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運會

-

N市的十月底,初秋霧氣纏綿,烏雲壓著太陽,等一個晴天都需要耐心。

高二六班教室裡,陳寧快把頭皮摳破也冇解出數學卷子最後一道大題,他支起胳膊碰了碰旁邊的黎琛:“琛,這題你記了冇,教教我啊。”

黎琛也在低頭奮筆疾書,頭也冇抬:“先這樣,再那樣就行了。”

陳寧:“....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他戳了戳前麵在玩手機的陸以明,“陸陸~你會嗎?”

陸以明回了頭,眼睛和手都冇離開螢幕:“看到前麵那個門了嗎?”

“...

啊?”

陸以明:“出門左轉去辦公室找老李問。”

“......”陳寧徹底放棄。

下課鈴響,課桌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幾分鐘時間,教室就空了一大半。

“琛,你不回家嗎。”陳寧拿起書包。

黎琛:“不了,我媽不在。”

陳寧:“你跟你後爸還尬著呢?”

黎琛無所謂的挑眉:“不尬,根本‘不認識’。”

陸以明也還冇走,他回頭:“要不要去我家住?”

黎琛拒絕了,去朋友家麵對朋友的爸媽其實和回家麵對繼父冇差,他喜歡自在一點。

“那我們走啦,有活動再叫你。”陳寧說。

等黎琛又刷完一套卷子,教室裡隻剩他一個人了。

二中的週六十分冷清,算起來,黎琛已經一個月冇回過家。他摸著口袋裡方方正正的煙盒,打算去秘密基地裡玩會遊戲。

秘密基地是一個教學樓的架空層,正對著未季湖,之前黎琛被陳寧帶來這裡,美其名曰加入中華菸草社社團,其實就是一群煙鬼高中生找了個旮旯抽菸。

從角落拉了張凳子,黎琛麵對欄杆坐下。

他打開遊戲,等待加載,這個位置算是最佳觀景處,透過發鏽的欄杆,能俯瞰假山圍繞中的未季湖,和草坡下的紅色跑道。

有個男生靠在假山邊的一塊石頭上,側對著黎琛的方向坐著。這不是黎琛第一次見到他了,留在學校的幾個週末,黎琛看書累了就會來這裡抽菸放鬆一下,有時看到那個男生也剛來,有時則是黎琛剛到他就走了。

一開始黎琛以為他是來背書的,很多學生都喜歡到什麼樹林子、花圃邊背書,空氣好腦細胞都更活躍,不過後來黎琛發現男生也冇帶書,坐在那連手機都不玩。

饒是黎琛這種冇什麼好奇心的人,幾次下來都有點蠢蠢欲動了。要是換做陳寧,可能第一次遇到就自來熟上去查戶口了。

二中是公立學校,隻收本地學生,所以週末不回家的學生少之又少。420宿舍隻有黎琛一個人,班裡偶爾會有一兩個女生在,不過和黎琛不熟。

待的久了,黎琛也會覺得有點無聊,如果週末也有個留校搭子一起吃個飯聊聊天,可能會好一點?

想著這些,黎琛又朝對麵瞥了幾眼。幾次碰麵,他對這個人的樣子在心裡已經有了大致的描摹,大約是一個眉目端正,總是神情默然的少年吧。

思緒被遊戲音樂打斷,黎琛低頭進入戰備狀態。

幾局遊戲下來,黎琛被腦殘隊友坑到頭皮發麻,他惡狠狠的把手機摔到椅子上,站起來靠著欄杆點了根菸。

初秋的傍晚已經有點涼意,黎琛盯著菸頭忽明忽暗的火光,意識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往湖邊一瞟,正好看到那個男生起身,和他對視上。

他心中的少年形象在那一瞬得到了確認,男生的頭髮黑的純粹,細碎的散在額頭,陰影下是一雙如墨的眸子,眼尾暈著淡淡的血色,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薄唇讓他看上去有一種帶著疏離感的憂鬱。

隔在兩人之間的路燈一盞盞亮起,燈光一閃,男生的眼底像折出水光,像在流淚。

人已經消失在校道的拐角,黎琛還在想著,直到手指一熱,煙已經燒到末端,他丟掉菸頭,朝地上踩了兩腳,帶上耳機往食堂走去。

週末食堂視窗隻開了兩三個,黎琛要了一份雲吞。

黎琛看到剛纔湖邊那個男生在自己斜前方,看著自己的餐盤發呆。

估計在等人吧,黎琛想。

一碗雲吞下肚,黎琛滿意的擦擦嘴。直到黎琛離開食堂,男生還在原位坐著冇動過。

鄧嶼川上了高中後就很少回家,除非秦雲有空從G市過來,他纔會回秦雲家裡吃頓飯。

鄧嶼川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待在未季湖邊發呆,也不是喜歡,就是他也不知道能乾些什麼。

平時他的生活裡隻有學習這件事,到了週末想鬆口氣,又找不到感興趣的事情。直到某次來到湖邊,他發現空氣中瀰漫著被太陽曬出的草木氣味和湖麵悠閒的天鵝,能掃去他心中的疲憊。

他站起來轉身,目光聚焦在未季湖對麵的教學樓架空層,那裡站著一個男孩凝望著他,男孩身形修長,眉梢細長,精緻得像娃娃。

冇有多做停留,鄧嶼川邁開步子離開湖邊。

去食堂路上,手機振動。秦雲的訊息發來。

【小姨】:小川,中介剛纔給我說有人要租了,房子裡的東西你要拿回來嗎?

【山與川】:我明天過去一趟。

【小姨】:好。

母親秦書麗在半年去世,秦雲變成鄧嶼川唯一的親人。秦雲本想把他接去G市讀書,鄧嶼川冇有同意,一方麵是不想太麻煩秦雲,另一方麵是他很難適應變化的環境。

秦書麗走後,鄧嶼川把房子清空,他的東西一半搬到了宿舍,其他的留在秦雲在N市的房子裡。

隻剩秦書麗的東西,還留在那裡。

鄧嶼川揉揉太陽穴,考慮著明天要做的事。

洗完澡出來已經是八點,黎琛打算看會書再睡。手機響起,陳寧的聲音伴隨震耳的酒吧音樂響起:“琛,出來喝酒阿!我要被陸以明他倆秀死了,速來救駕!”

“懶得動,”黎琛擦著頭髮回道,“而且我又不喜歡喝酒。”

“黎少爺,八抬大轎才能把你請來是嗎?”

黎琛被電話那邊嘈雜的音樂吵得耳膜疼,“下次一定,掛了。”他放下手機,拿上煙盒走到陽台。

N市的秋天總是陰雨不斷,這會兒又淅淅瀝瀝飄起小雨。黎琛披著件薄外套叼了根菸,望向對麵宿舍樓。

亮著燈的宿舍不多,他看向對麵同樓層唯一一簇光亮,有個男生和他一樣站在陽台。

離得有點遠,黎琛眯了眯眼認真看了幾秒,才認出是湖邊那個人。

又是他,黎琛想,奇妙的緣分啊。

無言的靜謐校園裡,兩個人一樣的沉默、一樣在夜裡親吻秋雨,像在用孤獨做媒介,相互陪伴。

黎琛家庭條件很好,人更是長得好,是那種清秀又精緻的長相,給人感覺很好接近。可能是因為外貌優勢,黎琛在交朋友上不需要主動,總有人會被他吸引然後靠近。

來認識他的人不少,留下的人卻不多,黎琛對什麼都“淡淡的”,除了陳寧他們幾個以外,黎琛冇有再維繫太多關係。

如果有機會,他想認識一下這個男生,黎琛心裡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一起在週末發呆也不錯。

黎琛吐出最後一口煙,白色的煙霧一下擋住視線,又飄進雨幕裡融化。他轉身回了宿舍。

第二天一早,黎琛被舍管阿姨的腳步聲吵醒,他煩躁的捂上被子想來個回籠覺,卻發現再也睡不著了。

簡單洗漱後,他打算吃點東西去教室寫作業填補一下內心的空虛。

走到半路,汪婕一個電話call過來。黎琛歎了口氣接起電話。

“年年,你爸說你週末又冇回家?你都多久冇回去了,媽媽還在歐洲旅遊呢,你回去幫我陪陪他呀。”汪婕的聲音響起,黎琛都覺得有些陌生了,汪婕和高城再婚後,出現的時間比之前更少,時不時就往國外跑,黎琛都見不到幾次。

“他不是我爸,你不在,我回去乾什麼。”黎琛停在食堂門口,看著門口貼的這個月的成績榜。

“.....你不能這樣,算了,媽媽下個月會回來的,給你帶禮物~”

黎琛:“不用了,你回來再說吧。”

掛了電話,黎琛隨意掃了眼紅紅綠綠的榜單,成績榜分為文理兩個板塊,隻登前一百五的名字。黎琛在理科的最後幾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二中是市重點高中,一本率90%以上,這個名次他已經很滿意。

正要離開,腳底一軟。

踩著人了。

黎琛低著頭確認自己有冇有把人鞋子踩臟:“不好意思。”

抬起頭,對上一雙有些熟悉的黑眸。

他一眼就認出了是昨晚那個男生。男生比他高了一個頭,逆著光,黎琛看到他抿著唇,單眼皮下是深邃的墨色眸子。

昨天遙望一眼黎琛就覺得他很好看,現在近距離細看下來,更是帥的,呃呃冇話說。

鄧嶼川往後退了一步,先移開了視線,側目看向黎琛的左耳,耳廓上有個褐色的小痣,“沒關係。”

“你鞋子...要不送去乾洗一下?”黎琛看著他白色帆布鞋上一個灰色的腳印。

鄧嶼川低頭掃了眼又說:“沒關係,能擦掉。”

黎琛還是有點不好意思,語氣有些猶豫:“我叫黎琛,要是擦不掉我幫你送去乾洗。”

鄧嶼川又又說了句沒關係。

黎琛心裡冒出昨晚那個念頭,認識的機會突然擺在麵前。

在鄧嶼川轉身離開之前他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鄧嶼川。”男生說。

鄧嶼川回到教室後,打算看會書再回去拿箱子。

他撐著下巴,盯著滿卷子的密密麻麻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腦袋發暈。

窗外的枯枝,纔剛入秋,樹葉卻好像等不及要重生一樣隨著晨風零雨掉落。

他心裡竟生出一股羨慕的情緒,要是我也是片樹葉就好了,鄧嶼川想,能在撐不下去的秋天長眠,來年開春重獲新生。

我也能獲得新生嗎?

秦書麗走後,他曾覺得自己的噩夢會隨著秦書麗的離開而消散,但那片大霧卻像在鄧嶼川心裡聚集,滯留,融進他的血液裡。

一陣清風吹過,喚醒了鄧嶼川,他給夏亦恒打了個電話,跟他商量想放些東西在他店裡倉庫。

夏亦恒比他大三歲,是鄧嶼川唯一一個真心朋友,小學那會某次鄧嶼川帶著血痕淤青坐在操場的時候,夏亦恒注意到了他,是第一個開口關心他,給他遞上創可貼的人。

夏亦恒爽快的答應下來,告訴鄧嶼川自己在店裡等他。

鄧嶼川把箱子搬到夏亦恒的咖啡店倉庫,找了個角落放下,冇再給那箱子多一個眼神。

咖啡店是夏亦恒高三畢業時,父親夏鶴鳴出資給他開來玩的,店名也很隨意,就叫whatever,位置在N大附近的小巷子裡,營業時間可以說是更隨心所欲,勝在環境氛圍不錯,咖啡價格公道。小半年時間,就累積了很多回頭客。

剛開店那會碰上鄧嶼川升高中的暑假,他還常來whatever幫忙,隻是後來.....

夏亦恒給他遞了杯水,看著鄧嶼川冇有焦點的眼睛。

“聽小臻說二中今年的跨年晚會要大辦特辦啊,”夏亦恒開口,他在本市讀大學,對高中的活動依舊念念不忘,“到時候你也找兩張票,我和小臻去找你玩啊。”夏亦臻是他妹妹,在三中念高一。

鄧嶼川語氣很輕:“好,我會留意。”

夏亦恒:“我最近太忙了,都冇時間關心你。”

鄧嶼川笑了一下:“我挺好的,恒哥。”他頓了頓又說:“比之前好多了。”

夏亦恒語調輕鬆的回:“是--嗎--?有冇有認識新朋友?”

鄧嶼川顯然答不上來,他剛想轉移話題,門口就來了個救星。

“小川哥哥!”夏亦臻出現在咖啡店門口,門口風鈴響動,“你怎麼來啦!昨天我哥還說好久冇見到你了。”

“我來找恒哥幫個忙,”鄧嶼川說,“我先回學校趕作業了。”

鄧嶼川拿上手機告彆。

直到玻璃門再次關上,夏亦臻還冇反應過來,小川哥哥這速度,來去如風啊。

“彆--看----了,”夏亦恒拍了拍夏亦臻,聲音拖得長長的,“追你的電視劇去。”

夏亦恒手動扭送夏亦臻到吧檯後麵。

夏亦恒的家算得上模範家庭,夏鶴鳴是個純老婆奴,四十幾歲的年紀還天天唯母親韋亦是從,一家人就冇鬨過什麼大矛盾。

所以夏亦恒在知道鄧嶼川身上的傷都是秦書麗造成的時候,他處於一個完全不相信又震撼從狀態。

他想到夏鶴鳴隻要揪一下他耳朵,都要被韋亦臭罵一頓。

也正因如此,鄧嶼川的性格孤僻,彷彿與外界隔著一層屏障,除了夏亦恒兄妹倆,就冇見過鄧嶼川和彆人同框出現過,

他是真心希望鄧嶼川身邊能有幾個朋友,畢竟自己越來越忙,能分出精力關心他的時間也更少了。

沉悶的週末光速溜走,週一早上,黎琛站在操場左耳是年級主任每週的例行演講,右耳是陳寧叭叭不停,控訴著週末自己是怎麼被陸以明和沈嘉瘋狂塞狗糧的事蹟。

“琛,我真的無語無助無奈了,這倆一到週末就變成殘疾人,走個路要纏著,吃個飯要互喂,”陳寧指著站在前麵的陸以明,“天呐他還大言不慚叫我也找個對象,拜托我現在上哪找青梅竹馬?都要成年了我隻找得到話梅!”

“你可以現在投胎再找啊。”陸以明頭也冇迴應道。

陳寧噎了一下,“戀愛中的男人真的好歹毒。”

黎琛被陳寧黑的五彩斑斕的表情逗笑:“誰叫你之前無腦助攻人家,成了不正合你意嗎?”

陳寧扶額:“我那不是看他倆像冇嘴似的拉拉扯扯看得我急死了,總要有個人推動劇情發展吧!”

陳寧一想到上學期自己簡直充當了一個無情轉發機器就後悔,“還好有你,琛,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單身好兄弟好嗎。”

“滾蛋。”黎琛切了一聲。

升旗儀式總算在一片混亂中結束,黎琛扯著校服領口,跟陳寧一起往教室走。

校道上的學生多到寸步難行,黎琛簡直要被悶死,轉頭看陳寧還在跟身邊路過的熟人打招呼,“你不去聯合國外交部可惜了。”黎琛覺得自己需要一副降噪耳機。

“我在社交!多一條友多一個路。”陳寧嘴瓢道。

黎琛冇應,他看到側前方的鄧嶼川,前幾次湖邊的相遇和週末短暫的相識,黎琛在想自己和是不是鄧嶼川也算不熟的“朋友”了。

陳寧順著他的目光看到前麵高出彆人一頭的白色身影,“那是鄧嶼川,沈嘉她們班的。據沈嘉轉述她們班女生的話:是那種一看就不會摳鼻屎的帥哥。”陳寧繼續叭叭。

黎琛被這句話雷到兩眼一黑。

“有一次我陪陸以明去和沈嘉私會,見到他在校史館旁邊彈鋼琴,確實好帥,”陳寧回憶了一下,“然後我閒著無聊和他搭了會話,但他好像不感興趣,冇咋理我。”

黎琛被吵的不行:“人傢俬會,你去乾嘛?當水印啊?”

“這你就不懂了琛,三個人被老師抓了還能說是在鬥地主寫個檢討完事兒,兩個人被抓了就要棒打鴛鴦了。”陳寧一副“我簡直是天才月老”的得意模樣。

“大哥你不覺得自己當了燈泡還莫名其妙要寫檢討很虧嗎?”黎琛無語。

陳寧大徹大悟:“怪不得你從來不加入他倆的活動!”

物理課上,黎琛看著滿黑板的公式,頭昏腦脹,才高二第一學期,二中的教學速度已經到博爾特都追不上的程度。他撓了撓頭髮,在卷子上零零散散記著筆記。

陳寧:“我覺得老趙打擾到我學習了。”老趙是物理老師,年紀大,說話慢悠悠的,很像催眠曲。

黎琛瞥了一眼陳寧桌上的數學作業:“在物理課上寫數學,是你打擾老趙上課了。”

陳寧:“冇辦法,老趙太催眠了,聽他上課像在哄睡。”

陳寧決定聊些有意思的驅散瞌睡蟲:“琛,之前給你送愛心的學妹,有後續不?”

前幾周,有一個高一的學妹不知道從哪加上了黎琛的微信,而後一直纏著黎琛問這問那,黎琛本著做學長的禮貌,能回答的都回了。一來一回,學妹覺得有戲,開始給黎琛送早餐,不過就第一次,陳寧他們就發現了,這不明擺著追黎琛呢麼,偏偏黎琛的木頭腦袋還以為人家是來道謝的。

陳寧當時還嚷嚷著黎琛要拋下他脫單了,小團體隻剩他一個黃金單身漢。

不過黎琛完全冇那方麵的意思,他思來想去,反手給學妹轉了賬,婉拒了哈。

已經過去好幾周了,黎琛不知道陳寧怎麼想到這會來問他。

黎琛:“後續?她把我刪了算嗎?”

陳寧痛心疾首道:“你乾了什麼!”

黎琛被他著語氣嚇了一跳,不知道的還以為黎琛怎麼人家女孩子了,他語氣遲疑道:“我.....給她轉了早餐錢?”

陳寧啊了一聲,又問:“這就刪了?”

黎琛:“她來找過我一次,拐著彎表了個白。”

陳寧兩眼放光:“and

then..”

黎琛佩服他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還是一樣的啊,謝謝你---,我冇有戀愛的打算。”

陳寧有點失望:“冇意思,次次都是這句。”

跟黎琛表白的人不少,陳寧目睹的就有三四個,黎琛每次都擺出自己的招牌乖乖笑,在把對麵迷得五迷三道的時候來一句:“我冇有戀愛的打算。”

陸以明曾經辣評:黎琛這個笑容看多了就覺得很欠揍。

不過這種拒絕,恰到好處的讓人知難而退。

下課鈴響起,陳寧的八卦時間結束。

高中的課間走廊上人滿為患,幾個學生擠在一起閒聊。黎琛被陳寧扯到樓梯拐角,監視陸以明和沈嘉暗送秋波。

“靠,沈嘉的脖子保持這個姿勢真的不會扭到嗎?”陳寧歎爲觀止。

沈嘉的教室在二樓,這會兒她正抬著頭和樓上的陸以明進行一些唇語交流。

“這叫甜蜜的痛苦…陸以明你口水彆滴沈嘉臉上了。”黎琛嘲諷道。

“你倆能閉嘴嗎,吵到我讀唇語了。”陸以明頭也冇抬,豎了箇中指。

過了一會,陳寧發現黎琛和陸以明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向下看,沈嘉身後,鄧嶼川從二班出來往廁所方向走去。

“快看,帥不!”陳寧拍了拍黎琛。

黎琛被拍的一抖,又馬上定住:“你再大點聲,全世界都知道你在看他了。”

過了一會,鄧嶼川原路返回,感到頭頂目光如炬。

黎琛那張線條柔美,白皙的臉撞進視線。旁邊還有兩個男生。

片刻,黎琛抬了抬手,打了個招呼。他其實不確定鄧嶼川對他還有冇有印象。

鄧嶼川扯著嘴角想迴應一個微笑,但估計是太久冇有做過這個表情,麵部僵硬。

“我去,他居然主動和我打招呼?”陳寧目光呆滯,“不過他笑起來...還是你帥,琛。”

黎琛無語:“人冇和你打招呼,二筆。”轉頭回了教室。

“切。”陳寧不屑,繼續對小情侶進行精神鄙視。

隔著一層樓的照麵像一片羽毛落在時間的空隙中,在兩個人的心裡都冇留下太多印記。

一週後,420宿舍。

黎琛和陳寧一進門就看到陸以明躺在床上和沈嘉煲電話粥。

陳寧回過頭擺出一副嬌滴滴的樣子:“琛~,要不我倆也打電話聊天吧~”

黎琛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在這大點聲都能有迴音。”

冇人跟他搭戲,陳寧咬牙切齒:“你不幽默了,琛。”說完轉頭爬上床,開啟他的晚間衝浪。

“嘉嘉說下週要開校運會了,”陸以明掛了電話,“你們打算報什麼項目?”

陳寧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狂喜道:“霍!!”校運會對他來說就是妥妥兩天假期,“報一個最早的項目應付一下魚姐完事兒~!”

魚姐是班主任餘曉曉的綽號,餘曉曉因為年輕,很容易就和學生們打成一片。

“魚姐必讓你跑三千你信嗎?”陸以明說,“你上次在英語課上搗亂她就讓你等著呢。”

“....”

陳寧根本忘了這茬。

“我應該就舉個牌吧,”黎琛實在對運動不感興趣,但因為身高 外貌優勢,班級活動的領隊任務都落在他身上,“上次月考我英語考得不錯,魚姐不至於為難我。”

“啊----!”陳寧哀嚎。

第二天一早,校運會確切的通知就發了下來。時間就在下週週四週五。

陸以明一語成讖,在餘曉曉的威逼利誘下,陳寧幾乎是哭著在三千米報名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黎琛無語:“這陣仗還以為是在寫生死狀。”

陸以明:“有區彆嗎?”

確實。

接下來的一節課,陳寧一直在魚姐轉頭板書的空隙哀求黎琛放學陪他去操場練練跑步。

陳寧:“琛,你也不忍心看我在全校麵前丟臉吧?”

黎琛:“....其實”

陳寧:“作為報答,這週末我會留在學校陪你度過孤獨週末。”

黎琛:“.....誰說我.....”

陳寧抬手打斷:“不必言謝,琛,我愛你。”

黎琛扶額,算了,就當賞猴好了。

“陳寧,你再撩黎琛聊天,我就多給你報個跳高。”餘曉曉的聲音冷冷響起。

陳寧一秒坐直,語氣賤兮兮:“魚姐我錯了,我大錯特錯,我罪不可赦,我罪改萬....”

“閉嘴!”魚姐忍無可忍,粉筆頭精準狙擊,“這個月底的月考,你的英語要是再不上110,就彆跟黎琛做同桌了。”

陳寧雖然大大咧咧但成績也不差,就是有點偏科,數學和理綜都能在班裡排上前十,就英語一直卡在90左右上不去。

陳寧這次是真的閉嘴了。

下課鈴響,魚姐把黎琛叫去了辦公室。“舉牌手還是你來哈,”魚姐隨手撥了撥耳邊的碎髮,“我看了看報名錶,你怎麼冇報項目?”

黎琛賠了個笑臉:“魚姐,我很脆皮的,跑個步能要了我命。”

魚姐是很放心黎琛的,冇打算為難他:“打住哈。算了,你下週注意聽廣播,舉牌手要提前排練的。”說完她擺了擺手,示意黎琛可以走了。

魚姐看著男生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不禁回想起上學期無意中知道的事:黎琛的繼父居然是那個叫做高城的市領導。

高一的時候,市裡的領導來二中進行教學視察,最大的領導是一個正顏厲色的男人,叫做高城,餘曉曉資質不夠,隻參與了前期接待。

她對高城的印象很深刻,當時一群領導按照流程要從三樓長廊去往綜合樓會議室,餘曉曉的接待任務也在那時要結束了,而高城在六班門口停了下來,視線在幾個後排學生身上停留了兩分鐘。

餘曉曉當時嚇得一身冷汗,等高城一走,她就衝進教室覆盤是誰的小動作吸引了高城的注意力。

再一次聽到高城的名字,是高一期末的家長會,黎琛的媽媽直到家長會結束都冇出現,餘曉曉打了個電話和汪婕單獨聊聊黎琛的學習情況,電話那邊是一個低沉有磁性的男聲。

餘曉曉在分班時就瞭解過學生的家庭情況,記得黎琛父母已經離異,她愣了一會,例行詢問。

掛了電話,她才反應過來,黎琛的媽媽已經在學期初再婚,而對象是....

手機上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簡訊:餘老師您好,我是高城,他媽媽比較忙,之後黎琛的事您聯絡我就好。

這個小插曲隻是讓餘曉曉覺得世界好小。

餘曉曉是第一次當班主任,對六班的學生格外上心,像黎琛這種家庭情況複雜的孩子,她總覺得要給予更多關注。好在黎琛的成績一直穩定,冇讓她太操心,也冇有再聯絡過高城。

十一月的傍晚,日落西斜,暖黃的夕陽透過窗邊的枯樹爬到黎琛桌上成堆的卷子上。黎琛拿了本數學筆記,跟著陳寧往操場走。

陳寧拍拍胸脯:“今日目標,跑一圈走兩圈就行了。”

黎琛不屑:“照你這進度,明年校運會你應該能勉強拿個倒數第一。”

“不是,到底誰發明的校運會三千米啊,”陳寧抱頭痛哭,“半個學校的人都認識我,真丟不起這人。”

黎琛安慰道:“隻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二中是下沉式操場,一圈台階圍著紅色跑道,未季湖在操場石階上的最右側。沿著校道,黎琛和陳寧要經過未季湖旁的草坡下到操場。

幾隻黑天鵝在湖麵慵懶的享受秋日暖陽,微涼秋風徐來,平整如鏡的湖麵盪漾起層層疊疊的細碎漣漪,波光粼粼。

黎琛剛要繞過假山往下,鄧嶼川的側臉就闖入眼簾。

鄧嶼川還是和之前一樣靠坐在假山一塊平滑的石頭上,陽光安靜的鋪在他臉上,高挺的的鼻梁在一側眼窩投下一圈陰影,隨著秋風,他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距離上一次兩個人有交集已經過去一週,黎琛都快忘記之前常在湖邊遇到他的事情了。

黎琛的喉結動了動,不知道該不該打聲招呼。

“誒,琛,走啊。”陳寧在後麵推了推黎琛,“鄧嶼川?”

鄧嶼川聞言抬起眼,黑眸深邃,先對上了離得近的黎琛的眼睛。黎琛深棕色的眸子在陽光對映下,像透明的琥珀。

黎琛彎了彎嘴角,算是打了照麵。

陳寧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轉,又一次自來熟:“你也是來跑步的嗎?”

鄧嶼川這纔看到陳寧,他顯然對陳寧冇什麼印象,語氣遲疑:“我來....看天鵝?”

陳寧:“天鵝?你還挺.....有情趣的....”話冇說完,就被黎琛拍了一下腦袋瓜。

黎琛:“跑你的步去,彆打擾人家。”

陳寧哦了一聲。

“沒關係。”鄧嶼川語氣輕鬆。

黎琛拉著陳寧走下草坡,看到跑道,陳寧上一秒還在好奇黎琛莫名其妙的“護短”,下一秒腦子就被對三千米的恐懼占滿,他脫下外套開始熱身。

黎琛找了個曬不著太陽的地方坐下,拿起筆記翻看。

鄧嶼川的目光順著草坡,黎琛背對著他坐在草坡下的最高那個台階上,少年的頭髮被風揚起,又落下,蓬鬆耷拉著。

或許這一幕太寧靜平和,鄧嶼川心裡一小塊霧霾彷彿被那一簇頭髮拂走了。

陳寧的哀嚎聲能從操場那邊傳到操場這邊,幾圈下來,他顫顫巍巍的撐著膝蓋,指著對麵跑道旁邊的那棵榕樹,喘著氣說:“那個地標....”

黎琛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什麼地標?”

“第一次看到時候信心滿滿,第二次半死不活,”陳寧猛灌一口水,“第三次看到...根本看不到,已經兩眼發黑了。”

黎琛抬起手給他順了順氣,“走吧,陸以明叫我們一起吃飯。”

兩個人原路返回,黎琛瞟了一眼湖邊,鄧嶼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二食堂的角落,外賣食盒快占滿整張小圓桌。

沈嘉眉眼彎彎,說話間露出兩個小梨渦:“請你們吃飯!今天是我和陸以明100天紀念日~!”她在最後幾個字壓低了聲音。

陸以明的目光黏在沈嘉臉上,附和道:“伴郎一號,伴郎二號。”

陳寧被狗糧塞了一嘴,他有氣無力的回到:“你們幸福就好,細節就不必和我交代...”

黎琛:“抓我倆來當擋箭牌就直說。”

沈嘉被逗得咯咯直笑::“陳寧,彆蔫兒了,以後你看上哪個女生,我和陸陸一定幫你。”

陳寧這時候裝起來了,語氣從容道:“我就算了,被我媽知道能打斷我的腿,你倆還是服務黎琛吧。”

黎琛頭也冇抬,往嘴裡塞了口辣子雞,“免了。”

其實所謂的冇有戀愛的打算,是因為從小看著黎衡宇和汪婕那支離破碎的愛情,讓他打心底覺得親密關係冇有任何意思。

“誒對了,”沈嘉轉移了話題,“你們都報了什麼項目?”

陳寧簡直無力回話,陸以明指了指他:“天選三千米選手。”

沈嘉冇繃住:“哈哈哈哈哈哈”

她繼續:“黎琛呢?又是舉牌的?”文理分班前四個人是在一個班的,高一下學期沈嘉纔去了文科班。

陳寧:“那必須的,琛這條件,舉個牌能都帥到慘絕人寰。”

沈嘉點點頭:“我們班是鄧嶼川,果然長得帥的就要去當門麵。”話音剛落,陸以明一眼刀向她,沈嘉又笑著揉了揉醋罈子。

又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黎琛夾菜的手頓了頓:“你和他熟嗎?”

沈嘉:“鄧嶼川啊?...他太悶了,冇人和他熟。”

陳寧飛快點頭:“我也覺得!高冷男神!”

沈嘉:“也不是高冷,剛分班的時候很多女生找他搭話,不過他像個AI,問什麼答什麼,多的一句不說。那些女生知難而退咯,到現在隻剩一兩個還在暗戀吧。”

“而且我們都冇見他笑過,她們連表白這一步都邁不出去。”

陳寧評價:“還是琛好,就算是拒絕表白都是笑著的。”

黎琛無語,怎麼又把話題拐他身上了,他搖搖頭,低頭認真乾飯。

一頓晚飯在打打鬨鬨中過去。

-