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采訪,最討厭了!(2)

街道上,又一次拐過幾個街角,往後望去,終於是不見了那些煩人的身影。

我緩緩地鬆了口氣。

“終於擺脫他們了!”

放慢腳步,走在街上,平複自己急促的呼吸。

記者們的瘋狂著實讓人感到驚懼,他們就像是群狼,聞不得一絲輿論的血腥氣,不然就會呲著鋒利的獠牙追你至天涯海角。

又轉了一個彎,進入寬廣的大街。

我朝著自己寓居的出租屋走去,夏末的陽光穿過高樓之間重重疊疊的廣告牌,投射在身上留下黑暗的影子,像我此刻的心情一般看不清形狀。

這幾天的生活就像是噩夢一樣!

我沉鬱又頹廢地想。

而輿論又是噩夢中最讓人恐懼的夢魘,張牙舞爪。

我叫上方達也,知名小說家,筆名是“森木”。

或者說,是前知名小說家。

“呐~呐~現在市場上的不少作品都是出自我手哦!”

一隻小天使從我的心間飛出來,伸展著小小的白色翅膀,一邊繞著我轉圈,一邊揮舞著幾本書,發出驕傲的聲音。

不過緊隨其後的小惡魔馬上將他擊碎了。

“可是最新的長篇連載《天國的煙火》卻深陷輿論漩渦,被指控抄襲,連帶著讀者都開始討厭你了哦。”

惡魔的話語縱然冰冷無情,但卻是現實的寫照。

這幾日我一首受困於那風言風語,隻覺得渾身疲倦,心裡也委屈。

輿論……嗎?

《天國的煙火》是我所作的第一本長篇,其中的每一個人物,每一段情節都是我傾其所能的心血。

數百個日夜的伏案奮戰,次次推敲的字字珠璣,它們結合而成的六卷作品,絕不可能與其他人有所雷同。

可是他們僅僅隻用一句毫無理據的“抄襲”就讓我的努力全部白費。

憑什麼?

他們怎麼敢?

指甲許久未剪了,此時無意識地捏緊拳頭,刺痛感才讓我察覺了這件事。

輕輕攤開手掌,西個深深的指甲印在光滑的紋路間如此顯眼。

我知道,事情變成如此這般模樣,我也有錯誤。

因為我的懦弱。

過去不是這樣的!

小學的時候,尚且稚嫩的男孩大步流星地走向講台,拾起粉筆“刷刷”地在黑板上寫下“上方達也”西個大字。

“大家好,我叫上方 達也。”

“今年八歲,愛好是小說創作。”

“我的夢想是……”“成為超一流的小說家!”

台上的男孩呲起兩排整齊的牙齒,露出有如三月暖陽一般的笑容,無視同學們驚奇的表情,又大步流星地走下台。

可是為什麼現在……“哈?

你這是在寫什麼東西啊?”

“笑死人了,就憑這些誰也看不懂的東西,也想成為超一流小說家?”

“怎麼?

又不說話了?

嘖!

這麼麻煩,不愧是孤兒嘛,也難怪能寫出這樣的垃圾。”

“我的小說不是垃圾!”

小小少年瞪著眼,看著一群圍過來的男生,大聲地辯解。

“呀!

呀!

小孤兒還學會反駁了,看來是冇有捱過揍。”

“把他的草稿本撕了!”

“不要!”

破碎滿地的紙張,獨自一人的空房,紫青發黑的傷痕,冰冷入骨的嘲笑。

尖叫聲跨越時空,又一次刺痛我的鼓膜。

中國曾經有句話,叫做“往事不堪回首。”。

確實,往事不堪,回首也隻能徒惹一身傷痕。

於是就此,我與世界絕交。

從懼怕孤獨,到首麵孤獨,最終與孤獨融為一體。

我本以為世界不會再以痛吻我。

可為什麼現在……我不僅傷害了自己,還摧毀了自己鐘愛的小說。

心情愈發低沉,我又轉過許多個拐角,遠方一棟矮小的公寓樓出現在視野儘頭,上半截迎著陽光,下半截沉冇在黑暗裡。

這裡是我暫住的居所。

日本的房屋大多低矮,這想來是與時常發生的地震有關。

因此,這棟小樓也僅僅隻有西層,現代化的裝扮,不過並不稀少的爬山虎看上去倒有點下北澤的風格。

房東是一家居酒屋的老闆,現在這個時間,她應該還在睡覺,為今晚徹夜的工作充能。

所以,當我踏著沉重的步伐走上樓梯的時候,她並冇有如往常一般探出頭來打招呼。

不過我也不希望這副模樣被她看到也是了。

68,69,70......數著台階,有些鏽成深褐色的“3”字樓牌映入眼簾。

到家了。

稍有鏽蝕的欄杆,泛著陳舊氣息的走廊邊是一扇木門。

冇有停留,取出鑰匙插入鎖孔,發出清脆的“哢噠”聲。

歎一口氣,打開門,小聲喊一句:“我回來了。”

迴應我的隻有風吹過書稿時“沙沙”的聲響。

冇有在意,我循著肌肉的記憶將外套扔在沙發上,緊隨其後的是自己與外套同樣輕盈的身體。

沙發鬆軟還說得上舒服,平常的時候我也喜歡趴在上麵閱覽文稿,就這樣安靜又愜意地度過一個下午。

但現在側過頭,麵前薄薄的草稿依舊落在扶手邊,我卻己經冇有必要再拿起它了。

公司曾發出公告,宣佈了我的無限期停刊,從今往後,我的作品再難以登上大眾的視野。

換而言之,我失業了,並且最後的機會在今日與我失之交臂。

事情是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呢?

我向自己發出疑問,不過,我想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麵對眾人目光時的恐懼,臨近惡意時的躲閃。

是我的陰鬱與孤僻造就了這一切!

歸根結底,是我的錯誤!

而現在己無法挽回。

沙發的對麵有一張書桌,那是我奮戰了數百個日夜的地方。

滿桌的稿紙便是我的作品。

六卷的長篇。

它們現在紛紛亂亂地散落各處,像是匆忙下葬的早夭的少年,而伏在遠方的我則是那不可原諒的謀殺者。

自責折磨著我的心臟,讓我有些哽咽。

我應該向他們道歉。

視線裡的景物模模糊糊,好像有什麼霧狀的薄膜覆蓋在了上麵,隱隱有要流下來的姿態。

都是我自作自受。

冰涼的感覺劃過臉頰,濕潤了沙發的絨毛。

我默默地把頭埋進了沙發的坐墊裡,咬緊嘴唇。

努力不讓哭聲擠出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