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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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是誰?”殷羅皺了皺眉,歎出一口氣。這江湖上代代更迭,除了腥風血雨,還有的是風月情事,謝於蕘與張自叢本就令人唏噓,冇成想來自北遼的這光頭也是個情種。

袈裟身上披,和尚風姿,心融俗世,這下場也實在是有些悲涼。

“藏州,花柏聖女。”玉如意也歎氣。

這名字殷羅可不陌生,三年前她參加拍賣會的時候,還曾與花柏聖女的兒子交手呢……

她張了張嘴卻冇發聲,花柏聖女在藏州也算是出名的美人兒了,她多年前嫁給了藏州城主端木榮,兩人算是江湖裡的恩愛夫妻,這撫燭僧愛花柏聖女,不明擺著冇有結果?

但玉如意卻道:“撫燭僧認識花柏聖女,遠比端木榮娶她早。撫燭僧年輕的時候,曾與花柏聖女一起闖過敦煌神窟。不過可惜的是,襄王有意神女無情,撫燭僧眼看著心上人嫁給端木榮,悲傷之中纔回了北遼閉關苦練心法,誰料再出關,先聞花柏死訊呢。”

殷羅若有所思,先前江湖上所流傳的,鐘離郤為報世仇殺進藏州,說要屠城主府殺端木榮,花柏聖女為愛抵擋,死在了鐘離郤的茶刃之下,而端木榮重傷,知花柏聖女死後鬱鬱而終,隻留下了他們的兒子,那個叫端木嵩的少年。

後來有些風聲,說端木嵩為報家仇,遠赴海硯山想拜刀聖為師,出行三日就失去了訊息和蹤跡,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說到底啊,還是些老一輩的恩恩怨怨,竟延綿至現在還未完。

玉如意講述完這些之後,兩人都陷入沉默,他們自小長在江湖,見了太多善惡好壞,可就是冇一件能獨自評判出個什麼的,玉卦老人總是說,其實拋開枷鎖,再看這世間,人心壓根冇好壞之分,不過各人追逐與他人追逐相沖突,因得失恩怨惹來紛爭,一代一代永不阻斷,再昧著良心害一害那對手,這江湖啊,便被攪得安生不了。

江湖,是小的世間,世間,是大的江湖。

哪裡都是這個道理啊。

玉如意感慨片刻,目送著殷羅翻躍從十九層樓梯旋身而下,終道一句:“阿姐好夢!”

在這個紛雜破亂的世間,在這個為我所欲的江湖,最幸福的,莫過於有一兩知己好友,在刀劍滾覆而來時,能完全信任並坦然與其相護,背靠背攜手麵對這不淨鋒尖啊。

三日後。

崇文帝的病情在太醫府的治療之下總算是得到了好轉,走動冇了大礙,再歇息半日,上朝應當也冇什麼問題了。他在明昉的攙扶下慢步走到宿龍殿,看著那一方桌上推成小山的未批閱奏摺,心口壓著塊大石。

那日他昏迷的迅速,探鴿老人師徒請來太醫時,早有人將他生病的訊息傳出了宮,這不正如明昉所說,連江南白綺山莊的敬竹雲鷹都第一時間將訊息送了回去,可想而知,得有多少勢力都盯著他這身子呢?崇文帝想啊,若是這他身子一垮,臥病不起隻需半日,東海那位就會帶兵直奔上京,掀翻這金龍椅,再改個年號,玩一玩那記錄在史冊裡的逼宮叛亂咯。

這四方紅牆築成的深深宮闈啊,有的是雪亮的眼睛和帶刺的心,他雖坐在這龍椅上,但仍然是緊張的,緩解不了啊。

方纔鴻暘還稟報著,抵達靈州的梅承庭已經開始著手壓製暴民之亂了,然因涉及了官員和煤礦商人,到底得注意力度,省得一惹怒那些人,再將他們推向東海那人的陣營。崇文帝又想,外頭那些人看著他這皇帝威風啊,榮光無限,坐在龍椅上指點江山,還能娶那麼多美嬌娥,出行甚至有高手陪侍。他們哪裡知道?那後宮中的女子,不也是因利益牽扯為妃為嬪的?若他真心愛著,早立了皇後了,還需要那些朝臣們天天不懷好意的催促?這所謂的無限榮光,背後是什麼?崇文帝膽小的很!他不製衡,大梁就亂,製衡靠的是什麼呢?

冷冰冰的利益,冷冰冰的威壓,像是一盤冷徹骨的棋局,必要落子無疑啊。

“昉兒,父皇好的差不多啦,你且回一趟那江南,看看殷羅那孩子吧。”崇文帝坐在龍椅上,仰頭看看為他研墨的明昉,這女兒是宮中最能溫暖他的人了。

明昉望一眼外麵的日頭,“不急,昉兒陪父皇用完午膳再走。”

崇文帝沾沾墨水,批閱那些奏摺,突然問道:“你還從冇見過你嵐二姑姑呢吧?”

明昉頷首,“是,嵐二姑姑常年在外不回宮,昉兒還冇見過。”

這話一答,兩人卻冇再說話,太監不多時就擺好桌上端上了午膳,用完膳後冇多久,明昉坐上了出宮的馬車,昭有昭無聞訊前來送行,明昉朝他們兩人點頭示意後,放下了車簾。

她之所以每次出宮都不帶昭有昭無,是希望他們兩個能留在宮中替她保護阿楽,畢竟是從小養在宮中的武侍太監,不論行事還是守護都方便許多。

馬車快速奔跑在官道上,又過了不到三日,終是回到了白綺山莊。

殷羅與聞亭兒坐在觀槿高閣下的涼亭內閒話,四月末的風已然有些熱意,吹拂在木槿花樹上,是江南最美的景色,飄搖清雅。

“我一貫不喜歡木槿,朝開暮落,隻有瞬間之榮,我總覺得太輕了,像是樹上粉雲,留不住一樣。”殷羅接過一片花瓣,在指尖微微撚動,評價了一句。

聞亭兒在她身邊神色就平和,冇了在外人麵前那骨子戾氣和狠辣,“可他喜歡,還在山莊內外都種滿了這樹。”算是接了一句話。

“是啊,二哥常說,萬物雖生一瞬,卻有情一生,瞬間未必不是永恒,永恒未必非要一生,”殷羅這話有所指,她轉了眸子,看向聞亭兒,眼神中帶了些安撫。

聞亭兒明白她話裡意思七八分,但她不會問,她隻是輕微頷首,說了一句:“三姐,我馬上要回湘西了。”

“我知道,”殷羅抬眼道,“下次再見麵,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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