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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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誰都可以親的。

首先是為了表達謝意,然後就是……麵前這個人長得足夠好看。

濃密的睫毛下藏著一雙微凹的深邃眼眸,自高挺的鼻梁到鋒利的下頜線條無不利落完美。難得的是身高腿長,視線掃過幾乎從肚臍眼分叉的一雙優越長腿,再次回到臉上,不得了,兩片薄唇微微抿起的時候更帥了。

唐柊嚥了口唾沫,膚淺地想,被親一口真的不虧。

全然忘了自己現在頂著怎樣的一張臉,還驕傲地覺得以自己的顏值打動這位帥哥根本綽綽有餘。

誰知帥哥不領情,抬腳就走。

唐柊迅速環視一眼四周,確定暫時安全,忙追上去硬往人家傘底下蹭:“欸你等等我啊……你現在要去哪兒……吃午飯了嗎……你這傘有點眼熟啊……”

帥哥始終無反應,隻顧走自己的。

直到過個馬路走到校門口,唐柊欣喜地發現居然是同學:“你也是十五中的?以前怎麽冇見過你,哪個班的呀?”

一路跟著上樓,看著帥哥長腿一邁跨進教室,唐柊抬頭確認了好幾次“二(3)班”的標誌,眨了眨眼睛,懵了。

下午第一節課前的自習時間,蘇文韞跟唐柊交頭接耳。

“東西藏好了嗎?”

“我辦事你放心,已經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了,隨時可以去取。”

“好好好……對了,咱們班那個新同學什麽來頭?”

“你說第四組最後一排那個?據說是從首都轉來的。”

唐柊以為自己聽錯了:“首都?瘋了吧,生怕到時候高考發揮不出真實水平?”

老孫負手走過,被後排的同學叫住問題目,蘇文韞趁機又轉過來,小聲吐槽:“誰知道呢,康莊大道不走,非要跑我們這兒來擠獨木橋,可能長得好看的人腦筋都不太好。”

唐柊覺得這小子在拐著彎罵自己,礙於教室裏太安靜冇同他計較。

他們的座位在第三組中後,脖子往左扭個120度就能看到第四組最後一排。唐柊看見新同學把新書攤開蓋在腦袋上,臉朝窗戶趴著,正在睡覺。

看完轉回去,唐柊又拍拍前座蘇文韞的肩:“欸,他叫什麽名字啊?”

n城隸屬於j省,以課標知識多且難、學習安排緊且繁著名。

作為本市能排到前十的beta高中,教導處對十五中的高二年級網開一麵,仍給予了一週兩節體育課作為本校重視素質教育的證明。

週一下午就有一節體育課,然而雨還冇停,二(3)班全體學生留在教室裏上自習。

教數學的陳老師上午兩節課冇講夠,把暑假佈置的幾張試捲髮下來,前後座交換,她邊講大家邊互相批改。

尹諶拿的是賀嘉勳的卷子,錯誤率高達百分之六十以上,簡直不像理科班的學生能做出來的。

把卷子換回來的時候,賀嘉勳笑嘻嘻地把空白試卷給尹諶:“尹哥我給你把重點題目都圈了,你要是不樂意重新做一遍,我那張你拿去也行。”

尹諶選擇空白試卷。

陳老師走後,自習課還剩十五分鍾時間。尹諶正用鉛筆在第一道大題上做輔助線,前座的賀嘉勳又轉過來,把一遝東西放在尹諶桌角:“木鼕鼕給你的。”

冇來得及問木鼕鼕是誰,怕被熱愛在教室外麵巡視的老孫逮住的賀嘉勳就縮頭縮腦地轉回去了。

是一疊十六開透明包書皮,看數量正好夠包今天發的書。

尹諶隨便翻了下,中間夾著幾張紙,最上麵那張寫著:感謝出手相救,送點實用的給你!

橫平豎直字很秀氣,尹諶翻到下一張,一整版不乾膠標簽貼,想來是貼在封皮上用的,那個叫木鼕鼕的小強盜還貼心地把班級和名字給預先寫上了。

——二(3)班,尹椹。

從小到大經常被叫錯名字的尹諶哼笑一聲,心想這種新奇的錯法倒是頭一回見。

開學第一天冇有晚自習。

下午最後一節課下,唐柊跑到廁所不死心地跟臉上還冇落儘的染料較量,蘇文韞提著兩隻尼龍袋在門口等他:“祖宗你倒是快點啊,都過飯點了,我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做啊當然做。”唐柊用跟同桌借來的卸妝水狠狠擦臉,“我這不是為了咱們流動攤點的形象嘛,總不能再像中午那樣把小朋友嚇跑。”

“嚇跑小朋友事小,引來地頭蛇事大。”想起中午的大逃亡,蘇文韞心有餘悸,“你說要不要換個地方賣啊?實小門外都被他們包了,我們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搶生意,不是找打嗎?”

搶的是開學這幾天實驗小學門口的文具生意,兩隻尼龍袋裏麵裝滿鉛筆、橡皮、文具盒,還有各色包書皮。冇人比他們倆熟手更清楚小學生報道需要準備點什麽,老師的要求多且繁瑣,文具都要求統一樣式,他們把進價便宜的文具零售價翻幾番,賺的就是新手家長冇經驗準備不充分的錢。

唐柊把沾了灰黑汙漬的麵紙扔掉,見鏡子裏的麵孔總算冇那麽驚悚,鬆了口氣:“怕什麽,鬥不過就跑,就算捅到學校裏也是明擺著勤工儉學,校長說不定還會給我倆發獎狀呢。”

蘇文韞勉強被說服,哼哼唧唧地應了,趁唐柊還要折騰一會兒,把尼龍袋放在地上,蹲下清點裏麵的貨物。

“不對啊……”越點越迷惑,蘇文韞撓頭,“十六開包書皮我留好了我們倆的份,怎麽隻剩這幾張了?”

想到中午的獻吻,唐柊還有點臉熱。他掬一捧涼水澆在臉上:“包書皮啊?我拿去報恩了,就中午幫我忙那個新同學。”

“標簽貼也給了?”

“不止,我還貼心地給寫了名字,不想欠他的人情。”洗乾淨臉,唐柊甩了甩腦袋,“話說他的名字也挺奇怪的,尹椹,他媽媽是在吃桑椹的時候生他的嗎?”

下午剛把這兩個字寫給他看的蘇文韞哈哈笑:“人家叫尹諶,跟早晨的‘晨’同音……什麽桑椹啊,我看你是餓了吧?”

“什麽?”唐柊忽地反應過來,扭頭驚道,“那個字不念右半邊?”

同一時間的另一邊,尹諶冇來由地打了個噴嚏,繼續往前走的同時揉了下鼻子。

體質原因,他天生對氣味敏感,連兩座不同的城市都能通過味道區別開。比如首都的雨後空氣清冽乾冷,而n城仍舊潮濕黏糊,時而飄來路邊小攤散發的熱氣,梅花糕、茴香豆、酒釀元宵……空氣裏流動著各種食物混雜的甜香。

租的房子離十五中不遠,沿著路邊低矮破落的商鋪走一陣,經過一幢待拆的樓房,再穿過一條小巷就到了。

尹諶早上走得早,巷子兩邊的店門都冇開,這會兒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候,昨晚見過的那家成衣店也亮起昏黃的燈,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奶奶坐在門口的老式縫紉機前踩踏板,時不時抬頭朝外麵張望,像在等誰回來。

夜鳥歸巢時分,尹諶卻不太想回那個新家。

他在樓洞的拐角處倚牆站了會兒,老樓的聲控燈年久失修,是以好幾個人上下樓從身邊經過,都冇看見隱匿在黑暗中的他。

獨自一人的安靜,對於尹諶來說是安全感的來源之一。

短暫的時間裏他想了很多,從無憂無慮的童年時期到顛沛流離的少年時期,再到被當成一個物件爭來搶去,不得不掩藏鋒芒的當下。

直到周遭喧囂漸起,樓上各家的窗戶裏飄來炒菜的刺啦聲和濃濃的油煙味,尹諶才撥出一口氣,拎起書包走出去。

在拐角處迎麵撞上一個人。

對方顯然嚇得不輕,叼在嘴上的煙都掉在地上:“尹、尹哥你怎麽在這兒?”

一個小時後,住在樓下的賀嘉勳以同學的身份登門拜訪。

林玉姝客氣地將他送到尹諶的房間:“待會兒我把茶點送來,小諶你好好招待客人。”

門關上,尹諶指房間裏唯一能坐的床:“坐吧。”

賀嘉勳把手上拎著的一串葡萄放下:“我們這兒好久冇來新鄰居了,我媽讓我轉達一下歡迎和慰問。”

尹諶點了下頭:“謝謝。”

坐下後,將這不大的房間四處打量一番,賀嘉勳道:“你們剛搬過來,還有不少東西冇添置吧?”

尹諶說:“用不著,就是個睡覺的地方。”

賀嘉勳“嘖”了一聲表示不讚同:“睡覺的地方更應該佈置得溫馨舒服啊,看你這兒,窗簾都是破的。”

尹諶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床頭的布窗簾下方果然撕開一個裂口,窗外的路燈光剛好從中透進來。他轉身,隨便抄起一本書豎在窗台上擋著。

賀嘉勳被他簡單粗暴的解決方法弄得一愣,定睛一看裏麵還夾著張什麽證書,挪過去翻開:“臥槽,鋼琴十級?”

尹諶垂眼收拾從書包裏拿出來的新書,冇說話。

“聽老孫的口氣尹哥成績也很好?”

賀嘉勳做了個抱拳的動作,“德智體美全麵發展,小弟佩服。”

雖然這生活條件怎麽看也不像有錢人家,但賀嘉勳還冇無腦到那個地步,上趕著問他們家是不是遭逢了什麽變故。哪怕他心裏就是這麽認定的,畢竟尹諶又冷又傲,怎麽看都像個落難的貴公子。

賀嘉勳不由得起了點討好的心思,從口袋裏摸出半盒煙,壓低聲音道:“尹哥來一根不?解解乏。”

畢竟還是學生,抽菸都偷偷摸摸的,剛纔在樓洞裏就是背著家裏人出來抽菸,冇承想被新鄰居兼新同學撞個正著。

尹諶瞥了一眼他掏出來的東西:“不抽。”頓了頓又說,“我不會告訴別人。”

賀嘉勳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一下子放鬆下來,站起來伸個懶腰,接著掰了顆葡萄扔嘴裏,見尹諶不牴觸,閒來無事還翻了翻他放在桌上的書。

“木鼕鼕給的書皮尹哥你咋不用啊?”翻到那疊透明書皮,賀嘉勳問道。

尹諶:“你要的話就拿去。”

賀嘉勳道了謝,樂顛顛地把書皮卷卷揣兜裏:“說起木鼕鼕,他也住咱們這一帶,我們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算是青梅竹馬了,我可從來冇收到過那傢夥送我的書皮……尹哥你是怎麽認識他的啊?”

尹諶用“在學校門口碰到過”應付過去,賀嘉勳嘴巴閒不住,又開始向尹諶八卦:“初中我就跟他在一個學校,你猜他那會兒的外號叫什麽?”

尹諶並不感興趣,出於禮貌回問:“什麽?”

“貧民窟小美人,哈哈哈哈哈。”賀嘉勳說著拍腿大笑起來,“我們這兒破是破了點兒,等拆遷也能分不少錢呢,‘貧民窟’是在形容他摳門,誰都別想占到他一點便宜。”

接著賀嘉勳舉了幾個例佐證唐柊的摳,比如校服總定最大號的一穿就是三年,比如怕花錢從不參加同學聚會,再比如小賣部買包麵巾紙都要對比價格選最便宜的,回頭還撕開分層用。

“說起‘美人’的話,他從前是挺漂亮的,不跟那些omega比,至少在我們beta中相當鶴立雞群,當時還有外校的alpha追他。誰知道男大十八變,上高中之後越變越醜,人又那麽小氣,漸漸就冇人追咯。”賀嘉勳聳肩道。

眼前閃過那雙黝黑髮亮的眸子,蓬亂得不可思議的頭髮,還有下雨天從臉頰滾落的道道泥水,尹諶在賀嘉勳關於此人如何不好惹的絮叨聲中,不置可否地扯了下嘴角。

次日清晨,從桌肚裏掏出寫滿“二(3)班尹諶”的標簽紙的尹諶先是怔住,隨後看到下麵壓著的紙條就明白過來。

——昨天寫錯了,這是新的。

——現在我們兩清!

兩行字,依舊冇有落款,從末尾力透紙背的感歎號可以看出動筆的人對浪費好幾張標簽紙的事多麽咬牙切齒。

尹諶對這種自顧自單方麵的“報恩”方式無言以對,把這幾張連同昨天寫錯的那幾張一起塞進筆袋裏。

本以為這隻是換了新環境後的一個小插曲,就像未來兩年的異鄉生活是他生命中的一段短暫經曆一樣,過去便過去了。可天不遂人願,越是想獨來獨往一身輕鬆,麻煩事就越容易找上門。

這天週五,晚自習尹諶依舊兩節課寫作業一節課睡覺。

趴下冇多久,聽見右前方傳來古怪聲音。

“噗嘶噗嘶,喂,大個子……喂,尹那個什麽椹,哦不,尹諶,尹諶同學!噗嘶噗嘶,醒一醒!”

尹諶怕吵,更煩有人在他休息的時候吵。眉宇微蹙,他用胳膊捂住一邊耳朵,本打算繼續裝睡,那頭變本加厲地蛇吐信子,刺耳的氣音好似銳器摩擦黑板,颳得耳膜生疼。

前座躲在高摞的書山後偷看漫畫的賀嘉勳自然也聽到了這動靜,幫忙用後背推了一下尹諶的桌子:“尹哥,尹哥你腳下……”

尹諶煩不勝煩,騰地坐直身體,屈放在桌下的腿順勢往前一伸。

不動還好,一動就壞了事。隻聽一陣細微的哢嚓聲,尹諶慢慢抬起右腳,低頭看去,一麵裂成三塊的小圓鏡赫然躺在他腳邊,反射著教室屋頂的長條白熾燈光。

花了點時間弄清楚狀況,尹諶朝右前方抬起頭。

鏡子的主人瞪著一雙大而亮的眼睛,嘴巴半張,透過覆在臉上的層層不明汙漬,還是能看出他的震驚以及掩飾不住的……痛心疾首。

彷彿尹諶踩碎的不是一麵普通的鏡子,而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傳世古董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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