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先來後到

-

一踏進樹林子,我再和慕容衝說笑,他便不太搭理我了,果然是個極靠譜極有責任心的人,無論是在古代還是現代,經驗之談告訴我們,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的時候,你什麼多餘的心都不用操,儘管跟隨配合就行,那麼接下來的約會、旅遊或者工作,你都會感到省時省力,且體驗感極好。

這片老林的樹木都生長得參天蔽日、密密交織,不透一絲陽光進來,是以常年的潮濕陰冷積累下來,極易滋生孕育各種毒物,所以一會兒會碰到什麼五彩斑斕的蛇、毛蜘蛛、蠍子的也一點都不奇怪。

我將荷包中最後的半瓶雄黃粉掏出來,儘數撒在我和慕容衝的身上,跟他說道:“雖然蛇蟲鼠蟻都懼怕硫磺粉,但是也不排除有些年歲長了的毒物不怕這個,所以一切小心為妙。”

慕容衝點頭道:“這是自然!”

又走了大半時辰,仍然未見到一條半條的毒蛇,雖然是好事,但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妙,所謂“福兮禍之所伏”,當運氣好得有點不太不尋常的時候,就該想著是不是黴運也快來了。

不過眼看著前麵有幾縷亮光透進來,地上的泥土也變得乾燥堅硬了一些,想來是臨近老林的出口了。

慕容衝加快步伐,想越快脫離這片靜默中彷彿隱藏著巨大未知危險的林地越快越好。就在這時,忽然颳起了一陣颶風,風中夾帶著一股腥臭難聞令人作嘔的味道,伴隨著一聲不明獸類的嘶吼,似乎整片樹林都在顫抖,樹葉簌簌而落,伏鳥驚恐而起,此起彼伏的“噝噝”之聲由遠及近。

如果說前麵那聲嘶吼我們辨彆不出,那麼這種“噝噝”之聲我們就再清楚不過了,那是毒蛇吐信的聲音,而且是大批的毒蛇。

“媽呀!好像有蛇群朝我們奔襲過來。”我這一遭嚇得不輕,聲音都在瑟瑟發抖,鱷魚和毒蛇相比,我其實更怕毒蛇。

眼看著勝利的出口近在咫尺,但是由於前方情況未明,當然也不能貿然前進,一向謹慎如慕容衝,趕緊揹著我躍上一棵枝葉尤為繁茂的大樹,先將自己立穩、隱藏好,再從中悄悄探出頭來,靜觀下方的情形。

隻見剛纔被我們誤認為是一塊巨大黑色岩石的事物此刻正在緩緩蠕動,直到一條一尺來長的紅信突然伸出來,我們才辨彆出來這哪裡是一塊黑岩,分明是一條盤在那裡不知是在休息還是在打埋伏的黑色巨蟒,還好剛纔冇有直接過去,不然這隱藏得天衣無縫的傢夥巨口一張,我二人來不及防備,不是被它咬住就是被它纏死。

黑蟒慢慢舒展開來,整體有五米長,肚腹之處有孩童的頭顱寬,通身黑色鱗片堅硬似甲,在這種陰暗的環境下猶自泛著一種黝黑的光澤,當那一批批從四麵八方趕來的五顏六色的小蛇紛紛在它麵前停定後,不再“噝噝”作響,昂起的頭顱也都匍匐下來,像是人類世界下屬在領導麵前仔細聆聽訓話似的,大黑蛇這時也真是拿出“領導款”來,直立起前半段身體,仰天又是一聲怒嚎。

“這傢夥竟然還長角,怕是成精了!”經慕容衝一說,我定睛一看,這黑蛇頭上真是長了一對小尖角,而且一雙金色瞳仁不似一般的蛇類渾濁不清,更酷肖人類的透明清澈,好像還透露著個體情感。

隨著黑蛇的一聲長嘯,它腹部的地方便凸顯出一道亮眼的紅光,然後不斷上移直至從它的巨口中吐出一顆通紅髮亮的圓球來。

“看來被我說中了,真是成精的。”

“那個紅色的球是啥?”

“內丹。”

“但凡是得了神識慧根的生靈,都會不斷在體內聚集精氣,久而久之就練成了內丹。”

“這蛇老大一直堵在那裡,咱們也出不去。”

我對內丹什麼的倒並不關心,凝神觀望著圓球在半空中旋轉翻滾,越來越瑩潤、越來越鮮紅,那些小蛇全部都在地上痛苦地扭動翻滾著,竟然跟圓球的頻率是同步的。又過一時半刻,紅球停止了轉動重新被黑蛇吞入肚中,蛇群也都不再動彈,都隻剩一條條乾癟被抽空的軀殼在那裡而已。

“看!它好像把蛇群的精氣都吸走了。”

“竟然靠吸取同類的生命力煉丹,真是有違天道!它越是煉丹活得就越久,身體也會變得越大,遲早是個禍害。何況生靈內丹於治療內傷頗有奇效,不如……”

“打住!”我看慕容衝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便猜出他想要乾什麼,而且絕對是說乾就乾,前麵對付鱷魚尚且能憑著他反應靈敏輕功高強,如今麵對這成了精的東西,我哪敢讓他涉險,連忙拽住他衣袖,可憐巴巴道:“彆衝動,我後半輩子還指著你呢!”

黑蛇剛經過一輪煉丹,身體搖搖晃晃一副愜意滿足的樣子,有些像人類酒足飯飽之後就要酣睡一場的意思,這個時機正好,我將荷包中迷迭香的藥瓶子掏出來,打開瓶蓋將整個藥瓶朝蛇頭扔過去,此時昏昏欲睡的大蛇哪裡心情探究何處飛來的不明物體,張口接在嘴裡。

迷迭香本來是點燃了可以令人昏睡的藥物,頗有催眠麻痹的用途,若是直接吞入口中,不知道對蛇是什麼效果,反正對人是可以直接昏睡三天三夜的。好在事情和我預料的一樣,大蛇也同樣抵受不住藥力,直接軟到在地,睡死過去。

這次又算是運氣比較好,但是也不知道這通了靈性的巨蛇是真睡還是假寐,無論如何小心提防總是比正麵應對一條精神尚可氣勢洶洶的靈蛇要強一些。

慕容衝再次背起我,躍回到地麵上,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經過巨蛇的身邊,它果然還是冇有反應,連忙足尖輕點,再次騰空而起,落地的時候我二人已經出了樹林。

總算是有驚無險,希望也是苦儘甘來。

出得樹林子來時,眼前一亮,豁然開朗:浮橋、綠水、幽穀、清泉、修竹、茅舍。

這纔是人類該待的地方。

同時也有些佩服此間主人——僅一橋之隔的跟一條成了精的巨蟒做鄰居,勇氣可嘉。

剛踏進茅舍,便聞得藥香撲鼻,我對這久違的香氣太有感觸了,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燃起了鬥誌和強烈的對生的渴望。

此刻房屋正中的竹榻上正半躺著一個神情頗為不耐煩的青衣男子,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神醫朱天祿了。

隻見他一手給自己搖著蒲扇,一手給人診脈,嘴裡還在埋怨道:“姚冰這個死丫頭,去了那麼久也不回來,害得老子好生生的茶硬是喝不了!”

我心道:“但凡醫者哪怕醫術再高超的,也不敢如此坐姿給人把脈,無不是正襟危坐凝神靜氣,生怕哪裡一斷錯誤了人性命,這人態度如此囂張托大,視診脈為兒戲,莫不是真有幾分過人本領?”

對麵的病患反倒正襟危坐,一手放在脈枕上,另一隻手幫忙把持著,生怕自己些微一晃動就會影響對方的……心情。

“大夫,我這病情如何?”病患問詢也是小心翼翼的。

“哎喲!怎麼弄的又是內傷又是中毒的?搞這麼麻煩!銀子帶夠了冇有啊?哎呀呀,真是麻煩死了。”

我一聽這聲音很是熟悉,示意慕容衝直接將我抱進屋裡去。

待我一看清那位神醫的麵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人生得白白嫩嫩,一張圓圓臉,很是單純無公害的樣子,跟一千年後將我用真武輪迴盤送到這裡的朱福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唯一的差彆是,這個朱天祿多了兩撇鼠須小鬍子,服務態度比之朱福來,怎一個“差”字了得。

哎呀呀!就是不知道這個朱天祿是朱福來的祖上,還是他的前世,奇就奇在這前後相隔一千多年,怎麼連聲音都不帶變的。

慕容衝見我笑出聲來,很是不解:“你笑什麼?莫不是跟這名神醫有舊?那倒是好辦了。”

我瘋狂搖頭:“無舊,無舊,隻是跟他的十幾世孫有些交情。”

慕容衝歎口氣道:“你莫不是傷又重了,怎的又開始說胡話?”

他將我放置在一張藤椅上坐下,徑自走到朱天祿跟前道:“我的病人傷得很重,你先給她治。”

朱天祿白他一眼:“你是不懂規矩還是不懂人情啊,先來後到知不知道?”說著下顎一樣往隔壁那間屋子擺去,我向那屋子一望,便有些傻眼了:裡麵傷胳膊斷腿的,中毒中箭的,內傷外傷加起來總有十幾號人之多。

慕容衝說:“好的,先來後到是吧?”

劍光一閃,麵前這個正在診脈的病人已血濺當場。

“慕容……你……”我歎了口氣,“你殺人隻在一瞬,殊不知我們這些救人的人要花多少氣力。”

慕容衝木然道:“若是擋在了你前麵,我就隻能殺了。”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明知道他是怕耽誤我的診療時機,是為了我而無故殺人,我豈能再埋怨他。

慕容衝長劍回鞘,泠然看向了那一屋子等著診脈的人。

那些人看他劍法如此伶俐,且異常凶狠無情,哪裡還敢與他爭先,連忙說“您請!您先請!”

慕容衝對朱天祿冷笑一聲道:“可見,無論是規矩還是人情,都是力量決定一切。現在可以看我的病人了嗎?”

朱天祿並冇有顯露任何吃驚、害怕或者悲憫痛苦的神情來,他甚至冇有任何表情,隻是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