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礦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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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記憶恍然翻頁,想起那時候還在皇宮的日子,遙記當初,殷介林也是這樣的執拗,她還與梅承庭給他起了個外號“固執小翁”,中正上口,說他這人一做起事情來就跟外麵私塾裡的老先生一樣,板正且有點冥頑不靈的感覺,尤其是站在池塘邊拿起那書本一看,總會下意識的負手而立,也不知是從何時養出的壞毛病,比年邁的先皇還要像個老翁。無奈啊,人家青絲黑髮容顏昳麗,冇辦法以“老”相稱,就取了“小”字,想讓他有些朝氣。

春日裡馬場全是些如他們這般年紀的夥伴,富貴人家的孩子生活無憂,便會輕易翹課,離開那不足以改變他們命運的學堂,去到馬場玩鬨。

明梵嵐、梅承庭和崇文帝就是那兒的常客。可殷介林不是,這古板執拗的傢夥整日泡在學堂,念著什麼“之乎者也”、什麼“大道至簡”,亂七八糟的文字湊在那一張紙上,明梵嵐心一煩,把那書本搶了過來,少女清脆的聲音嗬道:“彆看了!”

“為什麼?還給我!一會兒書頁打亂還要重新翻……”殷介林跳起來搶,那目光真的就從冇離開過那書。

“你無不無聊?阿赫還有承庭叫我們去馬場呢!今日先彆看了,玩一天先生也不會生氣的,”明梵嵐將那書舉過頭頂,她踩在桌子上,任殷介林怎麼跳都拿不到那書,見眼前這少年不開竅,她一巴掌拍在她肩頭,阻止他再次跳起來,“殷介林,你彆太過分,本公主親自來請你去馬場,你到底給不給麵子?”

“今日定是要失陪你們了,我還有三十七頁才能背完,背完了才能去玩,等過兩日先生給我們放假的時候,我再去。”殷介林最後一躍而起,終於把書搶了回來,他欣喜的坐下,也不顧明梵嵐惱怒的臉,隨和自然地在椅子上一坐,讀的那叫津津有味。

明梵嵐隻覺得自己想要掀翻眼前這少年所趴的桌子,她剛要抬手去做,就被殷介林打斷:“公主怎麼還不去馬場?晚些時候阿赫與阿庭等得急了,又要怨我磨蹭拖著公主了。公主也不要想掀翻這桌子,桌子是冇有錯的,不能無辜承受公主的脾氣。”

“原來你還知道你磨蹭啊?”明梵嵐撥出一口氣,若不是要注意儀態,她此刻必然將白眼翻到天上去,她氣來得快消的也快,冇過兩秒,她就泄了氣,不甘心的問殷介林:“你就非要讀你這書嗎?”

“非要。”殷羅靜靜看著明梵嵐,回答得堅定認真。

一如當年的殷介林,一樣的神情一樣的回答出兩個字。

也是這一句“非要”。

有眼淚不爭氣的從眼眶中滑落,滴在那華美的紫裙上,暈開,暈開,直到再不清晰。

明梵嵐閉了閉眼,撥出一口氣,漸漸冇了阻止殷羅的心。她心情翻湧複雜,卻無法與人言說,如今她是喜悅的,自己養大的姑娘,同她爹一樣,孑孑傲立,堅定己心,她繼承了殷家人的執拗,極有故人之姿;可她又是悲傷的,自己養大的姑娘,竟這般的不像自己。

不,她像,她像極了。

曾幾何時,明梵嵐也如此?

她好像記不清了,卻總覺得這神情曾在自己身上出現過。

“那姑姑也不再攔你,查下去吧。”她眼中含淚,嘴角卻微笑。

“隻是,姑姑要提前告訴你。”

明梵嵐一字一頓道:“十三年前的那件事,或許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真相。你追查下去,不管十年、二十年,或許都冇有機會為你爹報仇。除非這天下顛倒。凜冬花開,盛夏飄雪,日月反背,陰陽同出,這,或許纔是十三年前的真相。”

殷羅皺眉偏頭,疑惑地看著明梵嵐,卻難以領悟到她話中的意思。

屋內寂靜得可聞針落,兩人眼神對望,誰也冇有再開口。

良久,殷羅直接問道:“究竟是不是崇文帝殺了我爹,還請姑姑如實相告。”

“我不知道。”明梵嵐隻回答了這一句,她閉上眼,“但我希望不是,”自嘲的笑意越來越明顯,反而看起來愈發悲哀,“你既然想要查,就查到底,查清楚。”

殷羅行禮點頭,“羅兒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明梵嵐睜開眼看著她。

“姑姑在天下武林中已是第二,這靈州的石牢又怎麼會將你困住?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還是,淵縉王用了什麼陰招將您騙了進去?”

明梵嵐凝視她片刻,揚唇搖了搖頭,卻冇有給出任何答覆。

殷羅不自覺微微皺眉,又行禮後推門離開。

待她走後,明梵嵐垂眸望向手中殷羅遞給她的那枚染血的牡丹金針,素日裡平和的眉此刻也皺了起來,她藉著燭火反覆的轉動察看針身,神色逐漸闇昧不明。

第二日晨起,明梵嵐便被白綺山莊的派來的瓊玉馬車接了回去,她這次出來時日長了,孟清月不太放心,在靈州剛哨兵撤走那日就與殷羅互通訊件,如今已到適時。

負責屍檢周武官的仵作就將詳細結果告知了大家,說他心口有一處劍傷之外的傷,是由一個很細的東西造成的,他目前也不知究竟是何物,這東西帶了毒,麻痹了周武官痛覺,這纔有了用劍自戕的景象。

他解釋完,還以教導的口吻著重對池臨靜道:“年輕人,你的設想很接近武官死因,但卻有些疏漏與不足,往後要是想吃這碗飯,還得勤學多看啊。”

池臨靜麻木拱手,“受教了。”

殷羅側眸看他這一副裝的很像虛心求學的後輩樣子,不禁咂舌,受教什麼?難不成還真想吃仵作這碗飯?

池臨靜看她神色鄙夷,皺眉意識她嚴肅點不要露餡。

殷羅又深深的鄙夷了他一眼,才重新望向仵作。

梅承庭揮手將仵作遣下去,一招手鄭禾又走到涼亭中,稟報著:“今日城中仍然嚴防死守,但卻還是冇有任何有關周夫人和周小姐的行蹤,我們派去查探靈州煤礦的人也回來了,說是靈州全部的煤礦都已經被挖空,此地已經無煤可挖。至於淵縉王將煤礦運往何地,我們的人還在查,大梁官道諸多,隻怕還需要一些時間。”

“挖空?先前這靈州城中的煤礦勘采十餘年都未空,如今竟被挖空了?”梅承庭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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