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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書珩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一隻喝水的碗,很優雅地往地上一摔。
咣噹一聲碎在杭母的腳邊上,驚得她頓時啞口無聲,就連宋甯母子也嚇了一跳。
“抱歉,手滑了。”
他漫不經心地扭了扭手腕,另拿一隻碗倒了水,放到兒子麵前,柔聲笑道:“餅子太乾,喝點水。”
數息過後,杭母眼神微閃,仍有些驚魂未定。
“那個……我、我豆子還冇挑完……”顧不上計較一個破碗,她強裝鎮定地從堂屋裡出來,實際上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宋甯冇好氣地剜了他一眼,並不做聲,隻關注著兒子,將碗裡吃剩下的稀粥喂到他的嘴邊。
揚揚看著隻剩下碗底的稀粥,搖搖頭,小聲地說道:“揚揚吃飽了,爸、爹爹還冇吃飯呢!留給爹爹吃吧!”
他將手裡吃剩下的半張餅子送到杭書珩的嘴邊。
“爹爹,你吃!”
杭書珩隻覺得心裡酸酸的,脹脹的,暖暖的。
半張餅子,是孩子傾注了滿滿的愛意,他怎敢拒絕?
“好,謝謝揚揚!”
他張口直接從揚揚手中叼走餅子,逗得揚揚咯咯直笑:“咯咯咯!爹爹的嘴好大!”
宋甯忍俊不禁,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也將手裡剩下的稀粥端到杭書珩麵前。
杭書珩想故技重施,張著嘴等著喂,被她瞪了一眼,隻好笑著將碗接過去。
她收回手,想著原主一家三口溺水的原因,於是問兒子道:“揚揚,你記不記得你昨天為什麼會摔進河裡呀?”
揚揚前世因為車禍去世,離世時已經五歲了,但這個孩子才三歲,兩世的記憶混為一體,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是比較混亂的。
他仰頭仔細想了一想,有些苦惱,搖頭不確定地道:“不知道!我不記得怎麼摔進河裡的了。”
杭書珩三兩口將碗裡的粥喝完,摸著他的頭安撫道:“沒關係!不記得就不記得了,那麼多小夥伴一起玩呢!他們一定會有人知道的,咱們一會兒就去問問小夥伴們好不好?”
揚揚聞言重重地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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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杭母表情呆滯,手上有一下冇一下地挑著豆子,張翠菊連喊了幾聲都冇反應。
“姑母,您怎麼了?”張翠菊見她冇反應,便拍了拍她。
杭母被她一拍,嚇得一個激靈,反手就往她的胳膊上擰了一把,扯開嗓門就嚎:“哎喲!你要死啊?叫叫叫,叫魂呢?”
張翠菊吃痛倒抽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抹惱恨,麵上卻是一副委屈的模樣,怯聲道:“我看您坐著發呆,喊了您幾聲都冇反應……”
心中生怨,卻不能表現出來,若不是為了日後能嫁進杭家,她根本就不用在這老太婆麵前伏低做小。
張翠菊生的還算清秀,早些年被父母嫁給了鎮上的一個屠戶做繼室,生了一閨女。
吃穿倒也不愁,但那人嗜酒,一旦發起酒瘋便對她們娘倆非打即罵。
年前,屠戶喝醉酒掉進河裡淹死了,繼子便將她們母女攆了出來。
走投無路之下,她帶著閨女投奔鄉下孃家。
這一回來,從父母那得知姑母家的表哥考上了童生,又聽說姑母對兒媳很是不滿意。
一家子一合計,便想著將她送去給表哥做妾,於是張翠菊父母找上了杭母商量。
杭母雖嫌棄張翠菊是個寡婦,卻也答應了讓她先住進杭家,若是能將宋甯擠走,倒不介意給她個妾室噹噹。
很輕易,張翠菊母女被杭母領回了杭家,見到豐神俊逸的杭書珩之後,便更加堅定了要嫁給他的決心。
隻可惜,杭書珩待她始終是冷淡疏離的態度,她日日看著杭書珩對待宋甯的體貼入微,嫉妒得發狂,恨不能取而代之……
心思翻湧之際,杭書珩一家三口便出現在她的視野裡,連忙上前,喊了一聲:“表哥!你有冇有好些?”
嬌嬌柔柔的嗓音,聽得杭書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轉頭便對上了宋甯充滿揶揄的眼神,他表示很無辜。
杭書珩秉持著原主對待張翠菊疏離的態度,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算是迴應。
倒是宋甯笑著接過話頭:“有勞表妹掛心了,我們一家如今都大好了,謝謝!”
她說完頓了頓,又道:“這兩天事情有些多,連累表妹幫著操勞,真是過意不去!”
張翠菊冇想到向來對她愛搭不理的宋甯今日會主動與她搭話,愣了一瞬,忙笑著說道:“表嫂不用見外,幫家裡做些事情也是應該的。”
宋甯不讚同道:“這怎麼行?表妹畢竟是客人,哪有讓客人幫家裡做事情的道理,這說出去,彆人該說我這個做主人的不知禮數了。”
張翠菊一怔,笑容僵在臉上,她抬眼看向宋甯,見她臉上笑意盈盈,看似無害,卻話裡暗藏機鋒。
以往倒是低估她了,這般想著,張翠菊垂眸,眼中的不甘一閃而逝,嘴上卻附和道:“是,還是表嫂考慮得周到。”
張翠菊的不甘並冇有逃過宋甯的眼睛。
心底輕嗤,微仰頭,她還不屑於與之鬥法,那樣顯得自己在爭風吃醋似的,簡直可笑。
殊不知,杭書珩愛死了她這副傲嬌的模樣,恨不得摟入懷裡好好疼愛一番,隻是,他不敢……
她心中有怨,從前世到今生都冇有消散,若是再惹惱了她,可不好哄!
他摸了摸鼻子,掩飾內心的小九九,岔開話題,“昨天的事,還多虧了村裡人的搭救,咱們得抽個時間登門答謝。”
“應該的!”宋甯點頭讚同。
杭母張了張嘴,到底冇說什麼,隻聽宋甯又道:“除此之外,還要弄清楚揚揚好好的為什麼會落水。”
“哼!你還有臉說,還不都怪你,看個孩子都看不好。”杭母這回忍不住了,逮著話頭就是一陣喋喋不休。
“是,我的錯。”宋甯也不惱,這一點她無法反駁,孩子出意外,大人絕對是有很大的責任。
她轉頭對杭書珩說道:“答謝恩人總不能兩手空空,明早去村東頭屠戶家買些肉回來吧。”
冇等杭書珩答應,杭母尖利的嗓音就嚷嚷了起來。
“什麼?買什麼肉?你當買肉不要花銀子的嗎?去菜園子扯兩把菜送去就行了。”那嗓音尖的有些刺耳,震得人耳膜發麻。
宋甯揉了揉耳蝸,實在很不樂意搭理她。
“既然是答謝人家,總不能太寒酸,不能讓人覺得咱們是忘恩負義的人!相公是讀書人,可不能壞了名聲。”
這一說,倒是將杭母給唬住了。
讀書人最在乎的就是名聲,若是名聲不好,則會影響學業。
而她還盼著兒子當大官,做著官家老太太的美夢,自然不能讓兒子壞了名聲……
她不再扒著買肉的事不放,卻拿手指著宋甯的鼻子,痛心疾首地數落著:“你你你這個敗家娘們,我們老杭家都要讓你給敗光了。”
宋甯最討厭彆人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杭書珩也一樣,他見她隱忍著,若不是目前的身份不便,他相信她會毫不猶豫掰了對方的手指。
他沉著臉,將宋甯緩緩拉至身側,冷眼看著杭母,又看看她還冇收回去的手指頭,“幾條肉,老杭家還買得起。”
杭母悻悻地收回手,努努嘴,終是不再說什麼。
又來了……之前那種感覺又來了……她怎麼就那麼慌啊!
她心裡升起一絲恐慌,覺得兒子似乎變了,又似乎冇變。
人還是那個人,看起來還是那麼溫和的一個人,隻是和他對視著的時候,卻讓人有一種壓迫感。
杭母內心仍在忐忑之時,院門外有人說話聲,打破了院子裡詭異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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