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都殺到門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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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值隆冬,東宮連日擺宴排班,嬪妃宮眷們聚在一處聽戲消暇。

唯有西邊的聽瀾軒冷冷清清,門窗緊閉。

這邊地方狹小,不似東宮其他地方那般軒昂高闊,塗金重彩,像是一處被人遺忘的角落。

侍女芳苓行色匆匆,提著食盒默然進了聽瀾軒。

推開門,濃重藥味撲麵而來。

“娘娘,今兒廚房做了蔘湯,是百年高麗蔘熬的,可養身子了。”

帳幔中伸出一隻纖柔的手,慘白慘白的,青色脈絡清清楚楚。

芳苓強忍著淚意,上前拉起帳幔,扶著榻上的人坐起來。

太子妃沈雨燃病重多時,已是強弩之末。

東宮內宅由徐側妃主事,她打著靜養的旗號,將堂堂太子妃攆到狹窄的聽瀾軒居住。

奴才們見風使舵,拜高踩低,連熱茶熱飯都不給聽瀾軒。

芳苓在廚房懇求了許久,隻給了這一碗雞湯。

“娘娘,嚐嚐這湯。”

沈雨燃目光空洞地點了點頭,勉強啜了一口,再喝不下去了。

“去請太子殿下了嗎?”

芳苓低下頭,揪緊了衣袖:“殿下和徐側妃進宮赴宴,還冇回來。”

“也是,快到除夕,宮中宴飲頗多,怕是很晚才能回來。”

芳苓悲憤道:“娘娘纔是太子妃,怎麼也輪不到徐側妃那個賤人進宮!?”

沈雨燃神色清冷。

“我能當太子妃,全憑著太子殿下的憐愛,如今殿下的憐愛不在了,自然冇有資格隨他進宮。”

……

七年前,揚州知府送給太子蕭明徹三位美人,沈雨燃便是其一。

她出身卑微,卻生得雪膚花貌,容色冠於江南。

隻是蕭明徹生性冷漠,並不親近女色,不曾碰過她。

直到他觸怒皇帝,被貶為庶人,東宮裡姬妾奴婢作鳥獸散,隻有沈雨燃陪在他的身邊。

沈雨燃靠著在脂粉鋪子做小工養活蕭明徹。

不止如此,她一介柔弱女子,學會了挑水、劈柴、生火,敢跟小商小販討價還價,也敢跟潑皮流氓當街對罵。

苦苦支撐三年之後,皇帝終於查清了當年的冤案,恢複了蕭明徹的太子之位。

蕭明徹力排眾議,立沈雨燃為太子妃。

就在沈雨燃以為苦儘甘來的時候,蕭明徹將徐宛寧接進東宮,納為側妃。

徐宛寧是榮國公府的嫡女,跟蕭明徹自幼相識,青梅竹馬。

如果蕭明徹冇有出事,他的太子妃就是徐宛寧。

沈雨燃冇有資格生氣,她這個太子妃本來就是蕭明徹對她三年不離不棄的謝禮,哪裡敢奢望更多呢?

徐側妃的吃穿用度超過太子妃,她可以忍。

徐側妃跟她平起平坐頤指氣使,她也可以忍。

但是蕭明徹對她日漸冷漠,她不能忍耐。

當初落難的時候,蕭明徹與她相依為命,也曾有過歡愉和恩愛。

她大冬天洗衣服時感染風寒,是蕭明徹整夜抱著她、溫暖她,把她凍僵的小手捂在心口,溫柔地喚她“燃燃”。

難道一切都是假的嗎?

沈雨燃不甘心,她想爭寵,想爭回蕭明徹的心。

然而她突然之間病倒。

這病來勢洶洶,病如山倒,竟然連宮中禦醫都束手無策,藥石無靈。

僅僅半載,風華絕代的沈雨燃便油儘燈枯了。

咳——咳——

沈雨燃劇烈的咳嗽起來,芳苓拿帕子為她擦拭,帕子上儘染鮮血。

“娘娘!”芳苓哭喊了起來。

“我冇事,你去宮門前等著,若太子回來,務必請他過來,就說咳——咳——就說是最後一次。”五○

自己身體自己心裡有數,沈雨燃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奴婢遵命!”芳苓哭著跑了出去。

……

蕭明徹是子時一刻的時候回東宮的。

徐側妃剛剛查出了喜脈,父皇母後高興,在宮中熱鬨了許久。

一下馬車,他就看見沈雨燃的貼身侍女芳苓一臉悲慼的跪在門口,高喊著要見太子。

徐側妃被芳苓嚇了一跳,命侍衛把芳苓拖下去杖斃。

蕭明徹喝止了侍衛,叫人將徐側妃送回去,自己跟著芳苓來了聽瀾軒。

看著冷清的聽瀾軒,蕭明徹微微蹙眉。

“隻有你一個人伺候?”

“徐側妃說聽瀾軒地方小,用不著那麼多人手。”

“退下。”

芳苓含淚退下,蕭明徹獨自進屋。

推開門,撲麵而來的濃重藥味幾乎令他喘不過氣。

“是殿下嗎?”

虛弱沙啞的聲音隔著屏風從床榻那邊傳來。

聽瀾軒冇有地龍,隻在靠床的地方擺了個炭爐,蕭明徹一開門,風呼呼的進來,那點子火熱氣瞬間被吹冇了。

蕭明徹關上門,往榻前走去。

“是我。”

“殿下不必靠近,臣妾重病纏身,姿容邋遢,衣著不整,不堪麵見殿下。”

蕭明徹隔著青紗屏風,隱約看得見沈雨燃顫顫巍巍地從榻上坐起來。

“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臣妾自知時日無多,有兩件身後事想懇求殿下。”

蕭明徹冇有說話。

沈雨燃的聲音像一根被拉長的線,隨時會斷:“芳苓自臣妾病重後一直儘心伺候,隻是她為人愚笨,言語衝撞過徐側妃,待臣妾死後,請殿下饒她性命,給她一筆安身銀子回鄉。”

她時日無多,隻能竭力博取太子的同情心為芳苓謀條生路。

“嗯。”

蕭明徹“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第二件事,臣妾身世坎坷、家人早亡,是個無根之人,求殿下擇一處青山埋了臣妾的枯骨。”

“你不想葬入皇陵?”蕭明徹問。

她是太子妃,理當與他共陵寢。

“不想。”沈雨燃答得果斷。

她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愛上蕭明徹。如果冇有對蕭明徹動心,當初蕭明徹被廢的時候,她跟其他的姬妾一樣離開了,不至於淪落至此。

“你後悔跟孤了?”蕭明徹神情若水,眼底卻隱有怒火。

“是,臣妾後悔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沈雨燃累了,不想撒謊了。

“如果有來生,臣妾隻願從未見過殿下。”

“沈雨燃!”蕭明徹忽然暴怒了,他無視她的低賤給她太子妃的位置,她居然敢說這樣的話。

他一腳踹開屏風,怒視著榻上的沈雨燃,忽然呆住了。

沈雨燃臉上半分血色都無,蒼白得像一張紙,隻有一雙眼睛是黑的。

這不是他記憶中的沈雨燃。

他認識的沈雨燃,顏若舜華,瑰姿豔逸,周身光華珠玉難及,是世間最美的女子。

看著暴怒的蕭明徹,她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唇角有鮮血溢位。

這是她想看到的結果,她要讓蕭明徹記住自己死前的慘狀,好叫他永不安心。

“你病得這樣厲害?”蕭明徹難以置信。

徐側妃一直告訴他,沈雨燃身子康健,隻是太過嬌氣,些許風寒便要死要活,怎麼會這樣?

他一直以為沈雨燃在裝病鬨脾氣,她竟是真的快要死了?

“殿下,來生不複見。”

沈雨燃說完,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箏般,從榻上栽了下去。

“娘娘!”芳苓撕心裂肺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沈雨燃死了。

黑暗中似乎有一隻手,將蕭明徹的心捏得粉粹,令他再也感覺不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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