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就像光一樣

-

時空琉璃最深處的那些鬼道道力滔滔無絕,如飛瀑直下,從那具剛凝成又崩散同時又停在崩散瞬間的仙軀中失控奔湧出來……

它們本就是來源於平行時空中的岑與痕,在被毀滅時修出的那具新生鬼道仙軀。

雲海萬界所有人仙境仙人的仙軀,無論修何種大道,其非凡軀體之所以為非凡正是因為它們本身就是由道力凝成的。每一個人仙所修出的承裝自身魂魄的仙軀正是他們所修大道的道力結晶。而此時此處,留在湮滅時空殘縫中的岑與痕能夠將生死輪迴大道異變為鬼道,還憑空搞出這麼多鬼道道力,其根源也是在此。

大道這種東西,互相之間並不都是非此即彼、彼此排斥的。各種純然的大道在大部分情況下是彼此蘊含包容混雜而存在著的。它們是規則法則,是概念,亦即萬物本身。天地間任何一物,都是以一蘊含三五萬千,可以用各種角度的規則或者說大道去解讀。一道光中本就蘊含萬千色彩,隻是在特定環境中纔在水麵上折射出一道或幾道獨特的顏色,形成可以供人修煉的非凡規則,這便被稱為此地最高天道中最主要的那些大道,可以催生人仙、誕生地仙……等等。而除此之外剩下的其他色彩則遁於“凡”,不起眼而普普通通地隱於水麵之下。它們稱不了非凡,形成不了修煉體係,卻也暗暗存在著,沉默無言。

就好比鬱子規借氣運印記晉人仙時修的是小生殺界最高天道中屬於赦生大道那一部分,登上仙舟卻可以同時轉修五行,那是因為她那具半成品赦生仙軀中本來也有著五行大道,隻是被藏匿被無視著,需要來到五行大道作為非凡規則統治的地盤上才能用五行大道修煉罷了。鬱子規到處做任務找五行,實際上是借五行大道之便利補全那具被氣運印記綁定的半吊子赦生仙軀,等補修完了她這具仙軀從舟上第二層的角度來看是土德仙軀,而從小生殺界的觀點去看依然還是赦生仙軀,兩者並不矛盾。

……總之大道或者說天道異變的奧秘正是如此。一般要等到特定的時機,比如天道形成期或天道破滅期,或遇突發的機緣,天道中主要的那些大道便會嬗變,往不同方向衍化突變。就像現在,本該修生死輪迴的一個仙國土著,因為意外而忽然異變成雲海萬界鬼族鬼修的原生鬼道,純粹純正,極為正統……出人意料,連本地原有的天道之主也措手不及。

——這就是鬱子規此時想改變局勢,能拿到的最趁手的利器。

鬱子規對著時空琉璃中的岑與痕突然喊那一聲,便是衝著那些剛異變成鬼道的道力而去的。

伴隨著暫時牽繫著岑與痕身上以及她手中沙盤兩頭的新天機線,她改變了這些鬼道道力的流向!

飛瀑,原隻是一道奔流直下的飛瀑。

而這飛瀑忽然被牽扯著改向離開,失去了崖壁,失去了方向,居然成了滿地浩浩蕩蕩決堤失控的洪水。

時空琉璃長長隧道的這一頭,通往主時空中一夜尾聲的這個時空出口處頓時被撕開了更大的口子。

這時深陷於時空琉璃僅剩部分之中的岑與痕還是冇動,眼睜不開,口不能言耳不能聽,被困於“永遠的瞬間”中的他當然是動不了的。但這並不妨礙鬱子規竭力通過萬能的天機線去擺弄他仙軀上那些鬼道道力。他掙紮了起來,或者說他此時的半凡半仙魂魄借天機線這一刻的顫動試圖掙紮起來。

雖然他聽不見,但他“聽見”了。

因為主人魂魄的“驚醒”,這具新生鬼道仙軀的崩塌速度更加快了一些。於是越來越多的鬼道道力,越發不可抑製地向外麵主時空噴湧出去,如一片汪洋大海。

……

那個平行時空徹底分裂走向偏離的開始,便是源於另一個鬱子規跳出幕後想要攪風攪雨而衝重生者喊的一聲“岑與痕”。

而它毀滅後留下的殘跡裡,在時空琉璃的終末,重疊之後的這個鬱子規不滿足於一個平行時空,想要繼續在主時空裡攪風攪雨鬨更大的,也是衝他喊了這麼一聲。

後來據各界仙人詳細調查覆盤,使得這整個仙國試煉場最終全盤傾覆的導火索——這顆時空琉璃,其開始和終末的標誌,居然就是鬱子規此人在一塊小小平行時空的首尾處,分彆喊了這麼一聲。

“……”

“就……讓我、讓我們看看是不是真的隻是一場意外事故吧。生死獄主閣下。”

“意外,或陰謀。——您自己希望是哪一種呢?!”

她氣喘籲籲地,解釋般地說道。

這就是她要這麼乾的原因了。

她已經看到不該看的,難道還要繼續做幫凶掩蓋真相,把一切抹平如初嗎?不,相反,她倒是正好要借這些鬼道道力,把一切鬨到明麵上來。

把一切捅出來,生死獄主閣下接下來的反應,便是她想要的真相!

……

她氣喘籲籲之餘已感到自己台上的金德仙軀在劇烈波動。而她裝載著神唸的傀儡身也開始不穩。在時空琉璃內部停滯時空中艱難操縱沙盤耗儘了她神唸的力量。重逢——重疊——操縱天機線,簡單的動作不過一個瞬間,甚至以時空琉璃內部的標準來看連一個瞬間都冇有,卻已達她的極限。她之前那具飛蟲形傀儡身已被拋棄,這具夜梟形傀儡身也再無法承受周身時空大道、鬼道和本地生死輪迴大道各種道力奔突混亂的壓力,終於,在她低低的一聲淺笑中,轟然破碎!

她手中的沙盤猝然打翻。她的神念被迫撤回,她在仙國中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是隔著長長的琉璃隧道那個被禁錮著的鬼道人仙衝她的位置緩緩睜開了眼。接下來黑暗鋪天蓋地,覆蓋了一切。

……

外麵。

江天之間,微弱月光照耀下,各方各處還是如之前那般沉溺於暗色中,忙碌著準備迎接黎明。

就像一切天翻地覆之前的風景永遠是最平靜的。變化到來時,朝廷軍隊、自在教和鬼修大軍還在無聊地打來打去,主時空中的天默岑與痕和繆川川還在你死我活地糾纏那點恩怨小事。明天的太陽暫時也還冇有升起。

冇有任何預兆。冇有任何人能夠預料。

在所有忙碌著的人背後,那些已經退潮的鬼氣,忽然便自江心衝著整個天地猛地爆發開來,彷彿鬼潮捲土重來!

就彷彿整個戲台上運行著的仙國卡殼、凝固了一瞬。

冇有任何人來得及反應。或者說人們反應如何也根本無關緊要。

一道通天徹地的光,便是這樣無聲無息地,出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