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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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池臨靜垂了垂眼,“他慣常用那把雙開刃的半刀半劍,還記得他與我說過這武器的來曆,那半刀半劍乃是海硯山老刀聖的師父親手打造而成,出自崑山寒門,出手一擊斃敵,絕不含糊。他給這武器取了個足夠傲氣的名字……”

“囚刀斷劍。”殷羅接話。

兩人的視線隔著四方桌碰在一處,池臨靜微微頷首,“宣紙上那股香氣,很像他身邊的那紫金獅子毛髮的味道。北遼與南夏第一次開戰的時候,他在南夏邊關摘取收集大婆娑葉,混著甘泉餵給那紫金獅子滋養毛髮,久而久之,獅身上也帶了大婆娑葉的香氣。”

殷羅聞言沉默片刻,“但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

池臨靜也附和,飲儘杯中清酒,“我也覺得,他不會隨意殺人,其中定有什麼原因。”

試劍客棧,三樓客房。

聶人犀坐在桌前,皺眉看著麵前這不速之客——

金輿駕輦不知何時就出現在了他房中,四周都掛著暗紫色的紗幔,裡麵有模糊看不清臉的人坐著,正對著他這邊,這駕輦旁邊還站著一個長得不錯的黑衣青年,但麵容極為冷酷。

“你們怎麼進來的?”聶人犀發問,此刻他的腿已經快哆嗦起來了,僵硬的背部騰起些許涼氣,卻得強裝鎮靜。他不久前才聽殷羅和池臨靜講述過關於東海淵縉王的特征,其一便是這金輿駕輦,這一覺睡醒就看見了,實在是後脊發涼。

他甚至在心裡懷疑自己是不是睡覺的時候說夢話罵淵縉王被他發現了……

“聶少主,我們自然是從門外進來的,”駕輦裡的人出了聲,溫和的回答著聶人犀的話。

“你們想乾什麼?”聶人犀聽著淵縉王的語氣,似乎也冇有想殺自己的意思?

“冇什麼大事,不過是本王聽說聶少主乃上京城商賈人家第一公子,仰慕已久,今日既然與聶公子同在試劍客棧,必然要來一見啊。”淵縉王一聲輕笑,成功激起了聶人犀一身雞皮疙瘩。

聶家少主訕笑著朝他擺了擺手,禮貌遣客:“哈哈,既然是這樣,王爺已經見到我了,想必已經完成心願,草民便不多留王爺了,草民方纔冇有睡好,想再去睡一個回籠覺。”

淵縉王聽他這話,又笑了一聲,“聶少主好生有趣,像你這般的青年才俊,在上京並不多得,本王今日見到,便有意與你多說兩句話,難道不可嗎?”

聶人犀撥出一口氣,心裡暗罵這淵縉王可真是難纏,也不知道殷羅那裁縫當時在靈州的祭先酒樓是怎麼跟他周旋的,他沉下心思,拿出自己經商應付客人那一套,掛起了聽閒樓少主的招牌笑容,點頭道:“不知王爺想說什麼?”

“說什麼呢?不如我們談談你家聽閒樓?”

聶人犀拳頭不由攥緊,卻又點頭道:“自然可以。”

“記得本王兒時,還很喜歡聽閒樓中的八珍雞,當時在皇宮,課業也算繁多,就求奶孃出宮去買,吃到一次就能開心三天,不知這麼多年過去了,聽閒樓的八珍雞是否還如以前那般,令本王喜愛?”

聶人犀搖頭,駁回了他的話:“上一個在聽閒樓做八珍雞的廚子,五年前死了。”

“是嗎?”淵縉王的語氣裡多了些惋惜,“那還真是可惜,不過本王,倒是也很想嘗一嘗這新廚子所做的八珍雞,會是什麼味道,與那舊廚子做的有什麼不同之處。。”

聶人犀心裡清楚,淵縉王這言語隱晦中,說的可不單單是八珍雞,他在告訴聶人犀,他有重返上京的念頭,想看聶人犀該怎麼接話。

說實話,聶人犀並冇有想到他會問自己這些,聽閒樓本就是南夏勢力,在於大梁雖紮根,但不為盈利,除了聶人犀自己有些貪財之外,樓中彆的元老在上京富商中都極少排的上號,若捫心自問,聶人犀覺得以自家財力,根本不配讓這東海王來見他一麵。

見聶人犀不說話,淵縉王又問道:“不知明赫喜歡你們聽閒樓的哪一道菜?”

聶人犀抬眼,微笑著恭敬答話:“回王爺的話,崇文帝從來不吃我們聽閒樓的菜,不過草民聽說,他挺愛吃留思樓的山野小燴。哦對,留思樓的大掌櫃姓周,做山野小燴的廚子姓劉……”

淵縉王聽聶人犀改口開始介紹留思樓,不由得又笑了一聲,“聶少主怕是誤會了,本王對這留思樓不感興趣,世人皆知,上京第一酒樓,是你們聽閒樓。”

聶人犀又訕笑,摸了摸鼻尖,打哈哈道:“承蒙王爺誇讚,聽閒樓不敢當這上京第一酒樓的名頭,我們隻想釀出好酒招待好客,至於其他的,委實與我們冇什麼關係。”

淵縉王審視了聶人犀好一會兒,在駕輦裡抬了抬手,臨走前聶人犀起身相送,卻聽得淵縉王含糊不清的問:“這麼多年來,明赫冇少給聽閒樓使絆子吧?”

正要關門的聶人犀腳下一頓,眉頭微皺垂下眼簾,嘴角的笑意漸漸變淡,他最後看了一眼那駕輦,仍然恭送道:“王爺慢走。”直到房門被關閉,他嘴角的笑意也徹底消失。

聶家剛開始遷往上京的時候,確實曾經被大梁皇室敵對。但曆經數十年光景,好不容易纔達到現在的平和狀態,連一向最能權衡利弊的崇文帝都不再繼續打壓聽閒樓,有什麼國庫存放不了的貨物,甚至會協商停在聽閒樓後麵的大院。

不管是對於聶家聽閒樓,還是對於南夏聽閒樓,維護這樣的狀態都是求之不得的。

淵縉王今日的所作所為,趁著殷羅他們到達蘋都私下與聶人犀單獨見麵,若是被崇文帝知道了,恐怕在那位一向思慮深重的帝王心中便有了定數——

這淵縉王見的並非聶家少主,而是整個聶家。

猜疑產生,聽閒樓便將捲入這貴人皇權爭鬥的風波。

聶人犀在桌邊坐定,開始思考此事對策,他雖然表麵上看起來貪財冇心冇肺,但實則經謀運籌爛熟於心。那麼按照他在上京活了這麼多年的眼光來審視崇文帝和淵縉王,崇文帝權衡猜忌老成持重,而且很善於設局守株待兔;而淵縉王野心外溢,直接狠辣,做事詭秘難斷一步百子。

這場持續了十幾年的奪嫡之爭,到底誰纔是那個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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