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炙燒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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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心裡頭惦記著事,沈宴翌日一早便醒了,左右睡不著,她眉飛色舞出了門。

到了沈青那裡,他亦醒著,兩個熊貓似的黑眼圈哀怨又滑稽。可具體原因卻和他姐不同——他是心裡頭壓著事睡不好,生怕明早一睜眼就叫人給壓了。

“姐,昨晚係統已經給我治得差不多了,今天還得看醫生嗎?”

沈宴扶著沈青站起來,瞅著他慢悠悠移步兩圈,確認無礙,才又扶回椅子邊。

“再瞧瞧放心,”沈宴笑得鬼鬼祟祟,“順便你猜猜為什麼今早那神醫還冇來?”

沈青迷惑:“啊?”

他還未明白沈宴就叫他坐好,旋即傳來叩叩的敲門聲,正是那名醫師。

“沈小姐、沈少爺,對不住,今天早上因有傷患臨時耽擱了一會兒。”

沈宴請他坐下,明明是罪魁禍首卻笑眯眯地隻作不知:“齊神醫,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醫師似有難言之隱,此時屋外傳來一聲爆笑,細聽還有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三人皆轉頭,沈宴示意他們坐定,自己起身去檢視。

庭院裡頭是兩個新分配來的女弟子,二人原本在澆花除塵,此刻活乾完了聚到一塊閒聊嬉笑。

沈宴推門出去,麵上神色單純又好奇:“你們方纔在聊什麼如此開心?”

二人見沈宴冇有詰責的意思,忍笑著小聲說:“聽聞昨夜赤霄門嶽少主犯了癔症,三更半夜地,跑到外頭鬼哭狼嚎硬說自己撞鬼了。”

“還不止如此,“另一個添油加醋道,“他跑出去時據說是一*絲*不*掛地上躥下跳,嘴裡還嚷嚷說自己請了個美人回去,美人卻突然變成厲鬼還放業火燒他。”

“門派裡頭哪來夜不歸宿的美人這人究竟真的撞鬼還是心裡頭有鬼還不好說呢。”

沈宴“噗嗤”一笑,又把嘴角一壓,隻作疑惑。

“進去檢視的弟子什麼也冇發現,但那少主受的傷卻是實打實的……”

她揣著明白裝糊塗,也跟著倆弟子嗤笑——紙人燒成灰了,風一吹自然什麼都冇留下。

待到沈宴再進屋時,齊神醫已經看完病,說句“無甚大礙”後留了一張方子。沈宴微笑送客,關門再轉身後,一時間笑得差點岔了氣。

“姐,你到底做了什麼?”

沈宴又是樂了半天,才斷斷續續道,“我做了……一個傀儡,去釣魚執法。”

“那紙人身上附著一個術法,隻要某個部位一被接觸到,就會變成青麵獠牙的厲鬼狀。而且咳咳,還會無風自燃。”

“原本是打算作銷燬證據用的,倒是忽略了這一茬。這下那傢夥可不隻是在辦事的時候被嚇了一跳了,他來不及收手,現在可就……地獄辣度火炙燒鳥哈哈哈。”

沈青震撼,半晌用力鼓起掌。

“姐,”他問,“所以這嶽什麼鬼的危機是過去了?”

沈宴挑眉一笑:“危機暫時解除,不過你今天就得來跟著我複健修煉。”

她把弟弟提溜至門前,語氣賤賤:“畢竟……你再不要強點,你的強……哦不,你的強們,就要來啦。”

穿到花市零身上的倒黴蛋打了個冷顫,正當此時,外頭很應景地有人來報:“大小姐、少爺,今日天門宗大弟子顧長宏前來做客。”

係統也很應景地提醒了一句。

——顧長宏,是原書攻2。

【身上傷易好,心頭陰翳難消,好容易等到一個豔陽天,小少爺終於再次推著輪椅到屋外,卻不想這纔是步入深淵的起始。

如今的沈卿已然警惕了很多,也不願再現於人前。後山鮮有人來,怎料今日還有一個立於暗處的不速之客。

少年一襲白衣,麵容美好,目光裡還有幾分生怯。明明看起來乾淨又單純,卻無端讓人生出慾念,想讓那抹白沾染上一點彆的什麼。

顧長宏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笑著眯了下眼睛。

很……可愛,像隻一受驚就會逃竄的小白兔。

……不能嚇跑他。

獵捕小兔子的方式是緩緩靠近,然後,佈下天羅地網,等他回過神來之時纔會發現自己早已無力掙脫。】

“我靠。”二人傻眼。

沈宴先回過神來,“咚”一下關上了門,把人推回屋裡。

“係統,原書這個節點冇有這一茬啊?”

【宿主,由於您昨晚的行動成功改變了原劇情,現在的發展已經和原書不同,原書顧長宏來宗門拜訪時沈卿還在嶽守禮床上。】

“你待好彆出去,”沈宴從袖裡取出本書,塞入他手中,“冇有劍修天賦學學畫符也能自保,這本教材給我保管好了,我先探探虛實。”

沈宴行至主峰練武場,見前頭烏泱泱一堆人。她正挪步,驟然間一把雪亮的長劍飛了出來,哐當一下砸在她腳邊。

“清山宗如今凋零至此,今日門中竟無人可一切磋。”裡頭傳來個張揚男聲。

沈宴撥開人群進去,見一名綠衣男子立於正中擦著劍,目光輕慢地往四下轉了一週,好一副旁若無人的姿態,正是那顧長宏;倒在他麵前的是昨日向沈宴打過招呼的一名弟子,似乎是大長老門下首徒,此刻正捂著一條滲血的胳膊,兩個師兄妹又氣又急去攙扶他。

“怎的無人?”沈宴朗聲問。

早有弟子認出是大師姐,眾人默默讓出一條道,目中更有幾分看到救星的期盼。沈宴行至練武台一側立定:“我來同你切磋。”

顧長宏聞聲才斜睨了她一眼,見是一名嫋嫋婷婷的青衣少女,隻一眼,就收回目光,像見著笑話般忍俊不禁。

“不曾想清山派除了花天酒地的大小姐,原來還有這樣的自大花瓶,如今連個冇學劍的小姑娘都派得出來麼?”

此言一出,眾人麵色都極難看。

今日沈宴出門前從衣櫃深處薅出了最樸素的一件,頭上隻用羊脂白玉簪鬆鬆挽了個髮髻,兩手空無一物。

她修為不低,本命劍平素都是收著的,需要時抬手一召便來。想來這幅模樣不甚張揚,且其不常在仙門聚會上露麵,因此那姓顧的不識得,隻當她是一名低階弟子。

清山派中誰人不聽聞大小姐最是厭惡旁人落她麵子,然而眾人小心翼翼打量著情況,卻見沈宴怯懦一笑,竟真順著那句話垂了垂眸,做出一副柔弱模樣:“在下確實修習不佳,今日討教,還望仙友莫要回絕。”

無人看到的視角,她一勾唇角:“係統,我能打得過麼?”

【宿主,您感覺呢?】

沈宴笑得雲淡風輕,“好。”

在眾人的打量中,她施施然步回台下。四下唏噓,顧長宏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緊接著,沈宴卻弓身拾起方纔被打落的長劍,重回高台。

他嗤笑一聲,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請賜教。”沈宴見禮。

話音未落,那天山劍劍光一閃,凜冽的劍意迎麵襲來,竟是奔著一擊就要擊潰那個不自量力的少女的勢頭而來!

方纔擊敗清山派弟子的也是這一式,圍觀的師弟妹們都捏了把冷汗,卻見沈宴忽而腳步一扭,堪堪擦著銀刃錯身閃開。

顧長宏詫異了一分,但並不在意,順著劍勢變了招數,接連出了好幾劍。沈宴根本不進攻,在旁人眼中她的陣線已然臨近崩潰,幾次皆是勉強閃避,直等到避無可避時才抬起劍哐哐噹噹擋下三兩招。

沈宴在外的名聲大多與私生活相關,這些年來她鮮少在眾人跟前亮劍,以至於所有人都忘記了少女當年天生劍修驚世絕豔的天賦,隻道大小姐流連鶯燕淫佚無度。顧長宏把她逼到了擂台的角落,連正眼都懶得瞧了:“該結束了。”

“嗯,是該結束了。”

低著頭的少女忽地輕聲應了一句。

下一秒,他眼前一花,隻感覺身側勁風掠過;沈宴閃身到了他背後,手中長劍高高舉起,一瞬間金光大盛,帶著無可阻擋的勢頭飛劈下去,正是青山劍法第三層的最後一式——浮光躍金。

顧長宏再反應過來時,手中一空,手臂悶悶地痛:沈宴同他方纔挑飛清山派弟子那樣打落了那柄天山劍,用的還是方纔落敗於他的那一把。她並未以劍刃傷人,隻因那一擊的內力強勢非常,打得他整條胳膊沉重異常。

沈宴不再看他,隻收劍行禮:“多謝賜教。”

周圍的師弟妹們也是眼前一晃,緊張不已,等再看清時意識到她一擊擊敗,登時歡呼雀躍。

那顧長宏除開陰鬱瘋狂外,骨子裡原也是個小雞肚腸的,隻因從前無人敢不敬他。

今日卻被當眾“賜教”了一番,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眼瞅著沈宴放劍轉身下台時,原本捂著胳膊抖成個篩子似的顧長宏忽然撿起長劍,反手向她擲出!

沈宴頭也不回,倏然長袖一振,一張符紙悍然撞上那柄劍,登時炸開一聲巨響!

眾人皆駭然——偷襲這種手段向來為人不齒,誰人當眾使出一次,以後那烏煙瘴氣的名聲差不多要跟一世。

顧長宏一擊不中,惱羞成怒衝上前來;沈宴反手又丟出一張符,穩穩噹噹將他定在原地。

“這定身符果然有用。”沈宴冇管原地破防的那人,不合時宜地思道。

此時清山派諸弟子也回過神來,同天門宗來人鬨將起來。清山派人多,但扛不住天門宗那幾人潑皮也似,蠻橫取鬨又罵得臟,什麼醃臢難聽話都砸了出來。

人群喧嘩,沈宴不作聲,待要悄悄離去,卻驟然被一柄寒刃當胸攔下。

“竹林長老,遇襲身故——”

一片死寂,隨即,眾皆嘩然。

戒律長老率一眾掌罰弟子將她團團圍起:“徐長老昨夜閉關於翠竹峰後山,沈小姐本該在宗廟,卻無端去往翠竹峰,還是最後一個見到長老的人。”

“我奉掌門之令,前來收押沈宴小姐。”

時至半夜,月明星稀。

一道黑衣身影掠過夜幕,悄然落於地牢門前,拍了拍塵土,好整以暇踱步進去。

正是徐逾風。

他先打量昏暗陳舊的牢獄,又瞧見灰暗深處那襲明麗的青衣身影,而後,少女聞聲轉身,昳麗卻神色不虞的麵孔映入他眼底。

“怎麼,瞧見我你還不高興嗎?”他笑問。

沈宴靜默片刻,接了話:“徐師弟,能否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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