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叫李夭夭,夭折的夭。

被醫生抱出產房。

一看見我是個女娃,父母就盼著我夭折。

好省錢留著以後養兒子。

後來,我爸李傳勇工作發生意外傷了那處,無法生育了。

兩人就領養了個男孩,取名叫李康智。

健康、聰明。

想的倒挺美!

於是,他們又盼著我早點兒長大。

這樣纔好把我嫁出去,賣個好價錢,有錢給兒子攢錢上學娶媳婦。

曾經我也心疼彆人,後來發現自己活得連狗都不如,就不治而愈了。

2

從小到大,為了那個還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他們絞儘腦汁榨乾我所有價值。

好似那吃人的惡獸。

將我連皮帶骨頭,啃的渣都不剩。

我高考完去打工賺錢,給他們成績吊車尾的兒子賺重點中學的借讀費,中暑暈倒。

他們趁機撕了我的名牌大學錄取通知書。

在我加班累到胃出血的時候。

他們在飯店,慶祝自己寶貝兒子考上了一個給學費就能上的民辦大專。

在我被上司猥褻騷擾的時候。

他們在物色怎麼把我賣個好價錢,給兒子籌備彩禮。

他們花的每一筆錢,都沾著我的血淚。

為了供養民辦大專的弟弟,和他早孕的女朋友。

我被父母逼著榨乾自己去當“扶弟魔”。

連軸轉地日夜奔波於五份兼職。

每天睡眠不足四個小時,身體多項指標紅色警告。

這天淩晨兩點,我終於完成最後一份工作準備回家。

剛一接聽電話,手機裡傳來我媽的咒罵聲。

“你個死丫頭翅膀硬了是吧,多久冇給家裡打錢了,彆怪我們自己拿了。”

“對了,過兩天你弟訂婚宴,彆忘了幫忙訂個好飯店……”

那頭掛斷後,緊接著收到一條簡訊。

辛苦攢的四萬多塊錢,一分不剩全被轉走了。

我也試過掙紮,換個地方,斷聯、拉黑他們。

可他們就像農村隨處可見的蒼耳子,悄悄粘黏在你身上的某個角落,時不時刺著你,讓你不得安生!

找來我工作的地方,大聲撒潑叫罵著我的不孝。

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這樣被弄丟的。

3

再次睜眼,看著周圍過分熟悉的景象。

視線掃過地上被蹂躪過的獎狀,灰撲撲的腳印下隱約看見寫著——李夭夭同學在小學升初中的考試中,取得了“全校第一名”的優異成績……

就是這一天,我媽一把擄走了我的獎學金,買了一堆這個年代很是稀罕的雞魚肉蛋。

隻為了慶祝我弟成績進步,從倒數第一進步到倒數第二。

而小升初成績全校第一的我,不配上桌吃飯。

真他媽的可笑啊!

我緩緩攥緊了手中的勺子。

不經意一瞥,整個人呆愣住了。

後知後覺地發現了比重生更讓我震驚的一件事。

藉著勺子反光,我看清了自己的臉。

我竟然冇有重生成自己。

而是魂穿成了十多年前的我媽。

我媽性子向來潑辣,在家說一不二,主掌財政大權。

對那賠錢貨養子,看得比自己命還金貴。

十月懷胎生下的親生女兒,對她來說卻比草賤。

我緩緩摩擦著手腕上的金鐲子,眯了眯眼。

心裡頓時有了某些打算。

4

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咳嗽聲,喚回了我的注意。

櫃子遮擋的牆角處,小夭夭穿著不合身衣服,正大口扒著前天的剩飯。

將飯緊緊護在懷裡的同時,時不時要提防家裡養的看家狗搶飯。

被上頓飯剩的乾米飯噎著了。

隱約探出了半個腦袋,正咳嗽,嗆得脖子都紅了。

卻一點不捨得浪費,撿起身上的米粒塞進嘴裡。

小夭夭縮著腦袋起身,準備去倒些水喝。

看著十多年前瘦弱的自己,我鼻尖酸脹,思緒萬千。

這就是十二歲的我,可憐且無助。

不等我反應過來。

喝的有些醉醺醺的李傳勇,就起身走了過去。

把酒水潑灑在小夭夭身上,不耐煩道:“賠錢貨,聲音小點!”

我騰地站起身,正準備發難。

李康智也開口了。

啃著雞腿滿臉肥油,笑嘻嘻地看著夭夭:

“姐,少吃點,以後長胖了誰敢娶你?”

李傳勇聽聞,生怕夭夭以後嫁不出去,賣不到錢。

趕忙走近,踢翻那碗剩菜。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除了吃什麼還會乾什麼?”

剩菜汙漬灑滿了小夭夭的衣服。

家裡的狗興奮地搖著尾巴,爬到小夭夭身上,舔走了那些飯食。

年幼的小夭夭,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

對眼前的父親充滿了恐懼。

攥著殘餘的半碗乾米飯,默默流淚。

“哐當——”

我麵無表情,扔了勺子,大步走過去。

5

小夭夭打小就吃不飽飯,嚴重營養不良。

我輕鬆提溜起她,輕的嚇人。

夭夭下意識就縮著腦袋,動作躲閃,眼裡滿是驚恐,“媽媽,彆打我……”

我心口疼到發顫,滿是心疼。

心疼曾經的那個自己。

我輕輕將她放到了飯桌主位,本來是我現在這個身體的位子。

她嚇得哭到打嗝,又死咬著唇不敢發出聲。

怯怯看著我。

飯桌上,李傳勇和李康智父子倆滿臉驚詫地看著我。

“淑翠,你怎麼……”

我站在夭夭身邊,用筷子狠狠夾了一大堆牛肉,放在夭夭麵前的碗裡。

李康智頓時不滿地大聲嚷嚷。

“媽,你乾嘛夾我最喜歡吃的牛肉給那個賠錢貨啊?她一身臭味,還讓她上桌……”

前世,爸媽對我的稱呼,永遠是賠錢貨。

李康智也學了去,從不喊我姐。

一口一個賠錢貨。

我騰地站起身,冷笑一聲。

揚手就甩了李康智一巴掌。

那肥膩的大臉,頓時紅腫一片。

他滿臉鼻涕摻著眼淚,不可置信地望著我,“媽,你竟然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什麼賠錢貨,那是我的親閨女,我還冇喊你這個狗雜種叫賠錢貨呢?”

“淑翠,你瘋了!竟然打康智?”

李傳勇驚詫地走回桌前,正準備坐下,想檢視他寶貝兒子的臉。

我抬腿一踢,將凳子踢開。

他一腚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痛呼著大叫,“你這個婆娘今晚到底發什麼瘋啊!”

他剛爬起身,我又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你個老太監,閉嘴!”

李傳勇怒不可遏指著我,食指發抖,“你你你……”

下一秒,兩眼一翻,竟被我氣得撅了過去。

李康智原本還在嚎啕大哭,這下孤立無援,被嚇得都不敢吱聲了。

換他蜷縮在牆角,眼巴巴看著桌上飯菜。

摻著淚花,夭夭大口扒著碗裡的肉和新鮮的蔬菜。

撐得的直打嗝,也不捨得停。

“傻夭夭,飽了就停啊。”

她怯怯放下筷子,離開凳子前,眼神留戀地看了眼豐盛的飯菜。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下一頓,以後的每一頓都還會有的。”

“……我保證。”

夭夭低著頭抿了抿嘴,並不搭話。

我知道她暫時還不信我,這是應該的。

畢竟“我”這個親媽,曾經對她那麼刻薄惡毒。

7

“媽,我先回房間了,等會我再來刷碗。”

小夭夭低著頭,手指緊攥著衣角。

我一愣,想到了自己的那個臥室。

那根本不能稱之為臥室,狹小逼仄的空間裡放滿了雜物廢品,每到夜晚角落裡都會傳來老鼠啃咬東西的聲音。

前世,我的小拇指隻有一半。

那是某個夜晚被老鼠啃掉的。

當我半夜裡,被手上的刺痛驚醒,看著血淋淋殘缺的小拇指,嚇得大聲尖叫。

那是父母罕見踏進我的房間。

我媽迎麵就給了我一巴掌。

“大晚上鬼叫什麼,都把你弟吵醒了,他要是長不高,看我不打死你。”

我爸掃了一眼我的手,“這手……”

“以後婆家會不會嫌棄啊,你這賠錢貨也是倒黴,還能遭耗子咬了。”

我媽橫了我一眼,“反正死不了。”

那晚我是被疼暈過去的,臉上還殘留著未乾的淚痕。

我以為我會因為病毒或者感染死掉。

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還是冇死,好生生地活在這個人間地獄。

那時,我覺得老天對我過於殘忍了。

看著眼前侷促不安的小夭夭,她還是健全的。

“夭夭,把你的衣服還有書包什麼的,都拿我屋裡去。”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小夭夭眼底頓時盈滿了淚花,死咬著唇搖頭,眼神裡滿是驚恐和哀求。

“媽媽,我錯了,彆……彆撕爛我的東西……”

她“撲騰”一聲跪在我麵前。

嚇得我趕忙將她半抱在懷裡,輕拍著她溫聲安撫。

“夭夭乖,彆怕,我隻是想讓你搬到我的屋裡住。”

“真的不是要懲罰你,我……發誓!”

8

突然而來的重生,讓我心裡充滿了不真實感,睡得並不安穩。

夜裡,迷迷糊糊聽見身旁傳來乾嘔和哭泣的聲音。

我突然驚醒,起身看過去。

小夭夭滿臉淚水,嘴邊還有些汙漬。

正泣不成聲地跪在床邊,地上一灘嘔吐物。

見我醒來,她身子顫的更嚴重了,哆哆嗦嗦地哭著求饒。

“對不起,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求你彆打我,我……我會收拾乾淨的……”

看著她極度驚懼的樣子,我喉間陣陣發澀,,

“夭夭,你咋了?怎麼會吐了呢?”

“是胃難受嗎,現在怎麼樣了?我去給你倒碗熱水好不好?”

我赤腳下了床,伸手試圖摸摸她的頭。

小夭夭被嚇得身子狠狠地抖了一下,下意識躲開了。

而後她怯怯地看了我一眼。

強忍著應激反應,將自己的頭放進我手裡,以防我衝她發難。

那動作讓我心疼。

我一路揹著小夭夭,大晚上敲響了村醫家的門。

村醫簡單問診了一下後,無奈歎氣,“淑翠,咱們也鄉裡鄉親的這些年了,我再最後勸你一次,對自己親閨女好點兒,彆老瞎折騰她。”

“那麼長時間讓娃營養不良,不給吃點好的。這又突然灌一堆葷腥,胃能受得了纔怪。”

我心中五味雜陳,抬頭鄭重地跟村醫保證。

“您放心吧,我以後一定不會了。”

夭夭安靜坐在一旁,低著頭不吭聲。

回去後,我拿熱毛巾幫小夭夭擦拭乾淨汙漬,又換了新衣服。

我輕撫著那些淤青、疤痕,手不受控地發抖。

接著視角遮掩,我偷偷紅了眼眶,嗓音發顫,“夭夭,還疼嗎?”

偷偷用力深吸一口氣,憋回鼻尖的酸脹,我鄭重保證。

“以後有我在,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小夭夭隻是乖乖看著我,不敢做出任何迴應。

說完那句話,我就後悔了。

因為我現在的這具身體是最冇資格說這句話的,那上麵絕大數的傷痕都是我親手造成的。

但是沒關係,既然由我接管了母親的身份,我會用行動彌補這個世界對小夭夭的虧欠。

9

我媽是服裝廠的女工,工作也冇什麼技術含量,藉著腦子裡的記憶,我上手很順利。

這天我在廠裡,正和其他女工們聊著八卦,清點服裝。

突然接到了村小學老師打來的電話。

我以為是夭夭出了什麼事。

結果是李康智的班主任,著急火燎讓我趕緊去一趟學校。

我不情不願地請了半天假。

原來是他在學校騷擾女同學,扯人家辮子。

人家家長找來了。

李康智還理直氣壯大聲嚷嚷,說自己喜歡那個女生,所以才欺負她的。

說得好像被他欺負,是人家女生的榮幸一樣。

班主任順帶又提了他次次吊車尾的成績。

半大小子餓死老子。

他天天在家吃那麼多飯,還在學校惹是生非。

想到這兒,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賠錢貨!狗爹養的飯桶!你一天天除了吃飯,還有什麼用啊?”

“家裡旺財往卷子上踩一腳,考的都比你多!”

出了校門,我就對他連踢帶踹。

他用力推搡我,一時不察,差點被他推倒。

小兔崽子,竟然還想還手。

我撿起地上的樹枝就抽他。

他邊躲邊鬼哭狼嚎,嚷嚷著說我虐待小孩。

可是村裡的人,哪個教育孩子不是又打又罵,根本冇人搭理。

回到家,我罵罵咧咧地拿著推子,一推子下去,他頭頂就禿了一大片。

“你個禿驢,我看你以後還敢騷擾人家小姑娘嗎?”

“以後你再欺負誰,我就千倍百倍還在你身上!”

看著自己光溜溜的頭頂。

配著本就寒磣的五官,更慘不忍睹了。

李康智不可置信地瞪著鏡子裡的自己。

下一秒,他大聲嘶吼著,明顯是氣急了眼。

再次想要衝我動手。

他拿起不遠處掃帚,狠狠揮向我,眼底帶著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