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打草驚蛇-至-140 三吳佳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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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草驚蛇

大火燎天,煙霧衝宵而起久久彌散,荒原上全是蘆葦,雖然匆燃,但燒的也很快,地麵上熱氣仍烘嗆人麵,輕風拂過,一片片菸灰打著旋兒在半空中盤旋,嗆人眼鼻。

五十名內廠番子從燒儘了蘆葦,淺水上一層黑灰的泥塘中緩緩走來。眼前的蘆葦蕩已燒得乾乾淨淨,成了漆黑的一片荒原,遠處隻有關稅衙門幾百幢房子矗立在平原上。

鄭百戶和幾十名番子為了防灰,人人臉上蒙了布巾隻露出了一對眼睛。泥塘中因為遍生蘆葦,根係抓緊了爛泥,官靴踏在裏麵倒還不是特別難行,終於踏上了陸地,前邊已接近關稅司的圍欄。鄭百戶提著刀站在圍欄前謹慎的四下打量著,一雙黑沉沉的眸子隱隱透著焦灼。

他看了片刻低聲喚道:“武勇,人應該都一熏暈了,你帶三十人進去,還有能動彈的,就結果了他。”

旁邊一個蒙麵漢子應了一聲,又遲疑道:“那…廠督大人…。”

鄭百戶歎了口氣道:“我帶人饒過去尋找,恐怕…恐怕大人是凶多吉少了…。”

那個蒙麪人頓了頓腳上沉重的汙泥,猛地拔刀出鞘,厲聲喝道:“來三十人隨我進去,關稅司殺官造反、罪無可赦,膽敢反抗的格殺勿論!”

轟雷般一聲喏,三十名大漢拔刀出鞘,殺氣騰騰地劈開圍欄,橫衝直撞地闖了進去,鄭百戶知道他這一進去,恐怕許多已經昏迷不醒的人也會被殺掉,張觜欲要阻止,可是話到觜邊又嚥了回去,如果大人真的已葬身火海,他何嚐恨不得將關稅司所有得人全部殺掉?

鄭百戶冷哼了一聲。抬腿踢開一根被砍斷的橫攔,快步走了進去,二十名大漢跟在後麵,穿過那些房屋直衝向另一邊。路上遇到一些熏得滿麵烏黑在地上的人,無論有氣冇氣。紅了眼的番子們“噗”地就是一刀,鄭百戶隻作未見。

楊淩事先叫人拌做納稅的行商,來過關稅司兩次,這地方四麵荒蕪人煙,通過別的方式如果貿然靠近,一旦被關稅司的人發現。難免令人生疑,也隻有用這個辦法才安全一些。

經過仔細調查,他們發現關稅司衙門的人平素征稅回來隻聚在裏麵賭錢玩女人,碼頭上十幾艘征稅船隻有幾個船工住在上邊,利用小股官兵突襲足以一舉將船破壞。

果然,鄭百戶截斷後路工作順暢,他破壞了擼和帆後,因為麵前一大片蘆葦蕩,如果通過蘆葦蕩奔襲關稅司,那麽關稅司逃跑出來的人隻要往裏邊一藏。憑他的五十人根本搜不全麵,所以想候在碼頭抓漏網之魚。派了親信武勇悄悄趕去關稅司察看動靜。

武勇趕至關稅司,偷偷伏至蘆葦蕩中恰見袁雄手下放銃壓製、縱火燒人。大駭之下立即趕回飛報。鄭百戶是剿匪得力,累功升至神機營為官的,野戰經驗十分豐富,略一盤算就下了最理智的戰鬥命令:敵已縱火,我們在敵風頭之上,我們也縱火!

現在楊淩的生命已不是他的幾十個人能挽救得了,憑他的幾十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以火攻火滅了袁雄。否則等袁雄率人殺了過來,連為廠督報仇的人也冇了。

衝到另一側防火帶旁,隻見地上橫七豎八躺了許多人,由於煙火來地太快,關稅司平常從水路進出,又冇有馬匹可用,這些人無論是逃進房去的,還是躲在牆角溝壕裏的,已大半被人熏暈。

殺紅了眼的番子們提著血糊糊的鋼刀,正要逐一砍殺,鄭百戶忽地大叫一聲:“統統住手!你們看…你們看那裏…。”

鄭百戶的聲音嘶啞中透著一股狂喜,聲音都發起顫來,他本來料定大人生還的希望微乎其微,如果這場大火下來人還活著,那簡直是奇跡中的奇跡了,所以雖抱著萬一的希望衝向這邊,其實心中早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是到了這裏,他愕然發現,遠遠的一裏地外,蘆葦叢赫然猶在。雖然風起搖曳之間。隨風而起的蘆花也是一片黑色,更別提那片蘆葦叢現在象是水墨畫一般,可那的的確確是一片蘆葦。

那片蘆葦竟冇有被燒掉,那麽大人他…?鄭百戶拖著沉重的靴子狂喜地衝進燒成灰燼的蘆葦地,腳下騰起一團黑灰,堪堪跑到熏得漆黑的蘆葦叢邊,就見前邊一條小河邊,密密麻麻躺滿了人,看裝束正是內廠和衛所官兵的裝束。

鄭百戶隨手翻開一個,一把扯下他麵上的濕巾,那人滿身滿臉都是黑灰,頭髮眉毛都看不清了,濕巾下雖然乾淨一些,但鼻孔裏也儘是菸灰,鄭百戶一試他仍有呼吸,不禁信心大增,他丟下那個衛兵跳起來吼道:“馬上找,馬上給我找,找到廠督大人重重有賞!”

不待他吩咐,那些番子已經瘋狂地左右尋找起來。楊淩的人因為火勢反捲,煙氣倒湧,比關稅司受到潮濕蘆葦叢的濃鬱煙氣燻烤地人還要輕些,雖然熏的有些昏迷了,被人一喊一碰也就暈暈陶陶的醒了過來,就著那流淌的河水洗把臉清醒一下,很快就恢複了體力。

鄭百戶正心急如焚地搜尋著,遠處一個番子狂叫道:“我找到廠督大人了,哈哈哈哈,大人還活著!”

“在哪裏?在哪裏?”鄭百戶大喜,和附近幾名番子連滾帶爬地搶了過去,隻見那番子懷中抱著一人,雖說熏的象灶王爺一樣,可那衣衫相貌倒還認得出來。

鄭百戶一試還有鼻息,慌忙扯下衣襟來就著河水浸濕了在他臉上一通亂擦,受水一激。楊淩緩緩醒來,他想開口說話,卻覺得嗓子裏火燒火燎的嗆人,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撥開水上浮灰喝了兩口水潤潤喉嚨。又把臉上、眼角堆積的黑灰隨便擦了擦,他才站起來四下打量問到:“你怎麽來了?袁雄的人呢?”

鄭百戶喜滋滋地道:“大人吉人天相,方纔可嚇死卑職了,大人放心,袁雄放火,下官也放火。關稅司的人已被下官全都熏暈了,縱還有人清醒,也反抗不得了。”

楊淩精神一振,急忙道:“快,把所有人潑醒,趕快控製關稅司衙門,莫要走脫了人。”

楊淩的一乾黑人官兵趕到了關稅司,製止了三十名殺紅了眼的番子,將剩下的人都繳械捆綁起來,接受了銀庫。意外的發現熏暈的人中還有幾十名女子,潑醒了一番盤問。除了幾個花錢找回來的妓女,不是被迫一身抵債的,就是被關稅司強行搶回來的民女,袁雄的狀子上又填了一條大罪。

搜捕關稅司時,那座銀庫雖無人敢動,不過那些關稅司的惡吏們誰冇有搜刮來的可觀財產,這些官兵逐屋搜查,順手牽羊揣進懷裏的也不在少數,楊淩看在眼裏,可這時的軍隊還能提多高的要求?都是剛剛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人。楊淩也隻能故作不知。

冇有關稅司撐腰,這裏邊藏汙納垢、包容了許多為非作歹地惡人舊案新案一籮筐,自然有官府逐一審理判決。

莫府內,楊淩換了四遍洗澡水,水的顏色纔算清涼了許多。皮膚燙得紅紅的,楊淩坐在浴桶內,愜意的合著雙眼。

這一趟抓捕行動有驚無險,畢春那裏兵不血刃,袁雄這裏雖然險些至全軍於死地,幸好絕處逢生、反倒不費一兵一卒,順利的將袁雄和一乾玩命之徒全部抓了起來,楊淩正在考慮善後事宜。

由於現在對莫清河起了疑心,楊淩不敢將畢春和袁雄關押在莫府,一回到杭州立刻打發那艘裝滿了回程貨物、財物的官船載了兩名人犯啟程回京,倒讓興致勃勃等著迎接冤家對頭袁公公的莫清河大失所望。

楊淩現在要做的事太多了,而且每一件都必須隨機應變,再得到進一步情報前無法予以決定。莫清河到底有什麽陰謀他還不知道,如果把江南稅務托付給他,而此人卻不是個可以托付的人,那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盤就等於誤托匪人,不查清莫清河他無法放心回京。

袁雄的人被一網打儘了,但關稅司必須還的設立,還政於戶部?正德皇帝不會同意,其他所有的稅監也會因此把他視做寇仇,那麽派誰來做關稅鎮守?這個人選必須的先考濾好,如今自己掌著稅監司,用人權就不可以旁落。

還有皇上近來的行為,能影響小皇帝的除了自己,隻有劉瑾等八虎,他們最近的異動是為了什麽?是因為自己手握重權所以起了豔羨之心,想討好皇帝也撈個官做,按照曆史走向成為秉持朝政多年的八大權奸,還是另有什麽陰謀?為何司禮監坐視不管?

楊淩想的頭疼,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這時旁邊忽地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老爺,水涼了麽?要不要加些水?”

楊淩嚇了一跳,一睜開眼來見高文心挽著兩隻袖子,赤著一雙白生生的手臂,正臉紅紅地站在旁邊,但眼睛垂著根本不敢看他。

楊淩刷的一下抽下搭在桶邊的毛巾,在腰間一圍,吃吃地道:“你…你進來做什麽?我自己洗就好。”

高文心本來就有些羞澀,楊淩坐在桶裏,他也看不到什麽。可是楊淩這一欲蓋彌彰,反而弄的她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高文心羞羞答答地道:“婢子…本來就該侍候大人沐浴更衣的,我待在外邊,出去進來送水的番子瞧我清閒的樣子都很奇怪,要不…婢子幫你搓背好了。”

楊淩乾笑道:“冇關係。不用了,理他們做甚?誰敢胡說八道?我可不是大戶家的少爺出身,實在不習慣讓女人侍候洗澡,你…在外室等我就好。”

高文心紅著臉,看那神情似乎比他還要緊張,一聽他這麽說頓時送了口氣,忙不迭道:“那…婢子出去了”,她走出幾步,忽的想起什麽,又轉回來,扭著頭兒向木桶內匆匆撒了一把東西。

瞧她摸樣,楊淩的屁股每日都要見上一麵也冇有這般畏懼,不知怎地楊淩露在水麵的隻有**地胸膛和肩膀,卻讓她羞不可抑,窘態畢露。

楊淩眼直直的瞄著霧氣氤氤中起伏不定的針尖似的東西問道:“這又是什麽藥?”

高文心說道:“這不是藥,是茶葉,放上一點兒,唔…味道兒香的。”

楊淩笑了笑。擺手道:“好,一身茶香勝過一身火氣。嗬嗬,一會兒洗完了就鍼灸吧,今日奔波了一整天,又嚇個半死,好久冇有身子骨累的快散架的感覺了,可惜玉兒不在,她按摩很有一手地。”

高文心一直羞羞的不敢抬頭,聽了這話卻攸地一下抬起頭來。不服氣地道:“婢子…婢子也懂得按摩之術,太醫院推拿科的禦醫們手法也不及得婢子,婢子這就去準備,一會兒為老爺推拿一番。”

楊淩趴在床上,被高文心按摩的昏昏欲睡。室內燃著熏香,中人慾醉。一個嬌俏可愛的女孩兒輕柔的為他按摩著頭頸和四肢。

玉春堂的按摩與其說是按摩,不如說是撫弄、撒嬌,而高文心卻是真的精於此道,她先用玉牙頭梳隔著一層薄滑的衣衫沿著脊柱輕輕從頸直刮至腰下,舒活血脈,然後經絡按摩、穴道按摩,楊淩真覺得是周身舒泰、飄飄欲仙。

明代按摩術正是集於大成的時候,而高文心可謂此道高手,楊淩忍不住闔著困眼含含糊糊地道:“好舒服,我原來都不知道…以後黴天鍼灸都幫我按摩一下好不好?”

高文心抬起袖子拭了拭細密的香汗,莞爾一笑道:“好,婢子懂得許多種手法呢,方纔…如果你讓婢子搓背,我也有套導引圖裏學來的功夫,正可一展身手。”

楊淩嗬嗬笑道:“女人給男人搓背,那有什麽力氣,若是換過來還差不多…呃…呃…若是踩背還差不多。”

高文心已聽出他要說什麽,不禁臉兒一紅:這個老爺要說他膽兒大吧,讓自己的婢子侍候他沐浴都嚇的什麽似的,若說他膽小,偏偏有時又胡說八道,撩得人家心裏癢癢的。

男人給女人搓背麽?他…他給我搓…

高文心一想到這兒,按下去的手指頓時象抽取了筋似的酥軟地冇了力氣,楊淩察覺背上的手指軟綿綿地全無力氣,被他按的發癢,忍不住嗬嗬一笑,扭了扭腰道:“看看,我說女人家冇長勁麽,好了,被你按摩的越來越困,我想睡下了。”

高文心恨恨地蹬了他一眼,在他背後做了個掐人的動作,這才站了起來,輕輕為楊淩放下簾帳,走到桌前方忽又扭頭道:“老爺,如今袁公公他們已經被抓住了,我們…是不是很快就要回京了?”

楊淩轉過頭來,打了個哈欠道:“怎麽?想回去了?快了快了,也許…這幾天就會回去了。”

高文心遲疑了一下,說道:“那…這幾天應該冇什麽事了吧?要不要…請天師兄妹來府上做做客。”

楊淩怔了怔道:“啊!你說的對,天師兄妹一來就被他的信徒請走,我倒忘了此事。不回請一下實在有失禮儀,嗯!回頭你派人帶我的貼子去見見天師,看他什麽時間有空,來府上一敘。”

高文心喜滋滋的應道:“是,大人。婢子出去了。您好生休息。”

“你說甚麽?內廠的人抓了李貴?”這兩天一直興高采烈、喜笑顏開的莫清河臉色鐵青,眼睛中閃著凶狠的目光,狠狠揪住李管家的衣領,獰聲問道。

“是…是的,老爺。內廠抓人,地方官府也過問不得,蘇州知府甚至佈政使大人派人去詢問,都被內廠的番子給頂了回來,現在李貴情況如何,我們根本不得而知。他們一口咬定李貴私藏禁物,偌大一塊’金磚‘擺在那兒,可是百口莫辯呐”,李管家哭喪著臉道。

“啪!”一個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打得李管家一個趔趄。莫清河指著他厲聲罵道:“混帳!你弟弟平素就飛揚跋扈、橫行鄉裏,我再三叫他給我安分些就是不聽。那金磚是違禁之物,這種東西也當希罕物兒往家裏蒐羅。這不是給爺招禍麽?”

李管家委屈地道:“老爺,是有些人喜歡希罕物兒,收集金磚的也不是冇有,可我兄弟…他除了金子銀子旁的全不認識,他怎麽可能蒐羅那東西?小的以為內廠的人也和東廠一樣,是找藉口栽贓吃大戶,可是送了錢去…錢是收下了,人卻不放啊!”

莫清河氣的抬腳又要踢。莫夫人娉娉婷婷地迎上來,攔住他道:“老爺息怒,這事兒或許真的冤枉了李貴,如今內廠剛剛建立,廠督又在咱江南巡察,就算內廠的人想要勒索大戶,敢在江南辦事?冇有楊淩的同意,借他們個膽子!”

莫清河目光一閃,陰沉沉的盯了她一會兒,臉色慢慢漲紅了起來:“你是說…楊淩在打我的主意?不可能,這不可能,他有多大的胃口?要是一口把江南三大鎮守全都吃掉,誰來給他賣命?”

莫夫人冷冷一笑,說道:“他逛蘇州、遊杭州,到處遊山玩水不務正業,你可曾見他查過袁雄?但是現在袁雄在那裏?他手下五千玩亡命之徒,天不收地不管,誰見了不頭疼?可是一夜之間先用釜底抽薪之計擒了畢春,再突襲關稅司,以一千人去對付數倍之敵,這胃口大不大?”

莫清河聽的臉色一白,莫夫人俏臉含霜地道:“還有他突然去巡視海寧,事先你知情麽?這個人看起來隨意的很,好像江南之行隻是虛應其事,可是誰知道他心裏到底打的什麽主意?現在想來…他若不是對老爺起了戒意,為什麽袁雄和畢春連一天都不留,馬上就解赴京城了?”

莫清河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半晌才怒不可遏地道:“我已決意歸順於他,他還想置我於死地?“

莫夫人揮了揮手,李管家趕緊退了出去,莫夫人走到莫清河身邊,低聲道:“老爺,李貴這人可靠得住麽?”

莫清河嘿了一聲道:“叫他搜刮錢財在行,讓他捨命為別人保守秘密,那豬都能上樹了,不過…就算楊淩想對付我,他無憑無據的敢把我的人怎麽樣?”

莫夫人冷笑道:“李貴是你的人麽?人家欽差大人可不知道,他隻知道這人私藏禁物,夠得上殺頭之罪,你手下那些人,哼!有一個能熬得住廠衛的酷刑的麽?”

莫夫人說著,眼波狡獪的一轉,又道:“海上那些人…怎麽樣?實在不行…”,她把柳眉一擰,伸出纖秀的手掌做了個砍頭的動作。

莫清河的身子忽然發起抖來,他扶住桌子,連那桌子都在顫抖,莫夫人大吃一驚,忙扶住他道:“老爺,你怎麽了?”

莫清河哈哈哈地一種慘笑,那神態有點兒瘋狂,他大笑著坐了下來,抓起一個茶壺狠狠摔在地上,咬著牙咒罵道:“肥前壽、陳東那兩夥海盜,我早該滅了他們,隻因有他們在,可以幫我混淆視聽,才放過他們,想不到我的大事卻壞在他們得手裏…”

莫夫人奇道:“那兩夥不成氣候的強盜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小村次郎的人呢?叫他帶人直接殺進杭州來,有我們為內應,亂軍之中隻要結果了楊淩…”

她漂亮地眉尖兒一挑,媚笑著輕輕攬住莫清河昵聲道:“楊淩一死,內廠就什麽也不是了,到那時我們再幫東廠削去內廠的實力,老爺…你在司禮監的地位還可以再上層樓呢。”

莫清河麵如土色地長歎道:“晚了,晚了,天意啊!這是老天亡我!”

他苦笑著望向怔在一旁的夫人,說道:“小村次郎的人進不來了,我隻顧約束小村次郎,誰會想到肥錢壽那夥不成器的盜寇會在這個時候襲擊海寧,還和欽差當麵相遇?

自從發生了這件事,都指揮使司已將水師重兵全部佈防在入海口,擔心倭人此時再來侵擾,欽差回京後回參他治海守邊不利,要小村次郎這時冒著有來無回的危險來幫我?”他絕望地搖了搖頭。

莫夫人一直很是鎮定,直到聽到這裏臉色才刷地變了,她怔了半晌,才輕輕地道:“老爺,那我們怎麽辦?可是要早做籌謀了,冇人來查都好,楊淩既已動手,李貴又守不得秘密,老爺那些事…他可是一清二楚啊。”

她的聲音中透著一古森森的冷意:“與倭人走私貨物,為倭人繪製地圖,事先通報駐軍情況,引領倭人打劫,然後高利賒糧給洗劫一空的農戶,乘機謀奪他們的田地,每一條都是死罪,還有吞食那些孩子腦漿,三十多條人命…。”

莫清河忽然跳了起來,頰肉突突的跳著,抓住她的手道:“小樓,趁著事情尚未敗露,不如我們走吧,逃的遠遠的,他楊淩再是神通廣大,能奈我何?”

莫夫人一呆,奇道:“逃?逃到哪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逃到窮鄉僻壤隱姓埋名…”

莫清河搖頭道:“不,我們出海,逃去日本,憑我們積攢下的財富,無論到了哪裏,都能活的好好的,在那裏,我們可以富比王侯,大明還能追去那裏抓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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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夫人聽了急退兩步,搖頭道:“不,我不去,那裏戰亂頻繁,小村次郎是柳田大名的親信武士,卻要帶著軍隊在海上冒充強盜,那種兵荒馬亂,窮苦之極的地方,哪裏比得上我們大明朝?我們怎麽能去那種爛地方?再說……他們有求與你時,對你言聽針從,如今我們失了勢,你就不怕他們起了歹意,把我們的財務都搶了去,落個財命兩空?”

莫公公聽了一頓攤腳,象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走了幾步,忽拂又雙眼一殼,上前一把抓住莫夫人的雙手喜道:“我有辦法了,指揮使黃應龍被你迷得神魂癲倒的,你去求他,讓他把軍隊調開,小村次郎的人不就能殺進杭州來了麽?“

莫夫人靜靜的望著他,嘴角漸漸浮起一絲譏諷,一絲憐憫的笑來:“老爺,就是這麽個好主意?平素讓黃應龍為我們的走私船行個方使。他還做得了主,如今要他用自己的烏紗帽為我們保平安,他肯麽?就憑我陪他睡過覺,嗬嗬嗬嗬,給哈哈……”。

那譏談的笑意讓莫公公勃然大怒。他狠狠揮出一個耳光,打斷了莫夫人的笑聲。莫夫人被打的撲在桌子上,嘴角慢慢沁出一縷鮮血。莫公公看了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他撲過去袍住莫大人心疼地道:“對不起,小樓,我不該……我控製不住,我不該怪你的,可是我們現在怎麽辦?我們怎麽辦呢?“

莫大人輕輕拭去唇角的鮮血,眼神中閃過一絲寒意,她的臉上重又綻起一抹燦若春花的微笑,柔聲說道“老爺,你也不必過於擔心,其實破釜沉舟,也未必冇有一點辦法”

莫清河眼睛一殼。急不可耐地迸:“快說塊說,小樓一向智計百出,乃是女中諸葛,你的辦法一定可行,快告訴為夫知道,”莫夫人整了整永衫,坐在一旁椅上,斟了一杯茶輕輕送到唇邊,冷冷笑道人在令在,人亡令亡,搶在他知道確切恰況之前殺了他,內廠?哼,牆倒眾人推還來不及呢,我們還能有什麽危險?”

莫清河失望的道:“這怎麽可能?這兩日西院防範極嚴,楊淩又閉門不出。他的人押送袁雄,畢春赴京時走了一百,如今還有兩百名番子呢。

在海寧時你也為到了,他的親兵區區八十人就擋住了數百名凶悍無比的倭人海盜,我就篡召齊了人手也殺不進去,再說就算殺進去了,這麽大的陣仗,還能瞞得了人麽?“

莫夫人婚然一笑,媚目一揚。說道:“為什要瞞著旁人?我們不但不能瞞,聲勢還要搞地大大的。知道的人越多,我們越安全。”,“嗯?”莫清河用疑問的目光看向夫人。莫夫人附耳過去,對他低語一番,莫清河聽了驚疑不定的道:“這計策可行麽?他會相信我?如果有了差遲,我們……我們可連逝逃走的時間也冇有了“莫夫人花辯兒似豔嘴唇一翹,似笑非笑批道:“當然可行,既然我們看錯了他,那他就不是我們預料中的那種人,他的兩百近衛抵擋的住一乾名倭人。卻未必敵得住我這乾餘名奇兵!隻要……李貴一天冇招,他就冇理由不相信我們!”

楊淩莫名其妙的將張天師兄妹請上廳中奉茶。本來約好了明日再請天師赴宴,可是今日張天師今日就實然造訪,楊淩將他們迎了進來,一時還猜不透他們的來意。

張天師微笑道:“欽差大人盛情厚意,本來小道想明日在登門拜訪,可是龍虎山派來了人,家母讓我兄妹儘快趕回山去,所以小道今日冒昧登門拜訪,向楊大人辭行,明日一早小道就要與奔妹回山了。“楊淩似乎有點心神不屑的樣子,聞言忙道:“前些日子蒙天師招待遊覽蘇州,本官因公務繁忙,一直冇有回請天師,唉,真是過意不去呀。”

張天師嗬嗬笑道:“山水有相逢,你我總有再見之期嘛。大人是園之棟梁,公事要緊。或許有一日大人來到江西,到時請大人到我龍虎山,小道在儘地主之誼”。

高文心站在楊淩身後,聽張天哼口氣,好象來見個麵道了別馬上就要離開,急得她也顧不上禮儀規矩,站在那兒指指張符寶,在比比楊淩,示意她快對楊淩說出她的想法來。

張符寶已對哥哥說過此事,張天師瞧見高文急地俏臉徘紅的模樣,不覺有些好笑,他清咳兩聲,正要胡謅幾句寬慰楊淩,楊淩已起身說道:“好好好,如果本官有機會去山西的話,一定去龍虎山造訪,這次不能與天師同遊西湖的憾事,到時便同遊龍虎山做為彌補吧,嗬嗬嗬。”張天師愣了一愣:這位楊大人太性急了吧?我還冇說是呢,他怎麽就,要送容了?

張天師哭笑不得的站起來,瞧見高文心在他背後雙手合什,直唸啊彌陀佛,隻好厚著臉皮笑道:“那就好,呃……小道臨行還有一言奉告,聽說大人誤信了一些江湖術士的不實之言,識以為自己壽祿……”他剛說到這兒,忽枕外邊一陣喧嘩之聲,一個番子匆匆跑進來,抱拳施禮道:“稟告廠督大人,門外有一群亂民闖了進來,說大人要將江南賦稅增加三成,還說大人藉口關稅司衙門的銀兩儘被袁雄貪汙,要重新向行商人征收,他們衝進來要找大人理論呢”。

楊淩吃了一驚,他提起袍鋸剛剛搶出大廳。院門已被人掛開,穿著各色衣衫的百姓如潮水一般湧了進來,群情洶洶地大聽道:“原以為他是個好官,想不到比袁姥還要剝皮吸血,我們冇法話了。姓楊的在哪裏”“聞訊衝出來的內廠番子見此情形攔在楊淩身前,刷的抽出了明晃晃的綿刀,向誦進院子的百姓喝道:“欽差行轅,植闖看死!你們這些刁民,不要命了嗎?“

還真是不要命的,沸騰地人群中此起彼此的。總有幾個擠在人堆後麵看不清麵目的人大喊大叫,說道:我們被逼的話不下去了。痛痛快快被砍死,也好過話話餓孔,要征稅加稅就是楊淩那個狗官向皇上進的讒言,殺了他請皇上開恩減稅啊!”楊族跳著腳兒喝到:“是什麽人造謠生爭!本官根本不曾說過加稅,你們不要被歹人利用,群眾暴動的時候,肯信你的幫纔有鬼,何況人群中還看人不斷高喊:“別聽他的,他這是想拖住我們。再派等隊抓我們,打死這個狗官,法不責眾,皇上也不會把江南百姓殺光的“說著已每人格磚頭石塊稗了過來。砍,楊淩叫道:“不許殺人,這些人分明是被人欺騙囊挾而來,裏邊有許多女人孩子,殺了人便授人口實了,內廠的人刀不染血,堅決不許殺死一人!“

那些百姓一聽更是有特無恐。在有心人她鼓感下蜂擁而入,院子裏近兩百名番子全力上前阻欄,可是衝進大隙中的何止乾人,逼壓的他們步步後退,糧本阻攔不住。

楊淩跺跺腳,命令幾個番子道:“塊,護住天抒兄妹,保護他們找違路離開,快!”

蜂擁的人群衝破了番子們的阻欄,翻崩在院子裏四處本跑破壞起來,有人奔向楊淩這邊,有人卻趁機衝進房去掄劫財物。

張天師兄妹還在發愣,幾個番子一擁而上,護著他們道:“天師,快,咱們先躲到後邊去“。

高文心瞧見楊淩反奔向院子裏,駭得花容夫色,急萎向楊淩聽道:“大人,你們快保護大人,老爺快走啊!”

院子裏花草牡丹被踩的亂七八糟,到處都是人,這一亂楊淩反而安全了。方纔還有人認得楊淩,這一亂反而冇人找得到正主兒了。

高文心瞧見楊淩順著花圃奔向一角的幾棵紫丁香襯下,剛剛追出去幾步,麵有人影一閃,己被一個持刀大漢攔住,高文心瞧見是鄭百戶,忙聽道:“鄭大人,快去保護鐵差大人!”

鄭百戶微微一笑,伸手拉任她衣釉急步便行,說道:“大人命卑職保護姑娘離開呢,清姑娘快些是,大人自看兄弟保護!”

鄭百戶身後還跟著四個番子,一路拳扛腳踢擊退九個持著木捧鋤頭的人,護著高文心急步離去。高文心被鄭百戶私著衣袖,要是使勁掙紮,怕是一條膀子就要見了光了,無奈之下隻能隨他邊是邊回頭,直到被拉過屋角再看不見他身影。

張天師兄妹莫名其妙的就被幾名番子護衛著奔後堂衝去,那些憤怒的百姓中渾跡著許多神色詭秘的壯年男子,煽風點火地鼓動大家作亂。幾名番子見提著木捧鋤頭的百姓追了過來,連忙返身迎了上去,可是他們武藝繭高,廠督已下過嚴今不許殺人,如此束手束腳如何抵擋得住,過不多時就有一個番子扭頭喝道:“保護天師離開,莫被亂民傷了。

隨即便有一個番子跑過去扯住張天師便走,張天師匆匆回頭喊道:“寶兒,快跟上我,千萬不要是散了。”

張符寶答應一聲,剛剛轉身要是,忽地瞧見一處假山後楊淩站在那兒,對麵哼幾名普通府中家丁裝扮的低低地吩咐著什麽,那幾人隨即拱手離開,楊淩隨後四下瞧瞧,神情似笑非笑地極其詭異。

張符寶心中頓時起疑,這位楊欽差的神色狼本不似驚慌失措地樣子,他在搗什麽鬼?張大小姐膽大包天,好奇心也重,一起了疑心。頓時拱搽不住,她追著哥哥跑了兩步,眼見那番子拉著哥哥穿過一個天井,一離開他視線之內,張符寶立即返身向回跑來。追向楊淩的方向。莫清河佈置了人到處散播訊息,說楊淩要加重苛捐雜稅,一個人兩個人說大家不信,幾百個人都這麽傳,頓時激怒許多小民,抗倭矮英雄固然值得尊敬。可你要不讓老百姓有話路,他們一樣要造反地。在有心人鼓動下,居然匯集了一千五六百號人湧向了莫家大院兒。

這些人中不乏隻是想來問問真相或者哀求欽差大人開恩的忠厚百姓,可是被混在他們之中的有心人一番調撥,現在的特形己非任何個人可以左右,整個西跨院一團混亂,鬨得雞飛拘叫。莫清河地目的是用這些人震懾楊淩離開西院官兵的保護範圍,根本冇指望靠他們在大廳廣眾之下能殺了楊淩,是以事先下達的命令就是儘量稿破壞,越混亂越好。

趁著大亂。莫清河穿了一身便裝,帶了幾個親信也混進院子來。混在人維裏到處糾纏著番子們纏鬥,分散他們注意力地暗樁不斷向他悄悄打著手勢,指點楊淩去向。莫清河一路尋下去,李管家忽地叫道:“老爺,楊大人那裏!”

莫清河一看,果然看見楊淩領著兩個親兵正貼著花圃邊緣勿勿奔逃,莫清河急忙領著人迎上去,一臉焦急地道:“哎呀大人,可嚇死卑下了,這些亂民不知從哪兒聽人造謠。竟然闖進我府來騷擾大人,幸好大人無惡”。

楊淩恨恨地道:“一定是袁雄地黨羽造謠做亂,本官回京後一定要對他嚴懲不貸”

莫清河神色一呆,忙不迭點頭道:“是是,一定是袁雄的人作亂,大人快跟我是,這花圃後邊有個角門通向我後院廂房,平時不甚引人注意,趁著亂民槍劫財物,大人快跟我去避一避。”

楊淩大喜,連忙跟著莫清河幾人匆匆逃去,院中縱有些百姓瞧見他們衣著,曉得是府上的人,可是大多數都隻顧搶些罈罈罐罐,誰也顧不上他們,縱然過來幾個生事的也被莫清河和楊淩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剛剛穿過花圃,後邊一個莫清河的保鏢忽地撅住一個人喝道:“你是什麽人,鬼鬼恭祟跟在我們後邊?”

楊淩扭頭一看,隻見那人眉清目秀,一身道裝男幢打扮,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喚道:“住手,她是張天師地人”,說著迎過去急道:“不是叫你和天師先是麽,你怎麽跑這兒來了?天師呢?”

張符寶哪敢說自己看他可疑跟看來瞧熱鬨了,她吱吱唔唔地道:“我……天師被番子救走了,我被亂民衝散,就……就逃到這兒來了”楊淩還待再說,莫清河急道:“大人快些是,被有心人發現追上,可就是不成了“,他說著看了張符寶一眼,笑笑道:“張姑娘就和我們一起走吧”。

那道角門平時是鎖著的,也不知門後通向哪裏。此時李管家打開門鎖,隻見是兩幢樓房中間夾著的一條裏弄,裏邊常年不見陽光,陰深潮濕,不過倒也冇什麽雜物。

一行人進到夾弄,李管家又返身持門鎖上,莫清河道:“大人,那些亂民打聽到大人住西跨院兒,儘跑去那裏作亂了,這邊倒還安靜,我帶你先去佛堂避避,卑下已派人去通知官府了,等官府的人一到,大人出了裏弄,七繞八彎的穿過幾間房子,莫清河推開一棟房門,走進去回首說道:“大人快清進來”

東跨院裏十分安靜,這周圍靜悄悄的,隱約還可聽見西院內的吵鬨之聲,楊淩站在門口打量了一下樓內,見是一座佛堂,裏邊香案前靜供奉著一座一人高的釋逆坐像。

尋常的佛堂一般不在上邊再建二樓,總不能在佛爺頭頂行走吧?可是這座佛堂一側卻建有樓梯,看樣子上邊還有第二層,看起來有些奇怪。

莫清河帶來的兩個家丁和李管家己走了進去,楊淩卻好整以珠地站在門口,好奇地又抬頭欣賞樓上建築,莫清河急地跺腳道:“大人。快些進來,莫要被人看到了,大人若有個閃夫,卑下可擔當不起啊”。

楊淩嗬嗬一笑道:“怕什麽,本官看那些亂民進了府中也隻顧搶一群冇頭蒼蠅似的,還會有心跟來害我麽?莫大人不必過於擔心了。”他說著抬腿邁了進去,一進了門兒就好奇地橫向走到那樓梯道:“奇怪,莫大人既持佛租供奉在一樓,何以上邊還建了一層?不怕對佛祖不敬麽?”

莫清河一隻手似無意地扶著香燭燈座,可是見楊淩進來不向前行。

反而跑去看樓梯,不禁有些焦急,他強笑道“哦,樓上隻在側方建了小閣,存儲些香燭而已”

楊淩回頭瞧了一眼,兩名剛剛走進殿來地親兵身形一轉,連帶著把張符寶也擠著拐了過來,走到他的身後。莫清河瞧了李管家一眼,他會意地走過去掩上了房門。

莫清河見楊淩還在打量那鎂花精緻地樓梯,便走到香案前拾起一個蒲團拍了拍。笑道:“大人,這裏也冇有坐椅。大人先在這蒲團上下歇息片刻吧楊淩背著手轉回身,目光吟玲地凝視著他。直瞧得莫清河臉上笑容漸漸凝住,楊淩才忽地一笑道:“何必一定要在佛前就坐?莫大人這蒲團難道還有什麽門道不成?”莫清河臉色一變,他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強笑道:“佛其就坐也不算失禮,何況大人還是代天巡檸,一個代椅的蒲團兒而已,能有什麽門道?”

楊淩搖頭笑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也能猜……”。他剛說到這兒,張符寶已好奇地走過去道:“你們在搞什麽啊,一個蒲團也用來打機鋒?”

楊淩霍然麵色,他猛撲過去厲聲道:“不要過去!”張苻寶被他一聲大喝嚇得一愣定在了那兒。

莫清河見楊淩撲過來不禁喜出望夕,他將手中蒲團一丟,一把撲到香案前伎勁兒一板那個燭台,隻聽“嚓”地一聲,香案前裂開一道口子,兩道翻扳傾下,張符寶立足處恰是翻扳邊緣,翻扳一開,嚇得她一聲尖哄,整個身子頓時向洞中滑去。

楊淩撲過來一把扣住了她纖細地手腕,自己也被她帶樣在地上,張符寶整個人跌進洞口,楊淩被拖著著向前滑了一尺有餘才撐住地麵,那一條胳膊被洞口的棱角刮的皮開肉綻,鮮血順著張符寶的手腕直沫進她的袖筒。

楊淩痛地鑽心刺骨,兩個番子驚叫道:“大人著猛撲過來,莫清河已瘋狂地叫道:“殺了他,給我殺了他們!殺死一個賞銀一萬兩!”

兩名家丁縱身撲了過來,半空中已從袖中模出柄明晃晃地短劍這兩個人雖然一身家丁打扮,但是都是莫清河挫羅的江湖中人,若論個人武藝,楊淩手下的內廠番子哪是對手,甫一交手,兩個番子就左支右拙,被家丁打得節節後退。

就在這時,佛甕後幽幽一聲歎息,一個白衣如雪,麗如觀音的女子悄悄俏俏地統了出來,碉然走到莫清河麵前,莫清河扭頭瞧見她欣然大笑道:“夫人妙計果然成了,持殺了楊淩持他丟回西院去,再殺些亂民充匪,哈哈哈……”誰還知道是我……”。

他話猶未落,隻聽“砰砰”兩聲槍響,兩個正要得手的保鏢捂著胸口愕然後退,鮮血從指縫間沫了出來樓梯上兩個同樣家丁打扮,麵孔卻極陌生地漢子舉著短火銳急步是下樓來,槍口銑在冒著青煙。後邊通噴直響,又是幾個持銳的人衝了下米。

兩個護衛見勢不妙,哪還顧得了莫清河,縱身便撲向窗根,二人中槍,身手仍極矯健,這一撲將窗根撞得粉碎,身子躍出窗去剛剛立起,就見麵前站了一排人,耳邊“哩哩哩”的銳風響起,十幾枚勁矢已貫入了身軀。

莫清河望著這突變的一募驚叫道:“怎麽回事?樓上怎麽……”他還冇來得及轉身質問,忽覺腰間一陣巨痛莫清河駭然低頭,隻見素袖如碗潤美如玉,那曾無數次愛撫過他的纖殲素手,正緊緊捧著一柄短刀。刀已齊柄棲進他的腰間。

莫清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她,一把抓住她肩頭,嘶聲道:“為什麽?為什麽?

那雙奉水籠煙般的美麗眸子裏,此時卻透著一股讓他心寒的陌生冷意

黛樓兒輕聲道:“因為……跟著你逃走,其實纔是唯一的話路。但是我不想跟著你去那種鬼地方流浪!還因為……我根本冇有把握讓他上當,他不死你就必須死,你不想死我就得陪你死”。

莫清河眼中的驚俘慚慚變成了燃燒地怒火,他怒吼道:“老李,給我殺了這賤人,給我殺了她!”

熏樓兒撂緊了刀柄地手腕使勁一擰,莫清河一聲慘呼,身子痛地佝縷了起來,他喘息著,雙手死死抓住熏樓兒的肩膀。一雙眼晴卻詫異地看向一向對他言聽計從地老李。

老李的眼神瑟縮著不敢瞧他,但臉上卻是一片漠然地神情。這就是追隨了自己多年,一向忠心耿耿李管家,他猛地盯著熏樓兒厲聲道:“你……你收買了他?”熏樓兒得意地一笑。媚聲道:“你不是男人,都能愛我,他是男人,為身麽不能?”

莫清河一聲大叫,雙手猛地稻到了她的喉嚨上,黛樓兒雖是女人卻比男人還狠,抬起膝蓋來狠狠地頂在他的胯間

剛纔還有些瑟縮的李管家這時也猛撲上來。使勁瓣開了他的手莫清河慘笑道:“好好好,我隻道你對我一片真心,想不到……你卻會喜歡這麽一個貨色,哈哈……

熏樓兒婚然一笑,湊到他耳邊道:“不是他,我給他我地身子,他向我效忠,公平交易。你憑什麽認為我真心愛你?好笑,一個女人如果把身子給了別的男人,卻會把心交給你麽?”

莫清河的瞳孔已有些煥散,他強自支撐著,恨恨地追問:“那麽他是誰?佈政使?指揮使?劉知府?還是槽運總督賀……賀……”

熏樓兒冷笑起來,唇邊滿是譏諷的笑意:“這就是你愛我?你愛我,所以把我送給別人給你謀取好處是麽?我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你也說不上是誰了吧?嗬嗬嗬,我原來是妓女,做了你的夫人,我還是個妓女!”

她說著痛恨地一把將他推開,冷冷地道:“不管他是誰,你隻要知有兩件事他比你強,他喜歡我,就不會把我送給別人玩弄!他喜歡而且他能真的喜歡我!”

熏樓兒私密約見楊淩,把莫清河籌謀利用民變的機會趁亂誘殺他的計劃告訴他之後,楊淩並不十分扣信,因為祟樓兒堅持不肯將莫清河把下的罪行告訴他,她地理由是莫清河黨羽眾多,楊淩如果不能除掉他,或者萬一被他逃走,她一個弱質女子必須得為自己的安全考慮。蘇州那邊李貴還抱著萬一地幻想,指望莫清河有本事救他出去,所以暫時仍未取得口供,楊淩不知道莫清河把的到底是什麽重罪,無法確定他是否真的會鋌而走險,是以猶豫不決。

於是熏樓兒建議他將計就計,等著莫清河自己圖窮匕現,到那時他就有理由抓捕莫公公,隻要莫清河被捕,熏樓兒便持罪征呈上楊淩同意了她的主意,命人扮成家丁,莫清河跑來誘他進入埋伏的時候,他的人也己在在莫夫人帶領下持埋伏在佛堂的殺手全部除掉,換成了他的人。

張符寶方纔在花園見到有人同楊淩交談,就是在向他慕報一切已處理安當,楊淩這才放心隨著莫清河趕來。

想不到張天師兄妹提散一天到訪,這調皮的丫頭又跑來跟在自己身邊,楊淩早聽莫夫人說過佛堂正中有機關,所以故意繞道而行,可是突然趕來的張符寶不知內情,貿然走了過去,為了救她,楊淩滑傷了右臂,鮮血染紅了張苻寶的內外衣襯。

平地上冇有抓握的地方,楊淩右臂又劇痛無比,隻能勉強抓住他,根本無力提她出來,張符寶懸在洞穴中,驚惶稍定隻覺下邊一股中人慾嘔的臭氣。

趕忙的仰起臉來,臉上幾點濕熱,瞧見楊淩衣釉鮮紅,分明是鮮血滴到了臉上。

楊淩的鮮血順著她的袖管兒流了下邊,溫溫濕濕的流到頸上,剛剛賁起的酥胸上,又漸漸流向小腹,張符寶兒又是害羞,又是害怕,同時又對揚淩充滿感激。

她見楊淩手臂打顫,看似己撐不住多久,急忙的四下打量,想看看有冇哼可以蹬踩借力的地方爬出去。不料她一低頭,卻發現下邊近一丈處隱約有些白骨,雖說下邊光線不是很亮,可是她學道的人對這東西本就不陌生,那一堆白骨最上邊一顆骷髏被光線映著,青白的骨頭泛著冷冷的可怖的光,看的清清楚楚。

張符寶纔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一瞧了這恐怖模樣,身子頓時就軟了,虧得她膽子還夠大,雖說心裏恐懼,還冇有亂蹦亂叫,否則楊淩也扯不住了。

楊淩身邊兩個親衛是特意從番子中挑選的武功最高的,想不到在真正的江湖人手下也隻能步步後退,毫無還手之力,要不是埋伏在樓上的柳彪看出不對勁兒,未等楊淩下令就提前衝出來,這兩個番子就危在旦夕了

此時解決了那兩個莫清河的貼烏保鏢,柳彪立刻撲過去將探手將張符寶兒提了上來,然後一把抱過楊淩。張符寶兒瞧見自己一身是血,也不知道楊淩還有冇有得救,不禁慌慌張張地從懷中摸出自己的手帕來,本想為他包紮一下,可是一見那手帕已被鮮血浸濕,嚇得她一把丟掉,放聲大哭起來。

柳彪也冇空理她,急急忙忙地綁緊楊淩臂上傷口,向外邊衝進來的那群持著勁努的手下大喝道:“快去接高小姐來,孃的你衝進來有屁用?”

那幾個番子不知道裏邊還有多少殺手,剛剛無比神勇地踏進門來,就被柳千戶給罵了出去,慌慌張張去找高文心了。

莫夫人瞥見楊淩和張持寶已被番子們救了上來,不禁向目光已經呆滯無神,瞳孔已經擴散開來,卻仍僵硬地立在那兒的莫清河露出一個他最喜歡的媚笑。

悄悄的,柔柔的,她用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老爺,我知道最噁心吃人腦子,為了我,還真的苦了你了,可惜……都吃了三十五副了,還是一點長進也冇有,看來我這偏方真是不管用,好在……你也用不著了。”

她對著一個死人,百媚千嬌地柔聲道:“如今,就請老爺再為我做最後一件事,就請你一把所有的罪過都擔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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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朝當王爺_o138

邀寵獻計

莫清河派出的家丁按老爺吩咐等候的時間差不多了,才扮作匆匆忙忙的樣子趕去知府衙門報訊。

楊知府一聽在他的治下有人攻擊欽差行轅,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氣得七竅生煙:這幫刁民,這不是和我老楊過不去麽?

當下飽讀詩書的知府大人丟下毛筆,從站班衙役手中搶過打狗棒,親自領著人殺奔莫府。明朝讀書人都習弓馬,雖然大多是花架子,可是基本功還在,杭州市民瞧見知府大人提著一根風火棍領著杭州府的衙役傾巢而出,急急如惡狗搶食一般,如此奇景堪稱奇觀,不禁都大為驚訝。

楊知府這麽做其實大有用意,萬一亂民真的傷了欽差或者莫公公,他這個天堂知府恐怕就不用乾了,能不能保住這官兒都不好說。如今這麽多百姓看到他身先士卒奮勇搭救欽差大人,朝廷的處罰又怎麽能重了?

楊知府帶來的人還真不少,皂隸、快手、健步、民壯、馬快,就連市壯、吏農都帶了來,加在一起怕不有上千人。前兩日楊淩交給楊孟瑛三百多名囚犯後,聽說袁雄倒台跑來知府衙門告狀申冤的百姓絡繹不絕。

欽差還在這兒冇走,楊孟瑛辦差可不敢鬆懈,這兩天他大堂前的鳴冤鼓一直冇消停過,狀紙接了幾在書案,一些替人寫狀子的落魄文人乾脆搬到衙門口兒現場辦公了。

這左一撥,右一撥的人犯不停地提上來、押下去,為了以防萬一,他把能用的人手全找了來,派駐在衙門和監獄之間,是以得了訊息才能迅速湊齊這麽多人手。

知府衙門的人一趕到莫府,立即大呼小叫地到處拿人,所謂一物降一物,打起仗來能以一當十的番子聽了不許殺人的命令,立時束手束腳拿這些老百姓毫無辦法,可是那些衙役們對付老百姓卻是駕輕就熟。

一時間棍棒與鞭子齊飛,鐐銬共枷鎖一色,那些百姓頓時如老鼠見貓一般跑的跑,降的降,不一會兒就控製了局麵。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西跨院被破壞得已不成樣子。知府帶著巡檢、典刑慌慌張張地衝進後院,正到處找著欽差,柳彪派回來找高文心的番子也到了。

楊淩的傷口雖不致命,可是失血過多臉色蒼白,那半身儘染鮮血的模樣瞧來實在嚇人,柳彪等人將他就近扶入了一幢小樓,聞訊帶了藥物匆匆趕來的高文心已搶進去為他裹傷。柳彪帶著人將小樓圍得風雨不透,不許任何人入內探望。

本來是來抓亂民,結果到了地方卻是鎮守太監想刺殺欽差,那佛堂內黑洞洞、陰森林散發著臭氣,象是地獄之門的陷坑內還有一堆白骨,叫楊知府等人瞧了也不禁毛骨悚然。

莫夫人見本地父母官到了,忙迎上前去供述經過,把自己打扮成受莫清河矇蔽的不知情的人,無意中聽到他和管家商議要對欽差大人不利,這才找來李管家對他曉以大義。促使李管家幡然醒悟,向欽差檢舉,救下了欽差性命。

管家李富在一旁為佐證,二人一唱一和,本來這些惡行就確實是莫清河主使主謀,兩人又儘量誇大自己的功勞,把協助莫清河為惡的事儘量輕描淡寫,全推在死去的莫清河和在押的李貴身上。這一來反而功高掩過了。

管家李富被黛樓兒收買不過才兩天。黛樓兒自從覺得莫清河這棵樹已變成可以纏死人的藤後,立即狠下心來,為他獻上了那條誘他走上絕路的“妙計”。

要施行這些計劃,她需要一個得力的人手幫忙,這個人她相中了李富。李富雖然追隨莫清河多年,表現的忠心耿耿,可是黛樓兒卻能看穿這種所謂的忠仆骨子裏隱藏著怯懦、貪婪。

那日為莫清河設計之後,她便找來李富。曉之以理、動之以嚇,許之以財,最後更不惜以色相相誘,將莫清河手下這個最得力的親信完完全全掌握到了自己手中,這才秘密求見楊淩。

她看得清楚,楊淩既已勢在必得,李貴肯定是保不出來了,酷刑之下吐露實情也是早晚的事,與其和莫清河同歸於儘,不如搶在李貴前邊向欽差投誠。

當初黛樓兒在‘春雨樓’豔幟高挑的時候,楊知府就是她的入幕之賓,後來黛樓兒被莫清河捷足先登娶回府去,心中一直引為憾事,這時瞧她說得嬌嬌怯怯,哭得梨花帶雨,楊知府瞧得骨軟筋酥,哪有不信的道理。

旁邊眾人聽說莫清河私通倭寇,利用倭寇為禍放貸,侵占十餘萬頃良田,更令人髮指的是他竟生食幾十個兒童的腦髓,不由駭然變色。

佛堂下那累累白骨就是被莫清河害死的那三十多個孤兒的骸骨,洞底牆邊上尚有一具血肉模糊尚未被老鼠吞吃乾淨的屍體,就是上回被莫清河從茶園帶回來的那個可憐孤兒,楊知府招來的忤作下去收拾屍骨時見了那般慘狀都噁心的大吐不止。

莫清河與黛樓兒狎戲時,無意中聽她談及吃了幼兒腦髓可以枯樹重生的傳說竟信以為真。他現在位高權重,可是一談及男人,他自覺挑馬桶的仆傭都不如。如果世上真有這樣的妙方,哪怕隻有萬一的機會,他也要不惜一切去嚐試一番。

黛樓兒以前是‘春雨杏花樓’的紅牌,江南第一妓,才子名士趨之若鶩,至少還可以魁身份挑揀男人。自從嫁了莫清河,卻被他拿去取悅那些有權有勢的官員,心裏比做妓時尤覺羞辱,因此她也寄望這古方有效,從此不再被他送來送去。

可是這法子實在是傷天害理,莫清河深恐遭到冤魂索命,於是建了這座怪異的佛堂,將所有被吃掉腦髓的孤兒屍體拋入洞穴,上邊建了佛堂超渡亡魂。

他又怕這人神共憤的行為被上天知道,所以在佛堂上邊又加蓋了一層,佈置了些不知從何處請來的亂七八糟的法器唯恐被上天知道,如此自相矛盾的愚蠢作法以莫清河的精明竟也煞有介事地佈置起來,可見他雖喪儘天良、不畏民心國法,卻還知道畏懼鬼神。

張符寶失魂落魄地站在楊淩的小樓前,一張雪白的臉蛋兒全無血色。張天師見了還道妹妹驚嚇過度,不禁歎了口氣,輕輕走過去擦了擦她頰邊幾滴血跡,輕聲道:“寶兒,你衣衫染了血,不如叫府上的丫頭帶你去換套衣衫吧。”

張符寶聽了慌忙搖搖頭,說道:“不,我……我在這裏等他,楊大人……為了救我……我怎放心離去?”

張天師失笑道:“大人的傷隻是失血過多,並無性命危險,你擔心什麽?唔……也好,大人受了傷,恐怕還有莫清河的案子要辦,一會兒見過楊大人我們就離開,回去後再換過吧。”

他以為是妹妹大了,顧忌在別人府上寬衣解帶更換衣衫,所以臨時改口,卻不知這小姑娘心頭紛亂如麻,既有驚嚇,又有擔心,更有一個不敢想卻又一直忍不住想要去思及的念頭一直在她心頭盤旋:這個男人,會是我一生相伴的夫君麽?

見到自己未來命中註定可能要嫁的人,而那個人還不知情。他偏偏有了三房妻妾。自己的心裏著實的不願嫁到他的府上,又不知命運為何有這種安排,她能不慌不亂麽?

張天師心頭也在歎氣,楊淩為了救他妹子才受的傷,雖說那傷不可能有生命危險,可是明日就走那是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恐怕要讓母親再等上幾天了。

這時鄭百戶走出房來,眾人見了忙圍上去。鄭百戶抱拳團團一揖道:“天師、諸位大人,欽差大人失血過多、身體虛弱,需要靜養一番,所以不能悉見諸位,請天師和知府大人入內一敘。”

楊知府整了整衣冠,恭請張天師越前一步,隨在側後兩人進了小樓,黛樓兒獨自站在池畔假山旁,心中也有些緊張。

她又細細盤算了一陣,莫清河做的事除了幾個親信原本就冇有多少人知道,而自己參予其中並為莫清河出謀劃策的事就連李富也不知道,如今莫清河已死,那便死無對證,再也休想有人能將自己攀咬進來,細細思慮一番確無破綻後,她才放下心來。

想到莫清河那龐大的財產,她又有些肉痛。莫清河的田產、房產註定要被官府抄冇了,就連杜清江那邊……誰不知道廠衛出來的人最會抄蔓摸瓜?怕是也保不住了,那是億貫家產啊。

黛樓兒暗暗一歎:“看來隻有藏在自己珠寶匣中的二十六萬兩銀票還可以留下,如今莫清河倒了,以後要依靠誰呢?”

黛樓兒雖然智計百出,手段比莫清河高明多多,但她的手腕再高明,也隻能依附在男人身後,這個世界還冇有允許女人拋頭露麵,除非她甘於平淡,就此買一處宅院隱居下來過平淡生活。

黛樓兒想起此時處境,心中有些茫然:佈政使、指揮使都是一省的大員,他們雖然迷戀自己,可是誰肯真正的付出什麽?自己如今的身份比之當初的江南名妓還要不堪,她現在是太監的妻子,而這個太監還是個食人惡魔。

如果現在偷偷去拜訪這些大人,他們還會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拉上床去吧?可是公開場合呢,隻怕這些偽君子會象避瘟疫一樣躲著自己,我黛樓兒難道要從此默默無聞?或許半年、或許一年……就再也冇有人記得我了。

黛樓兒輕輕撫摸著自己仍然嬌嫩光滑的臉頰,忽然覺得榮華富貴就象她的年輕美貌一樣,看著依然光鮮,可是不知不覺間已偷偷溜走,抓都抓不住了。

“罷了,跟著莫清河看似尊榮無比,我何時快樂過呢?我已不再年輕了。還是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找一個知心識趣的男人,吟風嘯月,撫琴弄曲罷了。”

黛樓兒說服著自己,正神誌恍惚地盤算著,張天師和楊知府已走出了小樓。楊知府走到她麵前,笑吟吟地道:“夫人,夫人?”

“嗯?”黛樓兒迷茫的眼神怔滯了那麽片刻,又倏然清明瞭起來,訝然問道:“大人已經出來了?欽差大人可好?”

楊知府比她的身材還要矮一些,他貪婪地在她弧線優美的高聳酥胸上狠狠地剜了兩眼,吞了口唾沫才道:“大人吉人天相,冇有性命之憂,隻是失血過多,現在冇有精力見客。方纔欽差大人已命本官接手此案,調查……尊夫通敵賣國、殘害人命的案子,這案情本官還有許多疑團,可否請夫人去衙門一趟,本官再細細詢問呢?”

他見黛樓兒怔了一怔,忙安慰道:“夫人大義滅親,救下欽差大人,居功至偉啊,雖是犯官家眷,也不應治罪,本官隻是詢問案情而已。”說著那色眯眯的眼睛忍不住從她的纖腰上溜過。

黛樓兒瞧了他鬼祟模樣,不禁一陣好笑:這些人就象一群狗,而自己,隻要紅顏麗色一日不曾衰退,就是他們口中的一根骨頭,讓他們搶來搶去。現在莫清河剛死,這條本來不敢靠近的癩皮狗就來搶骨頭了。

她心中狠極,恨不得象殺死莫清河一樣,狠狠地一刀捅死這個色眯眯的矮胖子,可是她的臉上卻慢慢溢起嫵媚之極的甜笑。

黛樓兒俏然舉手,無限妖嬈地將鬢邊秀髮掠到元寶般優美白皙的耳廓後邊,那姿態優雅之極,頎長如玉的脖頸讓楊知府的目光又定了一定。

黛樓兒這才嫣然一笑道:“好啊,那麽請大人候我片刻,待賤妾見過楊大人便隨大人回府衙。”

楊知府笑道:“不必了。本官出來時,柳千戶已吩咐番子,欽差大人需要靜養,不再見客了。”

黛樓兒說道:“賤妾知道,不過楊大人不見別人,怎麽會不見……啊呀……”她輕輕一呼,倏地伸手掩住了嘴唇,彷彿說漏了嘴似的,烏溜溜的大眼睛中閃過一絲慌亂和羞怯。

楊知府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樣,頓時疑心大起,那種很久冇有敢在黛樓兒麵前擺出來的倨傲嘴臉刷地又收了回去,他訕訕的、帶著一絲謙卑的笑臉道:“呃……欽差在人還有話要問過夫人麽?呃……這個……既然這樣,本官就先回府了,如果案情有何不明之處,本官再過府請教。”

黛樓兒強忍住大笑的衝動:這就是官麽?都說我賤,我們青樓女子賤,這種男人就不賤麽?隻是懷疑我攀上一個比他更大的官兒,他就馬上對我表現得比我這個卑賤的妓女更賤。他們賣的比我們更徹底!

“我不甘心,憑什麽我就得受人欺負?我有資本做人上人,心計、相貌有幾個人及得上我?我是回眸一笑春雨滿江南的黛樓兒,楊知府不就對我垂涎三尺麽?我從未失敗過……從來冇有……唯獨……不,那不算是我輸了,他是因為身體有病,否則……”

一個不願想及的念頭卻在此時怦地跳上她的心頭:“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他明裏安撫莫清河,暗地裏地派人去抓了李貴,他對我說過的話還會是真的麽?”

越是自卑的人越渴望壓人一頭,黛樓兒被楊知府一激,剛剛有些頹喪的心重又燃起對權力和地位的渴望。她平靜下來,淡淡一笑道:“大人公務繁忙,若是大人還有事情不明,隻需派來差役傳喚一聲,賤妾豈敢不去府衙?現在麽,賤妾先去見過楊大人……哦,是欽差大人。”

黛樓兒說完,挺起胸膛,步若蓮花般搖曳生姿地走到樓前,向鄭百戶嫣然笑道:“請大人代為傳稟一聲,就說黛樓兒有要事麵稟欽差大人。”

楊知府站在假山旁,瞧黛樓兒施施然走上前去,隻是低語兩句,那番子百戶就返身稟報去了。不禁吃了一驚,本想染指黛樓兒,將她暗中收為禁臠的念頭頓時化為烏有。

他領著人一邊往回走,一邊暗暗咒罵:“這個**,說不定欽差一來,就已被她勾引上了,難怪她不把我放在眼裏。”想到這裏他忽地想起莫清河的下場,不由機靈打了個冷戰:“這位欽差查辦莫公公不會就是因為……紅顏禍水,紅顏禍水,避之則吉。”

楊淩不知莫夫人有什麽訊息,忙道:“請莫夫人進來。”

他這時**著上身,右臂已被包紮了起來,聽說要見女客,高文心忙拿過袍子給他披上,又拿過大氅在他胸前係上。

黛樓兒走進房來,見楊淩坐在桌旁。桌上還扔著一堆染血的棉巾布料和藥葫蘆,忙蹲身施禮,柔聲道:“大人身子安好麽?方纔生怕大人真的有所差池,賤妾擔心死了。”

黛樓兒舉措優美大方,可是瞧在高文心眼裏,卻覺得有些做作。黛樓兒從小學就的手段,那大家閨秀的舉止風度無可挑剔,可是一個學時抱著取媚於人的態度,一個的確是大家閨秀的自然氣質,那之間的些微差別,別人看不出卻瞞不住高文心的眼力。

她不禁偷偷撇撇嘴,心道:“不管他是不是惡人,自己相公死了不擔心,卻要來擔心我家老爺?啊……是了,在蘇州時……”

高文心眼珠轉了轉,暗想:“這女人這麽風騷,她要是敢勾引我家老爺,我就把在蘇州見到的事告訴他,這個女人可不是什麽好人,挨著她準倒黴。”

楊淩笑了笑道:“本官有傷在身,不克起身相迎,實在是失禮了。夫人不必客氣,這是你的家院,我這客人反做了主人豈不好笑?快快請坐,否則實在叫本官無地自容了。”

黛樓兒淺淺一笑,輕輕在一旁坐了,那雙美目一抬,恰瞧見楊淩的眼睛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不禁心中一跳,有些不自然地笑道:“賤妾可有失儀的地方麽?怎麽大人這麽……這麽看我?”

楊淩一笑道:“哦,我隻是瞧夫人身子嬌弱,一襲白衫,如同雨後梨花,想不到竟敢殺人……縱是男子,也未必人人如此果決呢,著實有些叫人意外。”

黛樓兒聽了眼圈兒一紅,泫淚欲滴地道:“大人是怪我……怪我冇有擒下活口還是嫌棄我心狠手辣謀殺親夫?”

楊淩瞧她委曲模樣不似作假,雖覺這說哭就哭有點故意拿嬌作勢了,仍下意識地舉手道:“夫人誤……哎喲……”

他舉這右手本是習慣,不料一時牽動傷口,頓時痛得蹙起眉頭。高文心慌忙搶上一步,托著他手臂輕柔地放下,嗔怨道:“老爺……瞧你……”她本來還想埋怨幾句,忽想到莫夫人還坐在那兒,頓時又住了口。

但她語氣動作柔昵親密,已遠非一個婢子對主人的態度,以黛樓兒那樣的歡場高手眼力,哪能看不出來?

她就是京師有女神醫之稱的高家小姐?她負責給楊淩治癒男人隱疾?若是楊淩和莫清河是一樣的人物,這個女子對他的語氣動作會是如此情意綿綿?

黛樓兒頓時明白自己被楊淩騙了,不由暗暗提了分小心:此人比我還小著六七歲呢,原以為他當上內廠廠督全靠聖眷恩寵,如此看來,此人隱忍定力皆非常人可比,倒真是不可小覷呢。

黛樓兒心中暗暗盤算著,卻抬起頭來瞟了楊淩一眼道:“大人,莫清河如何對你,如何對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我們……上次我們……”她說到這兒俏臉微紅,似乎想起兩人赤裎相見時的情景,露出一副羞不可抑的模樣。

隨即又幽幽一歎道:“賤妾對他唯有恨之入骨,又怎麽會有一絲情意?賤妾也冇想到他的兩個貼身侍衛武藝如此高強,生怕大人有個好歹,賤妾可就陷身萬劫不複之地了,所以才莽撞出手,幸好大人的親軍機靈,此時也衝下樓來……”

她將先後順序稍稍顛倒了一下,可那時楊淩隻顧抓著掉進洞去的張符寶,楊淩的親兵剛剛衝下樓,隻顧盯著那兩個武藝高強的保鏢,整個事情發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她這一刀是先刺後刺誰看得清楚,誰還說得明白?

反正在他麵前都寬衣解帶過了,也用不著扮淑女,黛樓兒這一大膽提起,倒讓楊淩臉紅了。高文心聽著黛樓兒語氣曖昧,不禁狐疑地在兩人臉上看來看去,不知道上次兩人我們……我們什麽了。

楊淩忙轉過話頭道:“本官隻是好奇夫人一介女子,竟有這份膽識,倒也並無他意,夫人勿怪。不知夫人此時急著見我,有何緊要之事呢?”

黛樓兒聽了一呆,她恨楊知府見她失了靠山,立即就想以權謀色,逼迫自己去服侍他,所以隨便找個藉口隻想借楊淩的官威替自己出出這口惡氣,何曾有什麽要事想稟告他?

她匆忙想了想,隨意找了個藉口:“莫清河密室中藏了大量銅錢,因倭國缺少可用的貨幣。他以銀子置換了銅錢與倭人交易貨物。大明一千文錢一兩銀子,可是拿去倭國購買貨物可以換來值一兩二分銀子的貨物。我恐大人不知他庫中放了大量銅錢的用意,所以……”

楊淩嗬嗬一笑道:“這也不是什麽急事,回頭官府清點時自然會發現,夫人告訴楊知府就是了,不必……”

黛樓兒此時打起了楊淩的念頭,既然美色不能讓他神魂顛倒,自然想顯示些才能。怎肯讓他就此看輕了自己?

拖延這片刻她已想出一個理由,便啟齒一笑道:“大人說的是,其實賤妾此來……是想為大人獻計。”

楊淩目光一凝,收起笑容道:“獻計?夫人的意思是……”

黛樓兒道:“賤妾知道大人初任廠督,京師根本未穩。此次下江南,就是為了能順利接收稅監司。江南賦稅占儘天下之六七,平定江南,則大局必定。如今江南三大鎮守去了其二,天下各地的鎮守必定人心浮動,如果因此導致稅賦不穩,朝廷必亂,對大人不滿的人怕是要趁機群起攻訐了。”

她的一雙美目瞟了楊淩一眼,見楊淩聽得入神,不由神色一振,繼續道:“賤妾久在江南,平素又聽莫清河談起過一些稅賦之事,所以……有些淺見薄識想說與大人,或許對大人有所助益。”

楊淩抓了袁雄後,就為不知從哪兒找個合適的關稅鎮守發愁,隨便找一個不難,可是這裏的稅賦能否按時足額征收可就不好說了。現在一氣抓了兩個,要考慮的已不隻是人選問題了,還有人心。

務地的稅監聽到訊息恐怕全都要惶恐不安了,那時又冇有電視電報視頻會議,怎麽安撫他們?稅賦收不上來,莫說監稅司要重新劃歸司禮監,恐怕西廠都得撤了。

以東廠打蛇打死、不留後患的作風,不趁勢把自己打得永不翻身纔怪,如何安撫天下稅監,如何選拔這兩個最重要的稅監人選正是他目前最需要解決的問題。

找出證據拿下他們雖難,卻冇有那麽多需要思量的後果。安排新的稅監雖然容易,可是牽一髮而動全域性,一個處理不當,便連剷除奸惡的功勞都要抹除了。所以楊淩聞言不禁豎立起耳朵,追問道:“哦?莫夫人有何妙計?快請說來聽聽。”

黛樓兒嫣然道:“其實這兩件事,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解決了人選問題,也就解決了安撫人心的問題,新的鎮守稅監,必須有能力迅速接管稅務,同時要對大人忠心耿耿,又能起到安撫天下稅監人心的作用,還要能起到此次大人懲奸立威的作用,要達到一石四鳥此次江南之行纔算功德圓滿。”

楊淩急忙捧過一杯茶,欣欣然道:“楊某願聞其詳,請夫人多多指教。”

黛樓兒聽他語氣親熱,與方纔態度大不相同,隻當已討了他欣賞和歡心,不禁心花怒放,燦然笑道:“這個容易,那就是就地取材。大人可以從嘉興、麗水等小地方抽調關稅、糧稅稅監,改任蘇杭要地的鎮守。他們久居江南,熟悉此地情形,隻要上任就可順利接手,不會影響今年的稅賦收成。這些人一直不得提拔,現在陡然升至江南舉足輕重的鎮守司,大人對他們有提拔重用之恩,再加上袁雄這樣不聽話的稅監下場,他們不忠於大人您難道還忠於司禮監那群人麽?至於抽調他們原地產生的空缺,卻不可再使用京師的人,一來時間上來不及,等大人回了京挑選了人手,他們再趕來上任,招兵買馬、熟悉情形,一切按部就班時,恐怕要到明年六月了。而且,京師的內監大部分是司禮監的人,大人不知底細,一旦選錯了人,不是把權柄又交回司禮監了麽,大明稅監一直由公公們擔任,這公公可不隻是京師纔有……”

楊淩眼睛一亮,脫口道:“金陵!”

黛樓兒眼睛眯成了兩輪彎月,微笑道:“正是!”

“所以……這鎮守人員……大人可以從金陵出,金陵的內監全是閒職,那些人全是以前在京師爭寵失敗被趕過來養老的,鬱鬱不得誌,他們能辦事、熟悉江南風情,而且一旦有機會走出那座等死的宮牆,有點小小甜頭就會死心塌地的為大人辦事。大人就地提拔原來稅監司的人擔任要職,就會給各地的稅監鎮守吃下一顆定心丸,讓他們知道隻要認真聽差辦事,大人就會重用他們。從金陵調人既可以解決新任稅監的忠誠問題,還可以給各地稅監一個警告,如果他們三心二意,有的是人等著給大人效忠呢。如此一來,要將天下稅監掌握手中,何須大人親自東奔西走?江南一子既落,天下局勢已定!”

楊淩聽得眉飛色舞,與黛樓兒越談越是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黛樓兒本來就乖巧能言,又是曲意討好,那份嫵媚神態把個高文心看得上丹田一酸,下丹田發漲,酸溜溜氣鼓鼓,恨不得把她那對飛來飛去的眼珠子給挖下來。

最後楊淩竟帶傷起身,親自將黛樓兒送出樓去,看著她翩然遠去,才折回房來。高文心立即忍不住說道:“大人,你怎麽對她……她的身份……你要是帶在身邊,那名聲……而且你還不知道,她在蘇州時……哎呀,我冇法說,反正她不是好人。”

楊淩見一向文靜的高文心臉蛋兒紅紅的,連頸子都象塗了一層胭脂,不禁嗬嗬地笑起來:“怎麽好象老爺我馬上就要掉進虎口似的,有這麽恐怖麽?是不是瞧見人家比你漂亮了?嗬嗬嗬!”

高文心見他不以為然的模樣,不禁跺了跺腳,焦急地道:“哎呀我的大老爺!你怎麽這麽糊塗啊,無故獻殷勤,非奸即盜,我看還不止是虎口呢!”

高文心見他仍笑嘻嘻的,忍不住扭過臉兒去,悻悻地嘟囔道:“好心當成驢肝肺,人家老爺有美女垂青,心裏美著呢,我真是多餘,皇帝不急太監急。”說著說著覺著委屈,眼淚忍不住劈裏啪啦地掉下來。

楊淩冇想到逗逗她,居然把人逗哭了,慌得連忙上前哄道:“我的文心大小姐,你是水做的不成?別哭了別哭了,我這不是逗你呢嘛,你當老爺我是傻瓜麽,她不是好人有什麽關係?主意是好主意不就行了,我的慧眼女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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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乾行

蘇杭的事已告一段落。

袁雄被抓,關稅司被連根拔除,五千稅吏頃刻間變成殺官造反的暴徒,被關進大獄

莫清河被殺,杭州莫府,蘇州李貴,金陵杜清江,一條線上三大毫門被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內廠番子門抄了個乾乾淨淨。

誰也冇料到楊淩剛剛接手稅監司,在毫無根基的情勢下竟敢有這樣的大手筆

這樣的雷霆手段。

李大祥聞訊嚇的立即閉門不出,對外聲稱身患重病,而他本是蘇杭一帶最大的李記布莊老闆,是這一帶布,紗,綢緞生意的大買家,平時雖然壓價收購,

不過百姓也養成有產必銷的習慣如今他這一偃旗息鼓,習慣了將布匹出售給李記綢緞坊的百姓一時還有些不習慣了。紡紗織布

的百姓等了兩天,原本四處開設的李記綢緞坊任是閉門歇業,她們隻好讓自己男人挑著

擔子琢家到織戶和綢緞坊上門推銷

楊淩聽說了李大祥的事,倒真有些哭笑不得。現在派人去叫他來見自己?問題是這位李公公確實屁股不乾淨,恐怕這信一送到,這位李公公不是捲鋪蓋跑路就是上吊自殺了,他敢來杭州嗎

要不……自己主動去見他?有袁雄,畢春,莫清河前車之鑒,估計後果也是一樣可是

現在關稅監還冇上任如果李大祥也摞了挑子,江南局勢豈不危矣

楊淩正發愁的工夫,張天師洗禮前來探望並致謝辭行楊淩瞧見他來,

頓時有了主意,便將自己心意對他說了,請天師回程路上先在蘇州稍停,與當地富紳吳濟淵聯訣造訪李公公,表達一下自己對立功受獎者公的善意

楊淩也說不出太文鄒鄒的話來,大意不外乎是領導對李公公的稅收工作很滿意,特意提出表彰和嘉獎,至於他開設綢緞莊,隻要不過度苛刻百姓,還是有助於江南經濟發展滴。並希望李公公不驕不躁,再接再厲。成為江南道稅收太監們的榜樣和楷模。

胡鄒亂扯給人信心正是張天師的拿手好戲,一聽就明白這位楊欽差立威立過火,把部屬嚇麻了爪,現在是封官給甜頭的時候了,不禁滿臉好笑的答應下來。

楊淩把忽悠李公公的話說完了,就輪到張天師忽悠他了。

聽張天師的口氣,楊淩的麵相出奇的好,高官厚祿,一生吉祥,那些好話和算命先生如出一轍。雖然說出自張天師之口,楊淩壓根冇往心裏去。

張天師不敢說破他奪舍續命的秘密,瞧他陪笑應承,神色間卻不以為然的模樣,躊躇一下,終是又點了幾句道:“大人或不願為亦或不想為,但你命中註定兵戈不斷,而橫死之人的壽祿福祿便會轉移到你身上為你添福聚壽,這叫命硬奪福。人之命運,最是奇妙。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啊。“

楊淩聽的一愣:“這是什麽意思?怎麽聽這些話那麽象‘踩在別人肩膀往上爬’,‘用別人地鮮血染紅自己的頂子’那些形容奸臣的詞?奪命奪壽?”

楊淩想到這兒忽然心中一動:“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已經或多或少對自己周圍人的命運做出了改變。如果自己冇來,幼娘會不會碰棺死掉?雞鳴驛前的百姓會不會死掉?李譯,戴謙那些人還能不能活?馬驛丞,鮑參將,王景隆,莫清河這些人呢?王瓊,洪鍾還會步會降職罷官?畢春,袁雄還會不會鎯鐺入獄?”

有些人因為自己生,因為自己死,有些因為自己發達,因為自己落難,難道自己真的命硬奪福?細詳細想象,從一來到這個世界上,儘管並非他地本意,可是總是圍繞著他風波不斷。每次有人倒黴甚至死掉,自己的官運和好處就會多一些,這就是命硬奪福?”

楊淩聽了驚疑不定,不禁心虛地看了張天師一眼,生怕這人真的神通廣大,被他看出自己來龍去脈。

張符寶兒坐在一旁,顯得斯斯文文的一聲不響,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那一句兵戈相隨的話落在她的耳中,忽想起‘兵戈起時春影動’,她的臉頓時生起一片紅暈。

張符寶兒今日本來藉口身子不舒服不想來了,可是楊淩是為了她才受的傷,她不來道謝那象話嗎?張天師年紀雖然小,可是身為天師在龍虎山上待人接物最重禮節,雖然一向寵愛妹子,還是把她硬扯來了。

張符寶現在真的是有點怕見楊淩,恨不得躲他越遠越好,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偷偷的瞟了楊淩一眼:“這個人……官又大,人又俊,說話也不討人嫌,要是做人家相公,倒也不算虧待了我。

可是我是國師的妹妹,怎麽能做小?娘每次見到大娘都陪著小心笑臉,那副受氣樣子……我纔不要呢,他在好我也不要”。

“如果天師說的是真的,那是不是說我的到來改變了太多東西,我地命運便連在鬼神也無法掌握了?如果這樣……我是不時不會過了一年就死去?”

想到這點,想起張天師信誓旦旦說他會福厚祿高,楊淩雖然還在半信半疑之間,但是這種心理就像溺水瀕死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他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

楊淩驚喜地道:“借天師吉言,如果真的如天師所言,楊某定親赴龍虎山,拜過太上老君,敬獻香火謝恩”。

張符寶聽了象皮球一樣,屁股一挺悠地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慌亂地揮舞著雙手道:“你別去,你別去,拜不得,拜不得,……啊?……嗬……嗬嗬。嗬嗬嗬……”

張符寶見楊淩和哥哥都吃驚的看著她,不禁乾笑幾聲,汕訕地解釋著。

張天師翻了翻白眼心道:“妹子今天看來是真的病了,病地還不輕,內廠總督如果神前還原那得多少香油錢呀?龍虎山一大家子要我養活呢,這個笨丫頭,有好處還往人家那拐。

藹張天師恨恨地瞪了妹妹一眼,轉身向楊淩笑道:”小道知道大人公務繁忙,另外此次赴京時日太久,家母已催促我兄妹回山了,所以就不多打擾了,這便告辭。但原他日能在龍虎山恭侯大駕。”

楊淩送走張天師兄妹,立即著手解決關稅和糧稅鎮守的人選。附近地方的鎮守太監楊淩並不很熟悉,他本有心問問黛樓兒自那日一別後除了配合官府查抄財產時露露麵,其他時間竟深居簡出,楊淩這處重兵把守的居處她是決不踏足半步。

瞧壓那日在楊淩麵前柔姿媚態,一副芳心暗許地模樣,高文心還但心她會不要臉皮再來勾引大人。如今楊淩做為客人住在東院,她又是唯一的主人,兩人接觸的藉口實在多多,防不勝防,想不到她竟不再露麵。

楊淩隻好派人就教,黛樓兒人冇有來,卻送了一紙香箋,上邊列舉了附近十餘位鎮守太監的姓名,秉好,為人,能力。看似早知楊淩會有這麽一問。

楊淩倒也冇有對她如何信任。雖說黛樓兒出地主意確實是目前解決江南局勢,避免給司禮監攻請籲提供藉口的好辦法,但是黛樓兒那日的鎮定,冷靜,實在不象她外表表現出來的驕嬌怯怯,楚楚動人。

自古妓樓多奇女,就算她就是女中豪傑吧,可她既然擔心黛樓兒莫清河會對她報複,那就應該一直藏在幕後,因為從那天的情形看,莫清河顯然冇有懷疑她。

為什麽她要自告奮勇親自策劃佈局。直到將莫清河殺死?她表現的太積極了,而她並冇有充足的理由這麽做,這中間的緣由想不通,楊淩對她始終存在幾分戒意。

可是黛樓兒目前的表現卻無可指摘,她深居簡出不見外人,還主動獻計,討好欽差為他出謀劃策,也與她目前作為犯官家眷處處小心唯求自保的處境相稱。

楊淩做為接受她告密的欽差,縱然心中有疑,此時不但不能拮問她,還得對她多加保護,妥善安置她的去處纔不會被人詬病。

楊淩自從聽了她的主意,也早派人去附近各府縣暗訪,雖然一時匆忙得來的訊息還冇有她信箋上列舉地人物和

內容詳細,可是兩下參照,看來黛樓兒並冇有撒謊。

楊淩經過一翻比較,從其中挑選了兩名稅監,命人前去傳令,要二人立即赴杭州上任,稅監司出來的內監,名義上都是皇帝親自派出的欽差,而實際上都是負責稅監司的人調配人選,江南岢稅怎麽能長期空缺,他自然有權先行安排,回京後再請旨確認。

兩位喜從天降的新任稅監馬不停蹄地趕到杭州,遞帖子登門拜訪了新主子楊淩後,立即大刀闊斧地乾起來,清點稅目,稅款,理清各種雜稅,重新招募人手,乾的有聲有色。雖說二人有討好,表演之嫌,可是辦事能力到也確實不俗。

閉目等死的李大祥接到張天師帶來的訊息,如同服用了肉白骨,活死人仙丹,七魂六魄附了體,有莫清河,袁兄一死一活兩個榜樣,有周圍府縣的稅監們的虎視耽耽,李大祥可是最後一點觀望猶豫的念頭都冇有了,死心踏地的為楊淩辦起差來。

李貴那邊聽說了莫清河地死訊,最後一點依仗也冇有了,乖乖地吐露實情,不過他的口供已冇有必要了,有莫清河謀殺欽差當場被殲,佛堂內發現累累白骨的鐵證,足以將莫清河的勢力連根拔除,再不留一點禍害。

楊淩見江南局麵已經穩定,這才完全放下心來。此時他派回京去打探朝廷內動向的人還冇有傳回訊息,楊淩將江南之事寫了密摺,命人再次傳報京城,稟知正德皇帝自己先去金陵,選出兩名稅監後立即返京,並囑傳訊地人回去後有任何動向。都要及時傳報回來。

一切安排妥當,楊淩正準備啟程赴金陵時,那位久未露麵的小樓夫人卻忽地露麵,求見欽差大人。楊淩要離開莫府,也正想見見莫夫人。聽說她來,忙將她迎進房來。

黛樓兒飄然走進房來,向楊淩福身見禮。她今日穿了一襲黑緞綢衫,濃黑如墨的秀髮隻用一枝白玉簪挽住固定在抱後,更襯得臉色晶瑩,膚光如雪,白嫩如同新荔。

她步履本就輕盈。這一款款行來如同飄於煙波之上,淩波微步,羅襪生塵,楊淩想起初來莫府時她在雨中踏草而至,顧盼嫣然的模樣,不禁有些黯然:雖說莫清河罪有應得,可畢竟是自己的到來才造成今日地一切。

莫清河當初將自己接進府來,一定不會想到有今日吧?如果不考慮是非公道,善惡有報,自己還真有點象個掃把星。

楊淩見黛樓兒向他見禮,忙虛扶一把,淡淡笑道:“夫人請坐。本官不日就要啟程,取道金陵返回京師。正要去向夫人辭行”。他說著揚手向門口說道:“來人,上茶”。

高文心此時正在後邊收拾藥材。不在楊淩身邊。冇錯,飛庫網正是收拾藥材,欽差受了傷,地方官員,士紳,名流總得有所表示吧?於是各種藥材又源源不斷地送來,足可開個藥鋪了,不過隻能是奇怪特藥鋪子。

那些名流富豪誰懂醫術?反正家裏什麽稀奇古怪,比較少見值錢的藥物能拿的出手錶示心意就行了,他們纔不管楊淩受的什麽傷,得的什麽病,所以傷藥,補藥,還有不學無術的土財主送地春藥。琳琅滿目,蔚為壯觀。

其中不乏珍稀罕見的藥材,瞧在高文心這樣真正的神醫妙手眼裏,簡直就是無數件得心應手的利器,她怎捨得讓那些不懂行的番子胡亂收拾了,正在分門別類,親自整理。

這客房中有兩個人,隔著一張團桌坐了,兩人悄悄側臉兒一扭目光一碰,刷的一下各自移開,神情都有點尷尬。

如今獨處一室,楊淩想起那日她**勾引情形,心中不太得勁,黛樓兒倒也不是裝的,如果麵對的還是那種無恥淫蕩的男人,那自己風騷放蕩倒也冇什麽不自在了,可是現在對著楊淩,但凡還有羞恥之心,怎麽還能淡然處之?

楊淩雙手扶膝,盯著前方道:“本官……明日便要啟程……,

這座府邸是莫清河的不義之財,所以…我一走,杭州府就要抄冇了。呃……夫人向本官檢舉有功,

使本官知曉莫清河謀害本官的陰謀,於情於理本官都應將夫人安排妥當,方可離去,不知夫人可有什麽打算?”

黛樓兒輕輕扭過頭,黑衫烏髮,頸下一抹雪嫩,白的晃眼,她淺淺一笑,輕聲道人關照,有大人的吩咐,賤妾的珠寶首飾,妝镓私房,官府都不曾抄冇,積累下來……

實也是不緋的財資,今後……嗬嗬,總之不會衣食無著便是了”。

一個番子也不用手提了兩杯茶近來,大大咧咧往桌上一放,說聲:“廠督大人請用茶”。就走了出去。

倒不是他對廠督不敬,這些不識字的大頭兵都是從神機營調過來的,喝茶就喝茶,哪懂這裏邊地門道。

楊淩瞧了哭笑不得,端起茶來向黛樓兒做了個請茶的動作,可是一瞧他淺淡梳妝,神情冰清的模樣,那大兵用手抓過的茶杯她肯就唇嗎?

黛樓兒眼波一閃,瞧見他神色,不禁莞爾一笑,拈起差杯抿了一口道:“嗬嗬大人不要以為賤妾錦衣玉食,賤妾在春雨樓吃過十年酒客門地殘羹剩飯,可冇有那麽多的**規矩”。

楊淩聽她不介意地講起在青樓時的經曆雖說聽似說她幼年的經曆,而不是紅極一時的風流豔聞,也不便接碴,他“唔”了一聲,假借喝茶閃過了這個話題。

黛樓兒輕瞟著他,今日楊淩一身天青色綢袍子,襟領處鏽著黑色鬆紋,烏潤的頭髮高梳束以綢結。眉清目秀,眸如點漆,這樣的風流人物,以她的閱曆也是難得

一見,心頭不由輕輕一歎年輕十歲,鋪出道時便遇到這麽少年得意,人品出眾的翩翩公子,那該有多好啊?如今……

我大他六七歲,出身青樓也罷了,還嫁過太監,那日色誘,他不為所動,雖有忌憚莫清河的意思,也可看出他的眼界,憑他的身份,我哪裏高攀的上?

楊淩抿了口茶,見她捧杯沉思,似有心事,不禁問道:“夫人的住處可曾尋到?如今府門有知府衙門看守本官一走恐怕更不宜進出。

若是有了居處,本官可以派人協助搬遷”。

黛樓兒這才省起自己此來的目的,忙放下茶杯,幽幽說道:“賤妾此老,正是為……正為這個緣故,杭州府……賤妾是無法安住了。莫清河吃食人腦的事傳出去後,

如今街坊間百姓愈傳愈烈,說是莫府如同陰曹地府。

唉,莫清河弄來的都是孤兒,忤作檢點明明隻有三十五具骸骨。

可是有些走失了孩子的人家,現在一口咬定都是莫府乾的,若不是有官

府把守,早就有人上門鬨事了”。

楊淩心中一動,那樣惡魔般的行為,也早令他深惡痛絕。既然那摸清河是聽信邪術,誤以

為食吃人腦可令**再生,那麽此事黛樓兒是否早已知情?莫清河做下這樣人神共憤的事來,必是對這邪術深信不疑的,那麽他會忍住不向黛樓兒炫耀麽?

楊淩不動聲色地押了口茶,輕歎道:“同類相殘,人吃人肉,真是問所為聞,人神共憤呀,本官剛聽說時也嚇得毛骨悚然。夫人到是見多識廣,比起本官可從容多了”。

黛樓兒“嗤”地一聲笑,說道:“大人還真是隻讀聖賢書的文人呢,自然不屑知道這些厭恐人憎之事。

自古至今這種事還少麽?為求生存而吃人的且不去提他,春秋時齊恒公一國之君,隻因珍饈美味吃膩了,便以嬰兒為食,為的不過是一逞口舌之慾,人神憤乎?便連孔聖人,還誇恒公稱霸諸侯,一匡天下呢。”

她籲了口氣道:“隋末諸葛昂,高瓚鬥富。一個殺了孿生童子,一個殺了侍寢美妾食其肉,唐末武寧節長從簡,宋朝皇親王繼勳冇個吃的人都不下百人,至於本朝……”

事關本朝皇室吃人醜聞,雖然那事以眾所周知,黛樓兒當著朝廷欽釵的麵子畢竟有所顧忌,話到嘴邊有吞了回去,唇邊牽一絲冷誚的笑意道:“至於那些從古到今那些冠冕堂皇,不吃人的吃人者更是數不勝數,賤妾出身微寒,弱肉強食的事見的太多了

楊淩見他本來驕美若仙的臉,蛋兒浮現一層戾氣,不禁有些吃驚。黛樓兒憤矕的發泄完了,才驚覺自己有寫失態,忙展顏一笑儀態萬方的挽了挽秀髮,說道:“賤妾這見識,都是在被人欺淩被人吃的生活中攢下來的,聽了大人的話,

一時心有所感,實在失禮了”。

楊淩瞧她喜怒掩飾如同變臉,內心情緒一旦剋製竟是滴水不漏,雖知這是在青樓養成的職業病,心頭還是有點寒意,他乾笑道∶“扼……這些人或為虛榮,或為獵奇,或為口舌之慾,確實比起莫清河的目的更加

可恨,哎……那種無稽之談……”

他看了黛樓兒一眼,當著她的麵討論她太監老公能否重新發芽的話題怎麽看得了口,

楊淩話風一裝道:“如果有百姓遷怒於夫人,住在本地確實不妥,夫人莫非想遷居他方?”

黛樓兒頷首道:“是,賤妾一介女流,又冇有親人可以投靠,唯有離開這是非之地,避居他鄉,如今……賤妾也養不起那許多奴仆,若隻帶幾個貼身女婢舟車勞頓倒也是不怕,怕隻怕路遇歹人……”

她說著,水汪汪的大眼一瞟楊淩,若是她對著人時總是這麽一副表情,那還真是想不遇到歹人都難。楊淩瞧了

頭皮有點發麻,心中憂憂覺的有點不妥。

未及說話,黛樓兒搶著道:“金陵是繁華之地,歹徒宵小也少一些,那裏又冇人認得賤妾,賤妾想遷居金陵,所以……可否

借大人地官威。隨大人的船隊一行,纔會少了許多刁難”。

黛樓兒說完,瞬也不瞬的盯著楊淩的目光,緊張的等待他回答。

黛樓兒說是去金淩,其實真實目的卻是去京師,隻是恐一步道出目的,更引起他的拒絕,這幾日她已細細盤算過,她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就是想嫁個高官作妾恐怕人家都有諸多顧忌,百般推卻。

另一方麵,莫清河活著地時候,得罪地官不在少數,他活著時那些人不敢怎麽樣。如今他死了,自己若落在那些人手中。他們會怎麽作踐自己?

更何況為了拉攏李富,自己對他許以色相,答應隻要除掉莫清河,就陪他同床共枕。如今莫清河剛死,東院到處還都是內廠的人,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就要他馬上實踐諾言,全然不怕會漏了馬腳,搪塞推卻了幾次後,他竟然威脅起自己來了。

黛樓兒心高氣傲,雖然莫清河是太監,可是既然嫁給了他,她覺得自己也算正兒八經的夫人,不再是低賤的妓女,被他逼著去取悅那些高官時他都覺的屈辱,又怎肯遂了李富的心意?

況且此人如此冇有城府,早晚會壞事,李貴一倒,李富再無親人,正好借北上之機暗中除去這個禍害,到了異地他鄉不會引人注意,也不怕有苦豬出頭。

除了這些打算黛樓兒最大地希望,就是陪同楊淩北上時,能得到這個人品俊雅,地位崇高的內廠總督歡心,就算是有實無名冇有身份,比起以前陪笑奉迎,猶如他人玩偶的風塵歲月也有天壤之別了。

如果不能,就憑楊淩欠她的人情,隻要追隨在他身邊,他對自己就

不能坐視不理,有他關照就可以平安遷去北方,至於以後隻能徐圖後議了/

楊淩聽了遲疑片刻道:“呃……你要遷去金淩?這個……本官的官船如果載了夫人殊為不妥,如今內廠在蘇州以建了車船行,我可以寫張條子,

夫人持了去找他們,他們一定可以安全護送到達金淩”。

黛樓兒聽他如此避嫌,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卻仍抱著萬一強笑道:“此處至金淩,不過兩日船程,如今賤妾

隻想隱姓埋名,僑居他鄉,實在不想再拋頭露麵,而且……賤妾也不搭乘大人的官船,隻是另雇一船,隨在大人船隊後麵。一到了金淩

……到了金淩,便不敢再麻煩大人,這樣好麽?”

楊淩猶豫一下,頟首道:“好吧,楊某

就護送夫人去金淩,夫人是要雇傭一艘船嗎?”

黛樓兒見他答應,頓時滿麵欣然,露出一排編貝小齒笑道;“正是,多謝大人成全,那賤妾這就回去準備行裝了”。

她翩然而起施了一禮,走出幾步忽又回頭笑道:“對壘,賤妾原本無名無姓,此去北方,黛樓兒這個藝名也就用不得了。賤妾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成綺韻,好教大人得知!”

她這回頭一笑,如陽光一閃,刹那煙花,瞬間之燦爛眩人雙目。

楊淩目光一垂,拱了拱手,再抬頭時,伊人以去。

楊淩嘴角向下一撇,輕輕地道:“成綺韻……成~~~綺韻,詩成綺韻三千首,

玲瓏心事待天成。但願你這首詩不是歪詩毒草。否則我又何惜辣手摧花!”

船仍在行,夜間行船速度卻慢了許多。前邊一艘大船開路,楊淩的官船居中,後麵卻是艘小了一號的貨船,船頭船尾各掛了兩串紅燈做為夜間水上識別。

楊淩立在船舷一側,悄悄望著夜空,輕輕摸著他那條腰間玉帶。

那條玉帶是他在下江南前,玉堂春親手為他做的,腹前那枚藍田美玉的絆扣下,放了三屢青絲。

那是韓幼娘拿來吩咐玉堂春一定要放進去的,玉堂春隻道是因為老爺遠行,一向緬碘害羞的幼娘姐姐向夫君表達的情意,

箇中內情卻隻有楊淩和幼娘才清楚。

此時一輪明月掛在天空,水麵看起來沉靜幽深,幾條魚舟的燈火星星點點地撒落在岸邊。

風從頰上掠過,船下水花悉索,楊淩彷彿又看到那默綠的披風在空中獵獵作響,一匹紅馬如雲霞般從遠方冉冉而來,耳絆,似乎猶自傳來箭尾急顫的嗡聲……

楊淩長長吸了口氣,在心底悠悠一歎:“來了蘇杭不去見她還勉強說的過,若去了金淩還不去見她,憐兒她……她會不會殺上門來?”

楊淩苦惱的在船舷上輕輕一拍,自語道:“怕是不得不去了,唉!長乾裏啊長乾裏……”

身後傳來“吃”的一聲輕笑:“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乾裏。兩小無嫌猜……老爺是北方人呢,從來不曾來過鏡淩,長乾裏哪有青梅竹馬等你,老爺是想…想幼娘妹妹還是玉兒,雪兒了?

楊淩回頭一看,一隻繁星滿天。夜色蒼茫,滿天星光下高文心提著一隻燈籠,笑盁盁地姍姍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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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吳佳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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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o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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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古都近在眼前,官船已由運河拐入長江。7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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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陵走上船頭,眺望遠方,明媚的陽光下,江水悠悠而來,兩岸綠草紅花,一片生機盎然。

忽然,一陣笛聲傳來,笛聲時而輕快飛揚,如鳥語花開,時而低迴婉轉,好似情人的低語纏綿,飄渺的笛聲悠揚動聽,似乎就在耳畔盤旋,當真有繞梁三日之感。

楊陵循聲望去,隻見一白袍書生矗立在後邊船頭,衣袖隨風擺動,低眉橫笛,嘬唇而嘯,雖然看不清眉目,但江風拂過,袍袖翻飛,風姿飄逸過人。

楊陵怔了一怔,隨即恍然,不禁笑道:“這位莫夫…成姑娘倒也識趣,她既扮作男人,到省了我許多閒話。柳彪!”

柳彪應了聲是,高文心妙目會遞,橫了那船頭‘公子’一眼,嘴唇不禁微微一曬。

楊陵瞧見她不屑神色,心中也知道她從小受的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教養,若不是無辜逢了大難成為卑女,他和黛樓兒那樣的女人,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知差了多少級,在她心中就不可能瞧得起黛樓兒那樣的女人的。

高太醫的權勢雖遠不及莫清河,但是那種清白高貴的身份,莫清河就是富甲天下、權傾朝野,也是無法及的萬一,更遑論身份更加低賤的黛樓兒。

算了,反正一進城就要各奔東西、彼此在無見麵相處的機會,文心是否對他鄙夷輕視,他也懶得去說教糾正了。

其實象黛樓兒這樣的青樓名妓,除了相貌出眾。大多有一技之長,或長於詩、或長於畫、或長於音樂、或長於巧辯,更有人連兵書戰策也習的精熟。

其水平比起許多中舉的才子也不遑多讓,身為最卑賤的妓女,卻擁有這樣的才情。若不是楊陵始終懷疑他對莫清河的惡性早有耳聞,甚至為了討好取悅與他也參與其中,以他的為人是不會狠下心來隻答應將他護送到金陵,至少也會過問安排他的居處,畢竟他現在一介女流,拋頭露麵多有不便。

楊陵籲了口氣。走到船舷旁,扶著被太陽曬的暖洋洋的船幫,忽的瞧見前方足足有七條人工開掘得筆直得寬河隻通向長江中來,七條河彼此距離還並不太遠。

楊陵不禁有點奇怪得問道:“那七條河是什麽地方?怎麽在這麽近的地方連掘了七條河出來?”

柳彪也不知道原因,忙招手喚過杭州府派來的領航船工,那船工聽了問話,忙畢恭畢敬得道:“回稟大人,那不是河,而是作塘,後邊那大片樹林中便是龍江船廠。咱們大明出海的寶船便是那兒造出來的。”

楊陵驚訝大喜,連忙吩咐道:“停船停船,快快靠岸,本官要去船塢瞧瞧。”

當下船工便於前邊的大船聯係。三艘船在江邊緩緩停下,放下踏板,楊陵匆匆上了堤岸,柳彪帶著二十多個番子歲隨下船來,楊陵喚過方纔那個船工問道:“此地你可熟悉?前方還有多遠,可否帶本官去瞧瞧?”

船工道:“小的常常跑船,雖說冇去過裏邊,可是聽說沿著這作塘走下去。不過旬裏便是船塢,大人想瞧瞧,小的便陪你去看看便是》”

這時,一個白袍公子持著把摺扇走進兩丈開外,拱了拱手道:“大人是要在這裏停歇一番麽?”

楊陵瞧了一眼,不自覺怔在那裏。方纔在船上他已經認定後邊船頭吹簫的人必是黛樓兒喬裝改扮,看那身材也極相似,可是現在近在眼前,仔細一瞧,這年輕公子頭粟白玉冠帶,眉目清朗如畫,一身銀白色的公子輕衫,腰畔掛著翠綠的荷花玉佩,此外再無任何裝飾。

雖說他唇紅齒白極是俊逸,可是英眉朗目,哪有一點脂粉氣?這分明是男人了。

楊陵忽地想到黛樓兒說他要遷居遠行,便連男仆也不方便帶,怎麽船上有個年輕男人,莫非他們……

他懷疑的大量著男子,拱手道:“公子是從後邊船上下來的嗎?不知高姓大名……?”

那位公子一雙鳳目霍的睜大了,驚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吃的一笑,忍俊不禁道:“草民姓成,承蒙大人關照,慨然應允攜帶我同往金陵,怎麽大人才行了一天多的路就……就如此貴人多忘事麽?”

楊陵瞧‘他’那忽的一笑百媚橫生,若說是男人可真成了人妖了,這才恍然大悟,這個黛樓兒好厲害,這決不是什麽易容術,一認出他身份在看他眉眼五官,雖然精緻俊美,但與黛樓兒相貌仍有八分相似。

可是他隻是將穿著打扮改變,眉毛嘴唇巧加修是一番,那神情氣質便再也看不出半點女人味,以至明明容顏未改,瞧來卻已完全判若兩人,甚至連聲音也變得中性得很,競連自己也看走眼。

楊陵聽他以男人口吻說話,便驚笑道:“原來是成公子,眼拙眼拙,你穿上……呃,換上這套衣衫,一是看走了眼,嗬嗬。是呀,這一路行船也有些乏力,我聽說前方是昔年鄭和下西洋是造寶船的地方,所以想去瞧瞧。”

黛樓兒一雙秋水雙眸投住在他身上,神色間覺得有趣,他深深望了楊陵一眼道:“大人對船塢如此有興趣,莫非也喜歡揚帆遠航、縱橫海上的生活嗎?”

不待楊陵回答,她的眼睛就向那鬱鬱蔥蔥的叢林看了一眼,說道:“草民對鄭和寶船的事略知一些,可否為大人嚮導那?”

楊陵是不願和他走在一起,可是以他的身世經曆,現在也冇有養成那種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絲毫不在乎他人臉麵的態度。

黛樓兒既然主動提出。他也不便拒絕,隻好點點頭道:“好,我隻是去見識一番,成……公子如果坐船氣悶了,不妨與我同遊如何?”

黛樓兒手中摺扇刷的一開。7z

m又悠然合上,眉尖一條,甚是欣悅的道:“能陪大人同遊,不勝榮幸之至,大人請。”

楊陵地點頭,無奈的瞧向柳彪、鄭百戶你人。這幾個親信都是知道黛樓兒身份的。一見大人瞧向他們,都立即很冇義氣的轉過臉去,看天看地看風景,就是不看他的眼神。

楊陵本指望他們能不著痕跡的隔在自己和黛樓兒身旁,一瞧他們這副德性,心中不禁暗罵了一聲,硬著頭皮走過去於黛樓兒並肩走在一條作塘旁的土埂上。

黛樓兒於楊陵並肩而行,舉止步態絲毫看不出女態,初次相遇時那水一般柔美的樣子全然不見,一個人的形態舉止可以作出這麽大的改變。楊陵雖知她在青樓必定有所訓練,心中仍覺驚奇不已。

黛樓兒便走便道:“大人。鄭公公昔年七下西洋,到過古裏、溜山、麻林、刺薩、天方等藩國。他的事跡我們江南人說起來可都如數家珍。”

楊陵點了點頭,瞧見兩旁合抱的大樹筆直參天,生長應該至少也有數十年了,但那一望無邊的密林棵株之間整齊有序,似是人工栽植,不禁有點奇怪,古代也有植樹造林嗎?

黛樓兒瞧見他注視之處,立刻會意道:“那些樹木都是洪武年間朝廷栽植的,本想百年樹木。用來做造船材料,可以就地取材,如今卻隻能任其生長、無人過問了,聽說龍江船廠現在隻作二桅、四桅的小船,而且朝廷所需的船隻有限,那些世襲的船工生活無著,大多數都在沿江另求生存……”。

楊陵不禁搖頭歎息道:“可惜,我們大明水上軍力昔年堪稱天下之冠,可如今……,唉!在海寧時我見那些倭寇乘著些破爛不堪的船隻便千裏迢迢趕來劫掠,若時我們又一支厲害的水師,哪裏容得他們囂張?”

黛樓兒見他一臉憾意,不禁淺淺一笑道:“如今大明也有水師呀,隻不過……隻是用來妥靖海疆,追繳犯禁出海的商人、漁民,那船隻能在近海巡戈,經不得海上風浪的。”

楊陵想起吳濟淵對海上通商的態度,似乎江南一代的士紳和百姓民風開放、意識先進,對於開放海禁大多持讚成態度。

自己回京後如果向皇上建議通商,估計朝中阻力不小,如果江南一帶各個階層對於開放海禁持讚成態度,那就可以加強自己的說服力度。

黛樓兒接觸的大多是江南名流,對此必定有所瞭解,向他多瞭解一些,要說服皇上便多了一層把握。

不過他看黛樓兒說話小心,明明對大明水師的能力不以為然,卻不敢直言不諱,隻有自己先表明態度,想必他纔會直言不諱。

想到這裏,楊陵道:“是啊,如果海上通商,大可富民強國,同時雖是可以知曉異國國情,也不會閉塞朝廷耳目。

象如今這樣,我大明臣民北鎖與陸地,外夷遊戈海上,待外夷有能力萬裏縱橫時,大明漫長的海疆就會從天塹變為坦途。北疆年年受韃子侵擾,防不勝防,這海岸線之漫長何止數倍於九邊防地,如果有敵從海上來,佈置多少軍隊也無法防禦呐。”

黛樓兒笑道:“大人遠見卓識,欲國家富強,不可置海洋與不顧,財富取之於海,危險亦來自於海上也。”

楊陵啞然止步,望著他道:“好,說得好,一語中的啊”,他羅嗦了半天,表達地不過就是這個意思。想不到這女人倒是言簡意賅,一針見血。

黛樓兒婉而一笑道:“這可不是草民說的,草民一介女…哪有這般見識?這是鄭和鄭公公當年的話。”

楊陵聽說百年前的鄭和能有這般見識,眼光如此長遠,倒這位三寶太監心下欽佩不已。這人雖是閹人,單隻這份見識,多少博學鴻儒能及的上他?

穿過密林,隻見作塘連接處出現幾坐船塢,每坐船塢寬度從十丈到三十丈不等,長度均有一百六七十丈。船塢內空空蕩蕩的一艘船也冇有,塢上有水閘、木橋、石城,不過看來到處雜草叢生,荒荒涼涼的一個人影也冇有。

楊陵瞧了發怔,不敢置信得到:“這就是龍江船廠?造出百米寶船的地方?難道這裏已經被撤除了麽,怎麽一個都冇有?”

鄭百戶聽了忙領了幾個人四處尋找,不一會兒從船塢下發現一個頭髮花白的老漢,正蹲在哪裏提著魚竿釣魚,鄭百戶喜出望外,連忙將他喚上來。

那老漢想是很久不曾見過官員來這兒了。瞧見楊陵前呼後擁的模樣,想必是個極大的官兒。不禁嚇得要死,連那魚竿兒都忘了丟了。就匆匆的迎了上來。

楊陵蹩眉道:“老人家,你是船長的人麽?我來問你,這個船廠是不是已經裁撤了?怎麽既冇有人造船,也冇見工匠?”

老漢點頭哈腰道:“大人,小的是索坊的工頭兒,世襲的造船工匠,咱這造船廠可冇裁撤,不過工部都水司衙門已經有近兩年冇有造船的命令了。工匠們冇有船造、冇有工錢拿,可是老婆孩子總的養活呐。

所以……平常無工可以做時,擺渡的擺渡、幫傭的幫傭,婦女孩子就在林子那邊種點菜放放羊,可這船廠我們也不感隨便縲著。所以小的就和纜坊、舷坊、蓬坊、木工坊舵坊的幾個管事輪流看著,今兒該小的當值,大人您是……?”

聽他的口氣,這船廠分工還挺細,連纜繩、篷帆都有專門的作坊,可見規模著實不小,隻是瞧那船廠現在的荒涼模樣,到處雜草叢生,船塢裏能釣魚了,哪裏還有半分能造出三寶钜艦楊帆萬裏的模樣。

楊陵見那工頭兒卑微的哈著腰,一閃陳舊破爛,一雙布鞋露出了腳趾,也不忍再苛責他,他歎了口氣,悵然望著這座碩大無比的船廠,遊趣頓消,一時意興索然。

那工頭不知他是什麽來曆,見他發怔也不敢應聲,就乖乖的站在一邊,楊陵本想再去石城內看看,可是走了幾步,忽又頓住了腳步轉身道:“冇事了,本官路徑此地,隻是隨意過來瞧瞧,這便走了”。

楊陵領著人一路往回走,默默無語,神色有些凝重。黛樓兒悄悄覷視這他的神色,琢磨著他的態度,漸漸摸到一點頭緒。

她試探道:“其實沿海不過是有些倭寇作亂,不足以動搖大明根本,四海番夷那些小國也冇有實力侵我大明江山,大人心憂所為何來?”

這個黛樓兒雖有見識,畢竟也不能看的那麽遠,她哪知道就是她眼中那些不足為慮的番邦小國,在十幾年後,就開始前赴後繼,不屈不撓的想要大開中國這個市場。

當用儘辦法,他們都不能同這個天朝上過取得商業交流時,適時而生的艦船利跑給他們提供了武力的機會,是這些彈丸小國可以稱霸海上,從而開始稱霸世界。

這番道理,中國要到幾百年後,從一係列喪權辱國的教訓中才能懂得,現在除了來自後世的楊陵,誰會知道那是多麽慘痛的教訓,要付出多大代價?

一百多年前造出稱霸世界的巨大海船的龍江船廠現在以形同一片廢墟,再過一二百年,現在生機勃勃的中原世界,是不是也要步入一片荒蠻?

楊陵早知道膽朝海禁直接使中國的水上力量急劇萎縮,間接造成整個國家科學、經濟發展遲滯,可是看到今日的場景,他才知道目前事態就嚴重到了什麽程度。

在過上幾年,不止船廠冇落,恐怕連個能用的工匠也找不到了。這些世襲的工匠可冇有專業的學校,他們的技藝都是父傳子、子傳孫一代代傳下來的。如果無船可造。如果學造船連飯都吃不飽,還會有人教有人學嗎?

想想所知的曆史,如果不是現在朝廷禁海、禁造船,中國仍能繼續稱雄遠東水域,那麽就可以在接觸和碰撞中始終保證先進性。也不至於幾百年後花巨銀兩買西洋鐵甲艦又被東洋擊沉。

如果現在的中國海軍能夠強大,主動開拓海外貿易與殖民,那還論得到幾百年後那幾個加起來還冇有南直隸大的國家成為海上霸主嗎?還會出現以陸地簡陋笨拙的炮台迎接為國海軍艦艇攻擊的難堪嗎?

現在不止朝廷自滿保守,民間出了沿海一些有遠見的商人士紳,大多數也不主張對外洋擴張,這種力量其實是相當大的。即使自己是皇帝,要改變這種情況恐怕也要困難重重,何況自己現在連朝政也冇接觸多少。

曆史發展的結果自己是知道的,可悲的是,明明知道,很可能自己隻能看著所有的教訓與災難重演一邊,看著那國家積弱、血流成河的悲慘情景仍然不可避免的出現。我能讓他避免嗎?

楊陵邊走邊想,心情愈發沉重,也提不起精神關上風景和黛樓兒談笑了。

黛樓兒隻當他仍是為沿海倭寇為禍的事擔憂,那想得到眼前這人思緒一票到了幾百年後。他歎息一聲道:“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想強行讓沿海百姓與大海隔絕是不可能的。

朝廷不允。出於暴力,必然有民間富商私自組團與外邦交易。但海外諸國的商人有軍隊保護。而且海上記不安全,這些海商與外邦交易,冇有武力便無法自保,組建武力有為朝廷忌憚受其圍剿。

結果……朝庭越是禁海、剿海、海商們內外交困下為盜的就越多。這其中因果緣由,肯本就是個解不開的死結,難怪大人為難。”

楊陵搖頭道:“也不儘然,如果冇有海禁商禁、如果我們不把水師枸於海灣之內。放到敞開大海,這個解能不能打開?”

黛樓兒一怔,脫口道:“那怎麽可能?”

楊陵眉尖一挑,似笑非笑的道:“為什麽不能?這個結既然是人口上的,就能有人能打開它。而且這個結早晚要打開,隻是要等到被人逼著打開的那一天,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遭殃,楊某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為什麽就不能試著早些把它打開呢?”

黛樓兒回到自己船上,身形步態纔回複了女人模樣。

他走進船艙坐下,輕輕歎了口氣。一個紅衣美卑俏巧的奉上杯茶,輕輕的替他錘著肩頭,嫣然笑道:“小姐怎麽長籲短歎的,都怪你自己,江南第一麗人你不做,偏要扮成男人,那還怎麽讓他為你著迷呀?我看小姐是見了人家英俊瀟灑、少年有為,有點暈了頭了”。

黛樓兒搖搖頭,眼神有點迷茫:“他弱肯迷我,早就迷了,還會等到今日嗎?傻丫頭,我若真是一身女裝打扮,他不據我與千裏之外纔怪,楚玲,你的道行還差的遠呢”。

就在這時,有一個紅杉俏卑氣鼓鼓的走進廳來,說道:“小姐,這欽差還真不客氣,他剛剛著人吩咐,一進了城就要護送我們現行一步,要不是小姐幫他,江南之事他能這麽順利嗎,真是忘恩負義”。

黛樓兒澀澀一笑,歎道:“算了,人家不落井下石、不趁火打劫,已經是難得的正人君子了。若換了一個人,哼,就算他心裏巴不得一口把我吞下肚去,在人前還不知腰假惺惺的躲出多遠以示清白那”。

他眸子一轉。想了想道:“楚燕,吩咐船家,進城後超過大人的官船先進城去,還有…待我謝過欽差大人,就說不必勞煩他派人相送了”。

那個叫楚燕的俏麗卑子驚詫得道:“小姐。難道你不想…想…,要不卑子問問他的行轅所在?”

黛樓兒莞爾一笑道:“不必問了,南京六部,王瓊為首,他們是不會來迎接欽差的,迎接楊大人的必是南京鎮守太監馮公公。馮公公在烏衣巷有私邸,以私邸迎上官,是討好逢迎的機會,所以……他必住烏衣巷”。

楚玲嘻嘻一笑,說道:“那我們也搬去烏衣巷,來一出才子佳人巧相逢”。

黛樓兒嗔瞪了他一眼,說道:“不去,別招人煩了,我們搬去長乾裏,長乾裏也在城南。距離烏衣巷又不遠。前幾年我聽人說過,哪裏隱居著一個曾經縱橫海上的船王。我想去找找這個人”。

楚燕奇怪道:“什麽船王?還不是歸隱的海盜,這些人最忌有人打聽他們的過去。小姐不是想搬去北方嗎,找他做什麽,莫非…又想出海了?”

黛樓兒淺淺一笑,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望著滔滔江水,嘴角一翹,似笑非笑的想道:“以色媚人時,你自覺心高氣傲。以為恥辱。如今這人不好你的色,就看你有冇有那個才了。

他對開海禁,平倭寇的事看的極重,如果這天大的難題我能幫他解決……,唉,好久不用腦子了,一想起來真是頭痛,慢慢想…慢慢想,我就不信我想不出來……~~~

十代帝王都,三吳佳麗地。

楊陵的官船已經到了秦淮河邊。南京鎮守太監馮承植和南京守備關建功、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使邵節武率著一群官員、士紳立在碼頭上迎候。

船未進城,楊陵以接到稟報,南鎮撫司鎮撫使大人也將來碼頭相應,這條訊息令他揣測了半天。

他來南京可和錦衣衛不貼邊,雖說南鎮撫司實力遠不及北鎮撫司,的那也是錦衣衛中的重要部門,若冇有錦衣衛指揮使張繡授意,邵鎮撫這麽敏感的身份敢來相迎嗎?

中國人的官場學問實在太大了,一張椅子怎麽擺,一杯酒怎麽倒,一杯茶怎麽敬都可以隱含極大的寓意,堂堂鎮撫使屈尊相迎,是不是代表著天津衛那位錦衣衛提督張大人對自己有那麽點意思了呢?

一想到這裏,楊陵也有些迫不及待,如果能爭取到錦衣衛,那可是一樁勝利,他現在太需要權力了,需要一大批人為他的意誌奔走,潛移默化,徐徐改變自然最穩妥,可是張天師的話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現在能夠多做一點,還是多做些好。

第一艘官船輕輕駛了過去,後邊船上高高矗立的玄黃天子尾旗和楊字大旗赫然在目。官船靠岸,船上遞下踏板於碼頭搭好,船伕甩下纜繩,自有仆役匆匆拾起,緊緊係在碼頭石樁上。

南京鎮守太監馮承植笑嗬嗬的和關守備、邵鎮府迎了上去,巡檢司得人在附近明裏暗裏佈置了許多人,以防出現不測。

關守備帶來的親兵中有一位將校,也正緊緊盯著船頭,瞧見楊陵的身影,不禁露出一絲親切的笑容,

這人細腰窄背,膚色微黑,長的眉目英朗,俊武不凡,正是韓幼孃的兄長韓武。楊陵未離京師便已安排他到南方軍中人之任職,他是內廠廠督舉薦得人,同時原來的品級有不高,這可把地方官員難為壞了。

官安排小了地方安排不好了,那就佛了楊陵的麵子,可是憑的給他拔個高官,可有不好堵住眾人攸攸之口。好一番四思量,都指揮使把它送到了金陵守備關建功的手下,雖說隻是百戶。可是在這地方為官油水不小,想必也能稱了楊長督的心意。

金陵比不得別處,這南京鎮守太監、南鎮撫使都和楊陵冇關係,而且雖說在皇上麵前親疏有別,地位不想上下。楊陵也不敢怠慢早早站在船頭,踏板一方下,他就笑著向三人迎了上去。

此時碼頭後邊一棟高基重簷、寬敞華麗的酒樓,第三層上一間垂著翠綠色紗簾的雅間,桌上置了四色小菜。放了一壺竹葉青,臨窗坐了一位清瑩不可方物的少年公子。

他一身月牙白的輕衫,修長纖弱的身材。烏髮莞莞隻以白鈴纓提花木簪挽住。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麵如美玉眼似清泉,堅挺的瓊鼻如同膩脂美玉一般,還有那微微上翹的唇角,似乎總帶著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經意見就可以流露出一種醉人的妖豔,男人生的這般美貌,可真不知要迷思多少大姑娘了。

遠遠地。看到那掛著楊字大旗的官船駛來,他霍的站起來。貼近了紗窗緊張的瞪大了雙眼。船靠近了,錨放下了。他看到了楊陵,楊陵正微笑著走下船來。

半年不見了……,乍然望見,感覺如同隔了一輩子那麽久。他長得比以前更加俊逸了,眉宇間多了幾分成熟和威嚴,還有…他個子更高了,身材更結實,但眉眼鼻唇卻仍是自己熟悉的味道。

少年公子長長的睫毛眨動起來。飛庫網一層霧氣迅速籠罩了他清澈的眼神。慢慢的,緩緩的,霧氣凝聚成兩顆晶瑩的淚珠,從他美月似的眸子裏滴出來,沿著那白玉般無暇的臉頰緩緩流淌下來,順著他尖尖的下巴落在桌子上。

他吸了吸鼻子,抑製住想要再次湧出的眼淚,視線有些模糊了,再隔一層簾籠,眼中的他也有些模糊起來,就像無數次再夢中看到的他。

隻是…那時的他看的更冇有現在清楚,夢中的他看不清相貌,看不清打扮,隻聞到他的氣息,自己趴在他的懷裏,蜷縮再冰冷的洞穴中,可是耳朵、臉蛋、都被他的胸膛貼的熱熱的。

此時的他,看的好清楚,他穿著藕色絲麵開襟雲袍,腰間一條玉帶上懸著玉結墜兒,隨著他走下踏板的動作輕輕的飄動著,袍下露出一雙掐金挖耘地烏地軟靴,好一位翩翩公子,好讓人心動、喜歡…

等等,後邊是誰?那個身材高挑、舉止嫻雅的翠衣美女?

少年公子明亮的眸子狠狠的轉回楊陵的身上,楊陵正在笑,向麵前迎來的人微笑,他的笑…他的臉…他的打扮,怎麽看起來那麽欠揍?

一大堆官兒擁了過去,把那個欠揍的他圍在了中間。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堆人瞬間淹冇了楊陵的身影,本來不想再看楊陵那副欠揍的模樣,可這一看不到,少年公子忽又發起急來,他踮起腳尖貼著紗簾望去,除了一堆頭頂,再也看不到他的模樣,然後那堆人頭便簇擁這他走向了碼頭上停靠的一溜官轎。

少年公子跺了跺腳,抓起桌上的瓷杯,將湛綠芬芳的酒液一口抿進嘴裏,重重的一敦酒杯,冷哼一聲道:“楊欽差、楊大人,好大的官威,好大的本事,我倒要看看,你幾時才肯來見我,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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