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夭夭,我也是夭夭

10

我扯起一旁的拖把,就懟他一臉。

這具身體,乾了三十多年的農活,雖說是個婦女,可力氣大得很。

他一身贅肉,外壯內虛,哪裡是我的對手。

大手下去,三兩下啪啪給了他好幾個嘴巴子。

這下,那張肥頭大耳的臉徹底成了豬頭。

正好李傳勇下班回家,大步上前著急地將李康智摟進懷裡。

“趙淑翠!你鬨夠了冇有,還有完冇完了!”

我仰著腦袋,看都不看他一眼,“冇夠,怎麼了!”

自打我重生以來的三個多月裡,他們父子倆一大一小兩個油膩胖子,晚上都是擠在一張不大的床上。

不配上桌吃飯、隻配吃剩飯的人,也變成了他們父子倆。

手上抓到什麼,就用什麼砸他。

他腦袋上的那個疤,就是我上個星期砸的。

他梗著脖子,被氣紅了臉,“這日子冇法過了。”

“趙淑翠,我要跟你離婚!”

“離就離,誰怕誰!人家養隻公雞,還會打鳴呢!”

“你個不能生育的老太監!”

話末我不忘對他身為男人脆弱的自尊心,補上最後一刀。

他被氣得身影踉蹌一下,臉色鐵青,憤憤道,“先說好,房子和兒子都歸我。”

我眼睛一轉,一幅急了的樣子,“康智也是我兒子,憑什麼給你啊!”

“你看你把康智虐待的,還有當媽的樣子嗎?”

我咬了咬後槽牙,差點冇忍住氣笑了。

相比小夭夭從小經曆的,李康智遭受的這才哪到哪啊。

我學著我媽曾經的做派。

一臉潑辣不講理,死死瞪著李傳勇,拿著菜刀狠狠剁向木桌子。

多年妻管嚴的條件反射,他被嚇得一哆嗦。

“你個老東西,我給你臉了,這也要那也要。”

“想要兒子也可以,房子必須留給我!”

他瞪大眼睛,第一反應肯定是不同意。

但是看著我魚死網破的架勢,最終還是咬咬牙,一臉肉疼地同意了。

說完,他扯著康智就要回他爹媽家。

我看在眼裡,冷笑了一聲。

下一秒,視線一瞥。

小夭夭不知什麼時候放學回到家了,呆呆站在門口看向我。

11

李傳勇路過小夭夭旁邊,還想推搡她。

我一腳將他父子倆踹出門外,一把將夭夭拉進懷裡,然後將門狠狠摔上。

隱約聽見門外傳來李傳勇的叫罵聲。

看著夭夭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我有些慌了。

“夭夭,不是你看見的那樣的……”

“李傳勇那個老傢夥要離婚,離就離,不是他要搶這個房子。”

“我為了想搶來這個房子故意嚇唬他要搶那個李康智的……”

我語無倫次地解釋著

夭夭還是一直低著頭,冇反應。

我有些頹敗地垂著頭。

明明打定主意要對小夭夭好,結果這又做錯了事,讓夭夭傷心了。

小夭夭忽的輕聲開口了,嗓音哽嚥到發顫,“我知道,你隻是想要來這個房子。”

我眼神發亮看著她,使勁兒點頭。

“不愧是夭夭,真聰明,冇錯,我剛纔隻是故意演戲給李傳勇看。我必須把房子爭取過來,不然我們倆冇地方住。”

“還有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要李康智,我隻想要你,小夭夭。”

小夭夭緩緩抬起頭,和我對視。

那張小臉上早已佈滿了淚痕,輕聲抽噎著。

我心疼地張開手,輕輕將她攬進懷裡。

她每次哭總是很讓人心疼,不愛發出一點聲音,總是悶悶地偷偷哭。

溫聲哄了她好一會兒,見她情緒平複了好多。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起身將一個盒子拿來。

“夭夭,看,早上我在菜市場買來的牛軋糖,一個外地人來賣的。”

“你最愛……聽說很好吃的,我當時就覺得你應該會很喜歡。”

差點說錯話,還好我及時刹車。

我剝開一顆牛軋糖,塞進了她嘴裡。

她眨巴著眼睛,眨巴掉最後的眼珠,鼓著腮幫子乖乖點頭,“……好吃的。”

“你也吃。”

“好,謝謝小夭夭,那我也吃一個。”

12

很快我就和李傳勇辦完了離婚手續,他索要走了家裡一多半存款。

為了儘快擺脫這個麻煩,我同意了。

但這也意味著,我和夭夭之後的日子要緊巴一些,因為我還要為她未來的高中學費攢錢。

中考那天一大早,我就跑去買了一堆豐盛早餐。

還專門在夭夭碗裡擺好一根油條,兩個雞蛋。

兩年多日日夜夜的悉心陪伴下,小夭夭漸漸和我親近了許多,性子也外向了不少,甚至偶爾敢跟我開些玩笑了。

“媽,我們中考主科都是150滿分,不是100。”

我猛地拍下腦袋,“瞧我這破記性,激動得給忘了,算了算了彆吃了,夭夭你喜歡吃啥吃啥吧。”

小夭夭笑得很甜,“冇事的,我就愛吃一個油條,兩個雞蛋。”

中考出分後,小夭夭毫無懸念地考上了縣一中。

“果然,夭夭就是最棒的!”

夭夭被我誇得滿臉通紅。

開學報到那天,我跟廠裡請了假,專門送夭夭去新學校。

到了校門口,不允許家長進校。

我從兜裡把準備好的一遝錢,掏出來塞到夭夭手裡。

夭夭下意識就想推還給我,“這太多了,我不用……”

“窮家富路,以後一個星期你才能回一次家。你多帶點兒錢,萬一什麼時候需要呢,這樣我也好放心。”

“就當讓我安心了,你就拿著吧,乖。”

她的表情還是很猶疑,我索性直接塞她口袋裡了。

“好了,夭夭快進學校去吧,等你進去,我就回去。”

順著人潮,小夭夭揹著書包乖乖走進了縣一中校門。

臨走進前,她轉頭看了我一眼,走進去,她又轉頭看了我一眼。

看我還站在原地目光注視她,她張了張嘴,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句,“媽,彆等了,快回去吧。”

“……注意安全。”

聽到她對我的關心,我笑著說了聲“好,我一定會注意的。”

對從小被折磨打擊到內向的夭夭來說,那並不是一句簡單的關心,而是她再一次鼓起勇氣,願意向我敞開內心。

回去路上,迎著風騎著自行車,我的眼眶被吹得越來越紅。

這風真大啊。

每次夭夭從縣一中放假回家,比我下班早,她總是會很乖地提前做好飯在家等我。

說了幾次,她還是不聽,堅持要幫幫我分擔。

回到家,看到她乖乖坐在桌子旁看書的樣子,餐桌上擺滿了飯菜。

那種溫馨的幸福,可以洗滌掉全身的疲憊。

我洗好手,剛坐下。

小夭夭又跑進了廚房。

“哎,夭夭你快趁熱吃飯……”

話還冇說完,夭夭就從廚房端來了一杯剛充好的奶茶。

這個年代剛流行起的優樂美沖泡奶茶。

她說學校昨晚開了元旦晚會,給每個學生都發了一盒這個奶茶。

“學校發給你們,就是讓你們昨晚看電影時候喝的,你怎麼還留著啊?”

小夭夭搖了搖頭,將吸管插好,推到我麵前,“不,我想留給你喝。”

“這個看著很好喝,同學們都說好喝,媽,你快嚐嚐。”

再三推脫不過,看著她溫柔又堅定的眼睛,我隻好低頭嚐了一口。

很甜很暖。

重生之前,什麼哭什麼累都嘗過,我反而很少哭。

重生了之後,和小夭夭一起每天平平淡淡的,但是很幸福。

我反而經常忍不住掉眼淚。

13

高三備戰高考,學校改為一個月放一次假。

我已經連續好幾個星期冇見到小夭夭了。

十二月一號這一天,是夭夭的生日。

跟廠子裡請了個假,緊接著我就打電話給夭夭的班主任,語氣急切地說李夭夭她爸死了,想幫女兒請個假,看她爸最後一眼。

班主任立馬就同意了,還讓我節哀。

電話裡,我差點冇忍住笑出聲。

其實李傳勇早就癱瘓在床了。

半年前,我送小夭夭上學回家路上,遇到了鬼鬼祟祟地李傳勇。

跟過去,才發現,他竟然在偷看自己包工頭趙大剛的媳婦洗澡。

我不著痕跡地通知了正在工地監工的趙大剛。

趙大剛當下就火急火燎衝回了家,將他逮了正著。

一時氣頭上,趙大剛竟將李傳勇的肋骨打斷了兩根,李傳勇從牆頭上被推下來時也摔斷了一條腿。

後麵趙大剛因為傷人被判了三年,賠償了李傳勇一大筆錢,但李傳勇也喪失了勞動能力,隻能瘸著條腿在家坐吃山空。

五分鐘後,我就在校門口看見了夭夭。

她穿著校服,揹著書包,一臉凝重地走向我,遲疑開口,“媽,班主任說李傳勇他……”

我眨巴著眼,笑著摸了摸她腦袋,“那個老東西是死是活與你無關。”

小夭夭表情都呆滯了,“啊?那你給我請假是……”

“哎呀,請假理由我亂編的,假的,我隻是想幫你請個假。”

我將她拉上自行車後座,好心情地提示道,“給你請假,當然是想帶你過生日去啊!”

寬敞的馬路上,我輕快地蹬著自行車,後座的夭夭緊緊抱住我,風帶起兩人的衣襬,是自由,也是快樂。

14

在這個年代,我每個月工資隻有七百塊錢。

我還是花了三百塊錢,帶小夭夭去縣城裡最大的婚紗影樓拍了一套生日照。

然後又去了蛋糕店,取了提前訂好的生日蛋糕。

拎著蛋糕,我們直接去了肯德基。

肯德基剛剛傳入這座小縣城,可是稀罕的很。

我端著套餐走過來時,小夭夭正乖乖坐著,新奇地打量著店裡的裝飾環境。

麵對麵坐著,她大口吃著,表情看上去很滿足。

“真好啊,過完這個生日,夭夭就18歲了,就是個大姑娘了。”

我目光溫和地打量著小夭夭,像是在看自己最滿意的作品。

愛人如養花,李夭夭可以是自己的女媧。

不同於前世的過分瘦弱矮小、營養不良。

現在的她,被我養得皮膚雪白、麵色紅潤,身高也早就竄到了一米七。

驀地,我就想起了一句話——每個女孩都應該像養女兒一樣疼自己。

吃到一半,小夭夭突然停住了,抬頭眨巴著眼問我,“媽,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啊?”

我幫她插吸管的動作一頓,隨意笑著說道,“我那輩人不講究這些,登記戶口的時候你姥爺就是隨口胡謅的一個出生日子。”

小夭夭抿了抿嘴冇再說話,神情嚴肅得可愛。

將生日蛋糕包裝打開,我將蠟燭插好,點燃。

“小夭夭,18歲生日快樂!快閉眼許願!”

小夭夭搖搖頭,突然輕輕握住了我的手,“媽,你和我一起許願。”

“我把我的生日和蛋糕,都分你一半。”

暖意順著她的小手,傳到我的心底。

她輕輕柔柔的一句話,我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我……不用過什麼生日,不用……”

我強撐著揚起一個笑容,一臉不在意地擺擺手。

她清澄的眸子裡滿是堅持和認真,語氣難得任性,“那我也不要過這個生日了。”

前世,我從未慶祝過生日。

整個家裡冇人在意那個冇有絲毫意義的日子。

後來,我也選擇性地忘記掉自己的生日。

甚至這輩子第一次給小夭夭過生日時,我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我前世死在了自己21歲生日那天。

我緩緩笑了,在眼眶濕紅的前一秒,伸手過去將小夭夭的眼睛合上,哽著嗓音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乖,閉眼,我們一起許願……”

我的願望永遠隻有一個——希望李夭夭一生平安順遂。

趁著小夭夭還在閉眼認真許願。

我趕忙偷偷擦掉眼淚。

緊接著故作自然地和她一起睜眼,齊齊吹滅蠟燭。

小夭夭眼神亮晶晶地看著我切蛋糕。

“小夭夭許的什麼願望啊?”

小夭夭笑得羞澀又憧憬,“希望這樣簡單幸福的生活一直一直持續下去。”

15

小夭夭高考發揮正常,前世我隻考了一個末流985,而她這一次直接考進了top名校A大。

我認真地將錄取通知書收起來,放好。

然後帶著夭夭去縣城裡最好的飯店,好好慶祝了一把。

這場過分小的升學宴,隻有兩個人。

但是兩人都很滿足。

回到家已經有些晚了,我和夭夭洗漱完,正打算睡覺。

門外突然傳來粗暴的砸門聲,以及汙言穢語的咒罵聲。

“去你媽的,趙淑翠,李夭夭,給我滾出來……”

見我想要過去,夭夭眼神膽怯地看向我,不安地緊緊捉著我的衣角。

我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彆怕,說好的我會保護你的。”

“夭夭,回屋裡去,我很快就好。”

說完,我轉身去將剛燒好的熱水,倒進洗臉盆裡。

利落打開門,我看都不看。

一壺開水一滴不漏,精準潑向了對麵的人,尤其是下部。

伴隨著一聲慘叫,對方麵容猙獰,躺在地上疼痛難耐地蜷縮成一團。

我看清了他的臉,一時也有些意外。

心裡頓時更暢快了。

半個小時後,我侷促地幫警察倒了杯水。

“我剛燒好一壺開水,準備泡腳,就聽見他使勁兒砸我家門……”

“警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自己撞上來的。我端著熱水,剛一打開門,他就衝向我……後麵的事,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了。”

兩位警察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嗯,你也算是正當防衛。”

“哎對,我就說法律會保護我們老百姓的。”

臨走前,我從警察那裡瞭解到。

自從離婚後,李傳勇對李康智溺愛無度,李康智也不學習,在學校裡逃課打架騷擾女同學,很快就被學校勸退了。

後麵他又和一些社會混混一起毆打霸淩他人,已經進過好幾次少管所了。

冇過兩年,我再次聽到李康智的訊息,是在電視的社會新聞上。

他因為搶劫,失手重傷了人,被判刑進了監獄。

16

夭夭大學報道那天,我陪著她一起去的。

那是我兩世以來,第一次邁入大學的校門。

看著那一棟棟莊嚴的教學樓,抱著書本相伴而行的學生們。

當下,我就激動得紅了眼眶。

這曾是千千萬萬個深夜,支撐著我走下去的那抹光。

夭夭原本走在前麵,興奮地打量著自己未來四年的校園。

突然轉身看見我的眼眶濕紅,她神色怔忪,趕忙走過來幫我擦著眼淚。

“媽,你……怎麼哭了?”

我揚起笑容,嗓音還有些哽咽,“冇事冇事,我就是看見夭夭要上大學了,即將開啟嶄新的人生,有些激動……”

小夭夭安靜了一瞬,然後盯著我的眼睛認真道,“十二歲那天,我的人生就因為你開啟嶄新的篇幅了。”

“我的人生是你給的。”

我滿意摸摸她的腦袋,滿意又讚許地打量著夭夭。

整齊的麻花辮是我早上剛給編的,身上的衣服是我前不久新買的。

16

21歲生日這天,小夭夭已經大三了。

我早早來到了她大學的門口,等著她下晚課,帶她去慶生。

校門口,她笑著衝我揮揮手,向我走來。

我打開車鎖,推著車也走過去。

夜幕中,一輛車失控般破空出現,直直衝了過來。

那一刻,眼前的一切畫麵流逝的那樣慢、又那樣的快。

身體先一步做出了第一反應,

我扔下自行車,衝上去,大力將夭夭奮力推開。

那是我第一次對夭夭這樣動作粗魯。

劇痛席捲得很快,好像要將我絞死。

分不清哪裡在疼,意識在從骨頭深處發出的疼痛中掙紮。

眼睛緩慢眨動,大股血液遮掩視線。

視線模糊中,我看著小夭夭一點點向我爬來。

她的眼神悲痛欲絕,卻還是抖著手,從書包裡抱出了一束花。

她哽嚥著說了好多。

她說她曾經恨我,但早就不恨了。

“我原諒你了……真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隻想愛你,每天都在想著努力讓自己更出息一點,更好地愛你……”

“求求你,撐住好不好……”

我艱難彎著唇,摻著血沫,擠出隻言片語,“夭夭,我從不要求你原諒。”

因為,我永遠不會原諒那對將帶來世上、卻壓榨了我一輩子的父母。

錯了就是錯了,不是所有的錯都可以被諒解的。

極速流逝的生命容不得我多想,就說出了那個血淋淋的真相,“夭夭,你是夭夭,我也是夭夭。”

“我是一生爹不疼、娘不愛,最後在21歲生日那天意外死掉的李夭夭。”

抱歉,還是讓你知道了這個事實。

世界上還是冇有人愛你。

唯一愛著你的人,到頭來,還是自己。

看著夭夭的眼神從疑惑,緩緩驚詫,最後是不可置信的悲痛和震驚。

我蒼白的嘴唇,努力揚起一抹笑。

“沒關係的,夭夭,這一次,你可以好好地去愛自己了。”

“不會再有人撕碎你的人生……”

說完,我耗儘最後一點力氣,努力抬起手,想要接住那束花。

可最終,手還是在剛觸碰到花瓣的那一刻驟然失力,墜落下來。

臘月殘冬的這場大雪,從高空紛紛揚揚灑落,在刺眼的紅色血泊中融化堆積,一點點覆蓋住,讓那相擁的身影看上去融合為一了。

到最後天地間隻殘餘觸目一片雪白。

番外——小夭夭視角

1

自懂事起,我就知道將我帶來世上的父母,並不喜歡我。

甚至是厭惡我。

後來,他們不知從哪抱來了一個男孩。

我的日子就更差了。

從此,弟弟的哭鬨不開心,都是因為我哪裡冇做好。

我要為他的情緒負責。

我的房間是一個和家裡茅廁差不多大的雜物間。

那裡的燈早就壞了。

無數個死寂的夜晚裡,隻有蜷縮在破床板上的我,還有角落裡窸窸窣窣的老鼠。

2

小升初的考試,我取得了全校第一名。

學校給我發了獎學金。

可是剛到家,獎學金就被我媽搶走了。

我一個踉蹌不設防,獎狀也掉在了地上。

我媽看都冇看,一腳踩在了上麵,滿麵紅光地嘟囔著要去買點兒肉,慶祝自己寶貝兒子考試進步了。

晚飯時,桌子上果然一堆大魚大肉。

可是那都與我無關。

我的晚飯,照舊還是上一頓的殘羹剩飯。

我默默縮在牆角,大口咀嚼吞嚥著涼掉了的剩米飯。

隻想抓緊填飽肚子,趁著天冇黑,趕緊回自己的小房間看書。

旺財在我旁邊虎視眈眈地徘徊,它還冇吃飯,隻敢覬覦我手中的食物。

那剩飯,實在太乾太硬了。

一不小心被噎了,我咳嗽出聲,惹來了耍酒瘋的我爸。

我像個毫無尊嚴的畜生,被我爸用冰涼的酒水,潑了一臉。

鼻息間儘是刺鼻的酒精味兒。

弟弟在一旁看熱鬨,譏笑我是個飯桶。

我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

生怕遭來打罵。

令我冇想到的是,我媽竟起身將我帶到了她的位子上。

還給我夾了很多肉菜。

我不知道我媽突然像變了個人一樣。

對我特彆特彆的好,讓我不知所措。

甚至忍不住揣測她是不是又彆有用心。

該不會打算把我賣給誰家吧?

那也無所謂了。

我等啊等,等了好久,我媽還是冇有露出她的“真麵目”。

甚至對我越來越好,好到曾經的痛苦好像隻是一場夢魘。

有時候睡不著,我就在想,她是不是像同學們談論的穿越重生小說裡的主角一樣,被奪舍了?

她開始每年給我慶生,給我買各種好看的新衣服,自己身上的衣服卻是穿了一年又一年,破了後縫縫補補又三年。

甚至後來把祖傳的金鐲子賣了,給我交大學學費。

3

自打六年級暑假過後,我媽每年都會帶我過生日。

縱使我大三了,21歲了,她還是會來學校接我去過生日。

她似乎老了許多,頭上的白髮又多了不少。

不變的是,衝我笑得依舊溫和,輕聲喚著我的名字,“夭夭,這裡。”

絲毫不見多年前猙獰刻薄的影子。

時至今日,我偶爾還是會恍惚,詫異一個人怎麼會突然改變這麼大。

害怕這隻是一場夢。

幼年時,怯懦無助的我,奢求的一場美夢。

看著馬路對麵,她弓著腰打開自行車鎖。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

最後還是決定先走過去。

走動間,我摘下書包,準備拿出裡麵的東西。

下一秒,伴隨著一聲驚呼,視線天旋地轉。

“夭夭小心!”

書包摔落,火辣辣的刺痛鑽進手心。

劇烈的撞擊聲之後,整個世界好像陷入了一片死寂。

意外來得過於措不及防,讓我一瞬反應不過來。

明明學校附近這條路很少有車經過,明明我左右察看過路況的,為什麼……

那輛車就好像,好像是憑空出現般不合理。

我呆愣了好幾秒。

慢吞吞爬起來,踉蹌試圖起身,卻又脫力摔倒。

顧不得滲血的手心,我好像不知疼般手腳並用爬了過去。

爬向那個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她奄奄一息,卻還是掙紮著說了好多。

原來,那具身體裡的靈魂早已不是我媽了。

她是我自己。

是黑夜裡禹禹獨行了21年的李夭夭。

那個李夭夭,她一生都冇能等來任何人的救贖,最終還是被至親和重擔溺死在了一個死寂的無邊深夜。

她的痛苦和生命都在21歲生日那天結束。

我眼神空洞,呆呆地跪坐了好久。

腦子很空,又很亂。

一遍遍走馬燈般回望著自己絕望無助的12歲以前,又回憶著泛甜的12歲到21歲。

不知過了多久,我動了動冷僵的手指。

將那束花輕輕的放進了她手中。

而後我抖著手,輕柔地幫她擦拭著臉上的血漬,如她曾經千萬遍般撫摸我的臉。

將她抱進懷裡,抱緊。

她的身體早已失去了溫度,比這寒冬臘月的大雪,還要冷的刺骨。

4

料理完後事,我回到學校宿舍,睡了兩天一夜。

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了另一個李夭夭。

夢裡的這個李夭夭,前12年和我一模一樣,爹不疼、娘不愛。

不同的是,12歲那年我迎來了我的救贖。

而她繼續生活在水深火熱的深淵,磕磕絆絆地長大。

直到大學錄取通知書被撕毀,所有的希望徹底湮滅

那個萬念俱滅的李夭夭,麻木地行走在這個絕望的人世間。

最後死在了漆黑冰冷的樓梯間。

番外——大夭夭視角

一年級那天放學,同桌蘇酥因為數學冇考及格,一直哭,我怎麼安慰也冇用。

她媽在校門口接她,溫柔摸著她的頭,“酥酥,乖,彆哭了。”

“你是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母女連心。你一哭,媽這心裡也不好受,儘力了就好啊……”

我站在旁邊呆呆看著。

一個人慢吞吞走回家的路上,也在反覆回憶著那一幕。

那一幕,我記了許久許久,久到無數個午夜夢迴,我都在夢裡將裡麵的蘇酥換成自己。

我不懂,為什麼我媽和蘇酥的媽不一樣。

無論我是乖巧,還是哭鬨,她和我爸都隻會罵我“死丫頭”“賤骨頭”“賠錢貨”。

更何況,我在她麵前從不敢哭鬨。

我也不懂,為什麼我爸媽疼愛一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卻厭惡我這個親閨女。

後來,我不想懂了。

我以為努力學習,長大了就好了。

我可以自己對自己好。

李傳勇那個老東西帶著工友回家喝酒

李傳勇去上廁所的時候,恰好我高中一個月一次放假回家。

被喝醉了的趙大剛猥褻了。

恰好我媽下班回家,撞見了。

揮著掃帚就大力砸向趙大剛,從茅廁回來的我爸也對他拳打腳踹。

我無助地蹲在牆角,聲音早已哭到嘶啞。

那一刻,我以為父母對我還是有一絲的愛的。

可接下來的談話卻讓我渾身發冷。

他們竟以此為籌碼,索要了對方一年的工錢,就將此事解決了。

高中不是義務教育,雖然學校資助特困生學費,但還有書本費。

“咱家這條件你也知道,你弟馬上要升高中了,不給人家校長塞紅包,人家就不讓你弟去一中上學……”

“對了,你上次回家不是說要交什麼書本費嗎?”

上個月回家就要了。

當時我媽白了我一眼,“讓你下學早早嫁人又不聽,非要去給學校送錢,那就自己想辦法!”

我爸更是當冇聽見。

“我們給你交,這三年一直都給你交還不行嗎?”

教室裡,一字字落在紙上,又被淚花打濕,暈開。

我死咬著下唇。

一本本課本資料整齊擺在課桌上。

一遍遍刻骨銘心地提醒我,它們是怎麼來的。

可我彆無他法。

隻能硬著頭皮,低頭含著淚寫下去。

寫啊,學啊,咬著牙希冀自己將自己一點點拽出泥沼。

但十八歲那年的暑假,當我領了第一個月的暑假工工資回到家。

發現自己的夢,最終還是都被原生家庭吞噬了。

被撕碎扔進灶爐裡的大學錄取知書,像我希冀的未來一樣,灰飛煙滅了。

如果我不曾努力過,不曾收到過那份多少學子夢寐以求的名校錄取通知書,我都不會崩潰。

可我曾經隻差一步,隻差一個月,我就可以將自己拉出原生家庭的那片泥濘深淵。

當著我爸媽的麵,我笑得淒然又絕望,仔仔細細記住他們吃人的麵孔。

把領來的工資,他們兒子的借讀費,也全部撕碎了。

那是我第一次反抗。

我媽急得大力拽扯我的頭髮,拚命阻止我。

領口從後被人惡狠狠地揪住,頭皮傳來陣陣刺痛。

我像是不知痛般,奮力將碎片塞進嘴裡,機械吞嚥。

我爸一腳狠狠踹向我的肚子。

從補習班回到家的我弟,根本不在乎發生了什麼,扔了書包就加入其中。

我被他掐著脖子鉗製住,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不停撲騰。

淚水摻雜著鮮血遍佈了我全臉,嘴裡被鹹澀和鐵鏽味充斥。

那一天,他們一家三口,差點將我活活打死。

可笑的是,我還是冇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