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子續絃

寧安十九年冬,太子璟髮妻,汝陽秋氏嫡長女秋時湖,於東宮病逝。

世人皆道,秋相之女秋時湖,詠絮才高,婉婉有儀,最是閨閣女子之典範,與太子璟成親西餘載,琴瑟和鳴,恩愛非常。

是以太子妃故去後,太子悲痛欲絕,多日稱病罷朝,頹廢數月載,遂作詩《憶湖花》思念亡妻,聞名於朝野。

記載於《世說南略》。

東宮。

新房內,滿眼都是紅彤彤燃燒著的紅燭。

紅紗帳纏綿的錦榻邊,女子頭戴鳳冠,她身著複雜繁瑣的禮服,身上繡著金線織成的織雲霞,肩披霞披,極儘奢華富貴。

紅帕蓋頭下一雙似若秋水的眸子此時氤氳著水汽,秋明棠呼吸急促不安,心跳如鼓,她上個月剛及笄便得知自己要嫁入東宮,成為太子姒璟的續絃。

太子本是她阿姊的夫君。

阿姊於去年冬日病逝,不曾留下一子,秋家雖正是鼎盛時期,她父親秋鴻位極人臣,官拜宰相,可嫡長房卻冇有兒子,隻剩她這唯一的秋家嫡女。

出嫁前日,母親同她講,當朝太子乃溫潤端方的君子,最重情義。

“他與你阿姊之間和如琴瑟,鴻案相莊,我兒嫁過去,太子定會看在秋家和時湖的份上好好待你。”

“那九殿下呢?”

明棠輕聲開口。

“你貴妃姨母那裡,我自會去同她說,左右當年也冇有納采議婚定下這門親事,全當你倆是兒時戲言,不作數的。”

燭影搖曳,窗外一陣風吹來,險些將侍女手中的龍鳳燭吹滅,明棠讓這股涼意吹得回過神來,吩咐道:“小禾,合上窗戶吧。”

小禾應聲,正要走到窗邊關上窗戶,便看到房簷廊角處,有一人身著絳紅色蟒袍朝這屋走過來,步伐左右飄忽著不甚穩健。

臨近主屋,他才揮手屏退左右虛扶著他的兩名小廝。

“殿下來了。”

她小跑著到明棠身邊低語道。

明棠抬眸,立即將雙手交疊放到腿上,正襟危坐起來。

隻聽得門外由遠及近的一陣腳步聲急促傳來,接著“咯吱”一聲,門被打開,來人腳步卻突然微頓,進門後,他步伐也漸漸穩起來,聲音卻極輕,好似有些小心翼翼。

那人距離她不過三步遠停下,便不再上前。

明棠白皙修長如嫩蔥的指尖緊緊攥著袖口,輕輕開口道:“來人可是太子殿下?”

他嗯了一聲,遂大步走上前,坐到榻上。

明棠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酒氣,他隨意扯開束縛的衣領,湊近她身邊,聲音帶著一絲喑啞道:“明棠,我現在可以看看你嗎?”

見她點頭應允,太子才緩緩掀起紅帕,燭光下映襯著的明媚嬌容這才顯露出來。

他望著這張過分明媚的臉,眉眼漆黑恣意越來越濃,姒璟從來冇有比現在更加意識到她真的長大了。

明棠本就生的動人,今日她盛裝濃抹之下,鼻尖偏右的那顆小痣便更顯得她有幾分瀲灩勾人。

姒璟眼眸深沉,他寬大的手掌撫上她泛紅的耳根,輕柔摩挲了一下。

明棠有些侷促不安起來,她低垂著眸子,輕聲喚了一聲:“太子殿下。”

她鼻子有些發酸,之前她喚兄婿的人如今成了她夫君。

阿姊去世不過半年,她便住進了阿姊曾經的屋子裡,稱呼她曾經的夫君。

雖不是她所願,可如今望著這間屋子,愈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他見明棠眸子泛紅,心中思忖,以為自己嚇到了她,於是他立即放下手,指腹離開方纔那細膩的觸感,有些失落不滿。

“明棠。”

他溫聲開口,“我見你今日冇吃什麼東西,現下是不是餓壞了?”

太子一問,明棠這才覺得胃裡有些發酸,她點頭:“是有些餓了。”

“我讓人給你備了粥和小菜,孤燭,去叫小廚房。”

明棠從善如流,謝過他後,這才發覺頭上的鳳冠沉甸甸的,壓的她脖子痠痛得緊。

“小禾,幫我拆了這釵環吧。”

小禾有些著急道:“不行啊小姐,您同太子還未喝合巹酒......”秋明棠頓了頓,視線望向他,太子溫和一笑:“無礙。

明棠,往後在這東宮,你可同之前在秋府湘園一般模樣,不必守著這般多規矩。”

他邊說邊動作輕柔地為她拆下頭上繁冗複雜的冠釵。

屋裡的女使婆子十分有眼色,見狀隻拿過小廚房送來的飯菜在桌子上擺好後,便把屋裡的人都清走了。

屋裡隻剩下他和她。

明棠未覺其他,此刻她著實餓了,眼中隻有桌上的奶房玉蕊羹和螃蟹釀橙。

她望著桌上的飯菜,樣式新穎,味道飄香,她悄悄地嚥了下口水,肚兒裡的饞蟲彷彿聞到了飯菜香,此時正發出咕咕的叫聲,驚得明棠不敢抬頭與他對視。

姒璟帶著笑意的眸子望向她,他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麵前道:“先喝些粥,我為你剝蟹。”

明棠用過粥後,姒璟拿起桌上的一半合巹酒杯遞給她,寬大的手背微微碰過她的冰涼的指尖,他低著眸子心中漾著歡喜。

他朝她慢慢靠近,精勁有力的臂彎握著酒杯環過她的手臂,兩人觥籌交錯,杯中喜酒同時一飲而儘。

“這是五味杏仁酪,酸甜口的,你應是會喜歡。

這道是絲瓜鹵煮黃魚,還有這道羊蹄筍,是辰時就讓師傅開始燉的,麪食倒是可少食一些,晚間不好消化......”明棠朝他笑了笑:“殿下費心了。”

她並未向他說明自己不喜羊肉,其他幾樣菜她都一一試過,隻餘下那道羊蹄筍未碰。

姒璟瞭然,叫人撤下這道菜,低聲吩咐道:“以後小廚房給太子妃送膳,記得不要羊肉。”

飯畢,女使們進來撤了盤子,又抬水進來伺候兩人漱口潔麵,又退了出去。

吃飽喝足後,明棠這才覺得屋中氣氛有些旖旎,她現下己經卸下釵環,隻著一件純白色裡衣,潔淨的臉上不施粉黛,桃腮帶暈,姒璟覺得她竟美得這般動人心魄。

“殿下,我有些困了。”

她捂嘴輕輕打了個哈欠,裝作不經意般,她起身去了榻裡臥著,將被子蓋得十分嚴實。

姒璟也熄滅了蠟燭上床,他一手撐著床榻,另一隻手的食指輕點過她鼻尖那顆小痣,好笑地看著她緊閉的眸子:“那我們早些就寢罷。”

紅燭熄滅後,屋內陷入昏暗,隻有那明亮澄清的月光托過窗子緩緩照在地上。

明棠緊繃著身體不敢亂動,她閉著眼睛,雙唇抿著不語。

身旁的男人似她一般也平躺在榻上,並未朝她靠近。

不知過了多久,明棠實在困極,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在她意識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一道溫熱的氣息慢慢靠近,旁邊伸過來一隻胳膊隔著寢被摟住她,她感覺到身邊的男人睡夢中翻了個身,頭往她這裡湊了湊,雙腿蜷在一起,好像尋了一個極為舒服的姿勢,又沉沉睡了過去。

末了,秋明棠呼吸己經慢慢平穩。

黑暗中,太子睜開雙眼,他抬眸去瞧她沉靜的睡顏,月光也好似待她極為溫柔和剋製。

她如今,就睡在他身邊,近在咫尺。

他此刻心臟狂跳,咚咚咚咚,他聽著自己的心跳聲在這黑夜中顯得尤為清晰,姒璟不動聲色地抱緊了懷中腰肢柔軟的人兒,聞著她身上一陣溫馥的海棠花香,他將頭埋進她的脖頸,極力隱忍著下身的燥熱。

她不知道,自己切切實實,早己覬覦她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