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卷

-

被夕陽籠罩的宮城,瀰漫著詭秘的闃靜。這裡剛經曆一場冷兵器的負隅頑抗。侍衛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血染紅了白玉石階。

“哢噠”一聲,是金屬手銬扣死的聲音。趙澈的龍袍被無情地撕碎在地,隻著一身潔白的裡衣,雙手被反銬在背後。他身旁站著的,是一個穿著侍衛製服的青年,看上去與他差不多年紀,都是二十歲出頭。

“滌之。”他手上有道細微的傷口,是剛剛趙澈用宮女的髮簪刺出來的,“我——”

“彆叫朕的名字。”

趙澈,字滌之,若無意外,應當是舊王朝,最後一個皇帝了。

午後,宮城還在沉睡中,永親王趙瑭下令開宮門——於是,數以千計的起義軍一擁而入,將皇宮圍了個水泄不通,與皇宮侍衛激戰三個時辰,終於攻到了皇帝的寢宮。那時候的皇帝,還在與自己欽點的侍衛長霍雲開促膝長談。

霍雲開親手給這位皇帝戴上了手銬。這是起義軍在海外的經銷商收購來的新玩意。

當槍聲剛響起來的時候,趙澈就意味深長地看向了對麵盤膝而坐的霍雲開。與天子同坐的殊榮,世間絕無僅有的權力,趙澈都毫不吝嗇的給了霍雲開。

“朕就這麼不值得托付嗎?”聽著殿外不絕於耳的槍聲與廝殺聲,趙澈自嘲地開口問麵前的男人,“你寧願和趙瑭做交易,都不願意信朕一次?”

“滌之,冇用的,這王朝已經爛透了,憑你一人根本無力迴天。”霍雲開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明黃色的卷軸,他猶豫了幾秒,還是說道,“蓋上帝印,你就不算戰俘。”

趙澈笑出聲來:“你怎麼有顏麵說出口的。”他眼眶發紅,胸中鬱結了一片悶色的雲。

空曠的寢殿裡,燃著他提前吩咐知憂燃的霍雲開最愛的香,泡著霍雲開最喜歡的茶,就連茶杯都提前換了霍雲開最愛的白瓷材質的。

“對不起,滌之。”霍雲開心口也一直傳來隱隱的鈍痛。他知道這是他必須揹負的東西,在他從革命與摯友之間做出抉擇時,就意味著他勢必要獨自渡過這一劫,獨自麵對這樣的修羅場。

趙澈隨手拿起手邊的一本奏摺,翻了翻:“你說的冇錯,這王朝爛透了。起義軍都攻到朕眼皮子底下了,梁有玉呈上來的奏摺還在說你們的隊伍是烏合之眾,不足為懼。梁有玉也是你們的人?”

“對不起。”霍雲開低下頭,手在袖中緊緊攥起,“你現在走,還來得及。我留了——”

“恩。”趙澈打斷他的話,“你覺得我會走?”

“不走的話,你會被當成俘虜,你知道你會麵臨什麼樣的折辱嗎?”霍雲開語氣有些急促,他英氣的劍眉皺在一起,“時候不早了。”

趙澈睨了他一眼,把奏摺隨手一扔,站了起來。那一眼讓霍雲開覺得,這個男人生來就是雲巔上的,他和趙澈之間的距離,驟然被拉成天與地的遙遠。可正是如此,他想守住這個男人的驕傲。

“朕要與你口中的舊王朝共存共亡。”藏在袖底的匕首驟然往胸口刺去,可那匕首還未接近時,便被霍雲開用暗器彈開。

“滌之,彆做傻事。”霍雲開衝了上去,拽住趙澈的手,“快走,等這邊的事完了,我去找你——

趙澈並非是孱弱的病秧子,也不是五體不勤的嬌貴公子,他的力量與霍雲開不相上下。他掙開霍雲開的手:“彆碰朕,朕嫌臟。”

霍雲開深吸一口氣,忍住心口的劇痛,近乎哀求道:“算我求你了,滌之,走吧。”他想到起義軍未來可能施加在趙澈身上的種種暴行,便於心不忍,但他更不忍趙澈就這樣死在自己的眼前。他卑微地祈求著趙澈能聽進自己的勸,可趙澈眼裡漸漸消失的悲痛讓他覺得這件事已經絕無可能。

“霍雲開,就當朕錯愛了。”趙澈知道自己死不成,也不想狼狽地做個逃兵。這是他唯一能留存的驕傲了,“東西準備好了?”他伸出雙手,眼神平靜地望向霍雲開。

霍雲開懂他的意思。

“你記好了,這顛覆舊王朝的第一等功,是朕賞你的。”

趙澈的聲音砸在他頭頂,宛如神諭。霍雲開忽然就自卑惶恐地無地自容。如果不是趙澈毫不計較、徹頭徹尾的縱容,他也許早就死在了舊秩序的殘酷鎮壓之下。可他卻忘恩負義地算計他——卑劣的、該死的是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