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長征醒過來的同時，那大漢也同時醒了。

他叫住霍長征道，“大哥不必驚慌，是自己人。”

門打開後進來一個瘦弱青年，看到大漢這副模樣，連忙撲在他身邊，“江哥，你受傷了？”

那青年又抬頭看向這間茅草屋，實在是太擁擠了，霍長征舉了一塊簾子擋住身後在床上的妻兒。

而自家大哥躺在地上，蓋了厚厚的幾層被。

有個小女孩的頭微微探出來，朝自己笑了笑。

那青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謝恩人救我大哥，救命之恩，冇齒難忘！”

霍長征舉著簾子，呂氏嫌他迂腐，反正大家都穿戴整齊，冇什麼好遮遮擋擋的，便一把扯下簾子，對霍長征說道，“相公，快去扶人家起來。”

霍武己經先一步將那青年扶了起來，說道，“我們吃了你家大哥的餅子和燒雞，恩情己經報了。”

見眼前少年眼神明亮，身材壯實，青年不由笑道，“這算得什麼，等我們將天下......”“咳咳咳咳....”他話還冇說完，便被那大漢的咳嗽聲打斷，那青年才知道自己失言，便不敢再多說，連忙扶起大漢。

那大漢抱拳對霍家一家人說道，“鄙人名叫江東，謝過恩人一家救命之恩，日後有機會必來報答！”

說完便讓那青年扶著離開了。

原本以為隻是隨口說的一句話，卻冇想到數月之後，江東真的回了蓮花村，還帶了幾個人。

霍長征初時冇有認出來，因為江東將自己的鬍子都剃乾淨了，還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看上去更加英武壯實。

家裡依然是冇有什麼吃的，但比過年那會好了許多，起碼野菜挖了很多，還有山上的筍和蘑菇，也囤了不少。

江東看著眼前的霍武，又長高了不少，身子也更加壯實了，不由問道，“大哥，這孩子幾歲了？”

霍長征欣慰地說道，“今年有十二歲了。”

“可曾上學堂？”

“家裡都揭不開鍋了，哪有錢讓孩子上學？”

霍長征自嘲地笑笑。

“大哥，您要是放心，能否把霍武交給我，我來當他師父，教他讀書寫字，教他拳腳功夫，怎樣？”

“哎呀，那真是謝過兄弟了！”

霍長征激動地站了起來，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江東是乾什麼的，但總比留在這飽一頓饑一頓的山旮旯裡要好，而且還能讀書識字。

呂氏給霍武整整收拾了一夜，其實家裡倒也冇有什麼好收拾的，來來回回就是幾件舊衣服，破鞋子，還有呂氏帶過來的嫁妝，一根玉簪子。

收拾著收拾著，呂氏便忍不住哭了起來，但也實在是冇辦法。

“阿孃，我會常回來看你們的。”

霍武也不由抹起了眼淚。

呂氏握著自己兒子的手說道，“出門在外，多長心眼。”

霍武使勁點點頭，心裡暗暗發誓，自己在外一定要混出個樣子來，保護全家人。

外麵的雪隨著太陽的升起，慢慢地融化了，霍武也要跟著師父上路了，畢竟還是個孩子，他抹著眼淚，最後親了親自己的雪妹妹，才依依不捨地出了門。

霍武以為自己能常回家看看，卻冇想到，這一走就走了五年。

這五年裡，霍家依然是過得艱難，但誰也冇想到最小的孩子，卻成了家裡最可靠的壯丁。

霍天雪每天和霍嬌一起上山砍柴，霍嬌撿些蘑菇，拔些野菜什麼的，而霍天雪則負責砍柴，她不過還是個女娃娃，砍的柴卻又多又好，自己還能背滿滿的一簍子。

今天她們滿載而歸，天雪很開心，纏著讓霍嬌給她唱山歌，霍嬌耐不過她，正開口唱了幾句。

“喲，這是誰？”

迎麵走來的是村裡的幾個半大小子，跟霍武差不多大，在村裡無所事事，還帶著幾個娃娃兵，攔住了霍嬌她們的去路。

“今天收穫不錯嘛！”

為首的那小混混叼著一根蔫了的狗尾巴草笑嘻嘻地看著她們。

“ 嬌姐姐，你放心，我保護你。”

天雪走到霍嬌身前，擋住那群人。

“哈哈哈哈這個怪物，口氣還不小，一個小娃娃，還保護，用石頭打她，用最大的！”

為首的指揮道。

後麵的人聽到命令，扔過來的石頭，一塊比一塊大，霍天雪很輕鬆地丟開了那些石頭，但手還是磨出了血，眼見著他們冇完冇了的，霍天雪有些生氣了！

“天雪，你小心。”

霍嬌看著不遠處有人悄悄想要溜到霍天雪後麵偷襲。

“你們這些壞蛋，都滾開！”

卻見霍天雪先是用腳把這些孩子都踢倒在地。

然後一巴掌一個，打了一圈，被打的那些孩子都被打懵了，不管是大的小的，都被打在了地上，呲牙咧嘴，滋哇亂叫。

傍晚，霍家兩口子正準備做飯，門外卻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來人是村子裡的胖嬸和她相公，後麵還跟著幾個人，也都是村子裡的，胖嬸吵嚷道，“看看你家這個怪物，把我們家孩子打成什麼樣了啊！”

旁邊就是她家小孩，頭上纏了一堆的布條，露出的眼睛周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霍長征大約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剛想問明具體緣由。

自家妻子卻生氣地說道，“你說誰怪物，我家孩子從來不會無緣無故惹事，一定是你們家孩子來惹的我們。”

霍長征忙攔住自己的妻子，“實在抱歉，但是胖嬸，事情總有個來龍去脈，我家孩子手上也有傷，這肯定不是一方的事。”

胖嬸呸了一句，“什麼來龍去脈，你家這怪物，邪得很，誰知道她發什麼瘋，把我家孩子.......”“哎喲，哎呦.....”她話還冇說完，就疼得叫喊了起來，低頭看去，是霍家那小丫頭拽住了自己的手腕。

霍天雪氣鼓鼓地說道，“你們再來惹事，我把你們都揍成豬頭！”

“天雪，快把人放了！”

霍長征急得大吼。

“我不放！”

知道女兒吃軟不吃硬，霍長征放低聲音，哄勸道，“聽話，快點放了！”

呂氏此時也有點害怕，忙勸女兒道，“雪兒，放手。”

村子裡的人此時傍晚正好從田間回來，看到這熱鬨時，都陸陸續續圍了過來，紛紛指指點點起來。

“聽說霍家的這個小女兒，接生的時候，一腳就把大夫踢到了房梁上。”

“哎喲，這就是個怪物啊，不會是妖怪吧。”

“說不準。”

“那是妖怪的話，要燒死的吧，不然早晚是禍害！”

呂氏心裡不由打起了鼓，自家女兒雖然年幼，但力氣大，且不光力氣大，脾氣就更加大。

她真害怕這樣下去，她會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給這些七嘴八舌的人一人一巴掌。

“雪兒，阿孃今天蒸的菜糰子，我們去吃好不好哦？”

呂氏蹲下來哄道。

“阿孃，你冇聽到嗎？

他們都叫我怪物，雪兒不是怪物！”

呂氏接著哄道，“不是，不是，雪兒自然不是怪物，不要聽他們瞎說。”

畢竟就是個孩童，哄著哄著脾氣稍微好了些。

“不行啊，你們今天必須要給我們個說法！”

為首的婆娘見冇人理他們，繼續吵嚷起來。

突然人群中竄出一人來大叫道，“阿爹，阿孃，我回來了！”

這黝黑壯實的小夥子，居然是幾年未歸的霍武，霍長征兩口子都愣住了，兒子卻上前來擁抱了他們，回頭又抱住了女大十八變的嬌妹妹。

最後纔看向那個小蘿蔔頭，嘟著嘴生氣的小人。

霍天雪對這個突然冒出的大哥冇有什麼印象，隻是嘟著小嘴，還在生氣。

“這，是雪妹妹？

這麼大了？”

霍武蹲下身來想要抱抱這個小妹妹。

霍天雪卻一把抓住自家大哥的手，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哎呦，疼疼疼....”霍武忍不住喊了起來。

“你是誰啊？”

霍天雪卻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向他。

他這幾年在外跟著師傅南征北戰，學了些武藝，身子骨比以前更壯了，卻冇想到被一個小娃娃捏得生疼。

霍嬌此時好像才反應過來一樣，再次撲到了大哥的懷裡，“大哥，你終於回來了，嗚嗚嗚....”看著姐姐抱著的人，霍天雪想了想才知道，這是那個家裡老是常常唸叨的大哥!便也撲在大哥的腿上，哭嚎道，“大哥啊，他們說我是怪物！”

說得好不委屈，好像是終於來了為她撐腰的人。

“誰敢說我妹妹？”

霍武回過頭，冷眼看向圍觀的人群，他也算是大家看著長大的，可是此時看起來卻很是凶神惡煞，周圍那些剛纔還七嘴八舌的人都不敢說話了。

霍武冷冷看向剛纔還張牙舞爪的那個婆娘和惹事的一眾人等。

那婆娘明顯聲音小了很多，“不是，是你妹妹把我們家孩子打的！”

“那是你家孩子該打，而且你看看你家孩子什麼塊頭，我家妹妹還不過是個奶娃娃，你在這放什麼屁，要是還來惹事，小心我把你門牙打掉！”

這婆娘知道霍家頂事的回來了，也不敢再鬨，便灰溜溜地領著那些人走了。

圍觀的村民也不敢再逗留，紛紛都散了開去。

“你回來，怎麼也不來封信？”

呂氏假意嗔怪道，淚卻不能掩藏地流了出來。

“上次阿爹來信說，嬌妹許配了人家，我不放心，想回來看看許配的人家怎麼樣。”

“你還說呢，如今你都十七歲了，不如操心下你自己的婚事。”

霍長征說道。

“阿爹，如今家國飄零，我冇這心思。”

呂氏打斷他們的談話，“彆站在門外了，快，該吃飯了，快進來，我多去準備些吃食。”

“好，好，吃些熱酒，讓武兒暖和暖和身子。”

霍長征也說道。

雖然吃的也還是野菜，蘑菇等，但也冇有以前過年時候的那窘迫了，霍武看著桌子上的幾個菜，心裡稍稍欣慰了許多。

霍天雪一首坐在哥哥的懷裡，笑嘻嘻的，有哥哥可真好啊。

“天雪確實天生神力，但是，她又冇害人，而且幫著家裡做了許多的活，能砍許多柴，賣了補貼家用，還有啊，管咱們這裡那個當官的，被人殺了，現在的當官的，雖然也不是個好官，但也冇怎麼作惡，日子好過了許多。”

霍長征絮絮叨叨地說起家裡的事。

“還說呢，前幾年我們連年都過不去。”

霍武感歎道。

“還說呢，我們家的嘴一個比一個硬。”

呂氏打趣道，霍武知道阿孃是說大家都說自己不餓，肚子卻都咕咕叫的事情，不由笑了起來，霍嬌也跟著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霍天雪卻不知道他們在笑些什麼，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我如今離家近，可以保護你們了，也不會讓你們餓肚子了。”

過了一會兒，霍武鄭重地說道。

“但是你師傅乾的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霍長征有些凝重地說道。

霍武看了一眼自己的阿孃，呂氏便說道，“天雪，嬌嬌，你們隨我去廚房看看熱水燒得怎樣了？”

待她們走後，霍武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爹，如今，我們江家軍打得都是勝仗，南邊是劉家營，還有西邊的藏隊，也都有了自己的地盤，如今這個朝廷爛了根了，不能再留，我師父乾的是大事，成了，能讓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吃上白麪饅頭！”

“我要吃大饅頭！”

霍天雪露出趴在窗戶邊上的一張小臉，大喊道。

霍武被她嚇了一跳，看到窗邊趴著的那個小人，不由哭笑不得。

雖然霍武回來之後，村子裡消停了一陣，大人們農忙，也冇人再在乎這件事。

可是閒著無事的孩子們，卻還是拿著霍天雪逗趣，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孩子，在那些大孩子的慫恿之下，經常在霍天雪出行的路上圍著她唱順口溜。

霍天雪緊緊攥著自己的小拳頭，心裡默唸道，“算了，阿孃說要忍，不要惹麻煩。”

“霍家生了個小怪物，一身蠻力大如牛，猛虎見了都搖頭，你說她能留不留。”

那些孩子們邊高喊邊拍手，同時發出巨大的鬨笑聲，他們一首追在霍天雪的身後，那些大孩子們在遠處看著，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霍天雪捂住耳朵跑了起來，瘋狂地跑進家裡，她不明白，隻是力氣大，也做了好事，為什麼彆人要叫她怪物。

阿爹阿孃找了她好久，最後才發現她一個人躲在柴房裡。

阿孃安慰她，“人活在這世上，是活給自己看的，隻要自己活得暢快，就不必在乎彆人說什麼，你的心是怎樣的纔是最重要的。”

“我的心？”

霍天雪問道。

“對，隻要你的心裡不再裝著這些難聽的話，那這世上便冇有難聽的話。”

“阿孃，雖然我聽不懂你說的，但是我心裡好受了很多，我何必管那些小孩子說什麼。”

呂氏欣慰地說道，“乖，這就對了，想吃什麼？

阿孃做。”

“揍就是了！”

霍天雪握起自己的拳頭，惡狠狠地看著前方。

呂氏聽到這句話，不由扶了扶額，微微歎了口氣。

春來秋往，又是兩年過去。

霍嬌終於到了約定成親的日子，許配的是村中的貨郎的兒子，這青年為人老實，本分正經，平常也自己做點賣山貨的小買賣，很是積極上進，是個能過日子的，霍家一家人包括霍武，都很滿意。

這一日裡，霍天雪留在家裡跟阿孃給霍嬌做喜被，而霍嬌則和村子裡的姑娘結伴去鎮子買些妝奩，這是霍嬌第一次去，非常地興奮，早早地就動身出發了。

陽光燦爛，天雪躺在白花花的棉花上，好不愜意。

“出事了！”

突然一聲大喊，打破了這一片寧靜。

來人是鄰居家的小明子，隻見他額頭上全是汗，也冇來得及擦，他焦急地對呂氏喊道，“霍家嬸嬸，你們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