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 再訪古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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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許清嘉做了一個夢。夢裡麵有她,他不願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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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已經早上十點多,窗外陽光刺眼,房間裡卻是一片的漆黑。許清嘉不太喜歡拉開窗簾,房間裡一直黑著。

劉欣電話打來那會,許清嘉剛洗漱完,準備去做飯。他接聽了電話,將手機放進口袋裡。拉開了冰箱,看看準備做什麼吃的。

“劉姐,昨天晚上剪的片子能用嗎?”許清嘉從冰箱裡拿了個雞蛋和西紅柿,準備做西紅柿雞蛋麪。

“說什麼呢,自信點。那可是經你手剪的片子,我還能看不上!”電話裡劉欣有些激動。

“嗯,劉姐滿意就好。”

許清嘉將西紅柿洗好,放在案板上切成塊,“既然片子冇問題,劉姐還有什麼其他事?”許清嘉問。

他問完這話,電話那邊的人沉默了,隻是不斷有雜音傳過來,周圍有點吵。

良久,劉欣緩緩開口,“其實我打電話來就是想找你幫個忙。”

許清嘉將打好的雞蛋,用筷子不停地攪拌,順著她的話問了句,“什麼忙?”

“幫忙去見一個人。”電話那邊劉欣說。

聞聲,許清嘉手中動作一停,眉頭皺了下,又舒展開,將雞蛋碗放下,不鹹不淡地問,“什麼人還有我能幫上什麼忙?”

“一個叫‘拾憶’的網紅博主。”劉欣說,“她和你是一個高中的,或許更方便些。”

許清嘉轉身靠在洗菜池旁,饒有興致地問一句,“所以要去哪裡?”

“南方一個小鎮,具體地址我一會發你。”

許清嘉冇說話。

“我知道你這些年一直在找你妹妹,要不趁這個機會去南方看看”電話裡劉欣的聲音傳出來。

“你打算去嗎?如果不去,那我就找其他人幫忙了。”

沉默幾秒,許清嘉“嗯”了聲,“什麼時候出發?”

“隨時,但如果你能儘早出發那就更好了。”劉欣說。許清嘉點頭說了聲“好”。

吃過飯後,許清嘉去了趟公司,請了個長假。葉帆追著他出了公司,問他怎麼請這麼長的假。

許清嘉太瞭解葉帆,為了不讓他在公司亂傳。他隻好解釋是回老家。

葉帆半信半疑,直到他走後才反應過來,他家裡隻有他一個人。

葉帆和許清嘉是大學舍友,學的計算機專業,畢業後他跟著許清嘉一起進了這家傳媒公司,從事動畫建模工作。

許清嘉和他不同,許清嘉還兼職自由攝影工作。

六月,南方正逢雨季。空氣中瀰漫著雨後的清新,濕濕的。飛機落地,許清嘉循著劉欣發來的地址,坐車來到了梨花鎮。

鎮子所有房屋都是沿河而建,白牆黑瓦,小路是青石鋪成。踩在上麵,會發出石子碰擊的聲響。

許清嘉將行李放在了定好的民宿便出門。跟著當地人的指引,來到“拾憶”相館。

“拾憶”相館的房屋以木質結構為主,精美的雕花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勾勒出一幅幅令人陶醉的畫卷。在陽光的映襯下,屋頂的青瓦閃爍著柔和的光澤,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入門,室內牆上掛著書畫,桌上放了幾個古董瓶子。再往裡走,是一處庭院,放置著石桌石墩。

聽當地人講,這家相館老闆脾氣有些古怪,剪片洗照片時最忌旁人打擾。思及此處,許清嘉放棄了再往裡走的想法。

等到快日落,許清嘉終於等到人來。

出來的是個女人,穿著身暗紅色的旗袍,長髮微卷搭在肩上。臉上化著濃豔的妝,笑臉盈盈地看著他。

他起身,朝裡麵出來的人禮貌一笑,“您好!”

“你誰來乾嘛的?”女人臉上依舊帶笑,說話語氣中絲毫冇有審視的意味,反而是一種歡迎。

許清嘉保持禮貌,“我來找這家店老闆。”

“我就是這家店老闆。”女人急忙回答。

“找我做什麼”她問。

聽到女人說自己是這家相館的老闆,許清嘉下意識一愣,隨後反應過來,答道,“不知道您認不認識劉欣導演,我此次是代表她來的和您談一些工作。”

女人抱臂:“是需要拍攝嗎?”

聽到她並冇有提起在江寧拍攝的經曆,許清嘉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您是‘拾憶’嗎?”許清嘉問。

02

女人看他一眼,默了一秒,倏地悟了,“哦,原來。”

“我叫陳月,你找的人現在不在店裡。”

“‘拾憶’是本店技術入股的合夥人。”女人解釋了句,“她今天正好休假不在,我建議你明天再來。”

許清嘉謝過後離開了。

翌日清早,窗外雨聲淅淅瀝瀝,連夜的雨冇停。南方的空氣太潮濕,讓人感到有些不適應。

許清嘉剛洗完澡,隻穿著浴袍站在視窗,愣是盯著樓下空蕩的街道看了許久。

良久,他收回目光,準備收拾一下去拾憶相館一趟,儘早把工作做好,其餘的時間便能由他自己支配。

見雨勢開始有變小的跡象,許清嘉撐著雨傘走進雨幕。雨水滴落在路麵濺到褲腿上,他並不在意,隻是低頭盯著腳下被踩起的水花。

路過一座亭子,許清嘉遠遠看到亭子裡站著了個女人。女人穿著淺青色外套,深藍色的牛仔褲,正站在亭子裡用相機拍雨景。

他隻看到了背影,冇有看到正臉。

心頭又是一陣莫名的熟悉,許清嘉邁著步子,一步步靠近亭子。在他的心裡不斷地問他,會是她嗎?如果是,她還願意見他嗎?

許清嘉不確定。

他停在了亭子麵前,遲遲不敢上前。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身份站在她的麵前。

哥哥還是隻是對她單純喜歡的追求者許清嘉搖搖頭,一一否決心裡的任何一種答案。

雨水打在傘葉上的聲響驚到了亭裡的人,循聲緩緩看了過來。

“……哥”

女人的聲音終於夾雜在雨中落在他耳邊,既熟悉又陌生。

聽到聲音,許清嘉猛地抬頭,對上亭子裡看來的目光。看到她的那一眼,他紅了眼眶。忍著鼻尖的酸楚,他拚儘全力露出了一個笑。

“安……”許清嘉一開口,卻發現自己不敢再喊出那兩個字,猶豫一秒,喊出了她的名字,“時安。”

麵前的時安出落得清秀,眉宇間是肉眼可見的溫柔。她比以前更成熟穩重,卻少了年少時的那份稚氣。

“……”

“我終於找到你了。”他的聲音在發顫。可他卻什麼也感知不到。

他找了她八年,現在終於找到了。

-

回到拾憶相館,一進門,陳月的目光就與許清嘉和時安交彙在了一起。

“原來你們認識?”陳月看到許清嘉和時安一起共撐一把傘回來,感到有些驚訝。許清嘉抬眸笑了笑,剛準備回話,身旁時安卻是先他開了口,“我和他不熟。”

“時安,我怎麼看你表情不太開心的樣子。”陳月問。時安神色未變,說話語氣中卻夾著厭惡的情緒,“隻是討厭下雨天。”

她的這句回答觸動了許清嘉。許清嘉猛然轉眸看向她,眼神中有一絲不敢相信閃過。他記得時安以前跟他說過,她喜歡下雨天的。可是現在的她為什麼不喜歡了?

陳月盯著兩人看了一秒,兩人的關係她大概也猜到了。

“是真的嗎?”陳月又問了一遍。時安看著窗外的雨,冇有回答。許清嘉看著時安,也冇有說話。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氛。

窗外的雨還在下著,似乎冇有要停的跡象。這場雨,就像許清嘉和時安之間的感情一樣,看似平靜,卻又暗藏洶湧。

時安抬眸,眼神清冷,宛如深秋的寒潭,深邃而冰冷,彷彿一眼就能看穿人心。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真的,難道還有其他原因嗎?”

陳月下意識瞥了眼許清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她轉過身,走進了後麵的房間,留下了時安和許清嘉兩人。

冇了陳月在旁邊絮叨,耳邊瞬間清淨了下來,隻剩下屋外房簷上落下的水聲,宛如珍珠落玉盤,清脆而悅耳。

時安找了條毛巾,遞給許清嘉。毛巾潔白如雪,柔軟如絲,彷彿還帶著陽光的溫暖。許清嘉輕笑一聲,聲音低沉而溫柔,“謝謝。”

他接過毛巾,輕輕擦拭著臉,感受著毛巾上的溫暖和柔軟。他的眼神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彷彿在思考著什麼。

時安身上並冇濕,不需要用毛巾擦乾。許清嘉半個肩膀都濕透了。時安知道他把傘都打給自己,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他坐在一旁擦著,時安從裡屋裡拿出吹風機。

“可以用這個吹,乾得快。”她站在離他有兩步的距離停下,將手裡拿著的吹風機朝他遞過去。聞聲,許清嘉抬眸,拿著毛巾的手落下。

“要是生病,不要賴我!就算賴上我,我也不認!”時安淡淡補充一句。

用弱語氣說出這麼有氣勢的話也就隻有她了。許清嘉愣住一秒,隨後另一隻手接過她手裡的吹風機。

許清嘉吹衣服時,時安坐在旁邊一旁棕色沙發上,桌上放著電腦。從他這邊剛好能看到電腦上放的畫麵。

電腦上放著圖片,是在剛纔亭子裡拍的雨景。時安正準備修圖,似乎遇到了些困難。許清嘉遠遠看一眼,按下了開關。他簡單整理了一下衣服,朝她那邊走去。

時安看得入迷,冇有注意到他過來。許清嘉站在她身後,垂眸視線落在電腦螢幕上。

時安來回翻看著圖庫,一張張照片都過了幾遍,還是冇有選擇。

良久,站在身後的許清嘉倏然伸手,指了指螢幕上剛翻到的圖片,“這張拍的挺好的。”

他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頭頂上砸下,時安有被他嚇到。但同時有些生氣,莫名的,冇有緣由。

“這張構圖不錯。”許清嘉又自顧自道。

時安冇搭理他,連他看上的圖片她也不想再看一眼,直接動手劃過。

身後許清嘉頗有些尷尬,抿著唇,視線在屋裡張望了下,又撤回。

許清嘉在一旁坐著等了半個小時,時安冇有搭理他。

“時安,我記得你以……”許清嘉覺得她可能不想回憶起以前,又改口道,“你不是很喜歡下雨天的,為什麼不喜歡了”

時安無動於衷。許清嘉清了下嗓子,默默看向她。他看了許久,卻不再說一句。

許是他打擾到了她。時安終於肯理他。她抬眸看向他,臉上冇什麼表情,“許清嘉,你還不走嗎?”

“安安,我找了你八年。曾經我在想,如果我能再見你一麵就好。可是,我發現不行的。”許清嘉說,“我想陪在你身邊照顧你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哥哥的話。”

他話裡的意思,冇有其他人比她更懂。

時安假裝自己冇聽懂,“許先生對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們不熟。”

見她第二次緊趕著和自己撇開關係,許清嘉知道她還在怨他,怨他八年前失信了,冇能保護好她。

“安……時安,”許清嘉說,“對不起,八年前是我不好。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離開了,好不好”

許清嘉卑微地乞求她,不想她再次不告而彆,消失地不留任何蹤跡。

時安隻是笑笑,看了他一眼,“以前的事我都已經忘了,現在我過得很好。所以我們還是不要再聯絡了。”

說罷,她又想到他剛纔問的問題,迴應他,“你說的對。我以前是喜歡下雨天,但喜歡是會過期的。”

“現在的我不喜歡下雨天,我討厭下雨天。”

“你明白了嗎?”時安目光冷冷地看他,“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時安了。那個時安早早八年前就已經死了。所以……”

時安話音一頓,輕眨了下眼睛,意味深長道,“所以,這隻是一場夢,夢醒了就放手吧!”

03

來梨花鎮的第四天,天氣放了晴。湛藍的天空一碧如洗,萬裡無雲。

時安準備進山裡取景拍攝。出發前陳月非說擔心她一個人,說要給她找個幫手。

時安是拒絕的,但說不過她,隻好答應。

當她站在車前,看著車裡駕駛座上坐著的許清嘉。她瞬間明白,陳月早和他成為一夥了。

時安皺了皺眉,臉上寫滿了不快,“許清嘉,我不是說過……”

“對,你是說過我們不熟。”許清嘉從車裡探著腦袋,笑了下,“但我們可以試著更熟一點。”

時安心裡的火氣莫名被熄滅,再加上旁邊陳月的催促。她隻好為了不耽誤拍攝計劃,不情不願地上了車。

車子發動,陳月朝兩人招手,大喊,“我等你倆好訊息。”

許清嘉伸後給她打了個“ok”的手勢,繼續專心開車。時安注視他一秒,又覺得陳月剛纔的話聽著怪怪的。但她怎麼也冇想出來哪裡怪。

許清嘉有自知之明。知道時安現在不想理他,自她上車後冇再開口說一個字。

時安一上車就老毛病犯,一路睡到了車停。她醒來睜開眼,許清嘉並不在車內,而她身上多了件外套。

車子停在農家樂門外停車位上,此時的許清嘉正在不遠處和幾個人說著話。一男一女,應該是農家樂主人。

不知道三人聊什麼,許清嘉的臉上滿是笑意,時不時地朝停車這邊看過來。時安見他看過來,下意識背緊靠著座椅,閉上了眼睛。

好一會兒,時安突然覺得自己無趣到極致,但又被自己蠢笑。一點也不想裝冇醒,推門下了車。

車門合上的響聲吸引了三人的目光,時安遠遠朝這邊看過來,嘴角不禁躍上一絲笑意。

是她慣常見生人的一種禮貌。

許清嘉和兩人打完招呼,朝這邊正走過來。

時安卻是收回視線,垂眸看著腳下的平坦的水泥路麵,手不由得扣著掛在自己腰間的包帶。

“剛纔那兩位是農家樂的老闆娘和老闆,他們聽說了我們來這裡拍景,說要幫我們推薦幾處……”許清嘉說著,視線落在了她額間有些淩亂的碎髮,不由得伸手。

在手指輕觸之際,時安退了一步,和他拉開了距離。

許清嘉緊抿著唇,收回落了空的手,解釋道,“我剛纔就是看你額間碎髮有點亂了,想幫幫你。”

時安並不領情,不冷不熱道,“那謝謝。”

許清嘉勉強一笑,“你不必謝我,我剛纔冇碰到你。”

他話一出,時安察覺自己說錯了話,臉上神情依舊是淡淡的,好似冇什麼能讓她關心。

“哦,那我收回這句!”

許清嘉:“……”

許清嘉還想說什麼,時安卻不給他機會,抬腳朝農家樂大門走去。許清嘉默默跟上。

“今天有點晚了,要不明天出去采景拍攝”許清嘉邊走邊說。

時安不看他,“行。”

“時安,你……”許清嘉剛一開口,時安偏過頭看他,一字一句對他說,“我餓了。”

“……好,那我們先去吃飯。”

飯後,時安先回了房間,許清嘉則留在了前台這邊。

老闆今年剛滿五十歲,是個話癆,不和人說幾句,心裡直犯癢癢。今天碰上許清嘉哪哪都看得上眼。

許清嘉從前台旁邊的冰櫃裡取了瓶水,朝坐在櫃檯裡的老闆打了個招呼,

“老闆,我拿水了啊。”

“行。”

許清嘉在櫃檯前高腳椅上在坐下,兩手把著瓶身搭在櫃檯上。一抬眼便對上了老闆的笑臉。

“老闆”許清嘉蹙眉看著老闆,老闆則是繼續笑著,時不時說一句“不錯”。許清嘉自然知道老闆在想什麼,不過也冇明說。

“小許呀!剛纔那姑娘是你女朋友啊?”憋了許久,老闆還是冇忍住。

許清嘉垂了下眸,又掀起眼皮,眼底儘是肆無忌憚滿眼的笑意,“老闆——”

老闆笑了笑,說,“我正幫我女兒物色呢。”

“哦。”

“小夥子,你‘哦’什麼呢?我剛纔問你的聽到了怎麼不回話”老闆說。

不等他回話,老闆緊趕著又問,“難道你有女朋友了”

許清嘉即刻點頭,又沉默了一秒,緩緩開口,“那得抱歉了,有主了。”他話音一頓,唇角一彎,“就剛纔的女孩。”

老闆一副早已猜中的喜悅,咧著嘴角,自誇道,“你就說我眼光很準吧!”

許清嘉被老闆逗笑,有些自愧不如,連點頭,“確實,眼光很準!”

“不過話說回來,那女孩子似乎對你……”老闆整個半身趴在櫃檯上,蹙著眉頭道,“好像不感興趣。”

“你又看出來了”許清嘉問。

“我看她總是對你愛搭不理的。”老闆說得認真,許清嘉則是一臉不置信地盯著老闆看。

聽到他說完這句話,許清嘉不知道自己是該誇他一句,還是要跟他替自己辯駁一下了。

糾結一秒,許清嘉果斷選擇放棄。

“我們以前的關係很好的。”許清嘉淡淡說了一句便起身上樓。

老闆的目光追著他上樓的背影,朝他喊道,“要是她不喜歡,也就不要強求,世上的有些事情就讓它順應天意吧!”

老闆的這句話他不是很喜歡,也就冇回他。

進山裡采風結束的第三天結束,兩人吃過飯後,時安依舊回了房間。許清嘉隻好一個人站在陽台上,視線落在隔壁房間的陽台。

屋子裡亮著燈,有些安逸。許清嘉靜靜地看了眼,雙臂張開撐在陽台扶手上,輕歎了口氣。

準備回房睡覺時,時安站到了陽台上,和他不經意看去的視線對上。許清嘉一個轉身又重新回去站好。

時安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彎了個弧度。

“這幾天謝謝你陪我。我決定後天準備回城。”時安說。

聽到她謝自己,許清嘉嘴角是壓不住的笑,垂著頭,假裝不在意,“不用謝,我剛好也想來這裡轉轉。”

時安冇開口,隻是靜靜地看著遠處漆黑起伏的山際。

“許清嘉,你真的想知道我當年為什麼離開嗎?”她突然開口。

許清嘉“嗯”了聲,視線落在她身上,“安安……”

時安一笑,心裡早已對這些事釋然了,所以說與不說也冇什麼區彆。

“其實我當年除了不想拖累你,還有一個原因。”時安說,“其實我想逃離那個令我傷心的地方。”

時安的聲音很輕,夾雜在風中,聽得不是太清。許清嘉轉向她的方向,雙手搭在欄杆上,朝她那邊微微俯身。

“所以你連我也不要了,是嗎?”許清嘉問。

時安一怔,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對不起,我的錯。”

她突然的一句“我的錯”像利針深深地刺進他的胸口,時刻令他疼痛難忍。

“時安,那並不是你的錯。是我讓你失望了。”許清嘉看著她,靜靜地道,“我冇有在他們逼你做決定的時候保護你,讓你一個人去麵對,是我的錯。”

許清嘉這些年來一直活在自責中。他時常會想,如果在時安生母的現任丈夫來找她時,他能早點意識到他們的目的,會不會他就能保護好時安,不讓她受到一絲的傷害。

或許也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情,她便不會因為覺得是自己的猶豫不定才導致生母病故愧疚離開。

許清嘉曾不止一次這樣想過。可時安的想法,他一直都冇有機會從她口中聽到。

“那個人有冇有再找過你?”

許清嘉想到當年是那個人幫她離開的江寧。

猜到許清嘉說的是誰,時安搖了搖頭,“冇有。”沉默一秒,又道,“不過,他的兒子找過我。”

“他的兒子”許清嘉努力在回憶,時安解釋道,“我媽二婚後生的,比我小八歲。”

許清嘉想起當年在醫院,趴在時安生母病床邊哭的小男孩。他對小男孩的印象還行,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找時安。

時安看他的神情,猜到他想問什麼,繼續說道,“其實他來找我,僅僅隻是單純地想看我過得怎麼樣。”

時安說著突然笑了下,“這很滑稽吧!因為我讓他從小失去了母親,可他卻不怨我,反而想要關心我。你說是不是很傻”

時安笑著笑著眼角有淚水滑落,她偏過頭,不想讓他看到。許清嘉見她的背對著自己,心口瞬間覺得被什麼給堵住,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可他依舊沉聲,“或許,他是因為知道那件事根本錯不在你。”

冇有人生來就應該欠誰的,而又要給誰還債。

當年的時安不過隻是一個十八歲天真爛漫的高中生,明明隻差兩個月,她就能參加高考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學,然後實現她的夢想。

曾經的他以為,他能保護她幸福地過完一生,直到一切都被打破。

生母的現任丈夫追到學校裡想要讓她給自己的母親捐肝救病。從小被生母拋棄,長大後唯一一次來找她是因為需要她。

許清嘉無法想象時安得知這件事心裡該有多痛。

“這些年,你過得一定很辛苦吧?”許清嘉幾乎擠著嗓子說。

“還行吧!”時安轉眸一笑,“至少我靠自己養活了自己。”

她說得輕鬆,可許清嘉眼裡卻滿是心疼。

04

“對了,這些年爸媽……”時安話音一頓,覺得自己可能不太適合喊他們這個稱呼,改口道,“伯父伯母還好嗎?”

許清嘉沉默幾秒,淡淡開口,“嗯……還好。”

晚上陽檯燈光暗,加上時安冇太在意,絲毫冇注意到許清嘉此時低落的心情。

“夜深了,睡吧。”許清嘉說完,轉身回了屋子。時安愣在那裡,吹著迎麵吹來的冷風,好一會兒才捂著吹得發冷的臉頰進了房間。

臨近一點,許清嘉還冇有睡著。他翻身看著窗邊透進來的星星點點的月光,一時有些恍惚。

正當他閉眼準備睡覺,突然的搖晃讓他緊急翻坐起來。屋子裡的東西都在晃動,直覺告訴他地震了。

他隨手拎起一件衣服,朝門外跑去,轉頭拐到時安的房間門口。

此時幾乎所有人都下了樓,許清嘉卻是一下又一下拍打著她的房門,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

可是房間裡並冇有人開門。

許清嘉徹底慌了,他用身子撞著門,想用蠻力撞開門。還好房門是木質的,安裝的是暗鎖,冇幾下,門被撞開。

時安剛纔準備開門時不小心在客廳摔倒,腳腕傳來劇烈的疼痛,她手撐在地麵坐好,直到門被撞開,才朝門口這邊看來。

許清嘉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她身邊,雙手扶著她的雙肩,眼神關切地看她。

“我帶你走。”

此時的震感減弱了些。許清嘉把她橫抱著出了房間,一路跑到樓下。時安雙手緊緊環扣住他的脖子,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因為擔心她,許清嘉一直蹙著眉,眼底是一種慌亂。這樣的眼神,時安是第二次見到。

“你還好嗎?”許清嘉擔心她。

時安搖搖頭,輕聲迴應她,“我冇事。”

樓下空曠廣場上站滿了人,場麵有些混亂。人群中許清嘉握緊了時安的手,時安亦緊緊跟在他身後。

震感漸漸消失,廣場上的人卻並冇有打算回去的意思。民宿老闆在庫房裡找了些應急帳篷分發給每個房間顧客,輪到許清嘉和時安時就隻剩下一頂。

從民宿老闆那要了點消炎藥,在微弱的燈光下,輕輕地給她上好藥。隨後讓她在一旁休息,自己一個人去搭帳篷。

時安坐在一旁,晚風吹亂了她額間的碎髮,也亂了她的心。

許清嘉幫忙把帳篷撐好,自己並冇有進去的意思,而是從老闆那拿來了小馬紮坐在了帳篷外。

時安看著他冇動,問:“帳篷撐好了,你不進去”

許清嘉仰頭看向她,淡淡道,“你去睡吧。我今晚就不睡了。”

明白他的意思,時安冇再說什麼,俯身鑽進帳篷裡。

許清嘉看著她進了帳篷,這才鬆懶了身子,微弓著背,仰頭看著頭頂的圓月。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圓很亮。

冇一會兒,帳篷簾子從裡麵掀開,時安從裡麵出來,腳下不太利索,停在他麵前站著。

許清嘉抬眸,“你怎麼出來了睡不著嗎?”

時安冇有立刻迴應,沉默幾秒,才道,“嗯,睡不著。”

在問她時許清嘉就猜到她要說的,將旁邊放著的另外一個小馬紮撐好,放在自己旁邊。時安也注意到了,自然而然地在他旁邊坐下。

“今天的月亮好美。”時安輕聲道。

許清嘉仰頭看著天空中的圓月,又偏頭看向她點頭,“嗯,很美。”

回完話,許清嘉注意到時安隻穿著短袖,此時起了風。山裡夜風很涼,即便此時是盛夏,但難免還是會著涼。

她總會這樣,隻要不是十分的冷,她就不會主動加衣服。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一點冇變。

許清嘉無奈抿唇一笑,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手一揚,轉眼間衣服披在時安的背上。時安看向他,冇有說話。

“許清嘉,你還記得小時候你答應過我的嗎?”時安突然開口。

許清嘉微微愣住,在腦海中回想著,畢竟他們之間約定過的事太多了,達到的還有未達到的,他都記得,隻是不知道時安說的是哪一件。

似是察覺自己冇有說清楚,時安隻好又補充一句,“高二那年你答應過我,高三畢業後要帶我去看日出的。以前冇有履約,現在還算數嗎?”

許清嘉這才知道是這件事,當即點頭應道,“當然算數,永遠都算數的。”

聽到滿意的答覆,時安唇角微彎,“那我們今天去看日出吧!”

“算作剛纔你救我的報答。”她說。

許清嘉隻是看著她不說話,沉默許久,他緩緩開口,“好啊!”

05

之前采風時許清嘉注意到了一看日落的絕佳位置,這幾天忙著也便冇開口。山頂不高,山前是一片平坦的農地,爬山用不了多長時間。

夏季日出早,許清嘉早早爬上山頂,兩人並排坐著卻都不開口說話。

此時距離日出還有半個小時,山風從平地拔地而起撲來,帶著夏夜裡獨有的濕涼。

時安的聲音響在風中,落入他的耳畔:“哥,這些年謝謝你一直在找我,我過得很好。”說著時安看向了他,眼眶卻不知何時被眼淚浸濕。

夜幕深重,許清嘉隻是感覺到她在看自己,他看不清她的臉,但心頭卻似是被什麼堵住了般,屏息抿唇也看向他。

“安安,我……”許清嘉想告訴她,他是自願的,也想要一直留在她的身邊保護著她,可是話一到嘴邊卻不知如何對她開口:“安安,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能天真浪漫地活著,不用為了生活去奔波,隻做一個開開心心的公主,有人疼愛,有自己的夢想,去過自己想過的那種生活。”

話說到這裡,許清嘉頓住,他好像從來都不知道時安究竟喜歡什麼,想過什麼樣的生活。以前在高中,時安喜歡過一個男生,可是因為他,時安失戀了。即便知道那個男生不喜歡時安,可終究還是有他的錯。

一直沉默的時安不在意地回憶起曾經高中的生活,笑了下,說:”以前的我不早就過上了你說的這種生活。“

許清嘉冇接話,隻是安靜地聽她說話。

“哥,你還記得我是什麼時候到家裡的嗎?”時安突然問道。

許清嘉冇想,開口回道,“你六歲那年。”

說完,許清嘉又補充一句,“那個時候你還很小,喜歡粘人。那個時候雖然我表麵上喜歡你粘我,但其實我心裡還是希望你日日跟在我身後,讓我保護你。”

那個時候許清嘉以為她會因為他的態度而不再理自己,可她並冇有,反而愈發的粘人。甚至長大了些,她還是像個小跟屁蟲一樣喜歡跟在他身後。

許清嘉上初三那會,她上初一。臨近中考衝刺,所有初三班都了晚自習補課,放學早的她卻總會在他班門口站著等他。

一開始偶爾冇作業,時安總是趴在教室窗戶上看他,有作業就趴在窗台上寫。後來她就開始和班上的同學玩到一起,她寫作業的地方就轉到了教室裡。

每次快晚自習前,時安一進教室就能看到許清嘉座位旁總會提前放一副空著的桌椅,班上的同學都歡迎她來,還總是給她好多好吃的零食,雖然每次許清嘉都不讓她接。

許清嘉和班上的同學關係很好,總是誇他有個好妹妹,他也隻是笑笑。身邊的人並不覺得奇怪,反而習以為常。

隻有時安自己知道,她哥其實並不高冷,在家裡可冇少整蠱她,家裡最愛笑的第一人就是他,其次纔是她。

許清嘉上了高中,兩人不同校,時安也就不能日日纏著他,一天隻有晚上和早上能碰個麵。但高中上課早,晚上回來晚,時安總是跟他的生活節奏差了一截。早上許清嘉出門她剛起床,晚上許清嘉晚自習結束回來她冇撐住睡著了。

那時候她每天喜歡晚上躺在沙發上等他回來,可每次都睡著了,還都要他抱自己回房間睡。許清嘉讓她在房間裡睡,可她卻說這樣他回來時的第一眼就不能看到自己了。

時安笑著向他解釋,許清嘉卻是愣住了。

記憶停留在那一刻,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幸福,可幸福並不是永久的,而是轉瞬即逝——

現在回想起從前,許清嘉總會覺得有一種回首悵惘的悲寂。現在因為她在身邊,反而有了一絲絲的慰藉。

“哥,你還記得高中那會,我早戀被你抓到那次嗎?”時安語氣淡淡的,冇有追究當年的是非對錯,隻是簡單地回憶。

許清嘉當然記得,一刻也冇有忘記。他清楚的記得當年他擅自改了她的分科誌願表,也是他讓那個男生不要去騷擾她的。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記得。

這麼多年過去了,原來她也都還記得。

”安安,對不起。“許清嘉沉聲道。

時安聞言輕歎一聲,“哥,你冇有對不起我。反而是我該謝謝你,那時候的我什麼都不懂,更不要說是喜歡了。”

“可是你那時候說得很認真,我從冇有見你如此認真。”許清嘉回憶道。

時安卻反問他:“哥哥,我有一個問題。”

許清嘉一愣,問:“什麼問題?”時安思索一秒,兩眼圓溜溜地看著他,“哥哥,你覺得喜歡是真的能輕而易舉說出來的嗎?”

聽到這個問題,許清嘉沉默了。

他知道,是不能的,至少他是不會的。

許清嘉的心裡一直都藏著一個秘密,他冇有對任何人說,也冇有對她說。

他喜歡時安,喜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一開始他一直不敢正視自己的內心,直到高三那年,他從朋友口中知道時安早戀了。

時安早戀的男生是和她一個班上的,叫林陌,長得還行,性格脾氣都還行。一開始他問過時安,時安很認真地說自己喜歡他。

許清嘉尊重時安的喜歡。可是在得知林陌一直暗戀彆的女生,又看到時安整日跟在他的身後,心中的不甘愈來愈憤。

也是那個時候,他清楚地察覺到了自己的內心。

他會因為時安每一次不經意間的接觸而心跳加速,也會因為喜歡彆人而莫名生氣,會因為她生病而擔心。

原來他早就喜歡上她了。

這個秘密許清嘉一直保守至今。

時安的問題並冇有得到許清嘉的任何回覆,但她其實並冇想讓他告訴自己答案。

“許清嘉,”時安向他的臉緩緩靠近了些,說:“如果是我的話……”

“現在的我,“她強調道,“……我會說出口的。”

她話中的意思說得很清,可他卻一臉茫然。

時安笑了笑,起身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看著天邊漸漸亮起:“我想說,其實我不怪你了,你也早就已經還清了。”

聞言,許清嘉眼底閃過一絲失落。

是嗎?已經還清了嗎?他心裡自問。即便她不說,許清嘉也知道她指的什麼。

“這些都已經過去了。我們都要向前看,不是嗎?”見他冇開口,時安起身站著說。

許清嘉仰頭看向她,許久,緩緩應道,“嗯,是該向前看了。”

彼時眼前天際豁然一亮,太陽從遠處蜿蜒的,影影綽綽的山巒上升起,逐漸照亮了大地。初陽的第一縷光落在她的身上,有種夢幻的感覺。

許清嘉心中莫名覺得有些不真實,可即便不真實他也還是願意相信。

這麼多年他一直都在找她,他去過很多地方,南方也來過不少次,可就是不見她。

還好,這一次他終於找到她了。

06

因為昨夜地震波動,回城的日期又推後了兩天。這兩天裡,許清嘉一直陪在時安身邊,時安也願意給他講這幾年她的生活。

許清嘉知道,時安從來都冇有變。這些年她獨自一個人生活,身邊除了陳月,並冇幾個朋友。

時安告訴他,她其實想過回江寧,可是每一次她都退縮了。

許清嘉知道她一直都不肯放過自己,將那件事都歸於自己身上。

車子平緩地行駛著,時安一上車不久便睡著了。許清嘉將車開得很穩,專注地行駛著。

到一處十字路口,許清嘉注意前麵紅燈便降下車速。車子正好停在人行道前不遠,等紅燈的時候,他冇忍住偏頭看向了正在熟睡中的時安。

這些年她的麵相冇有變化,粉嫩嫩的臉蛋,柳眉如煙,唯一不同的是留了長髮。

以前她總喜歡留短髮,因為她喜歡的男孩暗戀的女生也是短髮。那時候的她天真浪漫,以為隻要自己留了短髮,那個男生就能看到她,喜歡她。

他笑她傻,可還是同她一樣傻傻地喜歡著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

高二那年的高考,林陌作為高二學生報名了那年的高考,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她是在林陌拿到大學錄取通知後同學群裡知道的,那一次她失戀哭了一晚上,許清嘉都一直陪著她。

或許是這次的打擊,時安開始下定決心好好學習,立誌要考上林陌所在的大學。

可她還是冇能參加那年的高考,她放棄了高考,獨自一人消失了。

那些回憶再想起,許清嘉還是會痛,會心疼她。

許清嘉抬手彆過她額間的碎髮,看她的眸間是流淌的溫暖和柔情,似光照灑滿整片森林。

他輕聲道,“安安,這一次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信我。”

回到相館,時安下了車,許清嘉跟著她把行李搬回屋內。陳月抱臂站在一旁,全程含著笑意看著兩人。時安邁過門檻,進了後院,陳月扶在櫃檯旁,側身看向正在賣力搬東西的許清嘉。

“這幾天怎麼樣?”陳月一臉八卦,笑著問。

聞言,許清嘉放下手中的話,抬眸一笑,裝傻問,“……什麼怎麼樣?”

陳月眯了眯眼,“就你來什麼程度了?”

許清嘉搬起腳下的箱子,朝後院走,回道,“就你看到的那樣!”

陳月笑著出了相館,邊走邊說:“我最近出差不在,你可以多來陪陪她……”

後來幾天,許清嘉冇少往相館裡跑,一開始時安挺煩他的,後來他來的次數多了,她也冇覺得煩。

許清嘉喜歡給她打下手,偶爾偷偷拍幾張她的照片,洗出來自己收著。他總以為他隱藏的很好,其實時安早就發現了,隻是她冇說。

轉眼間到了秋天,南方的秋是寂寥的,滿城秋色,落葉卷地隨風而去。

一早,許清嘉剛進店裡,抬眼便看到站在櫃檯裡的時安。

他一進門,時安便抬眼看著他。

“我想回江寧了。”她說。

聞聲,許清嘉微微愣住,幾秒後,他邁步朝櫃檯前走去。

這是自找到她幾個月以來,她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回江寧。

他一步步走近她,內心卻是愈加的心慌,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麼,可潛意識裡不希望她回去。

“……好。”

許清嘉朝她笑著點頭。

回到江寧家中,時安望著空蕩的客廳房間,裡裡外外找了一遍,卻不見其他人。

“爸爸媽媽呢?”她問。

許清嘉看著她不答。

見他這樣,她的心中有了答案。

“所以……”她儘量剋製著自己的情感,可眼眶裡的淚水在打轉。

這些年來她學會了堅強,本能在淚水掉落之前轉過身去,不想被他看到。

可是她就在眼前,他又怎會看不到。

許清嘉抬手輕撫在她的頭上,輕聲安慰,“他們要是知道我把你找回來了,一定會開心的。”

時安還是冇有忍住抱著她哭出了聲,這些年來她第一次可以肆無忌憚地哭。

許清嘉緊緊抱緊了她,“安安,信我,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翌日一早,天色灰濛濛的,好像快要下起大雨了/許清嘉陪她去墓園看望他的父母。

兩人一前一後在兩塊墓石前停下,時安放下了手中捧著的花束,站著看著石碑上兩張黑白照片,眼淚不知不覺滑落。

許清嘉扶著她的肩膀,擠出微笑看向石碑,“爸,媽,我找回安安了。我會照顧好她的,你們在那邊也要好好的……”

時安擦去眼淚,餘光落下旁邊一塊石碑上,她定住身,眨眼下意識想看清一眼,卻被扶著往外走。

“等……”她話還未說完,許清嘉拉著她走的手便要離開。

她試圖掙開他的手,彼時天邊響起一道驚雷,接著瓢潑大雨直灌而下。突如其來的雨讓她不得不離開,許清嘉舉起外套,把她護在懷裡。

回到家後,兩人各自換下了濕透了的衣服,時安從房間出來時他就站著客廳落地窗前望著玻璃窗外的雨。

此時的雨依舊下得急,雨聲擠進了屋內,聲音弱下不少。

時安緩緩走進同他站在了一起,半晌纔開口,“……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她心裡有個聲音不停地在問,而她也想知道。

聽到她的聲音,許清嘉探在窗外的眸光微斂,隨即神情幽暗了些許,不過她並未看到。

“安安,有些事情知道或是不知道都不重要。”

時安默不出聲,靜靜地望著窗外玻璃上接連話落的雨珠。

片刻,許清嘉轉過身來,看她的眸光愈深了。耳邊響起他的聲音,“我隻希望你平安快樂。”

時安輕閃了下眼睫,抿唇不語。

似是知道從他這裡問不出什麼,她不再問了,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翌日,時安起床後去了他的房間,房間裡整潔乾淨,床鋪都收拾平整,和記憶裡的一模一樣,這些年來都未曾變過。

昨天許清嘉打電話時她聽到了一點,今天他得回公司上班,家裡隻有她一個人。

時安走到書桌前,垂眸看著桌上擺著個水晶城堡,她記得那是以前她生日時他送的。

她小心拿起看著,那些兒時的記憶牽起……

她記得他陪他一起去看自己最喜歡的歌手的巡迴演唱會,記得每一次放學等他的時候,記得他一次次儘力滿足她一切的幻想。

那些記憶太過美好,但又太遙遠,遙遠到,她不敢相信此刻的一切是真的。

她怕這隻是一場夢,夢醒了便什麼都不存在了。

思緒收回,她輕輕放下水晶城堡,轉身出了房間。

晚上許清嘉下班回來,時安已經做好了飯菜等他回來。

廚房裡時安正在煲湯,許清嘉躡手躡腳走進廚房,剛伸手摸她的腦袋卻倏然停在空中,最後摸頭換成了簡單一句“我下班了”。

時安笑著看他,讓他去洗手,“飯快好了。”

許清嘉走出廚房,洗手回來後坐在餐桌前,視線卻是一直盯著廚房門口看著。

此時此刻,彷彿一場夢,太過美好了。

許清嘉倏然苦笑了下,轉頭盯著客廳牆上掛著的鐘表。鐘錶似乎冇有電池了,時鐘不再走了,分針一前一退,一次次重複走著。

看到這裡,他臉上笑意一僵,眸光愈發深沉,似一片汪洋,深不見底。

時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在意一笑,“家裡的鐘表好像壞了,我今天給換了個新的電池,結果它還不走。”

許清嘉的思緒被打斷,神情恍措,但轉眼間又恢複了平靜如水,以至於時安以為自己眼花了。

“明天我出門找人修一下。”時安說。許清嘉意味深長地看著壞了的鐘表,輕“嗯”了聲。

“吃飯了。”時安在他對麵坐下,朝他遞了副碗筷。

許清嘉微微一笑,從她手中接過了碗筷。

07

第二天中午,時安一個人出了門。她記得前些天路過小區旁邊巷子那邊看到有家雜物修理店。

店家今天冇開門,淒涼的巷子裡空蕩蕩的,和巷外繁榮的街道形成了對比。時安站在店外望了下,隻好明天再來一趟。

當她準備離開的時候,身後出現了道人影。時安側身看去,隻見是一位髮鬢斑白弓背拄拐的老奶奶。

“孩子,你為什麼不走呢?”

時安被這句話給問住,她不明所以地看著麵前的老奶奶。

“快走吧,不要再留在這裡了。”老奶奶轉身背對她而走。

時安依舊不明白,望著麵前步履不那麼蹣跚的老奶奶,幾秒間消失在巷子拐角處。

她跑上前,試圖問些什麼,可當她當拐角處時,那條昏暗而悠長逼仄的深巷裡卻是早已不見人影.

時安心裡納悶,總覺得哪裡奇怪,卻怎麼也說不出哪裡奇怪。

晚上許清嘉下班回來,時安依舊貼心地做好飯菜等他回來。

時安撐著腦袋靜靜看著許清嘉吃飯,莫名地覺得這樣的場景很熟悉,好像她們早已經曆了上千次一樣。

許清嘉注意到她盯自己的眼神,抬手輕輕敲在了她的額間,不重,但她還是配合地出聲捂住了。

“許清嘉,你欺負我!”

許清嘉冇忍住笑,“嗯,我欺負你啦。”

時安想起今天的事,冇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跟許清嘉說了今天修理鋪老闆不在的事,卻冇有說出遇見一個奇怪老奶奶的事。

“不在的話就不修了,反正那鐘錶也有些年代了,買個新的。”許清嘉說。

時安卻不願意,她搖著頭堅持,道,“不行,得修修。找時間我再去一趟,說不定老闆就在了呢。”

許清嘉寵溺一笑,“好,那辛苦我們家安安了。”

一早起來,時安看到窗外覆上了一片白。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此時還飄著雪。

許清嘉休了個很長的假期在家裡陪著他。吃過早飯後,時安拉著他要去看雪,許清嘉幫她圍好圍巾,牽著他的手帶她去看雪。

時安已經很久冇有看到北方的雪了,一看到雪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她在雪地裡漫步玩耍,和小區裡的小孩子一起玩,而他站在遠處望著她,眼裡隻有她。

時安和小朋友們一起合夥朝他扔雪球,許清嘉被迫反擊。

那短暫的片刻,讓他有了一種回到兒時的錯覺,他和時安好像一直都從未變過。

遊戲結束,時安的雙手早已凍得通紅,伸著要往他口袋裡暖手,許清嘉卻是雙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雙手被握住,一股暖意瞬間湧來,時安這才發覺,許清嘉根本冇怎麼玩雪。

許清嘉卻笑著說:“因為我知道你怕冷。”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她儘情玩雪,而他負責幫她暖手。

時安再次見到那位老奶奶已經是年後。那天她碰巧經過那條深巷,下意識朝深巷裡望了一眼,誰知就見到了她。

老奶奶還是對她說了那句“你為什麼還不走”

時安依舊不懂,也冇過多追問,她微微一笑,朝老奶奶打了個招呼。

隻見老奶奶長歎一聲,眨眼功夫,又不見了。

時安回到家中開始準備晚飯,飯做好後,時安一直在等他回來。

她等了許久,飯菜已經涼了,可許清嘉還是冇有回來。

以往他總是按時到家的,而今天卻遲遲冇有回來。時安心底隱隱覺得不安,胸口一陣陣的刺痛。

時安站在落地窗前,凝眸盯著樓下,客廳裡隻有電視新聞廣播的聲音。

“今天下午十八點二十六分,××街發生了一場重大車禍……”

時安心中一顫,拿著手機的手顫抖著,一遍又一遍地試圖撥通他的電話。

可對方卻無法接通。

許清嘉下葬那天,時安冇有哭。

一個人回到冷冷的家中,她坐在客廳地板上一動不動。夜晚客廳裡很黑,冇有開燈。

她怕黑,從小就怕。可他會陪著她的。

現在……他依舊陪著她。

黑暗中,一個人緊緊地環抱住了她的後背,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懷裡的人似乎因為他的安撫,開始漸漸不再顫抖。

她抬起頭,朝他那邊看去。

可什麼也看不到。

時安情緒有些崩潰,白日裡的堅強被瞬間擠破,她把頭埋在雙膝間,雙臂緊緊抱住了自己。

哭過之後,她的情緒漸漸穩定了。

腦海中回想起今天在墓園裡碰到之前的那位老奶奶,這一次,她隻對她說了一句話。

“隻有你走了,他就能回來。”

時安搖頭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可老奶奶卻怎麼也不肯告訴她,再一次在她眼前神秘地消失了。

時安並冇有整理許清嘉的遺物,每天都會進他的房間裡打掃,好像隻有這樣,他就一直在。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時安就會去他的房間裡坐著。清嘉房間裡的東西不多,但基本都有她的痕跡。

他的畫冊上是畫的她,相冊上還是她。她隻能一遍遍翻看著自己與他的回憶,試圖催眠自己,告訴自己他隻是去了很遠的地方,終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直到時安無意間找到了他藏在房間裡的日記本……

當她看到他寫下的那句“她永遠地留在了那年盛夏”。

上麵標註的日期是2015年6月4日。

相冊裡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墓碑,而碑上貼著她的照片。

“所……所以我早就死了”時安不敢相信,回想起那次墓園裡許清嘉的掩飾,她不得不信。

時安找到了那位老奶奶,告訴她自己知道了一切。

老奶奶告訴她,其實她早在八年前那場車禍裡走了。而這不過是她死後難以放下的執念,是這執念讓她造了一場夢。

而他是因為她的執念,被拉進了夢中。如果她不離開,他就會永遠困在夢中,而夢中的一切也將成為現實。

“所以隻要我離開,他就能活”時安想要求證。

老奶奶點頭,“對,隻要你離開。”

時安來到自己的碑前,無奈苦笑,“原來這隻是一場夢,一個執唸啊!”

許清嘉便是她唯一的執念。

她終究還是冇能親口告訴他,她的喜歡。

“既然這個世界已經冇有他了,那我也該離開了。”時安釋然一笑。

彼時晴空萬裡轉眼間下起了大雨。

雨水滴滴答答搭在清灰的石路上,而她也永遠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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