尚無察覺時猝然下手,一夕之間將內廠精銳連根拔除,就算皇帝事後知道事情,也已無力迴天,更無法降罪一人了。

最難辦的是這個計策一時竟無法想到破解的手段,輿論掌握在誰手裏?在讀書人手中,而朝官就是讀書人的核心。這件無往而不利的武器一直就掌握在他們手中,就連皇帝也同樣畏之如虎。自己去向誰辯白?可笑!就算他舌燦蓮花,又怎鬥得過千百張嘴巴?

不能消除百官的誤解,自己在道義上就始終屈居下風,不要說想回京提出解除海禁、通商利民的政策,意圖改變大明的命運了,恐怕今後舉步維艱,做這個官都要戰戰兢兢。

楊淩歎了口氣,見吳傑和柳彪也是一臉沉重,不禁展顏一笑,安慰道:“不必太擔心,他們還是低估了我們的力量,不知道司禮監有我們的人,更不知道西廠和錦衣衛內部也有人和我們結盟,他們想以迅雷之勢將我們掩殺?如今我們已經知道這件事,他們知已不知彼,勝算能有幾何?”

吳傑頷首道:“卑職明白,如今我們既已知道他們的計劃,又掌著他們所不知道的力量,想猝然襲殺內廠精銳自是一句空談。

可是現在對我們不利的形勢已經造成,除了東廠、錦家衛,仇視我們的官員也在日漸增多。這件事不解決,終是一件大患,向來隻可千日作賊,可冇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呀”。

楊淩強笑了笑,又問道:“文武百官怎麽說?難道他們已輕全部站到內廷一邊去了?”

吳傑想了想,臉上露出些許寬慰,說道:“也不儘然,朝中六部裏,戶部、禮部至少是保持中立的,至於武將方麵也大多傾向於廠督這邊。另外,廠督大人在海寧潮前以一當十力抗大股倭寇的事傳回京後,又有各地稅監及時將朝廷稅賦遞繳進京,禦史台和翰林院一些文官對大人也甚為嘉許。

這股力量雖然太小,不足以影響局勢,不過顯然也產生了一定的作用。從卑職察訪的情形看,三位大學士意見也不統一,李東陽大學士似乎仍在觀望,不似劉、謝兩位大人那般對大人一副深惡痛絕的模樣”。

楊淩心中升起一線希望。李東陽威望卓著,朝中百官裏有一批人是唯他馬首是瞻的,如果他不讚同對付自已,就可以從文官集團中分化出一部分力量,哪怕他們不能轉化為自己的助力,但是隻要他們保持中立,皇帝那裏承更的壓力便可大為減輕。利用這樣微妙的局勢,再加上自己掌握的隱藏力量,應該可以和東廠一較長短了。

就在這時,一個番乎走到門口,拱手道二“廠督大人,二檔頭求見”。

吳傑愕然站起,驚道:“二檔頭?是黃老還是於永?我不是叫他們嚴守京城不得擅離半步麽,這是又發生什麽事了?”

楊淩笑道:“吳老勿驚,這是本督新收的一位下屬。正在幫本官做一件大事,隻是如今看來,不解決京中隱患,此事也隻能拖下去了。”

他歎息一聲,說道:“請成二檔頭進來”。

成綺韻紫中藍帶青砂袍子。扮作一個麵如冠玉的俊俏書生,施施然跨進大廳,正要向楊淩施禮,卻一眼瞧見房中還站著兩人,不由怔然站住。

柳千戶她是認得的,而另一個麵容清矍、眸蘊神光的老者卻麵生的很。成綺韻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微下垂,見這人站在楊淩身後。比柳千戶還踏前半步,心中隱隱有所了悟,她笑吟吟地拱手道:“卑職參見大人,這位是……”。

楊淩正在重用她,吳傑又不是見不得人,如果遮遮掩掩地,以後如何相見?所以他暢然一笑,說道:“成檔頭,這位就是吳傑吳大檔頭,乃是你的頂頭上司,快快上前見過”。

成綺韻暗道:“原來是他,楊大人挑的人果然不凡,就算對我並無綺念,但初次見我目光如此平靜冷淡的男人,實是少見”。

她以前見的大多是聞香之徒,見慣那些人垂涎嘴臉,也習慣見了男人先看對方是否在意自己相貌,以衡斷此人為人。

她卻忘了此時她是一副男人相貌,吳傑雖一眼就認出這是個姿容不俗的女人,但男裝女裝、是否妝粉,與姿容大有關係,以吳傑的見識,自然不會對她現在相貌如何驚豔。

成綺韻上前以下官之禮拜見,舉止形態,倒是大有男兒之風,吳傑含笑扶起,目光卻若有深意地瞥了楊淩一眼。

這女子有何才能,他還冇有見過,不過細細打量,這女子雖刻意裝扮,但秋水為神、五官精緻,分明是個美人兒。

內廠官員雖說不在朝廷官製之內,可也從未聽說有過女人做官,楊淩如此重用一個女人,他不免想地笛點歪了。

成綺韻見過了禮,含笑退開兩步,對楊淩大聲道:“大人,卑職幸不辱命,咱們的條件優厚,姓彭的又冇有什麽風險,所以見了大人腰牌,便慨然應允答應襄助此事,以他說法,一個月內便可淮備停當,至於具體何時赴京,還持大人決定”。

說著她探手入懷,取出那麵象牙腰牌,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楊淩接過腰牌,那腰牌在成綺韻懷中熨得溫熱,還帶著絲兒幽香。

楊淩不禁猶豫了一下,又將腰牌遞了回去,說道:“現時給你製作腰牌也來不及了,這一塊你且拿去吧,我隨後畫影圖形,曉諭內廠,告知是成二檔頭信物便是。”

成綺韻欣然按過腰牌重又揣入懷中,楊淩思索了一下,說道:“準備的事你且讓他繼續辦著,不過進京卻不急在一時,如今京中正有一件大事,這件事我暫時是顧不上了”。

成綺韻吃了一驚,臉上笑容頓時不見,她遲疑一下,說道:“尋個理由叫他慢慢候著不成問題,不過……大人神色如此凝重,京中這是出了什麽大事了?啊!卑職莽撞了,要是不方便……”,她說著眼神飛快地溜了楊淩一眼。

以她多疑的性格要是不讓她知道真相,那真是心癢難搔,所以她想也冇想就問了出來,話一出口才省起自己剛剛加入內廠。身居高職卻功未立,目前還難以取信於楊淩。若是真有什麽大事,楊淩不便對她提起也冇有什去不恰當地,自己豈不是在自討冇趣?

楊淩卻另有一番打算,他方纔分折朝中雙方實力,己方勢單力薄雖居於弱勢,但是勝在自己已知對方計劃。而對方卻不知自己隱藏的實力,加上文武百官並不齊心,如果外臣不能在道義和輿論上全力支援,東廠和錦承衛就不敢擔著“造反”的風險動武。

他已淮備通知西廠和北鎮撫司暗中戒備,自己進京之前將廠衛的陰謀提前宣揚出去,隻要這事鬨得人儘皆知,陰謀變成了陽謀。他們再想藉故殺人,就得考慮一下天下悠悠眾人之口。

所以除了西廠和鎮撫司的事暫且不能說,別的也冇有隱瞞的必了,這時正好用來向成綺韻故示大方。

他望了吳傑一眼,微笑道:“吳老,你說拾成檔頭聽吧。成檔頭智計百端,說不定能想出個應付的好辦法呢”。

眾人重又回到桌前坐下,吳傑把京中情形對這位二檔頭重又敘說了一遍,成綺韻聽得目中泛起異彩,微傾著頭沉思半晌不發一語。

楊淩見狀,忍不住身形前俯,沉聲問道:“東廠、錦衣衛如虎之伺,形勢危急。成檔頭可是有了什去對策麽?”

成綺韻微微一笑,眼波兒向楊淩一蕩,嬌聲道:“大人若是毫不知情地就回了京,那真是九死無生了。幸好有這金陵之行,競是趨吉避凶來了,如今我倘既知他們底細,還有什麽危急的?”

楊淩不但見過她的女裝,而且渾身上下都看了個透澈。在楊淩麵前,她下意識地就冇有偽裝的警覺,所以方纔又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女兒媚態。

楊淩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尷尬。成綺韻笑盈盈地還要說話,忽地覺察到吳傑和柳彪目有異色,這才驚醒過來。她微帶窘態地清咳兩聲,說道:“想必大人早已成竹在胸了,卑職想到三策,或許隻是畫蛇添足之舉,說出來可要在兩位大人麵前獻醜了”。

吳傑吃了一驚,失聲道:“什麽?竟有三策?成大人快請直言”。

成綺韻的眼神兒眯了起來,很陰險地道:“他不仁,我不義,中間隔著一個富得流油的司稅監,我們和東廠根本冇哨談和的可能,為什麽不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呢?所以我這上策就是先發製人!”

她沉吟了一下,又道:“在皇上麵前,大人近而東廠遠,所以他們用勢,藉助百官之勢,勢大壓至尊,從而不利於大人。我們可以趁其勢未成,秘密潛進京去麵聖,先發製人儘奪其勢,甚至……可以再冒勝一點,內廠有督察東廠、錦衣衛之責,為什去棄而不用?栽們可以不奉聖旨直接去東廠查人、拿人!”

楊淩和柳彪聽了不禁大吃一驚,柳彪已失聲道:“不可行,如此大打出手,授人權柄,豈不弄巧成拙?”

成綺韻失笑道:“當然不是大張旗鼓,他們現在正秘謀廠督,必然心懷鬼胎,隻要我們給他們一個錯覺,一個大人要對他們先下手的錯覺,就可以逼著他們先動手,給我們送一個藉口來。

“至於罪名……”成綺韻輕笑一聲道:“前些年李廣在朝,想要祥瑞,各地就忽然祥瑞不斷。如今東廠倒了,相信大人隻要暗示一聲,各地稅監那裏有關東廠的罪證一定也是層出不窮地呈送上來。”

“甚至……我們可以直按在東廠找到大量謀逆的罪證,有就是有,冇有還是有。有了罪證,這就是內廠職司之內的事情了,文武百官還有何話說?不怕陷進東廠這個爛泥塘地,那就儘管來吧”。

楊淩聽得倒吸一口冷氣,頭皮隱隱有點兒發麻:這個女人太陰險了,心夠黑,手段也夠辣。如果她是男人,能夠入主朝政的話,唉!那與她為敵的人日子一定不好過”。

楊淩也知道,心慈手軟也得分時候,現在人家已經磨刀霍霍,如自已還在婦人之仁,不但害了自已,也害了苦苦追隨自己的幾千名兄弟。

到那時對手會欽佩自己的仁慈嗎?恐怕隻會笑他愚蠢。難道自己要學袁崇煥?肉都讓老百姓吃了,過後再換來他們的一聲歎息,一聲懺悔?何況自已的理想有誰明白?有誰知道,恐怕連那死後的清白也得不到。

可是如果按照成綺韻的方法,自己在文官眼中,就是徹頭徹尾的權奸了,縱有再多的理由也翻不了身。如今朝中還有一部分官員是傾向於自已這邊的,把他們也一把推開?到了走這一步的時候麽?

他猶豫了片刻,輕輕搖了搖頭,問道:“那麽,中策又如何?”

成綺韻見了他舉止,不申輕輕歎了口氣,心中有些失望,又有些輕鬆。理智上,她非常希望楊淩是個果斷、狠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隻有這樣的人纔有前途,才值得追隨。

可是心中一種莫名的情愫,又使她寧願楊淩是個有情有義、有點癡肯吃虧的人。連她也說不清自已為什麽會產生這種矛盾的心理。

她咬了咬唇,繼續說道:“中策,就是以進為進。大人若捨得和八內侍的交情,那麽進京後立刻大造聲勢,最好鬨得人儘皆知,公開上諫,力請皇上順應百官。誅奸佞、正朝綱,剷除惑君媚上的八位內侍。他們無權無勢,在帝前恩寵又不及大人。此舉必可一躊而就。

何況還有朝武百官,他們豈敢為私益在此關頭不站出來支援大人?如此一來,文武百官和東廠、錦衣衛苦心為大人羅織的罪名,反倒成了大人的功績。大人成了為百官請命的人,就算他們心知肚明,名義上至少也要和大人共進退,在一段時間內是冇辦法公開出麵加害大人了。

不過這計雖比上策穩妥,卻隻能解一時之厄。留下東廠這個心腹大患,終是一個禍害”。

柳彪忽地插口道:“大人!”

楊淩抬眼望去,隻見柳彪臉上一紅,有點訕訕地道:“卑職覺得……覺得成大人的上策值得冒險一試!”

楊淩定定地瞧了他一眼,和吳傑交換了一下眼神,不動聲色地又道:“唔,那麽……下策又如何?”

“下策……”,成綺韻苦笑一聲,無奈地道:“下策麽,那就隻能見招拆招了。這下策,就是在大人回京前將東廠的陰謀散佈出去,忌於悠悠眾口,又不知大人有何對策,他們剪除大人的計劃便不可再行。大人自可安全回京,不過一計不成,他們勢必另尋打擊大人的辦法。八內侍與大人的關親剪摘不清,這個汙名就始終是他們用來威脅大人的一個藉口。而且內廷外廷的士氣、力量絲毫冇有受損,如此下去後果如何,殊未可料。”

原來自已想出的妙計,在成綺韻眼中,隻是下下之策罷了,楊淩不禁暗暗苦笑一聲。他站起身來,在房中踱著沉重的步子。

理智和感猜、利害與得失,不斷在他心中盤算衡量著:朝中至少還有一位大學士、兩位尚書和一部分文官、極大部分武將是中立的。如果真用上成綺韻的上策,為了自保,就不得不追求更強大的權力,那時他們會怎麽看自己?真的到了要兵戎相見的最後一步麽?

楊淩思忖著,猶豫著,吳傑、成綺韻和柳彪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他,等著他拿出一個決斷。

楊淩停在屏風間,望著屏上青山淡水如同仙境的風景,心中卻是煩亂如麻,一時也理不出個頭緒。

就在這時,門口忽地搶進一個青衣紅帽的番子來,單腿點地高聲奏道:“啟稟廠督,金陵禮部尚書王瓊王大人遣人求見!”

回到明朝當王爺_o145

逼上梁山

如果說秦淮河是溫柔鄉,那桃葉渡就是溫柔鄉中的錦榻繡床。桃葉渡頭水悠悠,岸下遊船岸上樓;歸客行人爭渡口急,歌船畫肪滿中流。

這酒樓妓館笙歌盈耳,引將行人流連忘返。水麵上遊船如織,燈火輝映,畫船中有江南佳色、上等樂師,讓遊客個個如醉如癡,不知今夕何年。

雖然天色已晚,但碼頭上商販們仍高聲叫賣著水酒和熟菜以及各式小吃,這裏可以說是這座城市的商業、娛樂中心。

自洪武初年,朱元璋下令建淡煙、輕鬆、重澤、來賓等十六樓,廣蓄官妓以來,雜童狎客、雜妓名優,爭相獻媚奪妍,金陵風月脂粉氣大濃,“**不忘憂國,憂國不忘宿娼”的名士官紳也趨之若騖。

淡煙樓上,南京給事中戴銑蹙眉輕聲道:“王大人,楊淩肯來麽?”

王瓊聽了淡談一笑,環顧眾人道:“今日有南京六部大員、禦史台、佈政司、守備營諸位同僚聯名邀他赴宴,若是還要作勢不來,那就不是楊淩了”。

自被貶出京,他的鬚髮更加蒼白,臉上的皺紋也更多了,可是他的神情卻比往昔更加沉穩堅決。當他一向侍為無往不利的“道德禮教”能置奸佞於死地,甚至不能得到朝廷大多數官員的響應時,他才知道,如今禮樂崩壞,已不是僅僅憑著聖人遺訓就可以治國安邦平天下的了。

派在京中打探訊息的人已經回來,楊淩結交京中權貴、勳臣功卿,為他們私挾貨物的事他已知道了,聽說他還運回大量異國奇巧之物獻給皇上、這樣的人不是奸佞何必如此處心積慮?

這個人甫立內廠,就開始結交權臣、搜刮錢財,看他在江南和皇上跟前的手段,真是野心勃勃。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大義,何惜小義?為了大我,何惜小我?現在不除去他,等他羽翼豐滿,那就大勢去矣。

藉助東廠之力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要想不讓他們借勢而起,那除非是朝中百官在除奸過程中起到主導作用。可如今文武百官不能齊心協力,許多官員仍在觀望,甚至包括李大學士,而自已的計策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自從聽人回報了京中的形勢,他就決定要會一會楊淩。如今不得不在天平上放下最後一抉砝碼了。

南京禦史蔣欽不悅地冷哼一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楊淩雖然位高權重、手握巡狩江南之權,不過我們大可不必理會他。要不是看在王老大人麵上,我是決不會來的”。

同為禦史的薄彥徽輕輕一扯他衣襟.輕輕斥道:“若論公義,難道你及得上王尚書?若論私仇,王大人不但是因楊淩才被貶出京,他的兒子還是因楊淩而喪命,難道不比你我更憎惡楊淩?如今內侍作亂,能夠說動皇上的隻有楊淩。王尚書拋卻個人恩怨,設酒款待他,還不是為了江山社稷、暴民百姓?你呀,胸懷哪及得尚書大人萬一,還要在此胡言。”

蔣欽悶哼一聲.見席上眾人都默然不語,遂輕聲道:“話是這麽說,可是我聽說號稱八虎的內侍原本與楊淩就是一黨,甚至蠱惑聖上本就出自楊淩之意,此事在京中早已儘人皆知,王大人想說動楊淩除奸,豈不是與虎謀皮麽?”

薄顏徽歎息一聲道:“其實……我也不抱什麽希望,儘人事而聽天命吧”。

“欽差楊大人到!”楊淩登上摟來、匆匆一瞥除了南京守備關大人,一個也不認得,但滿滿四大桌,瞧那官袍分明是影子政府的各級高官,忙陪笑抱拳道:“各位大人久等了,楊某來遲,恕罪恕罪”。

他的確是晚了一點兒,接了王瓊請他赴宴的貼子,楊淩著實躊躇了一陣,王瓊因他貶官、因他喪子,無論公私兩人可說是仇深似海,他請自己赴宴,這擺的哪一齣兒?

柳彪乾慣了謀殺、陷害、栽臟手段,第一個想法就是萬萬不可去,王瓊擺明瞭這是鴻門宴,那老傢夥要是狠下心來同歸於儘,說不定會伏人手將廠督大人給剮了。

吳傑要過請貼,見後邊密密麻麻一群官員,這一來也猜不透王瓊的用意了,在那麽多官員麵前行刺欽差?王瓊倒是不怕死,可謀殺欽差是誅九族的大罪啊,他敢?除非他想反了。

成綺韻同樣摸不透王瓊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今日聯名促請的是整個金陵所有高官,楊淩不去,就等於把金陵所有的官兒都得罪了。楊淩將來的發展重點本就在南方,這些人除了六部是閒職,其他的官兒可是掌著南直隸的實權呢,豈能不去?

最後幾人商定先遣番子急赴“煙雨摟”,將裏裏外外徹察一遍,確定並無埋伏,這纔派了十個精明強乾、武藝甚高的人暗揣利刃,扮作轎伕隨從等人隨他前來赴宴。

京師六部,吏部為首。南京六部都是閒職,就得按資曆威望排定坐次。楊淩是欽差、王瓊德高望重,自然是兩人上坐。

楊淩硬著頭皮和王瓊坐在了一起,好在其餘諸部官員也知道兩人的私人恩怨,待酒席一開,便扯著楊淩聊天論地。

這些老大人飽讀詩書,聊起風月事來也不似普通人粗俗。雖說王尚書最重禮教,但是重視的是朝綱人綸。狎妓乃是風琉韻事,無損私德,老王自己還有五房妾室,最小的才二十二歲。他們自然不加顧忌,這一來拘謹的氣氛自然一掃而空。

楊淩不知王瓊用意,席間不敢多飲。酒至半酣、楊淩纔對同席的幾位大人道:“楊某此次南下,隻是處理稅司監的一點小事,原不敢麻煩諸位老大人。昨日在下己同南京鎮守馮公公議定派遣人選。正想近日悄悄返回京城,卻不想竟勞動諸位在百忙之中前來飲宴,楊某再敬大家一杯”。

眾官員雖說大多不屑他為人,可官場就這樣,背地裏對知交好友說的義憤填鷹,見了麵卻是花團錦簇。誰熬到這麽高的位置也不容易,真肯為了大義得罪皇帝跟前紅人的有幾個?一見楊淩舉杯,大家連忙舉杯應和。

王瓊淺酌一口,淡談笑道:“大人此番南下可謂功德圓滿呀,折服了江南三位鎮守太監,司稅監便是大人囊中之物了。在朝政中自可一展拳腳。大人原本在軍中威望就頗高。

此番海寧抗侯,竟象是倭人給大人送來的一樁厚禮一般,正規軍不敵倭人凶悍。楊大人僅靠著百十番衛,竟力抗千軍,一時聲名遠振,堪稱明名將。

依老失看來,將來大人手握天下兵馬抗邊禦敵、主理朝政威服四夷亦非難事,前程不可限量呀”。

楊淩強笑了笑,淡淡地道:“大人謬讚,剷除幾個不法的鎮守監,算不得什去政績,再說我大明精稅乃是京師十二團營。內廠的番子本就來自神機營,對付一群海上倭寇自然不難”。

他說著深深地瞧了王瓊一眼,王瓊這是在誇我麽?貌似說我文武全才,可這又主軍又主政,還威服四夷的,怎麽句句帶刺呢?

王瓊嗬嗬笑道:“楊大人過謙了,身為天子近臣,又有如此才乾,這有何難呢?不過……”,他目光一凝,神色冷了下來,肅然道:“天子年幼,近日朝中有一班讒臣媚惑皇上,使皇上疏於政務、荒廢學業,朝中百官都人心仲仲,天下黎民亦人心浮動,楊大人甚得皇上寵信,回京之後對此可有什麽打算呢?”

他這一問,四下頓時靜了下來,許多人都豎起耳朵聽著楊淩答覆。楊淩見王瓊目光灼灼,心中不由一怔,莫非今日王瓊拋卻舊怨,就是希望我能規勸皇上?

楊淩略一思付道:“身為臣子,楊某自有規勸皇上的責任。回京後,楊淩自當對皇上曉之以理,請皇上多多關心朝政”。

王瓊冷冷地說道:“六科十三道,乃至內閣三位大學士不知已上書幾何,何曾勸得皇上歸心?幾個微不足道的內侍,大人權柄在手,難道不能剷除奸佞、清君之側?”

楊淩聽了這樣開誠佈公地話不禁大吃一驚,不過想想那些言官和內閣大臣們在奏摺中直言不諱要求皇上殺了八虎,甚至還在暗中策劃先斬後奏、殺掉自己這個權臣,那麽王瓊敢公然在酒宴間教唆自己除掉八虎也就不足為奇了。

若依王瓊之計,倒是暗合成綺韻的中策,隻是更激進一些。不過……他可是清楚的記得曆史上劉謹等人是風光過一陣的,自己能不能殺得了他們?而且文武百官會因此打消剷除自已的念頭麽?

自已超前的見識和理論根本不能妄想得到如今掌權者的理解,自古以來德行上惺惺相惜,卻在朝廷上為了政見鬥得你死我活的對手還少麽?如果真殺了八虎,皇帝必起嫌隙,內廷敵對勢力絲毫未受損傷,外廷掌握大權者仍是阻力,那時四麵樹敵,自保都難了。

楊淩苦笑一聲,無奈地道:“大人,皇上年幼,貪玩本是天性,在下以為正確引尋,讓皇上減少些遊玩也就是了。況且國有國法,楊某怎麽闖進宮去除掉八虎?造反麽?”

王瓊冷笑一聲道:“那有何難?一個被鎖銬在囚椅上動彈不得的犯人,都可以因蓄意行刺官員而被殺,死得光明正大、不冤不枉,大人要處死幾個內侍就冇有辦法?”

楊淩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心中隻道:“難道我殺王景隆,竟被他看出端倪了?不對,知子莫若父,他心中的兒子,仍是那個斯斯文文的書生,就算他拿不到證據,心中還是認定是我設計殺死他的了”。

楊淩艱澀地道:“王大人這是什麽話?令公子之死,刑部早有定論。若非大人與令公子苦苦相逼,何至於斯?”

眾官員知道今日王瓊是想勸說楊淩回京除奸,雖覺他的想法有些天真,倒也真心希望他能成功。想不到一提起兒子之死,王瓊這般沉不住氣。

旁邊工部尚書剛剛站起準備勸解幾句,王瓊已慢慢起身,陰沉沉地笑道:“老夫本還不信,如今看來京中傳言八虎是受你指使果然不假了,你自然不捨得除掉自己的耳目!

年幼貪玩?天子是一國之君,怎能像尋常人家一樣?你誘使皇上喜歡些奇技淫巧,分明是別有用心,謀權亂政。你這奸佞之臣,老夫但有一口氣在,誓要說勸百官,將你這奸佞與八虎一齊除去!”

王瓊說著飛起一掌,一個響亮的耳光結結實實扇在楊淩臉上,這一掌用力奇大,把那官帽也打飛了去,席上頓時大亂。

勸解的、拉架的、幸災樂禍的,一時吵作一團。一直緊緊守在樓下的番子們聽到樓上喧吵,慌忙衝了上來才將雙方強行拉開,禦史蔣欽等人急忙告罪拖著王瓊離去。

戴銑、蔣欽等人隨著王瓊的官轎直到了他府前。王瓊下轎伕,似乎仍是餘怒未息,他見幾位好友十分擔憂地望著他,不禁嗬嗬笑道:“諸位老友不必擔心,就算他楊淩如何了得,又能奈老夫何?他敢殺了我不成?”

戴銑強笑道:“老大人說的是,想當初李東陽大學士在京師街頭以馬鞭抽了聖寵正隆的皇親壽寧侯張鶴齡呢,隻是……唉!我等早知規勸楊淩向善不過是與虎謀皮,累得大人與他再結新怨,以這奸佞的權力若是挾怨報複,大人真是防不勝防啊”。

王瓊嗬嗬笑道:“老夫年逾七旬,前程性命都已走到了儘頭,何惜得罪一個權奸?怕他作甚!來來來,咱們回府,一齊品茶賦詩。”

王瓊挽著戴銑、蔣欽,向薄彥徽嗬嗬笑著,舉步向府門走去,門楣下四盞大紅的燈籠耀如白晝,蔣欽甫一抬頭,隻覺眼角一線黑影掠過,竦然風響間,身旁的王瓊已停下了腳步。

蔣欽扭頭,隻見王瓊雙目直視前方,臉上肌肉微微抽搐,那雙渾濁的老眼被紅燈輝映著,眼中似燃燒著兩團火苗,他的喉間……他的喉間赫然插著一枚箭桿烏黑的利箭。

蔣欽愕然片刻,忽地和戴銑同聲大叫:“王大人!……王大人?抓刺客,快抓刺客!”

聞訊趕來的侍衛匆忙拔刀衝向牆角,巷中空寂,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關守備等人瞧見今日飲宴竟鬨成這般模樣,一個個也覺得臉麵無光,除了相熟的或想攀附楊淩的人,大多訕訕告辭離去。

楊淩雖然年輕氣盛,可是吳景隆確實是他設計殺的,瞧那王瓊白髮蒼蒼、年逾七旬,雖然被他一掌摑得唇角流血,倒也冇有報複念頭。可是這裏他也無顏再呆下去了,見關守備和幾個官員還在勸解,楊淩強笑著與他們理會幾句,就匆匆下樓,打道回府了。

吳傑和成綺韻、柳彪還候在廳中等他訊息,瞧見大人半邊臉頰腫得高高的回來,不由都嚇了一跳。高文心在後廳聽說了也急忙跑了出來,這天氣冇有冰塊不能冷敷,為了儘快化腫消淤,高文心便用熱毛巾捂在他的臉上,輕輕化解著他臉上淤痕,瞧她心疼的模樣,要不是旁邊還站著吳傑等人,王瓊恐怕要被他罵個狗血淋頭了。

堂堂內廠總督被人當眾扇了一個大耳光,隻怕這事明日就要傳遍江南,繼而成為天下笑談了。這樣大失顏麵的事,吳傑、柳彪兩人身為內廠的頂尖人物,如何不憤怒?

楊淩說完了經過,瞧他們氣得臉色鐵青,正想寬慰兩句,卻瞧見成綺韻哈著腰兒瞧著自己,眼睛裏有絲戲謔的笑意,一見他目光轉過來,才攸地一下移開。可那彎彎上翹來不及抿回去的嘴唇還是暴露了她的本意。

楊淩瞧見不禁瞪了她一眼,成綺韻抿嘴兒一笑道:“但願這一巴掌能打醒大人,人的成見,若是個個都能用道理說的通,那這世上可要少了許多是非了。古往今來那些想有番作為的名臣,哪個對政敵不是大力打壓?難道他們不想人人信服、萬民擁戴纔去實行他們的策略?非不想耳,實不能也。

想以理服人、以德服人的還是老實在家讀書算了。事情不去做,談上幾百年也照樣有人不理解,與其如此,就該大權在握時努力嚐試,隻要你做的真的有效,不信服的人可以讓他慢慢信服過來。仍然不服的人也不得不服從大勢,這就夠了。

如今不過是一巴掌,有高姑孃的妙手,一兩日也就消了。若是攔頸一刀,大人又該如何?卑職三策,還望大人思詳”。

楊淩苦笑一聲,心道:“我是誰?朝廷冇有根基,外臣視我為異類,內廷勾心鬥角,上邊還有皇帝,我能唯所欲為麽?建個特區用實踐說話?根本冇有那個政治土壤呀,用你的上策除非我大權在握。對朝廷勢力重新洗牌,那是多大的動靜?”

楊淩還未答話,門口一個“小紅帽”又飛奔進來,向楊淩道:“廠督大人,金陵守備關大人求見!”

楊淩聽了一怔,關建功剛剛還在和自己飲宴,他突然又跑來做什麽?

楊淩向吳傑、成綺韻示意一眼,二人會意地避到了屏風後麵。片刻功夫,關守備在番子引領下急匆匆走來,方纔這位將軍在席上還是一身綢衫便裝,可是這片刻工夫竟頂盔掛甲,披戴整齊。

楊淩見了意識到有大事發生,急忙迎上前問道:“關大人,你是……?”

關守備見了他,匆匆施了一禮,說道:“卑職正率守備營、五城兵馬司、巡檢司大索全城,途經貴府,所以親自來知會一聲,萬請大人約束部下,今日切勿上街”。

楊淩吃驚地問道:“大索全城?出了什麽事?”

關守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地道:“禮部尚書王瓊王大人,方纔回府時遇到了刺客”。

“什麽?”楊淩茫然,半晌才問道:“王尚書……他現在如何了?”

關守備垂下眼瞼輕輕一歎,說道:“一箭穿喉!王大人他……他已死了”。

關守備又囑咐了些什麽,楊淩已經全聽不到了,隻是他臨走時那若有深意的一眼,像針一般刺著他的心。王瓊死了,偏偏這個有前仇、有新怨的欽差大人來到金陵,剛剛和他發生衝突後,他死了!

吳傑和成綺韻已走出屏風,立在他左右望著他,愣了半晌,楊淩才厲聲叫道:“鄭百戶,叫他來見我”。

鄭百戶走進大廳,茫然問道:“大人,您有何吩咐?”

楊淩撲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鐵青著臉色道:“是你派人殺了王瓊?”鄭百戶是隨侍他趕往“淡煙樓”的,如今若說王瓊死了,十有**是這些兵丁見自己受辱,為他泄憤暗殺了王瓊,這也太無法無天了。

鄭百戶嚇了一跳,駭然道:“王瓊死了?這怎麽可能?方纔他不是還……還……大人,卑職一直隨在你身邊,冇有您的命令,卑職怎敢刺殺朝中大臣?我一共帶了十個人,是一個不少隨在您身邊回來的,王瓊決不是咱們的人殺的”。

楊淩鬆開手,怔怔地道:“是誰?是誰要殺王瓊?”

成綺韻從未見過他這種神色,雖素知他脾氣,平時敢跟他開些玩笑,可是一見他大怒也心中凜然。她遲疑片刻,才輕聲提醒道:“大人,誰要殺王瓊,自有金陵衙門去查,這不關我們的事。王瓊死了,訊息馬上就會傳進京去,我們怎麽辦?大人如今不能不早下決斷了”。

楊淩心中一震,不錯,王瓊一死,外廷所有仍在觀望的官員都要同仇敵愾了。此時自己縱有蘇泰之才,能說得天花亂墜、江河倒流,也不會再有一個人肯相信了,如今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堵死,自己除了那一座刀山,再也冇有第二條路可走。

同東廠、錦衣衛作對又如何?同滿朝文武作對又如何?如今還有退路麽?我要應戰!不得不戰!

楊淩臉上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他扭過頭來,眸子在燭火的映照下像是兩團幽幽的鬼火,他用冷幽幽的聲音道:“鄭百戶,吩咐下去,今晚所有兄弟不許離開府門一步,隨時做好離開準備。吳老,成大檔頭、柳千戶,隨我到書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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