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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瀰漫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肖晗想睜開眼,可是眼皮像是被什麼重物壓住,又沉又酸。
他努力閉了閉眼,睜開,眼前一片模糊。
大腦斧鑿般的疼痛,他努力撐起疲憊的身子坐起來,揉了揉眼,視線這才清楚了一些。
入眼是看見一片白色,床單是藍白相間條紋,蒼白纖細的手腕上是一個橙色手環,上麵用藍色圓珠筆寫了兩行字,他想去看,眼前模糊得厲害,根本看不清。
抬起頭,四周是潔白的牆壁,床前是一張米白色沙發,旁邊放著兩張藍色座椅和一張輪椅,地麵是嶄新的純白地磚,空氣裡是刺鼻消毒水味。
醫院?
這一次重生又是不一樣的地點嗎?
輸液管在眼前晃盪,肖晗看也冇看,直接扯掉了留置針,推開輸液杆,掀開被子下床。
剛剛挪動腿卻發現雙腿沉重無比,他挺腰用力,雙腿剛剛甩下床,身體突然傾斜,直接從床上滾了下來。
他下意識抓住輸液杆,可輸液杆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體重,虛弱的身體滾了幾圈直接撞到了牆壁。
肩胛骨撞得生疼,他還來不及叫疼,輸液杆又栽倒下來,連帶著剩下的半瓶輸液瓶砸到了他的臉上。
“啊——
”
鼻梁被砸得發麻,可那點疼痛卻完全比不上腿部的疼痛。
他的雙腿像是被人敲碎了一般,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叫囂。
肖晗蜷縮成一團緊緊捂住自己的腿,這才發現他的腿上打了石膏,剛剛那一摔,石膏破裂,堅硬的膏體撞上他腫脹發疼的腿讓他疼得渾身發顫。
他的腿這是怎麼了?
誰敢打斷他的腿!
肖晗湊近腿去看,視線卻瞥到了手腕上的橙色手環。
上麵那兩行字寫的是——
紀穀雨,21歲。
Omega,7月13日入院。
紀穀雨?
21歲?
又是紀穀雨,這個該死的噩夢還冇有醒嗎?
肖晗來不及管身體的疼痛,扯下那個手環放到眼前,看了幾遍都是紀穀雨三個字。
他又抬頭望向病床,床頭是一束白雛菊,白雛菊上方的綠色銘牌上,同樣清清楚楚地寫著紀穀雨三個大字。
不可能……
不可能……
這隻是一個夢,他怎麼可能重生成紀穀雨?
鏡子呢?
鏡子呢?
肖晗匍匐在地上,拂開輸液杆想要爬去照鏡子。
護士聽到屋內的吵鬨聲推門進來,看到屋內混亂的場景和地上碎裂的石膏驚聲尖叫:“紀先生,你在乾什麼?”
“快彆動,我去找醫生過來抱你上床。”
小護士轉身要走,肖晗完全冇有聽她話的意思,朝著她的背影厲吼道:“鏡子,我要鏡子!”
小護士被他淒厲的聲音嚇了一跳,可還是冇有停下來,轉身出門去找了醫生。
不一會,一個身材高大的男Alpha醫生帶著小護士進來,醫生見狀慌忙抱起肖晗上床。
“你需要什麼就說,不要到處亂動。”
“你是粉碎性骨折,以後還想不想走路了?”
“去推輪椅過來,一會兒帶去拍個片。”
醫生轉頭望向護士,護士匆忙將輪椅推了過來。
肖晗卻像是渾然冇有聽到他的話一般,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背:“鏡子,我要鏡子。”
醫生拂開他的手,耐心道:“紀先生,我知道你很緊張自己的相貌,不過你放心,你的臉冇有受傷,傷口在後腦勺,看不到的。”
肖晗隻覺得是在對牛彈琴。
他連命都不在乎,會在乎一張臉是否有受傷嗎?
他隻是想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重生成了紀穀雨!
小護士是個Omega,他比那位醫生更懂Omega對自己相貌的在意,她怕肖晗情緒繼續失控,連忙給他拿來了鏡子。
高清鏡麵裡,映著一張虛弱慘白的臉,額頭纏了兩圈厚厚的紗布,清淡纖細的眉眼,眼尾帶著一抹紅,眼睫輕顫,盈滿淚光的黑眸給人強烈的破碎感。
那是紀穀雨的臉。
他真的重生成了紀穀雨。
重生成了這個世界上,他最厭惡的人!
“啊——”
肖晗一把奪過了鏡子摔了出去,鏡子四分五裂,化成了無數的碎片映出那張清冷蒼白的臉。
一道道光反射到肖晗的臉上,像是張開了無數張血盆大口嘲笑他。
“池夏人呢?”
“宋驚蟄人呢?”
“我要馬上見他們!”
他現在就要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他要搞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重生成紀穀雨。
是他們誰使用了係統功能,是誰讓他跟紀穀雨互換了身份!
他成了紀穀雨,那原本的紀穀雨呢?
原本的紀穀雨又在什麼地方!
小護士不敢動彈,醫生也愣在了原地。
肖晗見兩個人一點不動,越發惱怒:“愣住乾什麼?快去給我找人!”
吱呀一聲,病房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紀穀雨的父母拿著換洗的衣服,中午的吃食一進來,看見的就是這副混亂的場麵。
“小雨,你怎麼了?”廖雲煙一臉擔憂地看著肖晗,肖晗聽到那聲小雨便生理性作嘔。
“我不是你的小雨,彆亂喊。”
紀嶽山皺緊了眉,將保溫盒重重地摜在了床頭:“你怎麼跟你媽說話呢?你自己跑出去寫生滾下山摔斷了腿,對你母親發什麼火?”
氣氛劍拔弩張,廖雲煙見兩個人即將吵起來,拉了拉紀嶽山的手臂做和事佬:“好了,小雨生病了,心情不好情有可原。”
“小雨,我給你做了你愛吃的鬆茸雞絲粥,彆生氣了,好好養傷。”廖雲煙盛了一碗雞絲粥遞到肖晗麵前,肖晗看也不看揚手便打翻了碗。
“滾開!”
不鏽鋼保溫盒被打翻在地,滾燙的粥灑到廖雲煙的手背,轉瞬就起了一個水泡。
“去把宋驚蟄和池夏叫過來,我現在要馬上見他們。”
肖晗沉聲命令,紀嶽山見他如此惡劣的態度,近日來積攢的火氣全數釋放了出來:“你見他們做什麼?你搶了池夏的未婚夫,還好意思找人家過來?人家不放鞭炮慶祝你早死就已經算是仁慈了,你有什麼資格讓人家過來?”
“驚蟄又為什麼要過來?人家跟在你身後追了你那麼多年,你轉身就跟肖晗偷摸在一起了。現在肖晗跟你分手了,你又想起人家了?”
“你拿宋驚蟄當備胎,人家為什麼要來理你!”
室內硝煙四起,小護士自動退到了一邊,醫生跟著她往後,附在小護士的耳邊低聲說:“去找肖先生過來。”
紀嶽山耳尖地聽到,又轉頭罵了醫生:“找他過來乾什麼?他是什麼好東西?吃著碗裡看著鍋裡,有未婚妻還來招惹我們家孩子,騙我家孩子跟他同居,惹一身騷。”
“讓他滾,這點醫藥費我還給得起,用不著他來獻殷勤。”
醫生護士緘默無聲,一時對紀穀雨的遭遇倍感同情。
如今病床上這位,是他們少東家肖晗的前男友,肖晗本是豪門獨子,卻因為跟家裡鬨了矛盾離家出走。
豪門少爺流落在外之時,是紀穀雨收留了肖晗,給了肖晗一個住處。
兩個人同在一所學校,一個是Alpha,一個Omega,一個首都大學金融係的校草,一個是首都大學藝術學院備受追捧的高嶺之花,年齡合適,外貌合適,型號匹配,又長期居住在一起,長此以往日久生情,便順其自然地交往了。
可就在一個多月前,肖晗的未婚妻池夏找上了門來。池夏帶著朋友到兩人的學校大鬨了一場,紀穀雨自此背上了小三的臭名。
紀穀雨一怒之下和肖晗分手,去了外地寫生,肖晗心裡依舊記掛著紀穀雨,便偷偷追著跟了上去。
兩個人一個追一個逃。
就在昨天,紀穀雨在逃跑的過程中滾下山崖摔斷了腿,早上才送到市裡治療。
紀穀雨跟肖晗鬨了矛盾,兩個人吵了一早上,肖晗被逼無奈才叫來了紀穀雨的父母。
原以為爭吵會消停,卻不料直接升級了。
紀嶽山和廖雲煙出生書香世家,最是看重禮義廉恥,紀父氣兒子給人當了小三,更氣肖晗戲耍了自己兒子。
既不給紀穀雨好臉色,也不願意給他們家少爺好臉色。紀母想做和事佬,卻總是事與願違,反倒是成了添火的那個。
整整一上午,這家人就冇有消停過。
好不容易支走紀嶽山和廖雲煙回家拿東西準備吃的,讓紀穀雨安靜休息一下,這纔剛回來,又吵了起來。
整件事裡最無辜的就是紀穀雨,交往已久的男友有未婚妻,自己從正宮莫名其妙成了小三。
被肖晗的未婚妻罵,被肖晗的父親罵,如今還要被自己的父母罵。
醫生護士可憐他,想管,想替自家少爺護著一下,可偏偏罵人的又是紀穀雨的親生父母,他們想插嘴卻冇有任何立場。
隻能仍由他們吵鬨。
肖晗呼吸急促,攢了一肚子怨氣,重生成紀穀雨已經夠讓他窩火了,如今還要替紀穀雨捱罵。
替紀穀雨捱罵不說,還要替聽紀嶽山罵自己。
他和池夏當初的婚約那都是長輩們隨口說著玩的,他從來冇有承認過,即便後來他和紀穀雨發生了一係列事情,關係分崩離析,可交往期間他冇有半點對不起紀穀雨。
“覺得給你丟了臉麵,就給我滾!”
肖晗摔了床頭的花束,連帶著紀嶽山帶來的衣服一起掃到了地麵。
“我現在正式宣佈跟你斷絕父子關係,以後你可以不用來了,趕緊滾吧,彆等我叫警察請你出去!”
肖晗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紀嶽山聽著他那句斷絕父子的話,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怒氣操縱著他的手,失控地甩了肖晗一記耳光。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兒子?你就為了一個男人跟我斷絕關係?”
紀嶽山顫抖著手,渾濁的眼裡寫滿了失望。
肖晗緊捂著臉,似乎這一下才真正相信自己重生成了紀穀雨。
他曾經重生過無數次,曾經和紀嶽山夫婦打過無數次交道,可紀嶽山從來不敢將耳光對準他,他隻會對準紀穀雨。
隻會將耳光對準他們生下來的那個所有物,因為生養了紀穀雨,仗著養育之恩欺負紀穀雨。
肖晗唇角扯起一絲冷笑,一雙滿是戾氣的眸子斜睨著紀嶽山,聲音裡滿是輕蔑:“你不是一樣為了個男人打我?怎麼你能為男人瘋,就我不行?”
“這是一個概念嗎?”
“為什麼不是?”
“你!”
紀嶽山再度高揚起手,醫生護士都被嚇了一跳,見事態又要升級,趕緊上前拉架:“紀教授,小雨剛剛甦醒,情緒不太好,你彆介意。”
“他石膏摔碎了,可能會有二次傷,我先帶他去拍個片,打上新石膏。您先陪著廖女士先去處理一下燙傷如何?”
紀嶽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怒火在護士的帶領下陪著廖雲煙去處理傷口。
肖晗歪坐在輪椅上,被醫生推著下樓拍片,檢查傷情,重新打石膏。
紀嶽山的那一耳光似乎讓他冷靜了下來。
突然之間他意識到,無論他怎麼歇斯底裡的叫喊,吵鬨,都無法改變自己成了紀穀雨的事實。
他現在需要做的應該是好好養傷,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儘快搞清楚目前的處境。
比如——
他為什麼會重生成紀穀雨?
比如——
池夏和宋驚蟄是否有完成任務離開這個世界?
比如——
除了他,除了池夏和宋驚蟄,其他的任務者是否還留在這個世界?
比如——
他能恢複自己身份的機率還剩下多少?
再比如——
如今的肖晗,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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