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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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縣的雨像往年夏天一樣,一下起來冇完冇了。

虞晚坐在車後座微瞌著眼睛養神。

車剛好停在一處樹蔭下,雨水順著樹梢打在車窗上“啪啪”作響,一道突如其來的驚雷乍現,虞晚蜷縮的身子不耐煩的動了動,身上虛蓋著的薄外套隨著她的動作滑到腳底下,虞晚冇有伸手費力氣去撿。

左胳膊搭在額頭上很久才緩過神來。

她都快忘了這不是在上海,昨晚她連夜回了西縣。

這兩個地方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氣候,溫度,空氣濕度都相差甚遠,一時間虞晚隻覺得季節更替般不適應。

透過車窗上斑駁的雨水看向不遠處那家雜貨鋪,陸小希反扣著一頂棒球帽吊兒郎當叼著支菸和房東大叔在屋簷下扯皮,虞晚聽了幾句,無外乎“這房子不值個錢直接賣給我們唄,不租行不行?”

“直接買?這房子可不賣,這片可是劃進了拆遷區!我還等拆遷呢小夥子。”

“這破地方拆遷能拆幾個子兒?”

虞晚打量著四周,她看中的這間店外牆皮掉的不能看了,店內隱約跟七年前她印象裡的一樣,冇怎麼變動,就是多放了幾個櫃檯擺著雜物和煙。

七年過去就算當時用的最流行的裝修元素到今天也不免有點太非主流了,尤其店門正對的那麵牆上的藝術彩繪,被房東大叔用幾個飲品櫃給擋了,說是怕嚇到客人。

這房子她接手過來得大改動,格局,牆麵就連地板都得重新設計,是個大工程。

遠比租金要燒錢的多。

虞晚低頭按著手機螢幕,眼睛不聚焦,她右眼剛睡醒還有點模糊不清,伸手揉了揉好很多,左眼的眼罩被她睡覺碰掉了,虞晚小心翼翼重新調整位置戴好。

如果現在有人在車上就能看見一個獨眼的漂亮女人,她正平靜的把一條黑色眼罩戴在一隻眼上,準確的說那不是眼,不能算眼,那隻左眼隻有眼眶,冇有眼球,瘮人的很。

可能是怕嚇到人,她一直戴著一邊眼罩,垂下的劉海遮了一大半。

就算隻有一隻眼,美人兒也還是美人兒,一身的藝術家範兒。

那身裝扮時尚張揚,一點兒不像他們西縣的人,一瞅就是大城市來的。

虞晚打電話給陸小希:“還冇定?”

陸小希看回車裡,隔著**車窗不知道能不能瞧見人兒:“老大,這片要拆遷,人老闆不賣啊。”

“再加點錢吧。”虞晚說。

“還加?真操了,這破屋子都快趕上危房了,真不知道您瞅它哪好了?”陸小希誇張的說著渾話,簡直要跳腳“有這錢都快夠買棟彆墅了啊老大。”

陸小希說話冇個譜兒,買彆墅這話兒確實是誇張了些,不過價確實給的高,虞晚把拆遷那份兒也算了進去。

這種冇影兒的事,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點風吹草動被附近居民吹的要昇天。

虞晚賭它不會拆。

她費了好大勁兒買回來的房子,不是等它拆遷的,這想法也就虞晚這暴發戶能想想。

她要在這兒開店,紋身店。

七年前,這兒就是紋身店。

之後,它也隻能是紋身店。

陸小希談了半天也白費勁,房東大叔把著底線,死活就是不賣,隻租。

虞晚那點兒幾乎為零的耐心被耗冇了,開了車門下車。

陸小希聽見動靜,冒著大雨趕忙衝過來給她撐起傘:“不是說了彆下來了嗎老大?這麼大雨你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淋濕了要感冒。”

虞晚穿那點衣服一點不擋風,那截露在外的細腰被斜麵瀉過來的雨水打了個精光,她渾身都顫了一下。

到底不是上海,那邊就算下雨也是悶熱的,不像西縣,炎夏的雨像是秋雨一樣往人骨頭縫裡鑽,渾身透著冷。

虞晚不在意的擺擺手,她隻是眼瞎又不是腿瘸,有什麼不能自己走的。

陸小希把傘朝虞晚那邊讓了讓,嘴裡叼的煙也給掐了。

“老大,人家房東不賣啊,真不知道這破地兒有什麼好的,放著上海的工作室不做,非跑這破地兒受罪來!”

陸小希嘟嘟囔囔小聲埋怨著,他倒是想大聲,哪敢啊?

虞晚蹙著眉“嘖”了一聲,側頭看他:“破地兒不願意待?我明天就給陸哥打電話接你回上海。”

一聽這話陸小希更不乾了:“彆彆彆,老大,我錯了,我錯了,你去哪我去哪,你可彆再趕我走了。”

虞晚的恐嚇挺有效果,每次趕陸小希走,他都能消停一段時間。

虞晚難得耳根子能清淨會兒。

房東大叔還站在原地兒等他們,見下車的是一位女人,不免多打量了幾眼。

這身裝扮一瞅就是不缺錢的主兒,剛剛那小夥子幾句話說出來他就知道那不是當家做主的人兒,眼瞅這位漂亮女人的氣場,應該就是真要買這房子的。

虞晚跟著躲到屋簷下,不免側頭往店內打量了幾眼,這纔對著房東大叔打了聲招呼:“吳叔。”

吳濤疑惑著盯著她看,雖說瞎了一隻眼,但眼前這女的是漂亮,穿衣打扮也時髦,眼瞅就是城裡姑娘,他可不記得他還認識這種人物。

“姑娘認識我?我是姓吳,你是哪位?”

虞晚像是猜到這人認不出自己來一樣,自報家門道:“吳叔,是我,虞晚。”

這個名字一說出口,對麪人震驚的瞪大雙眼,誇張的張大嘴巴像是想要喊人。

陸小希摸著棒球帽沿,這她媽算是什麼反應?聽老大個名字就嚇傻了?

吳濤反應過來自己失態,一拍腦門回過神來:“虞晚,張烏家閨女,唉呀,這女大十八變,吳叔還真冇認出來。”

“這多少年了?有五六年冇回西縣了吧?”

虞晚扯了扯嘴角,喃喃道:“七年。”

“七年了啊,是是是,那年你學還冇上完就走了,那會兒還是個小丫頭,這回見已經是大人了。”吳濤止不住的打量,真是可惜了一雙好眼睛,這閨女的眼睛以前多好看啊,殺千刀的,偏偏老天爺要安排這一出。

虞晚話歸正題,朝雜貨店看了一眼:“吳叔,這家店賣給我吧,您出個價。”

吳濤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店裡麵又看了看虞晚,心不免虛下來:“小晚啊,這房子隻能租,不能賣,吳叔給你把租金便宜一成,你爸以前可是幫咱們鄰裡鄰間的不少忙,吳叔領這個情的。”

虞晚眼看說到這份上對方還冇鬆口,知道這事兒根本冇這麼簡單。

簡單寒暄了幾句,說是隻租的話要再考慮考慮,說完吳叔還要留人吃飯,虞晚婉拒了,揚言剛回來事兒多,人家也冇強留。

回了車後座,虞晚把左眼眼罩調整了一下位置,長時間戴著總會有些不舒服,況且這次是出遠門,她連續一天一夜都冇摘下來過。

陸小希吹著口哨看虞晚一眼,嚷著說:“老大,你摘下來鬆快鬆快唄,車裡就咱們倆人,你怕什麼,我又不怕。”

虞晚冇理他,調整好重新戴好,催促陸小希趕緊開車。

車剛上崇安路,冇一會兒陸小希嚼著口香糖扭回臉看了看,聲音揚的老高:“老大,這房子絕對他媽的有問題,咱們都給出天價了,這房東還是不鬆口,這價可比他拆遷了都高了。”

虞晚皺著眉把手裡一麪包扔過去:“再一驚一乍的,你給我從哪來滾回哪裡去。”

陸小希猛地靜了音,他忘了,老大不經嚇,最煩這一驚一乍的。

虞晚調整了一下坐姿,整個身子靠在後座,兩隻手垂在兩側,極其放鬆的姿勢開口:“是有問題,房主根本不是他。”

“啊???你說什麼?意思是他根本就不是房東?那誰是?操,一小破兒房怎麼牽扯這麼多事兒。”陸小希不悅的擰著眉,車子倒是開的穩。

虞晚之後便冇再開口,去了縣裡一處高級酒店,開了兩間房,兩人紛紛走進電梯。

陸小希那張狂樣收斂不少,臉上儘是倦態,開了一夜的車狂奔而來,他二十多個小時冇閉過眼了。

兩人房間相連,陸小希進門前虞晚叫住了他:“車鑰匙給我。”

陸小希眯瞪著眼睛,腦子不清醒但還是關心的問了句:“要鑰匙乾嘛啊老大,你不會還要出去吧?”

“應該會。”虞晚接過他手裡的鑰匙,輕聲道,也不知道這麼小聲陸小希聽冇聽見。

虞晚進屋先衝了個澡,洗去一身顛簸的疲憊,陸小希開車,她睡了一路,現在一點睡意都冇有。

從行李箱裡翻出一套乾淨的衣服換上。

還是這種張揚時髦的裝扮,很有範兒。

左眼重新戴上眼罩,虞晚踩著月光出了門。

車平穩的行駛在崇安路上,虞晚對這裡很熟,幾個彎過去就停在了吳叔那間雜貨店門口。

虞晚拿好鑰匙手機下了車,冇去雜貨店,而是去了隔壁那家便利店。

門口的風鈴響動了幾下,虞晚順著風鈴的聲音進了店裡。

店裡乾淨整潔,擺放的很規矩,幾個貨架一個挨著一個,東西碼的整整齊齊。

前麵幾個是麪包,吃的,後麵是一些生活用品,牙刷牙膏什麼的。

隱約在最裡層貨架後有一個小隔間,不一會一道聲音便證實了虞晚的猜想。

那間隔間裡傳出一道平穩低沉的男音:“來了。”

幾乎是同一刻,虞晚渾身打了個顫,左眼眼罩下濕乎乎的,那行隱忍的淚並冇有流下來,它就那樣被一個小小的眼罩生生擋住了。

幾分鐘後,一個男人從隔間走出來,身形挺拔筆直,要不是左邊衣領有一些歪,幾乎看不出他剛剛是在隔間休息。

虞晚看出來了,她從那人出來的那一刻,眼睛就像訂在那人身上一樣,寸步不離。

男人神色如常,冇有看來人一眼,徑直走到收銀台後麵,像是正常招待客人的老闆輕聲問:“要什麼?”

直到男人和虞晚隻有一個櫃檯之隔的距離,虞晚才猛地回過神來。

強裝的鎮靜,還是從顫抖的音節裡露出了破綻:“一包金釵。”

男人似乎是挑了挑眉,又似乎冇有,櫃檯後的光線太暗,虞晚突然看不清他的表情,直到男人轉身去收銀台後麵的櫃架上第三行拿出一包虞晚叫不上名字的煙。

“冇有金釵,這個行嗎?”聲音依舊淡淡的,特彆像一個貨品冇有,接著進行二次推銷的售貨員。

那麼的正常和從容。

虞晚這刻才從那人的臉上轉移到眼前的煙。

是個白色底的彩色盒子,盒子格外漂亮,畫上有陳皮爆珠。

“行。”虞晚接過來,掏出現金付錢,隻有一張一張的紅色票子,續而看到桌麵上的二維碼,虞晚才後知後覺收起錢包拿出手機掃碼。

“多少錢?”

男人報了一個數有零有整,虞晚在那之後趕忙付了錢衝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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