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徐州的營地，慕容衝又跟拎小雞似的將我從馬背上“取”下來，夾在腋下提進他自己的營帳中，然後吩咐屬下不準打擾。

我當然一時間也搞不清楚慕容衝怎麼突然變得氣勢洶洶的，但是轉念一想，他這次帶出來的這批兵士，自是有認得我的，當初我偷盜王劍“叛逃”出走也是眾所周知的，那時肯定把慕容衝氣得暴跳如雷吐血三盞，定是如韓延所說，發過諸般“若抓到我定要將我碎屍萬段”這樣的毒誓，如今真的把我抓住，猜他也冇那麼氣了，與我還是有些情誼在的，可能也不那麼想殺我了，但是氣勢和態度還是要拿出來，不然要被他手下看不起了。

待把我拎進營帳內，他便將我往榻上重重一摜，其實那上麵已鋪了好幾層鵝絨和一層狐絨，軟軟的，我身量又很輕，這麼一摜我自然不痛，卻故意誇張地喊了聲“哎喲”，慕容衝明明已經背過身去了，聽到我叫喚，又趕緊轉過來，臉色微變，明顯是緊張我了。

“乾什麼嚒？明明剛纔還好好的。”我像個小貓似的地爬到塌邊，十分親昵地用頭去蹭慕容衝的臂彎。

慕容衝冷哼一聲，用另一手將我腦袋撥開，很不耐煩的樣子，力道卻很輕。

“你既然這麼恨我，乾嘛還要把我擄回來，人家正和那晉國小皇帝打得火熱呢！壞我好事……”

慕容衝一聽我這話，氣得火冒三丈，直接衝到榻上來，將我腰畔扣住，惡狠狠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輕輕一笑，將雙手搭在他雙肩上，身軀渾似無力地向他懷中靠過去，嘴唇湊近他耳際，如泣如訴道：“我說，那晉國小皇帝極力想跟我打得火熱，卻被我屢屢拒絕，因為……”

我降低了聲音，慕容衝將耳朵湊近我些，我在他耳垂上輕輕咬了一下，就趕緊一個翻身躲開了。

慕容衝的白麪再次漲得通紅，又羞又怒：“你這莫不是被奪舍了？韓延老說你是個妖精，這下我可是信了。”

我人雖縮在一角，身體卻向著他這邊，接下來有一段正經的告白，特地將一縷秀髮撩到前麵，有意無意地撫弄著：“那日，是在慕容泓的軍中，你故意輕薄我反逼我說出了真心話……我其實心中也很想與你親近，隻是又怕你不過是排遣寂寞生出來的隨意之舉，未必就是真心待我，但是經過在外的這一番輾轉，尤其是在秦宮中那位苻堅大叔與我說過的話，還有與晉主相處的這些時日裡，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情，既然我不惜費那麼大的功夫才得以重新找到你，那就是我自己的選擇，為什麼還要猜來猜去呢！愛或者不愛本來就是一個人的事情，有冇有被迴應甚至是被欺騙也是她應承受的。愛，就應該讓對方切切實實感受到，扭扭捏捏個什麼勁兒啊！所以，慕容衝，我愛你，‘為你而來，幾輩子，都隻想和你有關’。”

慕容衝臉上的紅潮剛剛褪去，眼圈卻又泛紅了，這個於陰暗血腥猜忌鬥爭殺伐中一路走來的男人，表麵上冷酷決絕、暴虐而弑殺，內心其實比誰都渴望真心的愛和陪伴。

“你休想再騙我，上次是誰跟我說‘我隻知道是誰為我擋下雉雞精的利爪而被傷了臉，是誰為了救我奮不顧身甚至不惜與我一同墜崖，是誰揹著我一路艱險地去求醫，是誰為了我的一線生機而與精怪搏命，如果他曾淪為俘虜受儘屈辱，這些隻會讓我更加心疼他，更加想要幫助他守護他’，說得那般感天動地堅定不移，轉眼就偷了我的王劍，去獻給我此生最想除之而後快的老匹夫。”

“我……”

“你現在又這樣深情表白，讓我怎麼相信？是為了活命麼？告訴你，本王原也冇打算要殺你，隻不過就是想留你在身邊，慢慢地折磨你、羞辱你。”他說得激動了，竟然一把扯住我受傷未愈的右手，將我拉近他，但是錐心之痛讓我疼得大叫。

“你、你的手怎麼了？”慕容衝趕緊鬆開我。

“嘶——”我儘量咬住下唇忍著痛，哆嗦著說道：“我手指斷了，以後這兩根最重要的食指和中指就不能再診脈了，嗬嗬，飯碗丟了，之前還想著讓小皇帝養我，看來得指望你養我了。”

“虧你還笑得出來。那、那晉主就是這般看顧你的？”

“其實也怪不得他，他讓我進宮，我怕會糊裡糊塗地做了他的妃子，就死活不肯，他堂堂一個皇帝日理萬機，也不可能時時將我護在羽翼下，這不就讓人有機可乘了唄。”

慕容衝輕輕歎了口氣，將我扶得坐起，自己也在床榻上坐了，令我可以將整個身體靠在他身上，然後才小心翼翼捧過我的手，仔細打量一番，分外惋惜和心疼道：“真的不中用了？”

我“嗯”了一下，但是馬上說：“不過我帶了些藥，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你趕緊喊個婢女來給我換藥。”

慕容衝道：“哪有婢女，我這次……這次匆匆出來，就帶了千餘兵士，準備快去快回的，本來也不知道你落到了晉主手中。”

我心中一動，想到：“原來他果真不是專門為我而來，既然他能知道我是攜了王劍去奉給苻堅，那麼肯定就是親手將我賣給人販子的清河公主告訴他的，當然肯定不能說後麵的這茬，最後應該是胡亂編了個諸如‘晏姑娘不慎走脫’或者‘苻堅老賊過橋抽板將我趕出宮中’一類合理且經不起推敲的理由來，慕容衝呢一時急怒攻心，自然降智，肯定也冇聽出破綻來。那麼他此番南來原是為了接回姚冰公主，竟不是故意說來氣我的……確實啊，在那個巨蟒森林出來的時候，姚冰看他的眼神就頗為曖昧……”有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我幾乎不敢再往下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