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蚍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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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亭兒不過是心狠些,卻遠遠不及聞頤毒辣。雖殷羅也信奉孝道與仁義,但卻不覺得聞亭兒此舉有什麼錯。聞家避世,家風詭秘,與江湖風氣也並不一致,聞家不講人情味,隻講一個適者生存,聞頤親手殺了聞亭兒的父母,如今聞亭兒親手殺聞頤,怎麼看都有些風水輪流轉的意思,再加上那些同輩的姊妹們早就看聞亭兒不順眼,曾有一天趁她睡覺的時候還合夥刺殺過她,也就是聞亭兒命大,冇傷到要害,不然也早就歸西了。

殷羅想,聞家人互殺這個局麵遲早會出現,聞亭兒隻是做了先動手的那個人。

江湖詭譎,那又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聞家,想活下去就必要殺死競爭者,如同狼群遭遇寒冬,吃著同類的肉才得以苟延殘喘到下一個立春。

“若是那些聯結的江湖人真殺去湘西怎麼辦?聞亭兒她還冇你高,身體又不是很好,她能頂得住嗎?”聶人犀問。

殷羅想了一瞬間,抬眼看兩人,她堅決道:“我會召集長林崖中弟子攔截他們,想去湘西,必過江南。我是她三姐,她想要活下去冇有錯。縱然與整個武林反目,這一遭,我也定與她一同承擔,我想,不光我會這樣做,我大姐、二哥,小五,還有阿玉,都不會袖手旁觀。”

池臨靜笑了笑,“早聽聞長林崖六子感情深厚如同手足,今日倒是得見了,義妹屠殺自家滿門,哥哥姐姐們縱然與江湖反目也要相助,真是不可多得。”他神神秘秘的看了殷羅一眼,又道:“不過你也不必傳信給長林崖了,你那四妹很有骨氣,接下了聯結門派的應戰書,還放話說,就將比試定在蘋都城的武林劍會。她說,敢對她下戰書的,都得死。”

青袍公子歎了口氣,“還放話說,再有不服的,她將人家滿門一起屠了。”他微微聳肩,看樣子對聞亭兒這行為很是無奈,無奈到不知道怎麼形容。

上一次在靖陽官道,聞亭兒火燒靖陽驛的時候,池臨靜還隻是覺得這丫頭是樂於斬草除根,冇想到這才半年,她連自己家都連根拔起了。

當真是為數不多的……狠人。

“額……”聶人犀倒吸一口涼氣,覺得牙縫有點冷。

殷羅扶額,一瞬間冇話了。

這時候三人也到了各自房間門口,多金公子聶人犀已經非常體貼點了飯菜,讓小二備到自己的房間,他招呼殷羅與池臨靜跟他進了屋子,三人在紅木圓桌前坐下,看著那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才發覺都有些餓了,三人也不是為難自己的人,坐下便邊吃邊聊。

“玉如意什麼時候才能從孤山趕過來跟咱們團聚啊。”聶人犀嚥下一口醋魚,嘀咕一句。

“你想他了?”池臨靜細嚼慢嚥完一口纔回話。

“倒也不是,這一桌子菜足足有十五兩銀子了。”聶人犀放下饅頭,掰著手指頭開始算,“聽說那蘋都劍會還有七八日纔開始,假如咱弟兄三個在蘋都待十天的話,就要吃三十頓飯,三十頓飯如果頓頓十五兩,那就是四百五十兩,加上咱們住的這房間一晚上也要二十兩銀子三間房住十天,又是約莫六百兩,來這一趟蘋都我得花出去千兩白銀,且還不算在城裡看見什麼新鮮玩意、送給小乞丐的那些零碎……”聶人犀一算起賬來就冇完冇了的,卻冇發現自己掰著手指頭仰著麵看天唸唸有詞的時候殷羅和池臨靜已經快將桌子上的菜洗劫一空。

“若是玉如意在的話,他冇準兒會發發慈悲跟我平攤,總也指望不上您二位,一個坐擁南夏國庫出門卻不帶錢,一個稱霸江南也不吃霸王餐,”他陰陽怪氣的拿起筷子,剛要伸手夾菜,目光卻停留在麵前那幾個盤子的湯底上,聶家少爺終於怒了,他一甩筷子,“啪”的一聲站了起身,不可置信的看著已經吃完抱胸望著他表情平平的殷羅和正在優雅的用手帕擦手的池臨靜,“你們倆吃完了?吃完了?”

“嗯,飽了。”殷羅微笑。

“有些撐,吃的還是有些快了。”池臨靜放下手帕。

“你們吃完了我吃什麼?”聶人犀急了。

殷羅眨了眨眼。

池臨靜扶額思考。

殷羅突然伸了手,將麵前的糖醋丸子盤子拿了起來,然後放到了聶人犀的眼前,那裡麵還有一個殘存的丸子,孤單的留在盤子裡,似乎很希望被人吃掉。

“吃吧。”她一副好心人的樣子。

聶人犀微微抿嘴,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兩聲,他深吸一口氣,大開大合的撩袍子坐下,忽然跟河東獅子吼一般朝門外喊:“小二!再給本少爺上桌菜!”

他大意失荊州!就該吃完再算賬的!他恨哪!

他平等的仇視坐在這桌子上的除了他以外的每一個人!

池臨靜輕咳一聲,“這可不怪我倆。”

殷羅立馬接話:“是你自己光算賬不吃的,我們以為你吃飽了。”

“我他妹的……”在殷羅逐漸變得凶狠的視線下,聶人犀強迫自己改了口,他麵上掛起僵硬的笑容:“看你們吃的開心我就很開心了。”

殷羅滿意的點了點頭,抱胸側開房門,回隔壁自己屋了。

池臨靜看了聶人犀一眼,不顧他的暴怒,拂袖慢悠悠的沏上了茶。

不是那風靈苦丁,而是那看起來清香至極的三山玉葉,看著那氤氳的茶香徐徐升起,他的神色越發平靜,隻是眼底越發深沉了。

夜二比他們先進城一步,打探了不少訊息。除了明昉和親、聞亭兒狠心殺祖母這兩個訊息外。還有一個,便是有關殷羅所說的那在麒麟木丟失那一日,曾經在上京城出現過的戲班子,它銷聲匿跡十三年,而今終於憑空出現在蘋都,未見班中一人,隻貼了宣告全城告示,說班主雲遊路過蘋都,恰逢武林劍會,想為這盛事添一些喜氣。

餘下的訊息就又冇了,也冇說要在哪兒搭台唱戲,也冇說要唱什麼曲目,他們就像風一樣,吹來一瞬間確實是吹來了,但吹走後就讓人分不清它到底有冇有吹過來。

且夜二打聽的訊息中還有一條,有人說這戲班子名字很是怪異,竟然叫做蚍蜉。

尋常戲班子起名大多就是什麼牡丹班、楊柳班,再高級點的叫什麼陽春班,能進皇宮唱的也就隻是叫梨園班。池臨靜活了二十年,還冇聽說過會有戲班子叫做“蚍蜉”的。

蚍蜉撼大樹。

他們是哪個蚍蜉?又是想撼動哪一棵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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