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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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時孟庭曄已不知走到什麼地方,圓月當空映得前路朦朦朧朧,嘔啞嘲哳的琴聲斷斷續續從前方傳來,像是在為他指引方向,孟庭曄今夜註定無法安眠,索性去瞧瞧何人在此練琴。

穿過藥園便瞧見那令他魂牽夢縈之人,一身青衣端坐門前,許是錦絲太過輕薄襯得人愈發消瘦,古琴本是陶冶情操之器此刻卻讓人煩惱不堪,嬌女娥眉微皺好似遇到天大的麻煩。

聽到腳步聲鄭南衣停下作踐古琴的手,心中納悶何人夜半來藥園閒逛,聽了她的琴聲豈不汙了耳朵,抬頭看時卻心神一震。

自從兩人在靖山宗門前分彆已有月餘,孟庭曄作為內門弟子自是有事要做,她每日練琴,應付課業,今日再見忽有種近鄉情怯之感。

見人要走,鄭南衣出聲道“孟師兄,可要飲杯清茶。”

孟庭曄轉身的腳步生生止住,向山腰間的小屋走去,他不敢瞧眼前的女子,會讓他想起那旖旎墮落的夢,他又想盯著她,想讓腦海裡印上她的臉。

琴身是由上好的梧桐木製成,蠶絲為弦,觀其色澤想來是有百年曆史,隻是奏樂者不得其法生生敗了這琴的光輝。

“你識得這琴?我來時從嫁妝中翻找出來的,據說這梧桐木在製作成琴前曾於烈火中焚燒,如今琴尾尚有焦痕就取名為‘焦尾’

孟庭曄輕撫琴身,不禁撥弄幾下,發現琴聲清涼悅耳便越發疑惑鄭南衣怎麼會彈出那麼支離破碎的琴聲。

“你最近可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這話將鄭南衣問住,雖說進入靖山宗不必在燕家自在,卻也新奇無比,她下了課業回到小院彈彈琴,看看書倒也清閒,何有煩惱一說。

“孟師兄怎會發此一問?”

“冇有煩惱就好,我瞧你夜半一人在此彈《清心咒》便誤會了。”

“原來如此,我是在練習。”鄭南衣說著將腰間的玉哨抬起讓孟庭曄看真切,“我如今是靖山宗音修,先前是在練琴罷了。”

比鄭南衣冇有煩心事更讓孟庭曄吃驚的是她居然會選擇做音修,就靠剛纔那一手。

更何況她師從燕家,在山洞裡也是輕鬆破解陣法,何該是個術修。

一陣風吹過讓鄭南衣咳喘起來,她捏起帕子捂住嘴角,孟庭曄更覺得奇怪,鄭南衣先前在山洞前咳喘他以為是鄭家大小姐的做派,接觸下來她明明是個通透豁達之人,可她是個修行之人又怎會身弱至此。

鄭南衣看出他的疑慮不免好笑,她從前怎麼冇發現孟庭曄如此好猜,什麼都寫在臉上,與初見時那冷酷的模樣天差地彆。

接過孟庭曄遞過來的茶將喉間的癢意壓下去,不知為何心情大好,連她自己都冇意識到緊蹙起的眉早已舒展開來,倒也樂得為這位問題多多的夢安解慮。

“我出生時母親受了驚嚇,因此落下病根,雖在燕家修習強身健體的法術可也隻是保全性命,如今還是一見風寒便會咳喘不止,卻無大礙。”

孟庭曄心想原來是先天之症,倒是他從前小人之心了,轉頭又有幾分生氣,鄭南衣明明知道不能見風卻還在夜裡出來彈琴。

鄭南衣見孟庭曄久久不說話,隻盯著焦尾看個不停,頓時決定為他彈奏一曲,她夜以繼日練個不停卻苦於冇有冇有聽眾而不知琴技如何,如今這不就是現成一個嘛!

孟庭曄深夜不睡覺,獨自一人散步定是有什麼煩心事,待她演奏一曲開解幾分。

一曲罷

鄭南衣收手,眼睛亮晶晶盯著孟庭曄,想知道對方有什麼高見,卻見孟庭曄略微尷尬的飲茶,一語未發。

“我從前在燕家修習佈陣破陣之法,兄弟姊妹中也有人以琴為媒介,可我嫌它不如劍來的利落便冇學,可也是開過蒙的,總不至於讓你一言不發吧。”

不高興的樣子很輕易就能看出來,嬌嗔埋怨的語氣讓孟庭曄不知所措,他從前從未如此關注一個人的情緒,此時也不知道如何哄人,思來想去決定教鄭南衣彈琴,她會彈琴了自然不會再生氣。

“那說好了,你有時間便來此處尋我,不可食言。”

*

鄭南衣這幾天總能發現周圍的同宗暗自瞧她,她看過去他們又眼神躲閃,她上前詢問他們又言辭閃爍。

一日她下了學被人攔住,領頭之人是羅倩,她扭扭捏捏幾次想開口卻始終說不出口,還是一旁一個揹著巨型斧頭體格健碩的平頭男人幫她,“鄭南衣,你先前說你夫君去了域界冇回來,我從前就去過域界,可從未聽說有誰成過親,你不如說說你夫君叫什麼名字。”

羅倩眼神閃躲,鄭南衣看她的樣子知道她恐怕是冇信守承諾反倒都散播出去了,心中不免後悔,當初怎麼就腦袋一熱編了個這麼藉口,對麵的人再三催促,鄭南衣無奈如實相,“他叫夢安。”

“孟安?”

鄭南衣點頭,雖然是字,但她確實冇撒謊,成親時孟母說孟庭曄的字是家中起的,隻有家人喚得,想來外人不會知道,隻求這其中冇有孟庭曄至交好友,否則她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果然冇人知道,平頭男人思索片刻搖搖頭“我從未聽過有人叫孟安,更何況上次是銅錄山組織的,靖山宗去域界的人不多,又是行長老帶領,宗裡的人雖有受傷的可卻冇人留來其中。你丈夫若是在其中早於你相見,又怎會音訊全無。”

一行人裡穿著一身梅粉色衣服的女子也皺眉“我是齊長老弟子,平日裡幫他管理宗門事物,也從來冇聽說孟安這個名字。”

說話間一陣風吹過,鄭南衣強忍咳意,眼角微紅,襯得本就有幾分病弱之氣的臉龐更加楚楚動人,她實在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角側頭咳了幾聲。

卻不想讓對麵的人誤會起來,他們湊在一去說些什麼鄭南衣聽不真切,等說完幾人看鄭南衣表情就有些耐人尋味,像是懷疑間帶著幾分同情,恰巧林琳從山下做完任務回來,瞧見這一群人便湊上來。

他們趕緊拉著林琳走到一旁說話,又一次把鄭南衣留在原地。

“怎麼樣,你做完任務去祝茗寺了嗎?”

“去了呀,我還在姻緣樹上瞧見鄭南衣的名字了,不過前幾日下雨她夫君的名字花了,我冇瞧真切。”

這話一出頓時讓羅倩幾人尷尬起來,羅倩也埋怨平頭男人“我都說南衣光明磊落,斷不會撒謊唬我,你偏要問清楚,如今怎麼辦?”

平頭男人也反駁“我也是好心幫她尋夫君,怎麼會想這麼多。”

這一番話更讓林琳雲裡霧裡,齊長老的弟子心直口快的回“鄭南衣被人騙了,他夫君根本是玩弄她的感情。”

“他夫君說叫孟安,可宗門根本冇人叫這個名字,更彆說去域界了。”

“而且你還記不記得鄭南衣說她夫君是收到宗門訊息纔回來的,可去域界的人都要提前留在幻鏡中熟悉域界的環境,又怎會與她成親。”

“而且林琳真的看到了她們的姻緣帶,那就說明鄭南衣冇撒謊,她真的是被騙的。”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硬生生幫鄭南衣把謊言的漏洞補齊,甚至給她那未露麵的夫君找了個合理的身份。

幾人回來時眼裡的疑惑早已消散,剩下的隻有同情和欲言又止,他們最終商量還是彆告訴鄭南衣真相了,免得她打擊太大或者不相信,倒不如幫她爭取去域界的名額,讓她自己意識到被騙了。

那個時候她早已有能力自保,見識到更精彩的世界,應當對那個戲耍人心的負心漢不會有太多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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