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婚禮那天,我忽然冇來由的心悸。

醒來時想找張墨,忽而又想起新郎是不能在這一天提前見新孃的。

最後起了個大早,被人擺弄著化妝,穿衣服。

本想辦西式的簡單婚禮,可是張墨說他喜歡中式。

他說,中式婚禮是拜天地,拜高堂,這樣我們就生生世世不會分開了。

婚禮拜高堂之際,奶奶找了過來。

奶奶扯開我的蓋頭,老淚縱橫地抱著我。

“一一,終於找到你了,我們找你找的好苦啊!”

全場沸騰了起來,張先生起身震著局麵。

“奶奶?你怎麼來了?”

“你這孩子,奶奶找了你這麼多年,怎麼跟奶奶說話的?”

我一怔,奶奶是不是忘了,當初是家裡主動將我賣了的?

張墨見狀過來扶過奶奶:“老人家,先坐吧,有什麼事等過了婚禮再說。”

奶奶卻不乾了,坐在地上哭喊著:“哎,苦啊,苦啊,找了新娘子六年啊,卻不認我了。”

我有些尷尬,伸出手想扶起奶奶,卻被她一手甩開。

我忽然想起兒時她推搡著我走的時候,也是這樣大的力道。

“奶奶,你先起來好嗎?今天……是我的婚禮呢。有什麼事之後說,可以嗎?”

我好聲說著話,奶奶聞言一把抓著我的手,好像想說啥。卻被張先生請來的人被迫扶了出去。

嘴上還一直喊著我的名字。

我有些不悅,張先生怎麼能這樣對我的親人呢?

張墨同樣也皺起了眉頭。他一旦不開心了就會習慣性的皺眉。

張先生察覺到了,隻是拍了拍我倆的肩膀,道:“先完成儀式吧。一一,阿墨,這件事隨後再說。”

我臉色慘白地繼續與張墨完成婚禮。

隻因奶奶的出現讓我想起,十歲那年,我被楊勾侵犯。

彼時除了痛並冇有什麼感受。可如今我才知道,我失去了身為女生珍貴的東西。

今晚就是與張墨的,洞房花燭。

“爸,您說什麼?你說我奶奶向您勒索?”

我不可置信問道。

怎麼可能呢?奶奶為什麼要這樣做?

張先生卻冇有多說,隻道:“一一啊,你既與阿墨成了婚,是我張家人了,過往的事,就彆管了。”

我想起這些年張家對我的好。

在張家,雞蛋是隨意都可以吃到的,肉也是。

我不會吃不飽穿不暖,我上了學堂,我甚至過上了最富裕最幸福的生活,我的衣服不再充滿補丁,張先生也給了我從前我奢望很久很久的愛。

我又想起張墨,他是個留學歸來的學生,如今我與他已經走向琴瑟和鳴。

現在的一切這麼美好,可我又想起奶奶,想起媽媽,想起弟弟。

想起我坐在人牙子車上時她們的淚水。

我留了一封書信。

原來我還是放不下過去。

我回到了那個破舊的房子。

我聞到房間裡滿是藥味,我的媽媽臥榻而眠。奶奶在隔壁手忙腳亂煎著藥。

“媽!你怎麼了?”

媽媽咳著嗽睜開了眼,喊道:“媽!是一一,一一回來了!”

奶奶從隔壁走了過來,手上還拿著蒲扇,扶著我的手哭喊著:“一一!你終於回來了!奶奶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們的。”

我扶住她,問:“怎麼了奶奶?媽媽這是怎麼了?爸爸呢?弟弟呢?”

我才知道,我以五百的價格賣出去後,媽媽便立馬跑去了省城救爸爸。可錢花完,手術卻失敗了。

媽媽哭喊著要醫院賠人,醫院隻冷冰冰回了一句:“節哀,我們手術之前跟你們確認過,願意承擔那百分之三十手術失敗的風險。”

媽媽是確認過,可她從來冇想過那百分三十真的會應驗。

於是爸爸冇了,家裡冇了頂梁柱,媽媽不得不再次出去打工,卻遇上了裁工。

媽媽隻得回來乾農活,每天靠賣菜討生活。

可這樣看天過日子,天不乾了,這幾年不是洪澇就是大旱,許多莊稼顆粒無收。

媽媽付出了許多勞動,最後卻顆粒無收。

終於支撐不下去了。過於勞累加上打擊,給自己整出了肺癆。

本就搖搖欲墜的家庭,就這樣雪上加霜。

“一一,我……我找你也是迫不得已,你媽,你媽已經要吃不起藥了。”奶奶悲慼道。

肺癆冇得治,隻能靠藥吊著。

我拿出身上全部的錢,給了奶奶。

“奶奶,你先去給媽買藥吧。這裡我幫您看著。”

奶奶連忙應聲出去。

我想為媽媽煎藥,媽媽卻拉住了我的手。

“一一,一一,跟媽聊會,好嗎?”

“媽,我先去煎藥,你吃了藥,我們再聊。”

媽媽又咳嗽了,卻還是搖著頭:“一一,我這病啊,治不好的,我知道。”

我心一酸,安撫著媽媽:“會好的,都會好起來的。”

“一一,我知道,我不行了。可是有些事。”媽媽又猛的咳了起來,停歇了才道:“可有些事,你還是要知道的。”

我輕輕拍著她的胸口安撫她。

“我在呢,您慢慢說。”

媽媽又說了很多對不起,就像我被人牙子帶走的那天一樣多。

我聽著,心裡越發苦澀。

我想求著媽媽彆說了,其實我這些年過得很好。

可媽媽卻隻是拍了拍我的手,又繼續說。

我感受到媽媽的氣息愈發微弱,我急的連忙跑回煎藥。

“一一!”

媽媽的聲音洪亮,好像忽然又恢複了生氣。

我回過頭,媽媽的眼角落下了眼淚。

她道:“一一,我看到了橫幅,還好你在外麵過得很好。”

她道:“其實當年,我們知道你在偷聽。其實當年,我們借夠了錢。”

她道:“一一,對不起。”

她道:“一一,以後,要一直幸福下去。”

媽媽說完,就在我眼前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原來,媽媽一直不肯嚥下最後一口氣,隻為等著我回來。

可是,知道我在偷聽是什麼意思?借夠了錢,又是什麼意思?

我不願深想。

我隻覺眼前一切如同晴天霹靂。

生我的人,就這樣死在我麵前。

我隻覺要站不住了,一個寬闊的胸膛接住了我。

我淚眼模糊地抱住了他,聲音嗚咽:“阿墨!我媽死了!在我麵前死了!”

張墨無言,輕輕拍著我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